电脑管家 文件保险柜放在室外的棚子里的保险柜中放两个月行不行,会不会损坏

穷游大洋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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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乡下,一理发师在路边的小棚子里给人理发。来理发的男士注意到有一条狗总是喜欢坐在客人的坐椅旁边,于是他问师傅:“那是你的狗吗?”师傅回答:“不,不是我的狗,我不知道那是谁的狗,不过,它每天都会来。”“那你从来没有喂过它吗?” “没有。”“那它为什么每天都来?”“它在等着看有没有耳朵掉下来。”
2、父亲对儿子斥责道:“你小子,像狐狸一样滑头,像饿狗一样贪吃,像笨猪一样懒惰,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儿子不服气地说:“如果我真的这么坏,妈妈怎么还那么喜欢我?”父亲说:“那是因为你妈是动物园饲养员。”
3、嫁给他时才19岁,到结婚20周年时,我满以为他会记起这个有意义的日子。那天晚上他说:“你知道吗……“ 便停了口。我高兴地想,他终于记起了,一心等着他说下去。哪知,他接口便说:“我养你比你爸养你还多了一年。”
4、表妹长相一般,不好看,也不难看。可她忽然决定要花费十几万去整容,这让姑妈等人难以理解而发生家庭内部矛盾。于是,我及时予以劝导:“身体只是灵魂暂住的房子,显然,房子大小、好看与否都不重要,关键是灵魂本身是否高尚。”表妹听得很不耐烦:“我投胎时上了阴间房地产开发商的当,为什么人家摊到的是精装房,我得的却是毛坯房?现在,我自己要花钱搞装修,难道不对吗?”
5、上美术课,老师让画自画像。我看见坐我旁边的一位女同学带了个圆规。我好奇,问:你这个圆规干啥用的? 同学答:画脸用。
6、有个好人被个妹子请去修电脑,那个破电脑怎么也修不好,这时妹子趴在好人的背上说:“这个很不好修吧,不如咱们干点别的吧,要不多无聊。”好人觉得自己的技术实力受到莫大的挑战与侮辱,咬着牙说:“我一定能修好!”
7、一人胆小+迂腐。一天,看见一强盗欲进屋,在门外写了张纸条“非请莫入”,强盗一脚踹开了大门。他赶紧躲进卧室,并在门上写道“此路不通”,强盗一脚又踹开了门。他又躲进了厕所,强盗敲了几下门,听见里面咳了几声后道“里面有人”。
8、经理:“Pol.ice先生,我们公司的出纳员逃走了!”Pol.ice:“保险柜检查没有?”经理:“彻底检查过了,他没有在里面。”
9、在厨师手艺大赛上,为了体现公平,采用一种自动设备来检测食品品质的优劣。只要把食品放入检测箱中,屏幕上便为显示食品的名称和等级。一号厨师把一只烤全羊放进去,屏幕上立即显示:烤全羊,一级。二号厨师的拿手菜是酱猪蹄,放进检测箱后,屏幕上显示:酱猪蹄,特级。轮到三号厨师,他战战兢兢地把自己那盘有点焦的干炸里脊放进去,只见检测机计算了一会儿,才得出结论:鸡饲料,合格。
10、张三丰:“无忌,我教你的还记得多少?”张无忌:“回太师傅,我只记得一大半”张三丰:“那,现在呢?”张无忌:“已经剩下一小半了”张三丰:“那,现在呢?”张无忌:“我已经把所有的全忘记了!”张三丰:“好,你可以去参加高考了…”&&&&→&有意思吧微信:U148Net,放心关注不会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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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吧版权所有《谍战1933》
――周旋在共产党、国民党、伪满和日本人之间,他到底是谁的间谍?
最挑战人性的谍战小说,根据1933年真实历史事件改编
书名:《谍战1933》
作者:老许
出版:重庆出版社&& 2011年9月
定价:29.80元
书号:978-7-229-03842-7
分类:文学/畅销小说
【本书特色】:
●周旋在国共日伪之间的现代韦小宝
●新浪年度四大谍战小说《潜伏》《谍战1933》《暗算》《风语》
●根据1933年真实历史事件改编
【作者简介】:
老许 生于东方莫斯科,刚过不惑之年,哈市文化局的一个普通干部,其曾祖父在伪满洲国时期任哈尔滨市税收监督署书记员。自幼对从民国到解放这段历史有浓厚兴趣,看惯了屏幕上那些真真假假的谍战剧,总觉得缺点什么,于是就有了这本《谍战1933》。
【内容简介】:
许从良,他既无背景,也无靠山,长相平平,职位寒酸。却凭借出众的智谋、缜密的设计和玲珑八面的处事,在伪满、日本人、共产党和国民党之间圆滑钻营,铲除异己、步步高升。酒馆女老板娘、戏院美貌花旦、汉奸的漂亮老婆、日本高官的独生女,他一个也不放过;他喜欢金钱美色,也不失侠义正直;为了这些他不择手段,却更看重朋友,不背弃中国人的良知。他不是共产党,也不属国民党,既非英雄,也不是汉奸,却周旋于这四股势力之间,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他是谁?他到底想干什么?本书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向你讲述一段最真实的无党籍战士的爱与欲,和他灵魂深处的良知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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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11-10-19 09:55
准备买一本看看,是本好书啊。经典值得阅读。
发表于:11-10-26 14:40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极早,九月刚过,树叶便开始枯黄。起初秋风还不甚猛烈,树叶虽都摇摇欲坠,但仍挂在树枝上,像一只只断魂的金色蝴蝶。只是秋雨比往年落得更多更急,几场哗哗的秋雨过后,树下便铺出一片血红色的地毯,而在这地毯之上,竖着光秃秃的树干和尖利的枝桠,像一排排刺刀,直刺向高远的蓝天和淡云。
浓浓的雨雾中,三田高夫隐藏在一片小树林里,手持一款最新型的照相机,对着前方三十多米远的一幢建筑“啪啪”地拍个不停。
这是一座欧洲古典式建筑风格的三层大楼,高高的底层勒角、大面积的墙身和厚重的檐头显示着雄伟和庄严,而台阶上承托着的六根巨人“克林斯”明柱、顶层衬托着希腊神庙样式的“山花”更在威严之众渗透着精致和华丽。只是连绵的秋雨让这座典雅的建筑陷在一片萧索之中,即便是道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
三田高夫喜欢这样的天气,这能让他心无旁骛地拍摄。他的一双三角眼紧紧盯着三楼的一扇窗户,手指不时按动着快门。许久之后他放下了相机,狞笑着又看了一眼窗户,似乎看见的不是结着冰霜的玻璃,而是一块飘着香气的肥肉。
突然,从余光中他看见从道路的拐弯处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擎着雨伞正向这边走来。三田高夫皱了皱眉头,把照相机放回风衣口袋,随后右手就紧紧握住口袋里面的勃朗宁手枪,眼睛眯起来谨慎地盯着这两个人。
“这种鬼天气怎么还有人出来逛街?”
他嘀咕的时候,远处那个女人的嗔怪声也在空旷的街头响起:“都怨你,这么冷的天,还下雨,非要出来看苏俄的领事馆。”
“你不知道,这是哈尔滨最有风格的俄罗斯建筑,咱们明天就回东京了,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听到这对男女的交谈声,三田高夫松了一口气。不仅因为走过来的是一对情侣,更因为他们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从言谈上看,显然是从东京来中国旅游的日本人。
正思量间,这对情侣已走了过来,猛然见到树林里的三田高夫,先是一惊,随后就笑逐颜开。
“先生你好,能不能……帮我们……”男人手里拿着照相机,一边指着苏俄领事馆一边操着生硬的中国话,看来“照相”这个词还没学会。
三田高夫本打算和同胞寒暄片刻,但一想到自己的工作,便扔下了这个念头,用汉语说道:“没问题。”
说完,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照相机,忙着帮两人取景。但就当他将要按动快门的一瞬间,三田高夫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在相机的取景框里,不光是这对情侣的笑脸,而且还有两只对自己举起的手枪!
三田高夫觉得浑身的汗毛孔都一起迸张开来,一瞬间冷风就钻遍了全身,他猛地扔下照相机,右手飞快地伸进风衣口袋里,但手指尖刚刚触到枪把,“啪啪啪”三声脆响便凄厉地在空中响起!
三田高夫只觉得胸膛剧烈地震了几下,随即眼前便出现了三股喷涌而出的鲜血,他嘴里的惨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两颗子弹又刺破秋风直扑过来。
这一次,他直挺挺地被击倒在地,他瞪大了眼睛,但眼前的一切景物却在飞快地消逝着,只有声音更清晰地传进耳朵,除了呼啸的冷风和飞鸟惊恐的鸣叫声以外,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三田,你还想得到那份情报吗?”
第一章 金条和狙击步枪
哈尔滨警察厅厅长金荣桂下意识挖了挖耳朵,他在电话里清楚地听到砸桌子的声音,声音之大几乎盖过了松泽园治同时发出的咆哮。
“这已经是一个月以来的第四起暗杀事件了,你们警察厅都是吃干饭的?”
“是、是,我立刻派人搜捕!”金荣桂顾不得擦额头上的汗,急忙回应。
电话另一端,日本关东军哈尔滨情报部机关长松泽园治阴险地哼了一声,“搜捕的工作由我们关东军宪兵队负责,你们警察厅加大巡逻力度就是了,但有一项要紧的事情你要派得力的人去办!”
金荣桂刚松了一口气,便被松泽园治的后一句话弄得又紧张起来,他屏息听完,连连点头。“是,我明白!”
“你真的明白?那么事情办完之后怎么做?”松泽园治阴恻恻地问道。
金荣桂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说:“我保证他永远不会吐露一个字。”
看着松泽园治满意地放下电话,他的心腹小林觉纳闷地问:“将军,那项任务你真要交给警察厅去办?我觉得,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完成。”
松泽园治遗憾地叹了口气,说:“这个我何尝不知道,这项任务一直是三田君负责,但他已经遇害,陆军总部限我们在三天之内拿到这份情报,临时换人也是来不及了,不如把这个包袱甩给金荣桂,死马当活马医吧。”
说到三田高夫,小林觉狐疑地说:“三田君明明已经弄清楚了密码,为什么还不行动呢?”
松泽沉吟道:“他一定是有了比密码更重要的发现,只是现在谁也无从得知了。”说完,他瞅着窗外阴沉的天空,话题一转,“现在更重要的是要把杀害三田君的凶手查出来!这个人在一个月以内已经进行了四次暗杀活动,而且都是针对我们关东军,手段高明、不露痕迹,肯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不管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这些反满抗日分子必须清除干净,否则我们在满洲的日子就永无宁日!”
松泽园治不喜欢哈尔滨的这个秋天,“酸猴子”也是,特别是现在。因为他虽然举着一把大伞,却被雨浇成了落汤鸡,而且还被人不停地训斥着。
“奶奶的,你小子把伞打牢了,雨都浇下来了!”声音来自地下,一个东北人家特有的地窖里。
“我说大哥啊,这大雨天的,你钻到地窖里干什么?”酸猴子用湿淋淋的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停打着寒颤。
但话音刚落,他就呆住了,同时浑身一阵燥热,一块黄灿灿的东西从地窖口被扔了出来。
他没见过,但知道,这就是金条。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金条接二连三地甩到了他的面前。
酸猴子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直勾勾地瞅着这四块金条,喃喃道:“大哥啊,敢情你这几年没少捞啊!”
“捞个屁!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拼死拼活地就攒了四块金条,已经清廉得不能再清了!”笑骂声还来自地下,但马上就变成了纯骂。“奶奶的,伞呢?浇死我了!”
酸猴子这才发现,手里的伞正给金条遮风挡雨,他忙把伞又举到地窖口,疑惑地问:“大哥,不是就四块金条吗?还有――”
话没说完,酸猴子就彻底傻了,瞅着从地窖口伸出来的东西,他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脑袋!
酸猴子不是害怕,因为地窖下面的许从良绝对不会冲他开枪的,他说不出话是因为这两把精美、崭新的步枪他从来就没见过。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鼎鼎大名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但他没顾得上问这个,而是瞅着从地窖里爬出来的许从良,呆呆地问:“大哥,你这是要干啥啊?”
“要干啥?还不是因为金荣桂刚才打来的电话。”许从良把地窖盖子盖好,扛起两把狙击步枪往屋里走,酸猴子捡起那四块金条,一边摩挲着一边说:“敢情大哥也有怕的,我觉得没啥大事,或许是让你回去继续当刑事科长呢。”
“我就纳闷了,你小子这五年是不是白活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五年前你十二岁,现在还是十二岁的脑子!”
“那年我十三。”
“我说的是周岁!”
“就算你说得对,可我怎么没长进?那时候我看到金条肯定得晕过去,现在啥事没有!”酸猴子瞅着金条舔了下嘴唇,然后忙着给许从良找干净的衣裳。
“还用见到金条?你那时候见到十块钱就能晕过去,一天偷不到十块钱,那帮要饭花子也把你打晕了。要不是我把你从魔窟里救出来,你小子早完了!”
“不对,是一天二十块,我技术没那么差。”没等许从良说完,酸猴子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吹起牛来从不眨眼。”许从良脱下沾满泥水的衣服,伸手接过酸猴子递过来的衬衣,“我告诉你,我不光比你大十岁,我吃的――”
“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你睡的女人比我睡得更多,除了眼睛没我大,剩下的都比我强。对吧?”
“你小子还没睡过女人呢,等你睡过了再和我比这个。”许从良努力睁了睁他那双细溜的小眼睛,言归正传:“金荣桂那老东西一个月前让我回家休息两个月,现在时候还没到就突然叫我回去,肯定没安好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金荣桂当上了第一任满洲国警察厅长,肯定要显显威风。你是满洲国成立前警察厅长的红人,他金荣桂不收拾你收拾谁啊?不过,三把火过后,他还得用有能耐的人不是?我估计啊,这次就是让你回去赴任。”
酸猴子虽然贫嘴,但分析起正事来却也头头是道。不过许从良却似乎全没听进去,等他说完,忽然问:“今天是礼拜几?”
“礼拜天啊,怎么了?”
“要是叫我回去,或者把我发配到哪个偏僻的乡镇警署,金荣桂随便在哪个工作日把我叫到警察厅办个手续就是了,何必在礼拜天找我呢?平时他那点精力都用在别的娘们身上了,礼拜天不得侍候自己老婆啊!”许从良将笔挺的西裤穿好,然后拿着把小梳子拾掇起头发。
酸猴子眨巴了两下眼珠,“也是啊……可或许是有什么重要的案件,非你不可呢?”
“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许从良满意地点点头,“肯定是这么回事,但如果是非我不可的案子,我要是办成了,他金荣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吗?”
“那……那是怎么回事?”酸猴子想不出来了。
“说你笨,你就是个笨。”许从良叹了口气,将毛呢黑风衣上粘的一点灰尘掸掉,又对着镜子摇头晃脑地把领带打理了一下,才说:“这是一件十分重要、可谁也办不成的案子,金荣桂得找一个替罪羊,所以他才想到了我!”
酸猴子这才明白过来,一把拽住许从良。“大哥,那你可千万别应承下来,哪怕是让他撤职,咱也别去送死啊!”
“干嘛不应承下来?”许从良将礼帽戴上,又对着镜子臭美了几秒钟才开口:“我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风水轮流转,我怎么会永远处在倒霉的位置?”
“可……可这风险太大了……”
“没风险那还能叫做机会吗?在这个社会上混,你不能指望凭运气抓一把好牌,关键的是你抓了一手坏牌,还能把它打好!”许从良冲酸猴子笑笑,随后正色道:“酸猴子,你去金盛园定个包间,把刘闯也找来,咱们兄弟好好商量一下。要是六点我还没到,你们俩就别等我了。东三省都成了小日本的天下,你别在这里待着了,拿着金条去关里做点小买卖啥的,那两把枪就送给刘闯,能派上用场。”
酸猴子终于明白许从良冒着大雨取出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了,他刚要开口,许从良已擎着伞走了出去。离别的痛苦突然袭满酸猴子全身,他眼圈一红,哽咽道:“今年是他妈的什么鬼年头啊!满街的鬼子兵,还让不让人好好活了!”
远远地,传来许从良嘿嘿的笑声,“今年呵,是满洲国大同二年、小日本昭和八年、中华民国二十二年,还是公元一九三三年。”
外面秋风彻骨,但哈尔滨警察厅大楼里却温暖如春。迈步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厅,脚踩着溜光水滑的大理石地面,许从良不禁在心里暗骂:“狗日的金荣桂倒会收买人心!”
虽说这段日子他在家赋闲,但警察厅里的消息也探听到不少。
先是在第一场秋雨下过之后,金荣桂就让锅炉房开工了,一天三遍的暖气供应让整个警察厅温暖如春,接着就是大家的交口称赞。
对于这些,许从良一点不意外,因为现在警察厅里上上下下都是金荣桂器重的“精英”,放眼看去,各个部门的要职都是他的心腹担任。金荣桂瞧不上眼的仍有几个,但现在他们不是被剥了官衣,就是被调到了偏僻的警署,再有的就是象许从良这样,被金荣桂笑眯眯地差遣到了家里。
经过刑事科门口的时候,许从良向里面看了几眼,只是物是人非,在办公桌前坐着的换成了叶勇。这个身材魁梧的家伙是金荣桂从新京(长春)带过来的心腹,十几年来一直在他的身边充当一个猛张飞式的先锋官角色。
叶勇一抬头,正看见许从良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是许科长吗?怎么有空来厅里了?”
许从良嘿嘿一笑,指了指楼上,“金厅长找我有事。”
叶勇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办公桌上的一大摊案宗说:“你看,这刑事科简直太忙了,等有空一定请你过来坐坐啊!”
他把“刑事科”三个字说得重之又重,许从良明白这小子是在故意炫耀,不过许从良也懒得理他,打了个哈哈便转身上楼。但叶勇炫耀的声音并没停止,从刑事科屋里一直传到走廊。“刚刚又有一个日本人在苏俄领事馆门前被杀,这几天一定把眼珠子给我瞪大了,遇到可疑人士严加盘查,找到线索的话,本科长在厅长面前给你们请功!”
这句话在当时并没引起许从良多大的注意,他更关心的是金荣桂找他做什么。
金荣桂今年整五十岁,身材已经开始发福,和肥肉一起增多的还有他的城府。见许从良进来,他假模假样地寒暄了几句,然后才进入了正题:“许科长,我把你找来是有一个公务需要你来办,而且放眼看咱们警察厅,除了你谁也没这份能耐。”
许从良心里暗骂: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把刑事科长的位置交给叶勇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起我来?
心里虽然骂着,但他脸上却堆满了笑容,说:“厅长您客气了,什么事情您交待就是。”
金荣桂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不是普通的公务,而是一桩涉及苏俄的案子。”
“苏俄?”许从良颇感诧异。
“这话说来就长了。你知道,咱们满洲国刚建立一年,很多机构都是百废待兴,结果呢,苏俄政府就利用我们一些部门交接的混乱弄到了一些档案资料,这些东西对于我们满洲国来说十分重要,而且据可靠消息这些资料就藏在苏俄驻哈尔滨的领事馆,而且是领事的办公室里。今天早上,新京那边就打来电话――”金荣桂神神秘秘地又将声音压低一些:“而且是郑孝胥,咱们的总理大臣亲自打过来的!”
许从良惊讶地啊了一声,“这事都惊动到总理了?”
金荣桂苦笑了一下,说:“所以你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了吧,而且给我们的期限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必须把这些档案资料弄到手!这么要紧的事情除了你,放眼警察厅也没第二个人能办到。”
这话许从良信。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超群的侦破技术,金荣桂早就把自己“发配”到哪个穷山沟了。
瞅着金荣桂那双肿眼泡,许从良笑道:“放心吧厅长,这都不算事儿。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只是我需要苏俄使馆和相关人员的详细资料。”
见许从良接下了这个任务,金荣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掏出钥匙把办公桌的一个抽屉打开,取出一个牛皮纸公文袋。“所有的资料都在这里,应有尽有。里面还有一个微型照相机,到时候把资料都拍进去。”
许从良接过来并没看,心里飞快地盘算一遍后商量道:“厅长,我回去仔细看看,明天就拿出一个方案,您看行吗?”
“没问题!”金荣桂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又加了一句:“等你拿出具体的方案,我再抽调一组人马供你调遣!”许从良笑笑,告辞而出。
他走后没多久,金荣桂的办公室里就多了三个人:机要室和特务科的负责人白受天、司法科和收捐科的科长蔡圣孟以及叶勇。
这是金荣桂手下的三个“英才”,分管着警察厅最重要的几个部门。虽然金荣桂也知道,老百姓称呼这三个人叫“白菜叶”,而且在这个外号之前还加上一个“烂”字,但那又怎样?老百姓一万句话也抵不上当官的一张嘴,爱叫就随这帮穷鬼们叫去。
金荣桂招呼三人坐下,然后冲叶勇说:“你从保安科抽调几个人,过两天交给许从良调遣。”
“好!”叶勇粗声粗气地答应着,随即看到厅长颇有深意的一瞥,立刻明白过来。“您放心,我会选最得力的人。”
“圣孟,你马上弄一份善后的文件出来,等许从良的行动一结束,就能派上用场,免得拖拖拉拉被人怀疑。”金荣桂又向蔡圣孟吩咐着。
“是,是,一会儿我就去做。”蔡圣孟点头哈腰地连连应承着,自从几年前他被金荣桂从监狱里捞出来以后,这个贪污军饷的军需官就对恩人感激涕零,虽然在外面终日仰着脑袋,但在金荣桂面前从来就谦恭地低着头。
最后,金荣桂把目光落到戴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白受天脸上。白受天是他的学生,也是心腹中的心腹,从十几年前给他上刑侦课的那一天起,金荣桂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敏锐、干练、计谋多,怎么看都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对于白受天,他几乎都不用怎么吩咐,甚至一个眼神之后,白受天就能领会领导的意图。
此时便是。看到厅长投过来的目光,白受天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微笑着禀告说:“我马上就派人盯着许从良。”
金荣桂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三人下去。然后他悠闲地卧进沙发里,嘴里喃喃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说着,他忽然想起了许从良,眨巴了两下眼镜之后,金荣桂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只是声音虽然惋惜,但他脸上露出的却是一丝狞笑。
离开金荣桂的办公室,许从良脸上的笑容就消失殆尽。金荣桂的声音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耳畔还回响着来时叶勇的声音:“刚刚又有一个日本人在苏俄领事馆门前被杀了……”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许从良敏感地觉得这件事情古怪至极,也预感到招上的这个麻烦比自己想象的要大,而且大得多。他并不担心这个“涉外案件”如何侦破,他相信以自己的脑袋肯定能想出办法来。最令他不安的是,从金荣桂的笑容背后他隐隐嗅到了一股杀气!
“妈的,这哪是什么侦破案件,分明是让我往枪口上撞嘛!”许从良暗骂了一句,向刑事科斜对面的卫生间走去。
呆了几分钟,看到叶勇急匆匆地上了楼,许从良忙闪身出来,冲刑事科里原来的一个下属喊道:“王强,过来一下。”
王强抬头见是许从良,忙跑过来,不过脸憋得通红却只叫出个“许”字,看来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称呼前任的“头儿”了。
许从良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在乎什么称谓,然后问:“苏俄领事馆前死的那个日本人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个月以来已经有三个关东军军官被一个神秘枪手暗杀了,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怎么了?”
“今天又有一个日本人在苏俄领事馆旁边不远的一个小树林里被枪杀了,上头认为也是那个神秘杀手干的。”
“这个日本人也是军官吗?还有什么细节?”许从良来了兴趣。
可王强却摇了摇头,说:“这案子根本就没落到咱们警察厅,从一开始就被宪兵队接管了。只是抬尸体的时候有人看见了,说被杀的那个日本人没穿军服,那就应该不是军官了。”
许从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谢了王强之后离开了警察厅,直奔苏俄领事馆。
瑟瑟秋风中,许从良在领事馆附近的那片小树林里转来转去,瞅着树林里泥泞的脚印和仍存留着的几滩血迹蹙起了眉头。
显然,现场已经遭到破坏,从脚印中发现不了什么线索了,但这些血迹却让许从良陷入了沉思。而且,站在这小树林里,许从良还萌生了另一种疑虑。这片树林既没什么景色,又没有供休息用的长椅,这个日本人肯定不是为了休闲或者赏景才在大雨天跑到这里来。
那他干什么来了?许从良把视线向远处头去,盯着几十米开外的苏俄领事馆。难道是为了它?
从得知这项任务和苏俄领事馆有关,许从良就把日本人被杀这件事联系了起来。就像王强所说,这一个月来哈尔滨突然冒出了一个神秘杀手,专杀关东军军官,除去今天的这个,已经有两个少佐和一个中佐被枪杀,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许从良的疑虑就在于此――既然这个杀手专拣硬柿子捏,那么今天被杀的这个日本人肯定也有来头。但他又没有穿军服,如果不是关东军军官,那会是什么来历呢?
他正琢磨着,一小队关东军士兵出现在了街头,而且正向这片小树林走来,再走近一些许从良发现领头的竟然是个中佐。
“你是干什么的?”看到许从良在树林里转悠,一个士兵提着枪跑过来呵斥道。许从良瞥了眼小鬼子,慢悠悠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警官证递了过去。
士兵看了两眼,马上交给了带队的中佐,许从良也立在一旁打量着对方。
这个中佐长的大出许从良的意料,在他的印象里,小日本一个个都小眼吧唧、塌着鼻梁,可这个中佐却是高鼻梁、浓眉大眼,长得十分英俊。
他正打量着,中佐已走到他面前,将证件递还给许从良,说道:“我是关东军驻哈尔滨宪兵队副队长吉村秀藏,许警官来这里是做什么?”
许从良大咧咧地说:“这里不是有命案发生吗?我是来查看现场的。”
吉田秀藏冷冷地扫了许从良一眼,说:“这个案件已经归宪兵队负责了,你们金厅长没交代吗?”
许从良既不气也不慌,反而蹲在地上,瞅着那一大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喃喃着说:“抓人宪兵队在行,破案可不行。”
“八格!”一个日本兵咒骂着就要冲上来,吉田秀藏脸色一凛将他喝下,然后好奇地瞅着许从良:“看你的意思,是发现线索了?”
许从良捏起了一撮带血的泥土,捻了捻后说:“今天一天都在下雨,这条路上几乎没市民经过,如果一个人在这空旷的街头向你走来,你会不戒备吗?但从喷到地上的血迹来看,是近距离开枪所致,距离不会超过十米。如果凶手能离被害人这么近,那就说明被害人没有提防。那么,凶手很可能是被害人认识、并且不存戒心的人。”
这一席话说完,吉田秀藏的脸色忽变,原本的冷酷换成了欣喜,他忙问:“还有什么?”
许从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故意遗憾地说:“要是能有被害人的资料,我应该还能有新的发现。”
吉田秀藏眼睛一亮,几乎就要开口,但嘴唇动了两下后笑道:“谢谢许科长的提示,如果案情有需要的话,我派人去警察厅请你。”说完,他向许从良微微点头示意一下后,带着手下向远处走去。
看着吉田秀藏的背影,许从良冷笑一声。虽然这个宪兵队的副队长没有说死者的身份,但反而证实了他的身份很重要。更让他得意的是,还有一条线索他没有告诉吉田秀藏,除了熟人能让三田高夫放松戒备,本国人也会让他的戒心大减,那么这个杀手如果是中国人的话,他很可能操着一口流利的日语。
“我可不是汉奸,告诉你这个干啥?你就在三田高夫身边的人里面找去吧!”许从良一边幸灾乐祸地嘀咕着一边转身而去。
许从良刚走,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便从街道的隐蔽处闪了出来,也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这片小树林。
黄昏的阴影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将他们的神色照得更加浓重。半晌,女人才开口:“这件事对我们极为不利。”
男人也和许从良一样在地上搜寻了半天,此时听到女人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么一来,鬼子的搜索范围又向这边扩散了。”
“那我们……”女人迟疑着问。
“只能继续行动了。”男人沉吟片刻后果断地说,“你先回去,我去城北的联络站布置一下。”
女人闻听后转身就要走,男人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刚才那个警察叫什么?”
“叫许从良,警察厅的一个吊儿郎当的科长。”
男人沉思着摇摇头,“他可不是吊儿郎当,这个警察的眼睛很毒。”
酸猴子本名叫杨伟,可他嫌这名字不吉利,自从有了“酸猴子”这个外号,就把真名丢得一干二净。他嘴上虽然絮絮叨叨,但干起事来却很麻利,早早就把包间定好了,许从良刚走进金盛园酒楼,就被店小二领到了二楼的包间。
看到许从良,酸猴子顿时喜笑颜开,身旁的刘闯也是长出一口气。
刘闯是木帮的三当家,打小便和酸猴子一起在贫民窟里长大,等加入了木帮以后又因为酸猴子而认识了刑事科长许从良。木帮虽说靠木材买卖起家,但里面也是良莠不齐,打打杀杀整天不断,刘闯能一步步混到三当家的地位,倒有一半的功劳记在许从良头上。毕竟不管啥年月,能和警察处成一家的匪混得都好。
酸猴子盯着许从良看了好几眼,没发现什么忧虑的神色,心便放了下来,转头冲刘闯叹道:“完喽,我大哥安然无恙,那两条枪你得不到啦。”
刘闯也不气,哈哈笑道:“只要有大哥在,还愁以后没好枪使?”
许从良大方地一摆手,“枪取出来就是送给你用的,那玩意儿留着也不能下崽。”
刘闯一愣,顿时大喜过望。他终日舞刀弄枪,是个十足的枪械行家,刚才一瞧见那两支狙击步枪,眼珠子就快掉出来了。此时听许从良这么说,欢喜得话都不会说了,只是嘿嘿傻笑着。
“什么事让刘三爷这么高兴呀?打老远就听见你在笑呢!”甜美的女声从门外响起,紧跟着,一个身穿薄面小红袄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金盛园老板的妹妹林丹。
林丹二十五、六岁模样,虽是素面朝天,却比画报上的美人还要打眼,再加上眼睛灵动活泼地一瞥,让人清新爽快到了心里,就好像大冬天里吃上一口西瓜那样香甜,真不枉了“丹”这个名字。
“这不,刘三爷刚做完一笔生意,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刘闯还没来得及搭腔,许从良早抢到了前面。
酸猴子瞅着许从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禁嘴一撇,忙跟上一句话:“林家姐姐呵,我许大哥可是说瞎话了,他进来以后就念叨:今天要是见不到林大妹子,吃啥也吃不香!三当家的因为这个才笑那么大声。”
林丹俏脸微红,点着酸猴子的鼻子嗔道:“你个酸猴子,总没个正形,一会儿找块肥肉把你嘴堵上!”说完,她转向许从良,笑盈盈地说:“许科长今儿想吃点什么?我们下午刚杀了一头猪,现在后厨正炖着猪头肉呢。来套杀猪菜尝尝咋样?还正好下酒。”
“你还别说,我这两天正馋这个呢!”许从良赶忙把话接过去,见酸猴子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架势,暗地里狠狠踹了他一脚。
“那好,我这就招呼厨房上菜。三位慢着喝,我哥出去进货了,店里就我一个人照应,腾出空来我再来敬酒呵。”说完,林丹嫣然一笑,扭着小蛮腰走了出去。
看着许从良一幅恋恋不舍的样子,酸猴子揶揄道:“行啦,别看啦!这金盛园的林老板据说是一个前清王爷的亲戚,虽说只是在哈尔滨开了个饭店,但来这里吃喝的有不少是达官贵人呢,一来是他家的菜做得好吃,二来人家结交的人也多啊。就凭人家林老板的身份,他妹子怎么也得嫁个有车有房的主儿,你就别惦记了。”说完,他冲刘闯一努嘴,“瞧见没?这金盛园刚开张一个月,我大哥来这里吃了足有二十天。”
“嘿嘿,秀色可餐嘛。你没瞧见这林大妹子多白净,这要是夏天,露胳膊露腿的,那摸上一把该有多舒服。”许从良恋恋不舍地又往外探了探头,这才把目光收回来。
刘闯见许从良猴急的样子,笑道:“大哥,我前几天去畅春园逛了一趟,那个小桃红还一个劲问你呢,说尚爷咋好久不来了,要不咱们喝完酒去那里逛逛?”
一想到妓院的那个奶子雪白的小桃红,许从良不禁咽了口唾沫,不过摇摇头说:“这节骨眼上,金荣桂正琢磨‘修理’我的借口呢,忍它个把月再去吧,我可不想下面舒服了、上面掉脑袋。”
酸猴子嘿嘿一笑,刚才许从良和林丹油嘴滑舌的工夫,他早急得抓耳挠腮,现在只剩下三个人,他忙问:“大哥,快说说金荣桂找你是什么事?”
“说满洲国有些资料落到苏俄手里了,要我从使馆里弄回来。”
“就这么点屁事?不就是偷个东西吗,包在我酸猴子身上了。”
“不是偷,是拍。”许从良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照相机冲酸猴子晃了晃。
“那又能咋样,不是一个道理吗?”酸猴子不以为然。
许从良摇了摇头,“自己家的老婆让别人拐跑了,要么就抢回来,要么就休掉。这可倒好,偷偷摸摸和老婆睡一觉,然后再把人留给人家。有这么傻的人吗?”
刘闯明白了过来,“大哥,你的意思是苏俄领事馆里的资料根本就不是咱满洲国的?”许从良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是满洲国要窃取苏俄的情报啊!”酸猴子也反应过来。
“咱们满洲国从皇上到大臣,哪个不看日本人的脸色?这情报啊,十有八九是日本人要的。金荣桂说郑孝胥刚给他打完电话,然后就把详尽的资料都交给我。从新京到哈尔滨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这些资料跟郑孝胥的电话一起飞过来的?”
许从良跷起二郎腿,喝了口茶水,接着说:“既然资料早就有,那么郑孝胥早应该催这件事,现在屎堵腚门子了,他才想起来,这也说不过去啊。更何况咱们警察厅的这点能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根本弄不来人家苏俄的资料。所以什么郑孝胥打来电话,根本就是假的,这些资料是日本人交给金荣桂的。”
许从良说完,忽闻到阵阵肉香飘来,忙冲正要开口的酸猴子摆摆手。果然,店小二的张罗声在门口响起:“许科长、三当家的,菜来喽!”
热气腾腾的酸菜炖白肉、颤巍巍的蒜泥血肠、刚煳出来的猪头肉和猪尾巴、一大盆鲜灵灵的东北大拌菜,外加三壶小烧,顿时将饭桌摆得满满腾腾。
店小二下去以后,许从良先夹起一筷子猪肉头扔进嘴里。“不错、不错,炖得正是时候。”说完,举起酒杯招呼道:“来吧,咱哥三儿先走一杯,管它什么满洲国、小日本,这年头先把肚子喂饱了才是真格的!”
见许从良的兴致都跑到了吃上,酸猴子和刘闯也就不再追问,三人推杯换盏起来。直到吃得满嘴流油,打着酒嗝儿,许从良才停下筷子。
酸猴子见状,忙道:“大哥,不管咋说,这任务你都接了,少喝点酒,琢磨琢磨那些材料吧。”
许从良瞥了一眼牛皮纸袋,不屑地说:“就那点破玩意儿还用琢磨?来的路上我就看完了。”
“这么说你有主意了?”酸猴子又惊又喜。
许从良没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问刘闯:“我记得年初的时候你们木帮和苏联人做过一笔木材生意?好像钱还没给你们付清,这事咋样了?”
“别提了,老毛子领事馆买了我们一大批木材,要盖教堂。说好了用银元交易的,结果现在就用满洲国的钞票对付我们。你也知道,我们木帮有很多生意是和关里人做,人家那边根本就花不了满洲国的票子,这不扯蛋呢么!想动横的吧,现在满街的日本兵,一旦舞刀弄枪地打起来,就给你治个破坏大东亚共荣的罪名……为这事儿,我们老大不知道骂了老毛子多少辈祖宗了,可没招啊!”
刘闯骂骂咧咧地说着,忽然见许从良诡秘地笑了一下,他心念一动,忙问:“许大哥,莫非你有办法帮我们要到钱?”
许从良呷了一口茶水,慢条斯理地说:“办法倒是有,不过你们老大恐怕得少收千八百块大洋。”
刘闯大眼珠子晃荡两下子,立时明白过来,拍着胸脯道:“这事我就能替我们老大做主,只要许大哥能帮我们把钱要回来,不用说千八百块大洋,就是三两千也是应该的!”
许从良哈哈一笑,“和你说着玩呢,你还当真了!要是别人求我,一个子儿也少不了,现在说话的不是兄弟你吗?钱我不要,只要你这个三当家的借这个机会能坐到老二的位置上,哥哥我就开心了。更何况,你这也是给我帮忙呢。”
说完,许从良勾了勾手指头,把刘闯叫到近前耳语了几句。
酸猴子看得莫明其妙,不知道许从良在打什么主意,等他和刘闯说完,忙问:“大哥,没我的事?”
“你啊,今晚就是养精蓄锐,明天有你忙乎的。”说完,许从良冲门外喊道:“小二,结帐!”
话音刚落,就听得楼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坏了!是不是林家妹子出事了?”酸猴子正念叨着,许从良早拔腿奔出了包房,顺着二楼的楼梯口往下一看,心放下了。
发出尖叫声的不是林丹,而是站在饭店门口的一个妙龄女子。虽隔得远,看不真切,但瞅着身材确实不错,虽然是冬天,穿的衣服厚实,但仍显得凸凹有致。
许从良正打量着,女子身旁的几个人已嚷了起来,一听之下许从良顿时警觉起来。原来那几个人叽里哇啦竟说得一口日语!
“难道这个小女子是日本人?”许从良寻思间,瞅见林丹已快步迎了上去,于是也急忙下楼。还没走到近前,那个妙龄少女已经对林丹开口了,而且说的是汉语,不过从吐字、音调来看,这小女子肯定不是中国人。
“你好,我是满铁中心医院的大夫,和同事来你们饭店吃饭,结果刚一进来,就有一个小孩从里面往外跑,顺手把我的背包抢走了!”女子一边说,一边冲身后正喋喋不休的几个同事摇手,看来是示意他们不要嚷。
许从良心里美――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平时想在林丹面前露一把手也没机会,现在这个机会自己找上来了,更何况这个日本小女子长得白净妩媚,倒也不招人烦。于是走到两个女人面前,他先冲林丹努努嘴:“没事,警察在这儿什么事儿都能解决,你忙你的。”
说完,他转向那个日本女子。“小姐不要着急,我是警察厅的,你们不是要吃饭吗?那就找个包房就餐,半个小时之内我把你丢的东西找回来。”那个日本女子又惊又喜,正要开口,许从良早转过了身,冲酸猴子一急眼睛,酸猴子心领神会,疾步蹿了出去。
自古警匪一家,许从良更是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哈尔滨各个角落的地皮无赖,他都能叫上几个,更何况酸猴子从小就和这帮人混,哪个地面上的混混可以说是如数家珍。没一盏茶的功夫,酸猴子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肩膀上斜挎着一个精致的女士背包,一脸的得意。
“大哥,东西拿回来了,让那个日本娘们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吧?”
许从良拿着包折身上楼,走进那几个日本人的包房。“看看少没少什么东西?”许从良把包递给那个女子。女子接过来细细一看,里面果然分文未少,脸上顿时显出欢喜之色。
“太感谢您了!”女子忙站起身,向许从良施礼。许从良心里正舒坦,那几个日本人又开始“吆西,吆西”地叫了起来。
许从良皱了皱眉头,斜眼白了那几个日本人几眼,冲女子说:“谢到不用了,只是告诉你那几个同事,别叽里哇啦地嚷嚷,什么屁大的事儿啊,就哭爹喊娘的,刚才听得我以为飞进来一群老鸹呢!”
“对不起……”那女子脸一红,正说着道歉的话,许从良早已迈步走出了房间,迎头正撞见林丹。
“你倒是挺能损那帮日本人的呀。”林丹掩着嘴笑道。
受了美女的称赞,许从良心里得意,昂着脑袋一拍胸脯:“当然了,在咱们中国饭馆还大呼小叫的,我岂有不管之理?再者说了,这是你林家妹子开的饭馆,别人我不管,你家饭馆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儿吗?”
“行了行了,再说你就成天桥上摆摊说书的了。刘三爷,快把许警长带走吧。”林丹冲刘闯吐了下舌头,再也不理许从良,径自进去招待客人了。
三人离开金盛园后,刘闯直接回了木帮,许从良则叫了两辆黄包车,和酸猴子优哉游哉地回到了家里。
许从良的家在“地得里”,哈尔滨的贫民区。不过相比周围破烂不堪的棚户,许从良的三间大瓦房外加一个小庭院就显得气派多了。但其实,许从良根本没瞧上这个烂地方,只是他干爹――前任警察厅长临走前的一番话让他痛下决心,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搬到了这里。
“现在是小日本的天下,警察厅长又换成了金荣桂,你做事别太招摇。房子是身外之物,等你站稳了脚跟,你不买都有人给你送小洋楼。”想着干爹的叮嘱,再琢磨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许从良打心眼里发寒。
虽然在酒桌上他一副轻松的样子,但那是怕酸猴子和刘闯担心。对于怎么取得这份资料,许从良还是心中没底。
金荣桂给他的资料里写得很明确:这份情报就藏在苏俄领事办公室的保险柜里,确凿的情报显示,保险柜的密码是720312。但想弄到手却难上加难。这间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间就是领事的卧室,领事不在办公室的时间少之又少。即便里面没人,在办公室外面还有警卫日夜守卫。
“狗屁满洲国特工,肯定是小日本的特务!”酸猴子骂了一句。刚才他凑在跟前,把这一叠材料看了好几遍,可仍是一无所获。此刻郁闷地说:“这份情报是小日本想要的,肯定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搞,连他们的特工都弄不出来,咱们也别费力气了。”
许从良没吱声,而是从一叠照片中拣出四五张,翻来覆去地看着。
“大哥啊,你不琢磨怎么弄到密码,却光琢磨这些房子干什么?”酸猴子看到,这是几张领事房间的远景照片,显然是特工从户外拍摄的。既有白天的,也有晚上的。空白处的文字说明表示,这些照片都是日本特工在苏俄领事在开启密码箱的时候,从外面拍摄的,也从领事所在的位置判断出了密码柜的位置。
许从良嘿嘿一笑,“酸猴子,你的眼睛一定有毛病。”
“咋了?”
“你没发现领事的房间白天似乎还有光亮吗?”
酸猴子凑近细看,照片中果然有灯光闪亮的痕迹,但极其微弱,如果许从良不提醒,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又怎么了?大白天人家也可以开灯啊。”酸猴子不以为然地说。
“说得也是。”许从良嘟囔着,又拿起一张领事房间里的近景照片看了起来,脸上时而开心、时而紧锁眉头。
酸猴子还想打探个究竟,可正开口要问,却见许从良已把照片撇到一旁,闭目养起了神。酸猴子瞅了一眼,悻悻地说:“得,我也不问了,反正你脑瓜子里的东西就是比我的多。”
许从良的心里此时既激动又紧张,他的眼前时而出现那微弱的灯光,时而又显出今天被杀的日本人在苏俄领事馆附近徘徊的身影。
那个日本人很有可能就是特工,被杀了之后,日本人没有办法才让警察厅出面搞情报。许从良对这个判断越来越肯定。但那个日本人徘徊在领事馆附近,是要干什么呢?
隐隐约约地他觉得找到了线索,那就是照片中的灯光。晚上开灯那没什么特别的,白天为什么还要开灯呢?难道说这位领事视力不好?但从资料上看,这位叫做梅捷洛夫的领事根本不是近视眼。
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开灯和开启保险柜有着某种联系!许从良激动地想着,但心里又不是特别肯定。他十分清楚,这件事情如果办成了,自己就是咸鱼翻身,但如果办砸了,那么自己就永无出头之日!
许从良跷着二郎腿,嘴里哼着跑调的荤曲儿,脑子里却在琢磨着。不过寻思了一阵子,他就开心了。即便这件事没办妥又能怎样,当你再没什么可失去的时候,就是你开始得到的时候。于是,他清了清嗓子,把十八摸的荤曲儿挪到了正调上:“丹啊,我来到了你床前,只要你不把我往床下面撵……”
松泽园治其实不喜欢金荣桂,甚至于是反感。在这位日本关东军驻哈尔滨情报部的负责人眼中,金荣桂就像一只趴在荷叶上的癞蛤蟆,既不能给荷叶增彩、也不能让荷叶长得更肥大,只会终日鼓噪个不停。
他的心腹小林觉也是这样认为,接完金荣桂的电话,小林觉走进松泽园治的办公室。
机关长的办公室不但宽敞明亮,而且颇有意境。雕工精美的紫檀木屏风之后,是掩映在翠竹盆栽后面的日式拉门,清新淡雅的花香从微敞的的拉门徐徐飘出,走进去之后更是别有洞天:高大的梁柱将房间撑得明快亮丽,苍遒有力的书法横幅错落有致地铺在墙壁上,再加上古香古色的书柜,将整个房间点缀得意境十足。典雅别致的帕洛克式窗楣下,纯白的茶几和米色的榻榻米又让房间增添了几丝安逸气息。
松泽园治正站在窗前,津津有味地向外眺望着。从窗口能一览无遗地看到古朴典雅的哈尔滨火车站,然后沿着火车站的一条宽阔的马路上,别具特色的欧式风格建筑比比皆是,一直延伸到城市的中心点――圣索非亚大教堂。只不过这些巧夺天工的建筑,现在都挂上了日本的太阳旗,成了日本驻哈尔滨领事馆、日本陆军驻哈尔滨特务机关总部、驻哈尔滨日本宪兵队本部、关东军驻哈尔滨第二师团司令部的所在地。
小林觉脱下皮鞋,换了木屐后快步来到松泽园治身旁,汇报道:“他说那个叫许从良的警察科长已经有行动计划了,不过提了两项请求。”
“是什么?”
“一个是让金荣桂给他一个二十人的行动队,今天下午全权归他调遣。再一个,是说今天下午木帮会在苏俄领事馆门前聚众闹事,这件事情得由他出面协调,其他人不能插手。”小林觉顿了一下,“也包括我们关东军宪兵队。”
松泽园治淡淡地哦了一声,“你知道该怎么做。”
小林觉忙道:“是,我已经给宪兵队的岛本队长打过招呼了,到时候按兵不动就是。不过,岛本大佐似乎有点不高兴。”
“岛本自从当上了宪兵队队长,就开始和我们特务本部抢功劳,真是人不当官显不出坏啊!”松泽园治哼了一声,转开了话题:“金荣桂所说的那个许从良是什么来路?”
“许从良是上一任警察厅长的红人,当过刑事科科长,据说侦破能力很强,最近几年的十多起大案要案都是他侦破的。不过金荣桂上台以后,他就失宠了,最近一直在家赋闲。”
松泽园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这个叫许从良的人真能帮我们搞到情报。”
小林疑虑道:“他一个小小的刑事科科长就能弄出情报?我很怀疑。”
松泽笑了笑,“既然我们帝国的特工弄不到,也不妨让中国人去试一下。成功了固然好,即便失败了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苏俄即便怀疑是我们暗中指使,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见松泽兴致不错,小林觉借机说道:“希望金荣桂这次没有看走眼,选的这个许从良是个真材实料。”
“看来你对金荣桂意见很大呢。”松泽园治立刻听出了小林觉的话外音,阴声问道。
小林突然觉得后脊梁发麻,忙一个标准的立正,回禀道:“我只是觉得金荣桂这个人能力不是很强,而且贪污敛财,我是担心――”
松泽园治摆了摆手,忽然笑了,手堪堪落下之时轻轻拍了拍小林觉的肩膀,“小林君,别忘了这是支那、是满洲。这些支那人是难以教化的,必须要用狗去咬才能顺服。你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狗吗?”松泽园治顿了顿,把目光投向浩瀚的天边,眼中却是一幅狞笑,“既听话、咬人又狠的狗才是最好的狗,金荣桂这条狗虽然贪吃,但能吃多少?相比我们在满洲取得的利益,九牛一毛而已,给他点甜头,他才能更卖力地去咬人。至于你说他的才干,你是用我们帝国的标准来评判。在中国,一个成功的领导者,业务、能力不是最重要的,也不在于他能领导多少君子,而在于他能驾驭多少小人!从这一点来说,金荣桂再合适不过了。”
话音刚落,小林还没来得及点头称是,忽然从空中传出几声“啪啪”的枪响。他面色一凛,随即便恢复了正常。“听枪声似乎是从苏俄领事馆那边传来的,看来许从良的行动开始了。”
松泽园治抱起肩膀,津津有味地眺望着远处,“有意思,我真想看看苏俄领事馆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苏俄领事馆门前此时一片大乱,在刘闯的带领下,二百多个木帮的汉子气势汹汹地将领事馆正门围得水泄不通,前面的十几个人拿着木棒、铁钎“叮叮当当”地砸着使馆大门,身后的人则扯着脖子高声咒骂呼喊。
“妈的,老毛子滚出来!”
“欠债还钱,缩头乌龟!”
“再他妈的不出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刘闯叼着烟卷,兴高采烈地看了一会儿,冲身旁的一个手下招招手。“别光冲他们喊,没看围了一大帮老百姓吗?撒点钱给他们,都能帮咱们吆喝。”
手下心领神会,小跑着下去布置。不大一会儿,在木帮的鼓动和满洲票子的诱惑下,围观的老百姓也摇旗呐喊起来,声音一浪高过一浪,直震得刘闯的耳膜都嗡嗡作响。
“三当家的,里面出来了一个!”
听到手下报告,刘闯走到领事馆大门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穿上尉制服的武官正奔过来。
“咋的,就派你出来和我谈?”刘闯斜眼白了武官一眼,晃了晃手里的驳壳枪。
武官一脸怒气,狠狠地盯着刘闯,“刚才是你在开枪?”
“是老子我,怎么了?”刘闯扒着铁栅栏,挑衅地呲着牙。
“我告诉你们,这里是使馆区,受法律保护的!要是你们再胡闹,警察或者宪兵队来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刘闯瞪着大眼珠子听完,晃着脑袋环顾一下左右,忽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老毛子中国话倒说得挺利落,还知道‘吃不了兜着走’,那你知道另外一句中国话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说完,没等武官搭腔,刘闯勃然变了脸色,破口大骂道:“你他妈的听好了,少拿警察和宪兵队吓唬我们木帮!砸你领事馆的门是给你们面子,就这破门还能挡住我们兄弟咋的?”
话音刚落,刘闯冲着大门的门锁“啪啪”就是两枪。锁落门开,二百多木帮的汉子像潮水一样立时涌了进来,直吓得苏联武官掉头就往回跑。刘闯冲着他的背影大声笑骂:“这就对了,让你们的头儿出来和我谈!”
之后,他冲众人招了招手,压低声音道:“弟兄们,今天有人给咱们撑腰,你们就不用担心别的,老毛子欠咱们这么多钱,也该轮到咱们出出气了。记住喽,只要不伤到人就行,其它的随便砸随便扔!”
苏俄领事馆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警察厅的大会议室里,许从良却直打着瞌睡。
“许科长,苏联领事馆已经打来两次电话了,你还不出发啊?”一个冷冷的声音打断了许从良的瞌睡,不用睁眼他也知道说话的刘一山。这家伙是叶勇的心腹手下,在保安科里算得上是二号人物。以前许从良担任刑事科科长的时候,这条恶狗还不时地点头哈腰,但现在许从良失了势,刘一山立刻就变了副嘴脸,现在能叫一声“许科长”就是不错的了。
许从良心里把刘一山骂了一百八十多遍,睁开眼睛后却笑道:“哎呀,幸亏你提醒,要不然就耽误大事了。”
说着,他把刘一山拉到身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塞到了他手里。小声说:“一山啊,你在叶科长那里能说得上话,以后还得多给我美言几句啊。”
刘一山瞥了一眼,见是“哈德门”,便不屑地说:“许科长就抽这个?”
许从良装作尴尬地一笑,“最近手头紧,抽不起好烟啊,不过我倒发现了一个秘密。”他凑在刘一山耳旁,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
刘一山眼睛顿时亮了,急忙问:“你说的是真的?”
“这还有假?密码柜的密码我都弄到手了,相应的步骤我也想好了,但要是我献上去,那不等于抢了叶科长和你的功了吗?你说,我办成了这件事,却得罪了叶科长,哪头轻哪头重啊!”
刘一山嘿嘿一笑,口气也好了许多,“怪不得许科长以前混得那么好,感情是这么明白事理的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兄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放心,事成以后我少不了在叶科长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许从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又亲近地拉着刘一山交待了半天,这才张罗着集合好队伍,向苏俄使馆进发。
离领事馆还有一百来米,叫骂声、呼喊声、起哄声,再加上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就不绝于耳地传过来。许从良越听越是高兴,快步走到使馆门前。
“大哥,刚才领使馆的领事把刘闯请进去了。”酸猴子看见许从良,忙跑过来汇报。
许从良冲酸猴子努努嘴:“车里有一套警察制服,赶紧换上。”
酸猴子一怔,但看见刘一山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知道许从良已经“做通”了那边的工作,便急忙钻进车里。
等酸猴子收拾停当,许从良正准备带队进去,忽然间愣住了。
齐刷刷地奔跑声从街道尽头传来,不用看,只听那声音就是军靴踩踏出来的动静。
“奶奶的,小日本的宪兵队怎么来了?”酸猴子惊惶地向许从良看去。
饶是许从良反应机敏,此时也呆住了,他脑袋突然疼得厉害,心里不住地咒骂:“金荣桂你这个狗东西,不是答应得好好的,通知他们不来搅和了吗?”
但骂归骂,眼瞅着荷枪实弹的宪兵队士兵越跑越近,许从良赶紧把金荣桂那副嘴脸扔在脑后,深吸了一口气以后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发表于:11-10-26 14:41
第二章 保险柜
走出十几步,许从良遇见“熟人”了――带队的正是昨天在小树林里见到的宪兵队副队长吉村秀藏!许从良脑子一转,计上心来,急走几步来到了吉村面前。
“哎呀,这不是吉村队长吗?有公干?”他特意把“副”字省了,外加一脸的笑容。
吉村看到许从良和他身后的一队警察,也是一愣,指着围聚在领事馆门前的木帮人众问许从良:“你是来处理这件事的?”
许从良点头应道:“是啊,我奉了松泽机关长和金厅长的命令来的。您呢?不会也是为这事儿来的吧?”
许从良猜测,吉村秀藏突然冒出来,只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金荣桂根本没替他在日本人那边争取条件,再一个可能就是宪兵队这边没接到命令。不管怎么说,单单报上金荣桂的名号肯定不管用,于是许从良抛出了松泽园治的名头。
许从良其实猜错了,金荣桂确实向松泽争取到了条件,松泽也派小林通知了宪兵队队长岛本正一。但他唯一没料到是,岛本正一对特务机关本部对自己横加干涉的举动耿耿于怀,竟没通知副队长吉村秀藏!领事馆这边枪声一响,吉村秀藏自然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不过,许从良连蒙带骗的这一句“松泽园治”倒真把吉村弄迷糊了。假传金荣桂的命令还有可能,但要是假传松泽机关长的命令,那这人纯粹是疯了。看到吉村秀藏犹豫着停下步子,许从良知道成功了一大半,于是紧跟着笑道:“对了,我还忘了一件事,是关于昨天的那个案子,我有了点线索。”
吉村秀藏的眼睛顿时一亮,忙问:“什么线索?”
许从良先是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然后压低声音说:“我忽然想到,凶手会不会精通日语呢?”吉村一愣,瞬间就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许从良见状,知道吉村的心思已经不在领事馆这边了,于是双拳一抱,说:“那我就不打扰吉村队长的公务了,我也得赶紧料理领事馆的事情。”
吉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条线索,听许从良说完,他下意识地冲手下一摆手:“收队!”
看着宪兵队走得远了,许从良嘿嘿一笑,带着自己的人马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领事馆。
“怎么了?出什么事啦?”一边大声吆喝着,许从良一边四下打量。苏俄领事馆里已是一片狼藉,原本洁净的大理石地面上除了乱七八糟的泥脚印就是撕碎的纸张、打碎的瓷器碎片,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面如土色,而几十个木帮的壮汉正叼着烟卷,骂骂咧咧地在走廊里溜达。
许从良打量之时,一个身着西装的中年人已怒气冲冲地直奔他而来,人还没到面前,咆哮的声音已经冲进了许从良的耳朵:“你们满洲国有没有法律?有没有规矩?”
“大呼小叫地干什么?找你们的负责人来!”许从良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其实他在金荣桂所给的资料里看过照片,知道此人是谁。
“我是苏联驻哈尔滨的领事梅捷洛夫!你是来负责这起案件的?”
“案件?什么案件?”许从良没好气地瞪了梅捷洛夫一眼,“什么事情还没搞清楚,你在这里给我下定义了?”
梅捷洛夫没料到这个中国警察竟用这么蛮横的态度对他,自从到了哈尔滨以来,不用说满洲国的官员,即便是日本人也要对他礼让三分,他哪里受过这种呵斥?一时间竟被弄得干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了。刘闯在旁瞧得真切,不等梅捷洛夫开口,早抢前一步告起了状:“青天大老爷啊,你们可算来了,您给评评理,他们老毛子欠钱不给,还让不让我们老百姓活了啊!”
梅捷洛夫也反应过来,急忙分辩道:“警察先生,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是他们――”他刚冲着刘闯一指,就看见刘闯凶神恶煞般的目光,忙掉过头接着说:“是他们无法无天,硬闯进来……”
“行了行了!”许从良懒得听这些解释,翻着白眼道:“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就让我站在这里听?”
梅捷洛夫越听越觉得今天的事情怪异,可又拿这个中国警察没办法,只好冲楼梯一指:“那、那我们去楼上的会议室吧。”说完,他拉过秘书,用俄语小声说:“快给日本宪兵队打电话,要求他们来处理!”
“你就打电话去吧,今天没人能帮得了你!”许从良斜眼瞅着,心里好笑,虽然听不懂俄语,但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一二。等上了二楼,许从良瞅着楼下人头攒动的乱糟景象,严厉地命令道:“把楼下的人都分开,集中到两个房间里,省得一会儿再闹起来!”
说完,他冲酸猴子使了个眼色,然后随着梅捷洛夫走进了会议室。许从良的命令一下达,除了刘一山以外,其余的警察荷枪实弹地冲下了楼梯,酸猴子瞄准时机飞快地跑向领事办公室。
门是锁着的,但对于酸猴子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特制的铁丝,插进钥匙孔里,轻巧地扭动了十几秒钟之后,门轻轻地开了。
酸猴子闪身进去,一双贼眼滴溜溜一转就瞄到了保险柜,他一边蹑手蹑脚地奔过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照相机。这款德国的徕卡相机可是许从良最钟爱的一件宝贝,两年前花了五百大洋才弄到手。这相机不但有中焦、长焦镜头,还有一个广角镜头、三个近摄影镜和两个滤色镜,就连警察厅里都没这么高档的物件。酸猴子一直瞅着这个相机眼馋,只是许从良死死把着,除了在案件的调查中用过以外,酸猴子连摸都没摸过。
酸猴子美滋滋地拿着照相机走到保险柜前,轻轻打开保险柜的外层格门,一排密码键盘显露了出来,不过酸猴子却没有立刻按下密码,而是返回身蹑手蹑脚地向办公桌走去,眼睛也直直地盯着办公桌上的台灯。
“记着开密码锁之前要把台灯打开!”想着许从良的千叮咛万嘱咐,酸猴子小心翼翼地按下台灯开关。
台灯亮了,随即酸猴子的心也豁然敞亮――随着灯光亮起,保险柜的侧面缓缓伸出一个夹板。酸猴子兴奋地奔过去,只见夹板上明晃晃地嵌着六个按钮!
酸猴子的心怦怦地跳动着,此刻他终于知道保险柜的奥秘了――保险柜上的密码键盘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密码键盘是隐藏着的,只有打开台灯、引发装置以后才会出现!
现在,所有的问题不再是问题了,酸猴子快速地将“720312”六个数字按下,再一提拉保险柜的柜门,随着一声动听的开启声,柜门听话地敞开了。酸猴子飞快地拿出里面的文件,然后掏出照相机,兴奋地按动起快门……
酸猴子屏气凝神、紧张忙碌的时候,在会议室里,许从良则在耀武扬威地大发判词。
“这明摆着是你们的错啊,赖着钱不给,还怪人家木帮登门要账?”他甩着手里的合同书,振振有词地冲梅捷洛夫嚷着。
梅捷洛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呼呼直喘粗气,却拿许从良没有丝毫办法。确实,自己理亏。但作为外国使节,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此时,他也顾不得身份,气急败坏地冲秘书嚷道:“电话打通了吗?”
“打通了……可是……”秘书无可奈何地说:“日本宪兵队回复说,领事馆区域的治安归哈尔滨警察厅负责,而且涉及到满洲国和我们苏联的外交事务,他们不便插手。”
看梅捷洛夫的神色,许从良就知道他吃了闭门羹,于是笑嘻嘻走到梅捷洛夫身前,小声道:“电话打完了?那咱们接着处理这件事情?你别冲我吹胡子瞪眼的,我这可是在帮你。”
“帮我?”
“当然了,你对木帮还不太了解吧?我告诉你,这可是我们哈尔滨第一大帮派,虽说名义上做木材生意,但他们就是一帮有许可证的土匪,黑道白道谁不让这三分啊?你还指望关东军宪兵队管这事呢吧,可他们来吗?连宪兵队都不惹他们,你倒好,倒和木帮较上劲了。他们来砸来闹还是轻的呢!”
梅捷洛夫哼了一声,“那他们还能怎么样?”
许从良遗憾地叹了口气,像是介绍一样慢条斯理地说:“木帮以倒腾木材为生,他们最怕火灾,所以他们防火的本事最高。换句话说,各种放火的招数他们都明白。你说,他们要是放起火来,谁还能防住?你把他们得罪了,那你们盖的那座教堂也快成灰了。”
这一席话说完,梅捷洛夫的汗也下来了。他瞅了瞅刘闯,只见这个彪形大汉躺在沙发里抽着烟,还大咧咧地将两条大腿架在办公桌上,一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弄得他心里更是没底。还没等他瞅第二眼,刘闯就骂骂咧咧地嚷了起来:“给不给钱啊,你们老毛子办事儿怎么这么墨迹?给个痛快话!”
正这时,酸猴子推开门走了进来。许从良见酸猴子冲自己微微点了下头,心中暗喜,忙冲刘一山使了个眼色。在来的路上听了许从良给自己的交待后,刘一山就一直抓耳挠腮地等着这个时候,此时终于盼到了,忙猴急地闪身出去。关门的一瞬间,身后也传来梅捷洛夫无奈的声音:“好吧,我这就让财务部去提款。”
不过,这些对于刘一山来说都不重要了,他紧紧攥着微型照相机,感觉像攥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金条。
当许从良带领众人离开苏俄领事馆的时候,刘闯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大哥,这让我咋谢你好呢!啥也不说了,今晚上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
刘闯兴奋地说完,却见酸猴子瞪了自己一眼。“咋啦?酸猴子?”刘闯被瞪得莫名其妙。
“就知道吃,大哥的事还没办完呢!”说完,酸猴子瞅着许从良,小声说:“是不?”
许从良冲刘闯笑笑:“改天再喝。”然后瞧着酸猴子,“你小子行呵,咋猜出来的?”
“这还不容易?”酸猴子得意洋洋地说:“这事情本是大功一件,可你却让刘一山去拍照领功,要么就是傻子才能干出这种事,要么就是另有目的。大哥肯定不是傻子,所以你一定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办。”
“你小子有长进!”许从良夸赞了一句,然后压低声音说:“我呀,等着小日本召见呢。”这话把酸猴子说愣了,他绞尽脑汁也琢磨不出来小日本为什么要召见许从良。
看到金荣桂小心翼翼将微型相机呈上来,小林觉绽出了笑容。这不是假装的,他确实无比开心。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结果真的弄到了这份情报,就好像一个始终对他冷冰冰的美人突然钻进了他的怀里一样,让他惊喜万分。
但更令小林觉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当他向金荣桂询问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小林觉脱口而出:“把许从良叫来,我有话问他!”
这太奇怪了,许从良明明可以独享其功,为什么要把功劳让给刘一山呢?难道这个小子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带着兴奋和疑虑,小林觉走进内室,他发现松泽园治的目光里也透着好奇。
“这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事情了,这个许从良要么是愚蠢到家,要么就是聪明到了极致。”
“要是后者的话,这个许从良似乎比金荣桂手下的什么‘白菜叶’更有用些。”小林觉试探着松泽园治的看法。对于金荣桂,松泽反感到了极点,他迫切地想安插一个自己中意的人在警察厅里面。
“聪明固然好,但挑选狗的第一条标准是忠诚。否则,再聪明的狗也不堪大用。”松泽园治淡淡地说,但声音中却透着一股杀气。
来之前,许从良就已经想好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就像他预料到日本人肯定会召见他一样。所以,即便从小林觉的笑容中嗅到了一股杀气,许从良也并不在乎。他坐在这个日本人的对面,喝了口茶水,然后笑着点点头:“这茶不错!”
小林觉笑容可掬地看着许从良,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谈到正题,但他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了。他见过许多金荣桂、白受天、蔡圣孟和叶勇这类的人,这些人在他面前都是一幅毕恭毕敬、小心谨慎的样子,甚至茶水端在手里都不敢去喝。他看得腻了,有时候真想冲“金荣桂”们喊一嗓子:“你们中国人有没有能直起腰杆和我说话的?怎么一个个都和三孙子一样?”
可每次他又强强忍住,毕竟和“狗”发火是犯不上的。但这个许从良却让他觉得十分特别。从一踏进办公室,这个小子就浑身透着一股邪气,似乎走进的是自己的房子,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做作,更不象金荣桂那样的谦恭和谨慎,但这反而给他一种新鲜的感觉。
他又看了眼许从良,做出一副欣慰的表情,说:“我听你们的金厅长说了,你这次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这些资料对于我们满洲国极其重要,包括我们关东军情报部也下了大力量,今天你能完满地完成任务,可以说是大功一件!”
许从良在心里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骂了一大通,不过嘴上却道:“我这算啥功劳啊,密码是现成的,我只不过找了几个江湖的朋友作了一场戏,把苏俄领事调开而已。再者说,真正执行任务的是刘一山,功劳该记在他头上。”
“但据我了解,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你终于说到正题了。”许从良暗笑,口中接道:“我仔细地看了照片,结果发现在梅捷洛夫开启保险柜的时候,他房间里的台灯总是亮着,甚至白天也是这样。我就纳闷了,因为台灯是在办公桌上,离保险柜七八米远,不可能用台灯来照亮啊。”
“所以你就断定,台灯和保险柜之间一定有着联系。”小林恍然大悟。
许从良双挑大拇指,“您一下子就想到了,我可是琢磨了一晚上才琢磨出来。您说,我就发现了这么个小细节,哪能算得上是功劳?要是没有密码,这点小聪明一钱不值的。”
这番马屁拍得是真诚至极,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功劳送给了关东军情报部,这让小林觉大为受用。不过,他一转念,笑着又问:“你琢磨整晚想出来的答案,为什么交给刘一山去领功?”
许从良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声说:“那可是国家的机密,我要是拍了照,就等于看到了那些资料,万一哪天我喝多了酒叨咕出去……”说到这里,许从良连连摇手,“不该我看的东西,我非要去看,那不成傻子了吗?我宁可不要这功劳,也不想成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许从良说的都是实话。他知道,和对面这个阴险的家伙,说一百句假话也不如说一句实话管用。果然,小林觉听完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忽然若有所指地说:“许科长年纪轻轻,做事情倒是很老成谨慎的嘛。”
许从良一时分不清小林这句话是阴是阳,打个哈哈道:“我这人和那些有门路有背景的人比不了,这就好比他们原来是条鲤鱼,修行了五百年以后跳了龙门变成龙了;而我呢,原来是条泥鳅,先修练了一千年变成了鲤鱼,然后再修练五百年才跳了龙门。倘若我和他们一起失败,他们还是条鲤鱼,可我就又变回泥鳅了。您说,我做事情怎么能不谨慎呢?”
小林觉听完不禁哈哈大笑,他拍了拍许从良的肩膀,亲切地说:“年轻人,好好干,你的才能会在满洲国大放异彩的!”
许从良心里暗骂:大放异彩?老子的屁倒是很多!等老子慢慢爬起来,让你闻个够!”他心里越骂,脸上的笑容越是诚恳,直到告辞而出的时候,脸上仍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许从良走了以后,小林直奔内室,还没开口就看见松泽园治冲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您觉得这个许从良怎么样?”松泽问道。
“是个不耍聪明的聪明人,我觉得可堪大用。”
松泽却摇摇头,“他再聪明也只是个小人物而已,没必要费那么大心思。更何况如果他果真有才干,不用别人提携,自己就会冒出头来。”
“但我估计他很难冒出来了,他嫁祸给刘一山,叶勇能饶得了他吗?”
松泽冷笑道:“如果他连叶勇这一关都过不了,那我们就更没必要提携他了,不是吗?现在最主要的是查清三田高夫和其他三名关东军军官的被害事件,这几起暗杀绝不是普通人士所为,我怀疑在哈尔滨潜伏着受过高级培训的特工组织!”
许从良卸下了一个大包袱,连着几天走起路来都觉得身轻如燕。
他倒没指望凭借情报就能获得日本人的赏识和信任,在他的计划里,这只是爬起来的第一步,只要让自己的名字留在松泽园治的脑子里就行。
这一天,许从良去澡堂跑了个澡以后,哼着小曲回到家里,但一进家门就愣住了。
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沙发里安坐着。
男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西装革履,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许从良心道:我这个新家没谁知道啊,除了刘闯以外,就是警察厅里的几个人知道,可这个人全然不是警察厅里的同事。
正琢磨间,那人已起身自我介绍道:“许先生你好,我叫马半仙,你应该听说过吧?”
酸猴子在旁差点没乐出声来,心道:这人什么名字啊?要是穿着长衫、戴副墨镜的算命先生叫这名字还凑合,可这人还偏偏一副读书人的装扮。许从良也愣了一下,但马上就惊喜地握住了马半仙的手,热情地说:“哎呀,知道、知道,您就是三年前在北平天桥摆摊的马先生吧?”
马半仙笑道:“许先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我没摆过摊,我是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来的时候摆过摊。”
酸猴子听得更纳闷了,这个马半仙瞅着也就四十刚出头,庚子年间还不到十岁,小屁孩的年龄就摆摊算卦了?再者说,八国联军打进来的时候,许从良还在娘胎里呢,怎么算两人也没法认识啊!”
他一阵阵迷糊,许从良却笑逐颜开,拉着马半仙的手亲切道:“马先生这次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儿吧?”
马半仙微笑着点了点头,但又冲酸猴子那边瞧了瞧。许从良心里明白,摆手道:“这是我兄弟,除了和女人睡觉,我啥事也不背着他。”
“既然不是外人,那我也就直说了。”马半仙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许从良。“我急需这份情报,想必许先生一定能弄到,里面是给许先生的酬劳。”
许从良将信封打开,只见里面有一张信纸,外加一张千元的汇票。只瞥了一眼,他就看清楚汇票是哈尔滨最大的汇丰银行开出的,拿这汇票到关里兑换什么票子都没问题。许从良也不言语,将信纸抽出,看了一遍后掏出火柴,将信纸烧得干干净净。
“怎么样?”马半仙心里有了谱,但仍追问了句。
“一个礼拜后咱们在喇嘛台见面,我把东西带去。”许从良说完又加了一句:“或是你要的东西,或是这张汇票。”
“许兄弟果然够爽快!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告辞。”马半仙也是一句废话也没有,说完之后一抱拳,转身而出。
酸猴子直勾勾地瞅着信封里的汇票,咽了口唾沫说:“大哥,这人到底是谁啊?是啥情报这么值钱啊?”
许从良没搭理酸猴子,把信封揣在怀里,溜到窗户前紧盯着马半仙的背影。
瞅了好几眼,许从良才回过头,拿起照相机,冲酸猴子说:“还愣着干啥,走!”
“上哪儿?”说完,酸猴子就反应过来,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笨,一个陌生人,奇怪地拿出一千块大洋来买情报,哪有不跟踪弄个究竟的道理?
连绵的秋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夜幕已早早降临,昏暗之中两人尾随着马半仙。只见马半仙拐了几个弯以后走到了一条大街上,停下脚步环顾了一番后才招来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许从良冲酸猴子努努嘴,“你也找辆黄包车跟着。”
“那你呢?”
“一辆车跟着就够显眼的了,你还怕人家不知道?我锻炼锻炼身体。”说完,许从良猫着腰跑到街道的另一侧,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酸猴子跟了几百米就放弃了,前面的黄包车沿着一个转盘路口绕起了圈,自己这辆车要是跟着遛起来,马上就会被人家发现。酸猴子气鼓鼓地撇下钱,下了黄包车,可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马半仙不见了!再一瞅,四周也不见许从良的踪迹,酸猴子料想许从良已跟了上去,自己瞎转悠也不是办法,于是悻悻地回了家。
见酸猴子被甩丢了,许从良反而很高兴。他知道以马半仙的能耐,肯定会发现酸猴子在跟踪,许从良的目的就是让马半仙把精力都放在酸猴子身上,一旦甩掉跟梢的,马半仙就会放松警惕。他所料得不错,接下来的一路,许从良轻松地跟了下来。马半仙坐的黄包车左拐右拐,就是不停,一路直奔哈尔滨最繁华的商业街――中央大街。
虽说中央大街街道两旁都是星罗棋布的店铺,还有络绎不绝的人流,但许从良的眼睛紧紧盯着马半仙的背影,最后停在哈尔滨话剧院门口。
“我早该想到的,这家伙戏演得这么好,不来话剧院还去哪儿!”许从良笑骂了一句,紧跟着来到话剧院门口,从兜里掏出证件冲看门的一扬,就要进去。
谁料看门人的一句话把许从良弄傻了。“不好意思,今天彩排。”
许从良觉得自己听错了,又扬了扬证件,“看清楚了,我不是看戏的!”
看门人白了许从良一眼。“你看啥的也进不去,今天彩排,专门给关东军的头头们看。我就是让你进去了,里面的刺刀也得把你顶回来。”
“刚才那个人怎么进去了?”许从良反问。
“他是关东军的一个翻译官,当然能进去了!”
许从良彻底傻了,一声不吭掉头走进了一家酒馆,要了盘炝花生米和一壶小烧,喝起了闷酒。这个发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个找他搞情报的马半仙竟然是个鬼子翻译官!喝着烫得热乎乎的小烧,许从良却觉得后脊梁一阵阵发凉,脑袋也一阵阵变大,不过眼睛却比平时睁得更大了,紧紧盯着话剧院的大门。
半壶小烧下肚后,话剧院的大门终于开了,一干人马鱼贯而出。许从良定睛细看,又是一身冷汗!居中而出的竟然是松泽园治!在他旁边是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许从良觉得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女人不但打扮入时,而且长得也妩媚撩人,还笑盈盈地挽着松泽的手臂,亲昵得很。在两人身旁是十几个关东军军官,而这其中也有许从良认识的――小林觉和吉村秀藏,在吉村身边也有一个妙龄女子,身材苗条、眉目清秀,正是前几天在金盛园被抢了钱包的那个日本女子!而吉村在旁为这个女子打着伞,一幅体贴入微的样子。
“这个小娘们是谁啊?瞅着挺有身份的啊!”许从良嘀咕着,再往后看,视线里突然出现了马半仙的身影,他点头哈腰地跟在一个日本军官身后,全然没有刚才见面时的风度。
许从良也顾不得思忖太多,见这一干人就要钻进各自的汽车,许从良立刻丢下了酒盅,掏出照相机飞快地按起了快门。
酸猴子在家等得抓心挠肝,幸亏刘闯也过来了,这才让时间过得快了些。好容易听到门口有响动,酸猴子急忙迎上去,可见到许从良却又大吃一惊。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厚叠冥纸。
酸猴子被许从良弄迷糊了,看着一厚沓冥纸,他纳闷地问:“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怎么买这玩意儿?”
许从良叹了口气,拿着冥纸和香炉走到院子里,点上了两柱香以后,许从良蹲在地上毕恭毕敬地烧起了冥纸,口中还念念有词:“兄弟啊,你可别怪哥哥,哥哥也是没办法,聪明人哥哥欺负不了,只能欺负你了。你到那边是享福了,再也不用受小日本的气,哥其实才惨呢……哥多给你烧点钱,可你小子别乱花。我告诉你,这钱每年就给你邮一次,你小子就是带着小鬼儿给我托梦,我也不给你邮。”
念叨完了,他回头吩咐酸猴子:“明天偷偷给刘一山家里送二百块大洋去。”
酸猴子这才明白,许从良这是在给刘一山烧纸呢。他嘀咕着:“大哥,刘一山那人虽不咋地,但你也不用这么咒他啊。”
许从良将最后几张冥纸也扔进火堆里,苦笑道:“我这哪是咒他啊,他看到了密码柜里的那些情报,小日本能留下活口吗?我估计现在他都过了奈何桥了。”
说完,他回头问刘闯:“不是说改天再喝吗?咋的,馋酒了?”
刘闯憨憨地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来。“这一千块大洋是我们老大的心意,特意嘱咐我带过来的。”
许从良看也没看,直接拦了回去。“咱们兄弟还用见外吗?我要辛苦费是不假,但不是给我自己花的。”
“那是?”刘闯糊涂了。
许从良哈哈一笑,“是给你的啊!你一个三当家,手头不宽裕怎么行?”
刘闯晃着大巴掌,一个劲儿地摇头。“这可不行!大哥又是给我枪,又是帮我们木帮要债,我怎么还能要大哥的钱?”
许从良小眼睛一瞪,“这钱花了才有用,放我这儿有个屁用?再者说,钱财用得完,可交情吃不光。存钱再多不过是金山银海,可交情用起来那就没边没沿了。话再说回来,你们木帮这次帮了我的大忙,我谢都来不及呢,你拿这钱替我犒劳犒劳大伙吧。”
刘闯这才接过钱来,但又率直地说:“可是,大哥,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许从良眼珠一转,笑道:“那就请弟兄们再替我办点事。”
“啥事?大哥你吩咐就是。”刘闯立刻应承下来。
“帮我查几个人。”说完,许从良把相机往酸猴子手里一塞,说:“赶快把胶卷冲洗出来,然后给刘闯。”
酸猴子接过来正要奔暗室,又被许从良叫住了。“对了,猴子,你在苏俄领事馆拍的那些照片洗出来没有呢?”
酸猴子点了点头。
“快拿来,咱们就靠它发财呢!”许从良一个高蹦起来,拽着酸猴子和刘闯奔回屋。
酸猴子也想起了马半仙的事,忙问:“对了,大哥,这个马半仙到底是什么人啊?”
许从良接过酸猴子递过来的照片,一边看一边说:“你记得我干爹临走之前,单独和我聊了半天吧?”
酸猴子点了点头。许从良的干爹就是上任的警察厅长,九一八事变后随着东北军离开了哈尔滨,不过临走之前神神秘秘地和许从良说了整整半天的事情。“我干爹本想带我一起走的,但一来我不爱去关内,二来他也有重要的事情托付我办,所以我才留下的。”
“啥重要的事儿啊?”酸猴子和刘闯都是第一次听许从良说起,不禁竖起了耳朵。
“咱们东北军虽然走了,但谁心里都不甘心把东三省就这么留给小日本,早晚咱们都能打回来!为了这个,少帅在东北安插了很多情报人员。”
刘闯听得又兴奋又紧张,忽然问:“你就是其中的一个?”
许从良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想,可人家那看得上我这么一个小科长啊。不过我干爹倒是记挂着我,给咱们留下了一个发点小财的机会。”
“啥机会?”
“我干爹和其中一个情报机构有点联系,就向他们推荐了我。不过在我干爹的介绍中,我是一个倒腾情报的。他这是为我好,这样一来,我既能借买卖情报弄点银子花,也不会和政治有太多的关联。他们有事就找我,平时咱就安心过咱自个儿的日子。”
酸猴子听明白了,“敢情马半仙是咱们东北军的间谍啊,那既然是自己人,你干吗还偷偷跟踪他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要啥情报,咱要是有就给他,这多轻巧。”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许从良拿着一张照片,喃喃着说:“可他要的这个情报正是小日本千方百计要弄的这个情报。”
“这有啥奇怪的?不正说明这份情报重要吗?要不人家能花一千块大洋来买?”
酸猴子刚说完,脑袋上便被许从良用照片抽了一下,“你咋就不开窍呢?就你这脑子,让别人卖了,你都得给人家数钱!”
酸猴子揉揉脑袋,委屈地说:“我说的咋不对了?”
“你也不想想,日本人要的这份情报是多机密的事情?能有几个人知道?估计连金荣桂都不知道,可这个马半仙偏偏就知道。更何况,马半仙找我买情报,分明就是知道我可能有这个东西,从日本人下达任务到完成,才两天的工夫,他马半仙哪来的这么准确的消息?
接着,许从良压低声音,把刚才的所见向两个兄弟复述了一遍。沉寂了片刻之后,酸猴子妈呀一声叫唤起来:“老天爷,敢情马半仙是日本人派来试探你的?”
许从良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回他连揍酸猴子的心都没了,转头对刘闯说:“既然我干爹让马半仙联络我,就说明他是可靠的。如果他是日本人派来试探我的,早就有鬼子来搜查了。再者说我有多少斤两,我自己清楚,鬼子犯不上派人试探我,要是他们觉得我可疑,直接把我抓了、杀了多省事?草菅人命的事儿他们还少干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马半仙来头不小啊!”刘闯说。
“所以,就得有劳你的兄弟,帮我私下调查一下这个马半仙,此外――”许从良色色地笑,“还有两个小娘们儿,也要帮我弄清底细。”
酸猴子瞅着许从良的色样,揶揄道:“咋的?这两个小娘们比金盛园的林家妹子还好看?”
许从良白了酸猴子一样,慢条斯理地说:“老子睡过不少女人,可就是还没睡过日本娘们呢!”
许从良和酸猴子、刘闯商量着对策,在金荣桂的家里,“白菜叶”也齐聚一堂。不过,三个人的脸拉得一个比一个长,叶勇更是愤愤不平地发着牢骚。
“厅长,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
蔡圣孟眨巴眨巴眼睛,跟了叹了一口气:“现在这世道,人不知道谁哪次不经意的跟你说了再见,之后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白受天瞅瞅两人,又看看金荣桂,没有吱声。
金荣桂刚刚给小林觉打了电话,说的事情也很简单――刘一山酒后溺水身亡。至于真正的死因,双方心知肚明,哼哈几句之后便心照不宣地放下了电话。此时见叶勇一幅愤愤不平的样子,金荣桂阴险地笑道:“你这是生日本人的气,还是生许从良的气呢?”
叶勇张了几下嘴,从口型上谁都看得出他要说什么,但他还是强强忍住,骂道:“许从良那小子,我饶不了他!”
金荣桂微微一笑,道:“四十岁之前,在我的信念里有个关键词叫‘抓住’,在四十岁之后,这个词你知道换成什么了吗?”
没等叶勇回话,金荣桂自言自语道:“四十岁之后,才知道最关键的是‘放下’。”
白受天首先领悟了领导的意思,在旁慢条斯理地说道:“厅长说的是,这个刘一山怪不得别人,如果他的贪心不那么大,也就不会上许从良的当,他要是舍了那份贪心,命自然就得到了。”
他话音刚落,叶勇就气冲冲地接道:“不过许从良这小子诡计太多了,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
蔡圣孟正要接茬,余光里看到白受天的嘴闭得严严的,于是咽了口唾沫,止住了要说的话。金荣桂则似乎没有听到,望着窗外的月亮打了个哈欠,“这么好看的月亮,谈论这些死死活活的事儿干什么,这种事情要等到夜黑风高的时候谈才对路。”
三人相互瞅瞅,一时间都没明白金荣桂的意图,但眼见天色已晚,便都告辞而出。看着几个人的背影,金荣桂的太太走到他身边,问道:“老金,我听白菜叶他们说的这个事儿,感觉许从良挺有能力的,你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呀?”
金荣桂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看家狗如果没有事干就懒了,要是院子外面总有一只野狗和他们抢东西,甚至还要进来成为它们中的一员,这些看家狗就会变得勤快起来,对主人也更忠诚了。”
“那你是要重用许从良了?”
金荣桂揽着太太的腰向卧室走去,一路笑道:“你啊,就是心地太善良了,在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这一点。对下属,无所谓该不该重用,关键的是在什么时候重用。对于许从良来说,不远不近地在外面漂着,是他现在最合适的位置。”
金太太闻听,脚步忽地一顿,仰脸笑道:“我忽然想,你上任以来,这个许从良从没给你送过礼,他是不是也猜到即便是送礼给你,也得不到重用呢?”
金荣桂摸了摸脑袋,“果真如此的话,我对许从良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夜黑风高,在哈尔滨北郊的一条蜿蜒小路上,刘闯带着三十几个木帮的弟兄正往城南木帮的大本营赶着夜路。马蹄子都被绑上了布条,马嚼子也套得牢牢的,在漆黑的夜里只听得马匹粗重的呼吸声,但就连这点声音刘闯也听得心焦。
因为十辆马车上有七辆装的不是木头,而是满满的煤、烧酒和大米白面!这年头,用木头换钱好换,换这些东西可不容易,特别是煤和大米白面,平民老百姓根本没有吃和用的份。这要是让日本人发现了,经济罪肯定是犯了,轻的进笆篱子(监狱)挨上个把月皮鞭,重的直接就拉到郊外一枪毙了。
看着天空浓浓的黑雾,刘闯更是倍加小心,他招过来一个叫孙大个子的心腹手下,吩咐道:“最近小日本宪兵队在北面搜查得很厉害,你去前面探探路,有动静赶紧回来报告!”
孙大个子应声去了,刘闯也招呼其他兄弟停下来歇歇脚,利用这段时间,他把十辆马车又仔细查看了一番。为了躲避沿途的搜查,他特意把马车进行了伪装,马车四周都是木头,里面则装着换来的这些宝贝。这瞒天过海的法子,他已经用过了好几次,但是这次一路上却始终忐忑不安,因为孙大个子悄悄对他说,木帮的二当家齐春海对手下放出话来,要想法子收拾一下这个不听他摆布的“老三”。
对于齐春海,刘闯一百个瞧不上眼,这家伙自幼就在木帮长大,仗着和木帮龙头老大关镇山是光腚娃娃的关系,终日里作威作福。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让刘闯鄙夷的是,这家伙最近和几个汉奸走得特别近乎,要是哪一天齐春海也变成汉奸,刘闯一点也不惊讶。
他正琢磨着,远处一个黑影飞快地向这边移动。刘闯一惊,急忙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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