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大树》by南雪桥/南枝(父子年上，强攻弱受，攻宠受，HE)【梅香雪海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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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大树》by南雪桥/南枝(父子年上，强攻弱受，攻宠受，HE)
黎素两岁多就失去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生来沉默内向的他在只有父亲的世界里渐渐地越来越依赖他，长得漂亮的他，在学校里受到男同学的欺负排斥，他开始厌学不想去学校，父亲无论使什么手段也无法让他鼓起去学校的勇气，之后只好在家里自学，幸好他对画画有了兴趣，被送去学画，才渐渐能够接受外面的世界，但是慢慢明白的，对父亲的感情，却让他又要陷入绝望之中……
父亲，是他的整个世界，又如何能够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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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黎素和他的父亲：那艘记忆里的船　　　　　　　　黎素的母亲因车祸过世时，他只有两岁，两岁的他还在用好奇的双眼探索这个世界上每一片光影，根本不明白母亲的离开对他意味着什麽。　　　　当他看到别的孩子有妈妈，而他没有的时候，他并没有去问他的父亲黎长恩。　　长大后的他再想到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不起，当年小小的他，为何不需要别人的说明，他已经知道，他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他和他的父亲，不会再回来，而且这件事也不应该在家里提起。　　　　他的母亲是家里柜子上的那张照片，一个美艳的女人，坐在自行车上，长发被风撩起来，脸上是冷淡的笑，眼神则飘向远方。　　　　黎素记事很早，三岁就能记事了，而且记得很清楚。　　他记得当时他家的样子，是住在一栋二层楼房里，有个院子，院子里的花树都比他高，房子里则是木地板木楼梯，家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大，他甚至不敢自己从楼上下来。　　　　父亲在他眼里更是高大到似乎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对象，家里一个厨娘一个保姆，父亲每天忙他的事，晚上才回家。　　　　黎素看着手里的模型电动船，当时父亲拿回家送给他的情景似乎还是昨日一样。　　　　那时候，父亲白天很少在家，也很少时间陪他，但是，他的记忆却几乎全是关於和他在一起的事，似乎他的生命就只为了记住他的父亲。　　　　他有很多孩子的画册，才三岁多就喜欢窝在父亲的书房里，书架最下面他能够够得到的位置都是画册和童话书，他每天都自己看那些画册，现在还记得里面有葫芦娃，有大闹天宫，还有小兔彼得，快乐王子这些书，他很奇怪自己并没有不识字的时候，似乎拿着那些书就会看了，也许也有不识字，只是他当时没有特别在意，把不认识的字拿去问保姆小芬，父亲回来了就拿去问他，或者晚上和他一起看画册，父亲会指着那些字读，他跟着父亲的声音一起读，黎素想自己大约就是那时候学会的。　　　　也许是在画册里看到了轮船，所以他向父亲要了，於是之后父亲就拿了一艘不小的模型轮船回来。　　　　黎素收到船的时候，高兴得满脸通红，兴奋地抱着比他的身高矮不到多少的模型轮船在房间里跑。　　黎长恩跟在他的身后，“慢慢跑，不要摔倒了。”　　“不摔倒！”黎素大声说着，笑得整个世界似乎都开满了花，不过一瞬间，他就脚一歪，“！！”一声，他摔到地板上了，他摔得愣住，整个人仰在地板上，像只傻傻的四脚朝天的乌龟，开始时完全不知如何动作，也没有哭。　　　　黎长恩两步走过去，将儿子从地板上抱了起来，黎素这才从摔倒里回过神来，开始小声抽泣，黎长恩道，“不哭了，不痛不痛……”　　他轻柔地揉着儿子的小脑袋，黎素一抽一抽地，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却忍住了没有流出来，又问父亲，“爸爸，船是好的吗？”　　　　黎长恩道，“是好的，没摔坏，要是坏了，爸爸再给你买一个。”　　　　黎素这才止住了抽泣，嘴里却说，“爸爸，我摔痛了。”　　　　黎长恩柔声哄着儿子，“乖，乖，不痛了。我们吃饭去。”　　　　黎素就被黎长恩这麽两句话给哄住了，似乎那时候父亲说的任何话都是对的，他说不痛了就是真的不痛。　　　　饭后洗澡，黎素也把船抱在怀里，黎长恩给他脱了衣服，让他坐在小板凳上，用水为他洗了小身子，他的模型船就在旁边，洗完他就又要抱在怀里，黎长恩把模型船放到了一边去，道，“现在不要拿，明天再拿，要睡觉了。”　　　　黎素委屈地看着父亲，“爸爸，我要。”　　黎长恩板了脸，“不行，洗了澡不许抱着，马上睡觉了。”　　　　黎素委屈地看着黎长恩不转眼，黎长恩只好道，“这个船能够在水里开动，要是你现在听话不要抱着，爸爸明天带你去河里开这个船，好不好？”　　　　黎素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笑起来，“好，我现在不抱了。”　　　　黎素被放在小浴缸里，他坐在那里看父亲洗澡，父亲的身体当时对於他来说高大得如同巨人，让他没有办法不去仰望，也许在他心里，天上神祗也只会是这样的了。　　　　晚上睡觉黎素总算没有把船抱到床上去，他窝在父亲的怀里，被他轻柔地拍抚着小背，在安静的夜里，就这麽睡过去，一觉醒来，父亲就要带他到河边去放船。　　　　其实这样被父亲哄着入睡的记忆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是被保姆小芬哄着睡，父亲总在他睡着之后才回家。　　　　第二天，父亲果真如约带着黎素去了河边，说是河，其实是江。　　江面宽阔，那时候，已经有江上轮船的酒楼，他记得是在一艘这样的酒楼船上，似乎船老板认识他的父亲，热情地招待了他们，他手里抱着的船在他一眨不眨的眼光里被放下了水，他父亲拿着一个遥控器递给他，说按这个键船就会开动。　　然后果真船开动起来了，黎素兴奋得在他父亲怀里乱动，船在“轰轰”的声音里开向远处，他着急起来，大声叫父亲，“爸爸，船要跑了。”　　黎长恩笑着道，“倒转一个方向，船还会开回来的。”　　　　船果真能够开回来，只是在半途，一艘在当时很少见的快船轰轰轰开了过来，一个浪打过来，他们的那只小船就被掀翻了，黎素眼见着它沈到水里去。　　　　之后回家黎素一直在哭，黎长恩不断安慰他，“爸爸再给买一个，再给买一个好不好？不哭了，素素。”　　黎素虽然答应了，但是还是哭。　　　　
那时候这种电动船，是国外进口，大约是黎长恩大半个月的工资，就这样随便给儿子买两艘，似乎也并不心痛。　　似乎也是这个时候，黎长恩就辞职自己开了律师事务所去单干。　　　　黎素看着手里的电动船模型，这艘的确是父亲重新买给他的，他再舍不得拿去河里面开动，只在有时候在浴缸里玩，之后开不动了，他也不喜欢它了，就被父亲收了起来。　　　　小的时候，那些和父亲在一起的记忆，似乎都是好的。　　黎素不记得自己有过挨打的经历，也许是他从生下来就很听话，那时候在家里帮佣的梅姨到现在还在赞叹他，说小小孩子就乖得不得了，穿着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衣服坐在书房里小地毯上看书，根本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玩泥巴在泥地里乱跑。　　　　黎素小时候是没有玩伴的，有点记忆的大约是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大伯，带了个小堂哥回来，这个小堂哥和他玩过一阵子，但是他撕坏了他的书，弄坏了他不少玩具，甚至家里的钢琴都被他按得一个键不灵敏了，黎素很讨厌他，晚上睡觉时候就在父亲怀里哭，说他弄坏了他的书，父亲总是那句话，“再买新的，没事的，素素。”　　　　黎素至今记得父亲每一个说“买新的”时候的口吻，那时候黎素并不怎麽高兴，但是总能被哄住，长大了父亲说这句话时他也不高兴，却是被哄也哄不住了，毕竟他已经明白，新的和坏了的其实还是不一样。　　那本被堂兄撕坏的书上有父亲在旁边画的小鸟和老鼠，新买的没有了，也找不到父亲特地标出来的复杂的生字。　　　　父亲随着他长大，似乎总在不断变忙，越来越忙，能够抽一个周末陪他出去玩，对於黎素来说，是最奢侈的事情。　　黎素非常听话，并不怎麽缠着父亲要他陪他，大约是因为家里帮佣梅姨总喜欢在他面前说，“你爸爸要好好赚钱才能养你呐，素素不听话，爸爸就没钱养你了。你爸爸在外面那麽辛苦，素素还捣乱，那怎麽行呢？”　　当时黎素对於这句话很敏感，所以即使之前很想让父亲陪自己，最后也忍住了，觉得不能够捣乱。
　　第二章 上学了，换牙了，我的乖儿子 　　黎素没有读幼稚园，四岁半时就直接被送去了小学。　　这个里面的原因，黎素之后也并不记得，问起黎长恩，黎长恩说是因为他聪明，在四岁半时就已经会背很多首古诗，又认识了上千个字，不必去读幼稚园了，就那么直接送他去了小学。　　在黎素的记忆里，似乎有关学校的记忆都不大好。　　四岁多的他，冬天早上根本起不来，被父亲抱起来穿好衣服，又下楼吃早餐，然后被父亲抱到学校里去。　　很多时候其实是保姆小梅抱他去学校，小梅不想抱的时候，他就自己连走带跑地跟着她，但是，在他的记忆里，他只记得父亲抱着他去时候的情景。　　他可以把脸埋在他的颈子里，手攀着他的肩膀，嘴里还可以咕噜，“爸爸，我不想上学。”　　父亲会说，“素素不想上学，那要做什么？”　　黎素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是就是不想上学。　　不过他依然被送进了教室里去。　　在之后他长大，发现自己走去小学只需要五分钟时，他才意识到他的小学距离他家非常近，但是在小时候，刚上学时，他总觉得那段路非常长，特别是跟在小梅身后跑的时候，那段路似乎长到了要永远跑不完，学校的围墙也非常高，除了鸟儿能够飞过去，他根本看不到围墙外的东西，他就那样被围墙锁在里面了，他经常为此觉得心里发闷。　　但是在长大后再去看那围墙，其实只比他高不了多少。　　他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身高也最矮，小小的，像个布偶洋娃娃。　　他记得他整个学生生涯，都是坐第一排，那时候也不例外，老师就在他的前方，第一眼就看到他，黎素上课不敢打瞌睡，甚至下课了也不敢去上厕所，学校里的厕所不是他家那样的抽水马桶，他站在蹲坑面前就觉得害怕，像是要掉下去，所以去过第一次，之后再不敢去。　　大冬天他撒了尿在裤子里，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回了家也不敢让梅姨和小芬知道，只敢自己去换裤子，之后事情自然是被梅姨发现了，毕竟小小年纪的他，弄脏的裤子他还不知道如何处理。　　梅姨告诉了他父亲知道，那时候夜已经深了，黎素因为白天犯下的错事晚上并不怎么睡得着，一直到听到父亲回来的声音，他在楼下待了好一阵，大约在吃夜宵，还有梅姨和他簌簌说话的声音，然后是他走在木楼梯上上楼的声音，黎素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父亲站在床边的影子，就那样映过来，映在黎素的心里，让他之后多少年永远无法忘记这一幕。　　父亲弯下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两下，他脸上的胡茬子刺刺的，黎素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所以战战兢兢，明明装睡得好好的，但是父亲还是发现了他没睡，低声在他耳边道，“小坏蛋，今天做错了没什么？”　　黎素不得不把眼睛睁开了，要哭了，“爸爸……”　　黎长恩又亲了他的额头，“好了，爸爸去洗个澡，一会儿来听你说。”　　黎素忐忑地等着他，等黎长恩上床来的这段时间对于他是长长的煎熬，而父亲总算是上床来了，照例将他搂在怀里，他就又更加忐忑了。　　父亲的手温暖而宽大，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又摸他的脸颊，“是上课的时候不敢请假吗？爸爸说过的，想去卫生间，就举手和老师说。”　　黎素委屈地说自己害怕学校里的厕所，黎长恩没有责骂他，只是道，“没什么可怕的，素素是男子汉，怎么连厕所也怕。”　　黎素要哭了，“但是就是怕，要掉下去。”　　黎长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好道，“爸爸将家里的厕所也换成你们学校那样的，在家里习惯了，在学校也就不怕了，好不好？”　　黎素一个劲摇头，“不要，会掉下去。”　　黎素一直是像女孩子一样上厕所，大小便都坐在马桶上，他家有个专门为小孩子设计的小马桶，小时候他是被黎长恩抱上去，那是黎长恩为了省事，现在黎素已经习惯了，自己爬上去，别的方式上厕所都不行。　　黎长恩忙碌了一整天，累得要死，此时看儿子哄不好，便道，“素素，我们先睡了，爸爸周末陪你去学校看看，试一试好不好。”　　黎素还没睡着，黎长恩已经睡着了。　　周末黎长恩果真找时间抱了儿子去学校，站在学校厕所里，黎长恩教他怎么撒尿，黎素学不会，但是看黎长恩教得要烦躁了，就只好说自己可以了。
之后的学校生涯对于黎素来说总是那么难熬，因为每天都要憋到家里才能上厕所，他自己便学会了不要喝水。　　每天放学就飞快地往家里走，有同学邀请他一起玩也不答应，在学校也没什么朋友，男同学邀请他一起去厕所，他也从来不肯答应，和女孩子，更是话也不敢说，那个年代，男女同学甚至是不允许坐一排的，这让他人缘一直不好。　　小学从一年级到三年级，他成绩一直不错，总得双百分，字更是写得好，作文日记还经常被作为范例贴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　　他像教室里的一个小王子一样，乖乖巧巧漂漂亮亮受人的暗地里的喜欢。　　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　　黎素四年级时已经八岁多了，这时候才开始换牙，除了在记忆力和智力上，他别的发育都比一般孩子要晚。　　换牙时，他牙疼得厉害，之前他还忍着，没有和保姆说，也没和黎长恩说，父亲总是不在，很多事情他已经学会了忍耐了。　　这天晚上，黎长恩回来后，爬上床来抱着他睡，黎素在他怀里翻来覆去，黎长恩轻拍他的背，又问他，“素素，怎么了？”　　黎素不得不说，“爸爸，牙齿疼。”　　黎长恩以为他蛀牙了，将房间里大灯和台灯都开上，让他张开嘴来看，才发现黎素是在换牙，恒牙要长出来了，但是乳牙还没掉。　　黎长恩在他的脸颊上亲亲，“这是长新牙齿，素素不怕，新牙齿长出来了，就不疼了。”　　黎长恩工作太繁忙太累，回家总是只想休息，要不是有个儿子在家里，他大约连家也是不想回的，直接就在外面住下了。　　此时儿子换牙牙疼，他虽然上心，但是也敌不过他的疲惫，哄了儿子几句，也就睡了。　　黎素疼得睡不好，晚上又做噩梦，白天无精打采，上课也没精神，总是打瞌睡。　　黎素被老师叫到办公室里去问话，“黎素同学，怎么上课一直在打瞌睡，上课打瞌睡可不是好孩子。”　　黎素默默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垂着头愧疚地听着教训。　　黎长恩已经给梅姨说了，让她做黎素换牙时能吃的东西，要软的，最好是粥，多做鱼，但是这并不能减弱黎素牙疼的痛苦。　　晚上黎长恩回来黎素依然没有睡，自己在床上捧着书读，小学四年级，在看《基督山恩仇记》，黎长恩极度怀疑他能不能看得懂。　　黎长恩还没洗澡，坐在床沿，摸了摸儿子的头，道，“不要看书了，怎么还不睡觉。”　　黎素乖乖地道，“就睡了。”　　黎长恩去洗了澡上床来，黎素果真已经缩进了被子里去，黎长恩爬上床，将儿子搂在怀里，黎素的小身子香香软软的，把他的一双小脚握在手心里揉一揉，有点冷，便道，“睡觉冷，让梅姨给烧一个热水袋，知道吗？”　　黎素点点头。　　黎长恩想了想，道，“算了，我让买电热毯。”　　即使家里两个保姆都是给做了好多年了，但是对黎素依然是没法像对自己孩子一样的，她们自己用热水袋，都懒得给黎素也用一个。　　黎长恩突然有点心酸，但是即使再娶一个女人，后妈对黎素，也不一定会有多好。　　终归是他对黎素不起。　　黎素在他怀里先是乖乖地缩着，之后又开始动，总之睡不好。　　黎长恩只好又问，“素素，怎么了？还是牙疼吗？梅姨没做菜粥给你吃？”　　黎素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还是疼，是吃的粥，但是还是疼。”　　黎长恩心里酸楚得无以复加，又开灯看儿子的牙，上面换牙的两颗牙的牙龈处已经很红肿，想来是发炎得厉害。　　黎长恩不敢随便给黎素吃药，起床给一个医生朋友打了电话问，医生说吃消炎药，再用盐水漱口。　　黎长恩爬起来找消炎药给黎素吃，又下楼去厨房里倒了盐，端上楼去，抱黎素起来去浴室里让他漱口。　　黎素慢慢刷着牙，黎长恩看着儿子在镜子里嫩白可爱的小脸，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周末爸爸抽时间带你去动物园玩，好不好？”　　黎素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眼里是灿烂的光，“嗯，……谢谢爸爸。”　　黎素漱完口，黎长恩又抱他，两人裹进被子里去，黎长恩亲他的小脸，又亲他的小嘴唇，“我的乖儿子。”　　说这句话，他的心里是一阵无法言说的心疼心酸还有宠爱，黎素是这个世界上他心尖上最疼宠的人了。
第三章 数学是个大问题，撒谎不是好孩子　　　　　　　　之前说好的要带黎素去动物园玩，但是后来并没有成行。　　黎素换牙牙龈发炎一直不好，黎长恩在周末带了他去看牙医。　　牙医检查之后说牙齿不能拔，拔了之后的牙会长不好，只给开消炎药，还说不能一直吃，最好是吃煮得很烂的饭菜，用盐水漱口，让大人用转移小孩子注意力的方式来让他忘了痛，等牙完全长出来了就好了。　　　　黎长恩於是会在每晚早些回家来，和儿子一起躺在床上，两人中间摆上一本书，黎长恩读里面的故事给儿子听。　　　　其实现在黎素已经过了需要这样听故事的时候了，但是黎长恩读给他，他依然非常高兴。　　　　这一度是他以后记忆里非常美好的一部分，甚至他觉得在他整个小时候，黎长恩经常在夜里读故事给他听。　　　　黎素一直非常喜欢看书，每天课余时间都在看书，家里一书房的书，乱七八糟什麽都有，他能够抱着一本书一动不动坐一下午。　　　　丰富的阅读让他语文成绩一直非常优异，但是上了五年级，他的数学成绩就一蹶不振了。　　解方程总是让他不知所措，更不要说那些总是无法理解的奥数题，简直能够要了他的命。　　第一次因为不及格被老师叫到教室后面去站着的时候，黎素要羞愧进尘土里去，希望自己像光一样散掉，谁也看不到才好。　　　　但是，有了第一次，总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又不及格了，黎素只更羞愧，但是没办法，只好更加努力，不过努力也没用，奥数题和他有仇，无论如何不和他和解。　　黎素在家里每晚做数学练习题作业，能够做到晚上十点锺黎长恩回来。　　黎长恩站到他的身后看他，黎素因为书桌上的人影才知道父亲回来了，转过头看黎长恩。　　　　黎长恩摸摸他的脑袋，问道，“作业这麽多吗，还没有做好。”　　黎素道，“是另外的练习册，我自己买的。”　　　　黎长恩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儿子身边，“我看看。”　　黎素把练习册给了黎长恩，蹙着眉头看父亲的反应。　　　　“五年级六个班，每班人数相同，从每班选15人参加少先队活动，剩下的同学相当於原来四个班的人数，原来每班多少人？”　　黎长恩把题目读了一遍，黎素在这道题下面用铅笔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又擦，纸已经被磨破了。　　　　黎长恩道，“不会吗？”　　　　黎素点了点头。　　黎长恩把书放在书桌上，对黎素伸了一下手，黎素就从凳子上扑到他身上去了，黎长恩把儿子抱着，开始给他讲题。　　“从每班选15人，那一共选了多少人？”　　黎长恩看着儿子的眼睛问道。　　　　黎素蹙眉想了想，又拿铅笔在草稿纸上计算，15乘以6等於90.　　　　“对了，选走了90个人，剩下的同学相当於原来四个班的人数，那选走的相当於几个班的人数呢？”　　　　黎素苦思冥想之后试探着说，“两个班。”　　　　黎长恩赞赏地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是的，就是两个班了。那是不是相当於这90个人，是两个班的人数。”　　　　黎素点点头。　　　　黎长恩引导道，“那每个班多少人呢？”　　黎素又卡住了，想了好半天才说，“是90除以2吗？”　　黎长恩道，“是呀。每个班多少人？”　　黎素道，“四十五个。”　　　　黎长恩道，“答对了。”　　　　黎素也开心起来，在教室里，绝对不敢问别的同学的，去问老师，老师也是快速地说一遍，他没有听清楚已经讲完了，要是再问，就会被说，“自己再下去好好想吧。”这样把他打发了。　　　　在黎长恩这里，他才有点轻松的感觉，因为爸爸不会骂他，也不会随意敷衍他。　　　　黎长恩又给他讲了几道题，就把他从书桌边抱了下来，道，“走了，洗澡睡觉了。”　　　　黎素道，“爸爸明天还能给我讲吗？”　　黎长恩道，“要是回来得早的话。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洗澡去了。”　　　　两父子在浴室里一起洗澡，黎长恩给儿子洗着小身子，黎素也有九岁多了，还是瘦瘦小小的，吃得也不差，每天都有鸡蛋牛奶，也不见他长高。真够让人担心，黎长恩在浴缸里抱着儿子道，“素素什麽时候才能长大呢？”　　　　黎素的眼睛大而清澈，深褐的颜色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琥珀，“要长得像爸爸这样大吗？”　　黎长恩笑道，“是啊。”　　黎素有些苦恼地道，“我也不知道，也许长不到呢。”　　　　黎长恩道，“怎麽会长不到，长大了就是爸爸这个样子啊。”　　黎素开心地点了点头，“那我快些长大吧。”　　　　回到了床上，黎素发现父亲心情不错，就试探地说道，“那个，爸爸，我做了件错事。”　　　　黎长恩用被子把他盖好，因为黎素一向乖巧，他倒没在意他所说的错事，不过还是严肃地问道，“什麽错事？”　　
黎素低声道，“我数学没有考及格。”　　黎长恩愣了一下，心想自己当年是各科的天才，没想到小黎素的脑子完全遗传了他的母亲，数学差得要命，不过这也没什麽，他说道，“没关系，慢慢来就好了。卷子上的错题有弄懂吗？”　　　　黎素点了点头，“之后老师有讲。”　　黎长恩摸摸他的头，“哦，那就没什麽。没事的，别有太大负担。”　　像他这样豁达的家长，是很少的。　　　　黎素又道，“但是老师让拿回来你给签字，……那个，我怕你生气，就自己签字了。”　　黎长恩，“……”　　　　黎素看黎长恩不说话了，知道他一定是生了气，弱着声音道，“爸爸，对不起，我错了。”　　黎长恩叹了口气，道，“数学考差了没关系，但是不能撒谎，好孩子怎麽能撒谎呢。”　　　　黎素要哭了，“可我怕你讨厌我。我两次没有及格了。”　　黎长恩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没事了，我不追究之前，以后别再这样就行了，即使没考及格，也不是什麽大坏事，但是代替我签字，就不好，下次拿回来我看，不会做的，我给你讲，记住了吗？”　　　　黎素说记住了，又试探着问，“爸爸还会生气吗？”　　　　黎长恩安慰他，“不生气了。睡吧。”　　　　黎长恩专门抽时间给黎素做了几天的数学家教，发现他的儿子在这方面的确是毫无天分可言，便说要给黎素找个家庭教师来给他解答数学问题，黎素听后便没有应，很是孤寂地坐在那里，黎长恩知道他是不乐意，就说道，“为什麽不喜欢要家庭教师。”　　　　黎素给不出答案。　　他对於和外人交往总有种怯意，很害怕有陌生人要进入到他的生活里来。　　不过黎长恩不能理解他的这种胆怯，看儿子不回答，之后便也不能逼迫他，只说，“好吧，不请家庭教师了。要是不会的题就留着，爸爸回来教你，好不好？”　　　　黎素眼里有了放松的笑意，在父亲怀里点头，“嗯，谢谢爸爸。”　　　　虽然没有请数学家庭教师，黎长恩却有意向朋友咨询了艺术类的家教课程，看儿子数学那样差，在中国这种必须依靠学习成绩才能够考大学的地方，看来只能让他好好发展一下艺术方面的技艺了。　　　　黎素从小就有玩那台放在客厅里角落的钢琴，只是没什麽兴趣，黎长恩请了艺术学校的一个本科生去他家做兼职，他是主修钢琴，小提琴、大提琴、琵琶和扬琴都会，去询问黎素有没有这些方面的爱好。　　　　黎长恩在周末带着这位李老师回家的时候，黎素心里不大高兴，怯怯地用沙发抱枕挡住自己。　　　　黎长恩请李想在对面的沙发坐下了，又让小芬倒茶来，自己则坐到黎素的身边去，将儿子抱在怀里，黎素缩在他身上，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在以前，黎长恩没大注意儿子的这种胆小内向，只以为长大一些就会好了，现在发现了，也只能安抚儿子，介绍李想是艺术学院的哥哥，来教他弹琴拉琴的。　　　　李想是个俊帅带着活泼的男孩儿，从此每周来三天黎家，黎素渐渐地就习惯了他，只是还是不大敢和他说话，总是怯生生的。
第四章 小学毕业的那一天　　　　　　　　黎素小学毕业了。　　毕业典礼上，黎长恩才第一次去黎素的班上，和别的家长一起。　　其他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讲话，笑笑闹闹，拿着毕业纪念册让人写。　　只有黎素一个人乖乖地坐在位置上，手里捧着不知道是一本什麽书在看，既没有别的同学去找他，他也不去找别的同学。　　　　黎长恩从外面进他们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黎素有的是一个他自己的世界，孤孤寂寂，冷冷清清。　　黎长恩当时就心里一痛，他一直知道儿子内向胆小，但是不知道他在学校里居然没有交过朋友，而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儿子。　　说起来，黎素的确是从来没有带过同学回家，每天都乖巧地放了学就往家里走，也从没有听梅姨说过黎素哪天回家较晚，也没听黎素在他面前说过他的某某同学，除了讲学习上的事情，他也从来没在他面前讲过学校里的其他事，也从没见有人到他家来邀黎素去玩，黎素也没说过要和谁一起出去玩……　　　　在黎素毕业的时候，黎长恩才注意到这些事，深深的愧疚从他的心底涌上来，像是不息不绝的潮水，要淹没他。　　他对他的儿子关心得太少了。　　　　黎长恩从家长堆里走出去，走到坐在第一排的儿子座位边，这才发现儿子是在看《射雕英雄传》，真不知道他这麽小怎麽就看这种书了，而且这书是哪里来的？　　黎长恩一下子伸手将他看的书抽了出来，黎素一惊，瞬间将身子坐直了，转过头来才看到是黎长恩，他的脸颊一下子泛红，嗫嚅道，“爸爸……你来了？”　　　　黎长恩把书收起来，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看着儿子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不怕看成近视眼吗？不要看了，毕业了！和同学们一起说说离别的话不好吗？”　　　　黎素讷讷地咬了咬下唇，纯真的大眼睛把黎长恩盯着，又看了看其他同学，因为家长被放进来了，同学们都跑到自家家长面前去了，有些则拉着自己的好闺蜜好朋友去介绍给家长看。　　　　黎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道，“他们自己要说话啦。”　　意思是他和别的同学并不是那麽亲密。　　　　黎长恩没有说他，只是摸摸他的脑袋。　　　　黎素才十岁半，年龄本就是班上最小的，人又长得小，看起来就更是比他班上的其他同学小巧很多，小瓜子脸，大眼睛，因为早产，头发一直不大健康的样子，是带着栗色的，漂亮得不真实，但是因为太沈默内向，也并不能交到朋友，女孩子们有自己的圈子，特别是现在这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更是对男生的敏感期，不会愿意主动和男孩子结交，男生们在这个年龄也是处在神秘兮兮的阶段，自然也容不下黎素这个小孩子。　　　　黎长恩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才三十岁出头，却事业有成，稳重内敛，积威於内，风度翩翩，气质卓然。　　一出现在教室里，已经是最耀眼的存在。　　不过因为是孩子毕业的家长见面会，又不是什麽酒会，大家的目光自然就很收敛了。　　　　过了一会儿，就是有小女孩子拿着毕业纪念册来给黎素写。　　　　黎素愣愣看着递到面前来的毕业纪念册，红了脸，不知道说什麽好。　　黎长恩接过来放到他的课桌上，对女孩子笑着问道，“妹妹叫什麽名字？”　　　　小女孩子紧张到不行，满脸通红，嗫嚅着回答，“薛圆圆。”　　黎长恩道，“谢谢你和我家黎素做朋友，他平常话少。”　　　　薛圆圆紧张地说，“我坐黎素儿后面，喏，是这里。”　　黎长恩点点头，心想她们是叫自家儿子“黎素儿”这个名字，还挺可爱的，又看向握着笔不知道写什麽的黎素，“看看前面，别人怎麽写的，你就知道啦。”　　　　黎素这才翻了翻别人写的，女生写的大约都是“给亲爱的圆圆：学业进步，做一辈子的朋友。你永远的朋友：××”　　男生写的大约都是，“给薛圆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留”　　似乎到小学毕业，只会写这样的句子。　　　　黎素便握着笔也写了，“给薛圆圆：生如夏花之绚烂。黎素留。”　　　　黎素的字已经写得极有大家风范，简直和字帖上的字是一样的了，极其漂亮，递还给薛圆圆后，薛圆圆就问，“你有纪念册吗？我帮你写吧。”　　黎素不自在地摇了摇头。　　薛圆圆没再说什麽，跑开了，拿着纪念册过去给一干闺蜜们看，大家都说黎素的写得真好，於是又有别的同学拿来给他写，女孩子们一律是这句话，男生们就写“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男生们甚至不知道这句话是出自哪里，不过看着就很高深莫测的样子，便欢喜得厉害。　　　　黎长恩让儿子等一等，他出门去了，黎素被同学接二连三地那纪念册来写，目光则追随着出了教室门的父亲。　　　　女生们看他父亲走了，都跑过来唧唧咋咋小声说，“你爸爸好帅啊！”　　男生们嫉妒得不行，但是莫可奈何。　　　　黎素很是窘迫，嗫嚅着不知道说什麽好，心里却是极度骄傲的。　　　　一会儿，黎长恩拿了一本毕业纪念册进来，递给黎素，让黎素拿去给同学们写，黎素有点犹豫，但是传给第一个女孩子之后，大家就自动传着给他写了。　　黎长恩也和其他家长说些话，黎素默默地比较着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同学的家长，他的父亲果真是最出色的人物，长得好看，又那麽出色吸引人，就像他刚才看书里面对杨康的描写一样，一出场就吸引人所有人的目光。　　黎素对他痴痴地发着呆。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父亲，好像就没有别人了。　　　　之后老师进来讲话，又给大家颁发毕业证。　　是家长上台去领，黎长恩拿着黎素的毕业证对他笑，黎素红着脸赶紧把头低下去了。　　　　他毕业考试数学虽然拿了八十多分，但是升学考试数学堪堪过六十，以这个成绩，只能读被分去的中学里很差的班级了。　　　　
从学校回去时，黎长恩把黎素背在背上，黎素很是不好意思，嗫嚅道，“爸爸，我自己走啦。”　　　　黎长恩道，“不，今天素素小学毕业啦，爸爸背你。”　　　　黎素羞窘到不行，又问，“我的那本《射雕》呢？”　　黎长恩道，“扔垃圾桶里了。”　　　　黎素愣住了，“那是借的！”　　黎长恩道，“借的也已经扔掉了，你和谁借的？”　　黎素闭嘴不答。　　黎长恩把他从背后转到面前来抱着，黎素更加羞窘，一路上有很多同学看他，黎长恩道，“你还小，不要看那种书。你看书看得多，我以前都没管过，以后要拿来我先看看了你再看。”　　　　黎素道，“那书是在租书店里租的，你还我。”　　　　黎长恩道，“不能还了，已经扔了，你带我去赔钱。”　　　　黎素苦着一张脸，要哭的表情。　　黎长恩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捏他的小鼻子，“已经毕业了，还这麽好哭。”　　　　黎素哭丧着脸，“老板要骂人。”　　黎长恩道，“要骂就骂，我还要骂他。你这麽小，他就租那种书给你看。”　　黎素不敢带父亲去了，道，“爸爸，我们回家吧。”　　　　黎长恩道，“不回，先去租书店里。”　　　　黎素把脸埋在他的肩膀里，“你不要骂老板就带你去。”　　黎长恩在心里发笑，脸上却一派严肃，“好，不骂。不过你下次再去租书，我就要去骂了。不准去租书看，要看什麽书，开了书单我带你去买。”　　　　黎素低低地“哦”了一声。　　　　那一天的中午，太阳很大，黎素被父亲抱着回家，一如很小的时候被他抱去上学，从学校去租书店的那一条路是一条巷子，巷子里有从人家院子中伸出来的核桃树和洋槐树，阳光被树叶过滤，在地上是点点太阳绽放的小花，无论过多少年，那一天的事，黎素都记得很清楚。
第五章 爸爸你会再结婚吗　　　　　　　　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黎素过得很开心，父亲带着他去了北京玩。　　天安门，故宫，颐和园，北大清华，长城，十三陵，圆明园等等地方，走马观花看了一遍。　　夏天炎热，他和父亲戴着同一款的运动帽，别人看到两人就赞叹两人父子关系好。　　住在宾馆里，黎素趴在黎长恩的身上，看着旅游册子，对父亲说，“爸爸，以后每年都出来玩好不好？”　　　　黎长恩一只手搂着儿子，闭目养神，“嗯，有时间的话。”　　　　黎素讨厌黎长恩说这一句，因为这一句必定意味着计划不能成行。　　　　从北京回家，黎素每天自己看书，弹钢琴，也会拉一阵子小提琴，他对音乐有些天分，但是自己不喜欢，只是当完成任务一般地学。　　　　他的老师李想马上要大学毕业了，申请了出国留学，不能再教他。　　李想教了他一年多，不过黎素和他依然不亲近，李想来他家，他就恭恭敬敬地叫他“李哥哥”，学琴也是按部就班。　　李想要走之前和黎素有了一次谈话，主要是说音乐需要激情和爱情，但是黎素没有这种东西。　　　　黎素问他，“李哥哥，你很喜欢这个是吗？”　　李想说，“是的。”　　他手舞足蹈，打着拍子哼柴科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闭着眼睛一副沈迷其中要疯魔的表情，黎素看着他，理解不了他。　　李想睁开眼睛看他，道，“你不爱它，所以你不行的。”　　　　黎素只喜欢看书，但是看书也无法达到李想的这种疯魔状态，再说，看小说看得疯魔，只会被爸爸骂。　　　　黎素沈默地不说话了，李想道，“你还小，不知道爱是怎麽样的，当你为了什麽可以去死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黎素没有回答。　　　　李想道，“我可以介绍一个师弟来继续教你，不过，你这样要真正来学习音乐，并不会有什麽成就。”　　　　黎素并不因为他这句话被打击，因为他自己知道他的确是这样的。　　李想又问，“你自己有什麽特别的喜好麽？当然，除了看书之外。”　　　　黎素摇摇头，不再说话。　　　　李想道，“我下周有个演出，你要去看看麽？我给你票，还有一张给黎先生。”　　黎素道，“爸爸去我就去。”　　　　李想当天留下来在黎家用了晚饭，黎长恩也很早回来，给李想结算黎素的学费，还有和李想作别。　　这是李想最后一次教黎素。　　　　在书房里，李想也很坦白地对黎长恩说了黎素并不喜欢音乐这件事，也说了介绍一个优秀的师弟来接替自己的事，黎长恩点点头，在学费之外，多给了不少钱给李想，李想是个在音乐上沈迷，金钱上也很注意的人，向黎长恩道谢后，就又说了邀请他们去听他的钢琴音乐会的事，在艺术学院的大楼里，黎长恩答应了，李想又说，“黎先生，我觉得还是应该让黎素自己去寻找他喜欢的东西，他太敏感了，而且把自己封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觉得他这样不大好。你又经常不在家，他这样很容易走不出自己的世界。”　　李想说得很真挚，在他教黎素的这一年半里，每周来黎家三次，有时候还不止三次，但是很少能够碰到黎长恩，黎素不喜欢出门，在家里又只有保姆，而且看黎素，也并不怎麽和保姆说话，只自己捧着书在书房里。　　　　黎长恩道，“谢谢你，我会好好去考虑的。”　　　　那一天，黎长恩带了黎素去艺术学院听李想的钢琴音乐会，并不是李想的个人音乐会，还有他们学院的另外两位才子一起。　　　　黎长恩发现自家儿子的确对音乐并不感兴趣，在别人都激动地鼓掌时，只是端正地坐着，从音乐会场出来，黎长恩没有和他说话，只是牵着他的手。　　
从楼梯往下走，要绕到一边去开车，过道里光线昏暗，音乐楼连接着的是美术楼，过道里挂着毕业学生的优秀毕业作品，油画，工笔，水彩，水粉……　　黎素突然停了下来。　　黎长恩回头看他，黎素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发呆。　　那是一张画着冬天树林的画，树叶落光了，只剩下树枝像尖刀一样地刺向天空，地上是雪，树就那样突兀地从雪上升起，插入黑压压的天空上。　　　　因为灯光昏暗，那画更是显得幽暗而冷酷，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就是在那一刻吸引了黎素，他脚步无法迈开。　　黎长恩问他，“素素，怎麽了？”　　　　黎素说不出来，坐在黎长恩的车里回家的路上，他失魂落魄，连在家里洗澡时，他还差点摔了一跤，黎长恩赶紧把他扶住了，以为他中了暑。　　　　黎素被那幅画勾去了魂魄，第二天黎长恩出门工作去了，他自己戴着帽子坐公车去了艺术学院，已经在放暑假，学校里没什麽人，他走进美术大楼，又到那幅画面前。　　在白天充足的光线下，那幅画失去了昨夜夺去黎素魂魄的魅力。　　黎素坐在过道里盯着那幅画，那片天空没有了那种幽深的色彩，雪也因为光线而变得过於白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白中带灰带深蓝……　　　　黎素很是失落地回了家，摸出上美术课使用的画笔，画自己记忆中的那幅画。　　但是他根本画不出来，他没有那种技巧，能够将心中所想表达出来的实力和技巧，他难受得要命。　　黎长恩回到家，他就说他想去学画画。　　　　他主动要求一件事，黎长恩一向是会满足他的。　　　　但是又有另一件事，一起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黎长恩摸着儿子的柔嫩脸颊，道，“给你申请了三中读书，已经确定了，要去那边学校看看吗？”　　　　三中距离他家里很远，黎素只知道这所学校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之一，班上很多同学都拼了命地想考进去，但是以他的成绩，自然是进不去的。　　黎素有点发愣，“我以为会在十七中读。”　　十七中在他家不远，大约十分锺的路程。　　　　黎长恩眼神温柔地看着他，“不喜欢去三中吗？那里教学条件很好。”　　黎素道，“可我成绩上不了。”　　他几乎没有接触过这个世界上大人世界里的任何权钱方面的交易，他不知道他父亲有办法让他进那所别人都向往的学校。　　　　黎长恩道，“爸爸有朋友帮了忙，能够让你去。”　　黎素不想去，但是他又觉得既然已经申请过去了，当然不能说不去了，只是嗫嚅道，“三中好远的，我怎麽回家。”　　　　黎长恩道，“没关系，我们搬家过去住。”　　　　“搬家？”黎素在这里住了十年了，没有想过搬家。　　黎长恩道，“明天去看了学校，又去新家看看，好不好？”　　　　黎素只好点了头。　　　　三中不愧是市里最好的中学之一，占地面积广，分初中和高中部，里面教学楼实验楼行政楼分立，绿树森森，水渠里水流缓缓流过，宿舍楼条件也很好，体育馆，各种球场都有，看完之后，回到车上，黎长恩一边给黎素系安全带，又柔声问他，“怎麽样，还喜欢吗？”　　　　黎素点点头，“嗯。”比之他之前的小学，这里简直像是宫殿一样。　　但是心里，他还是没有底气，主要是不是他自己考进来的，他的成绩只够被分在户口所在区的十七中里偏差的班级。　　　　中午在西餐厅里用餐，黎素不是很经常在餐厅里吃饭，坐在桌子上，生怕吃相不好被别的客人注意，慢条斯理比女孩子还要讲究。　　　　黎长恩注意不到儿子的这些心理，将奶油芝士焗蜗牛里蜗牛舀给他吃，黎素道，“爸爸，我自己知道。”　　　　黎长恩笑道，“我知道你知道，吃吧，这麽斯文做什麽，吃多点长高点，马上读初中了，不要总像小学生。”　　　　黎素不好意思地闷头吃饭。　　　　一会儿居然有认识黎长恩的人过来打招呼，是黎素不认识的叔叔。　　黎长恩从来不带客人回家，黎素几乎不认识黎长恩的任何朋友。　　　　对方看向黎素，黎长恩才介绍道，“素素，叫袁叔叔。”　　黎素乖巧地叫了，黎长恩才道，“这是我儿子，黎素。”　　对方非常吃惊，笑道，“一直以为你没结婚。”　　　　黎长恩笑着没应，请他坐下一起吃，对方拒绝了，说有女伴在等。　　　　去新家看看的路上，车里黎长恩问黎素热不热，又把冷气开足一些，黎素摇头，“爸爸，你会又结婚吗？”　　　　黎长恩愣了一下，“怎麽问这个？”　　黎素道，“刚才那位叔叔不是说以为你没结婚吗？”　　　　黎长恩看着他笑，“那你希望我又结婚吗？”　　黎素不回答了，垂着头看着自己白净的手。　　　　黎长恩伸过右手来握了他的小手一下，道，“放心吧，你没长大，爸爸不会给你找后妈的。”　　　　黎素猛地抬了头看他，虽然不说话，眼里却带着盈盈的光。　　黎长恩心中酸楚——他的儿子啊……
第六章 新家的情况，初中生活开始　　　　　　　　黎长恩是书香门第儒商大家的出生，文革时家里受的迫害大，之后国门开放，他家几乎都搬去了美国和先前出去的家人团聚了，只有他没有走。　　当时为什麽没走，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情一样，没有大理由，就那样留了下来，结婚，生子。　　其实依靠吃政府返还给他家的那些东西，日子就足够过得很好了，不过他天生上进，没有败家的基因，必定要自我创造出一番事业来才有满足感。　　不过对家的定义，此时依然是儿子所在的地方。　　每天会回去，也只是因为有儿子。　　　　现在儿子要换学校读书了，他自然要把家搬到他的学校附近来。　　　　新房子是在三中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是一座砖瓦结构设计的二层加阁楼的小别墅，那时候的房价还低廉得很，小区里住户大多搬进去了，绿化做得很好，黎长恩把车开到他们新家的门口，打开铁门开进去，他还给儿子介绍，“那是樱桃树，素素，你不是喜欢吃樱桃吗，那棵树夏初的时候会结樱桃。”　　　　黎素好奇地观察着他们的新家，对於搬家心里并不大高兴，他是个并不那麽乐意接受新环境的人。　　　　进了屋，楼下客厅，待客小厅，厨房，饭厅，佣人房，储藏室，楼上则是三间卧室，加一间大书房，阁楼上面还没有装修出来，阁楼房梁并不矮，即使最矮的窗户处，也够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黎长恩站在那里，最高处更是比楼下还高。　　　　地上是木地板，还没有安装上空调的阁楼里热得像蒸笼，黎素在窗口趴着往外看了一眼就往楼下跑，黎长恩跟着他下楼，问他，“素素，你觉得怎麽样？”　　　　黎素出了满身汗，脸颊绯红，只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嗯”。　　　　黎长恩拉着他进了最大的主卧室附带的洗手间，房子里已经通了水电气，他用手巾沾了水给黎素擦汗，又问，“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黎素总算是凉快点，“好。但是没有爬山虎啦。”　　　　他们现在住的老房子还是三四十年代修的洋房，外墙上都是爬山虎，夏天凉爽，但是冬天也阴冷。　　　　黎长恩道，“爬山虎长得快，这里种下，三四年就能爬在外面墙上了。我们去定了家具，下个月就搬过来，好不好？”　　　　黎素点了点头。　　　　黎长恩拉他去旁边的卧室，道，“素素，这间是你的卧室，你看看，想要怎麽摆放床衣柜和书桌书架这些，或者还要什麽东西，也都放进来。”　　　　他这句话把黎素说得愣住，一双迷茫的大眼望向黎长恩，“我不和爸爸住吗？”　　　　黎长恩被他这话说得笑起来，“已经读初中了，还和爸爸睡，不会不像话吗？”　　　　黎素蹙了眉头，有些伤心地看着黎长恩，“那我不想搬家了。”　　　　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蹲在儿子面前，摸了摸他泛红的脸颊，“素素长大了就该自己睡了。”　　　　黎素看着他不说话，儿子在这件事情上这麽倔强，黎长恩只好投降了，道，“好了，搬过来了还和爸爸睡好不好。不过总要把你的卧室准备好，以后说不定你会想自己住了呢。男孩子总要长大有自己的秘密的，是不是？”　　　　黎素睁着一双大眼看着他不回答，黎长恩道，“好了，好了，我的乖儿子，我们下楼去了，空调还没装，太热了。”　　　　黎长恩把黎素抱下了楼，坐进车里开了空调吹，一路回家，黎素都闷闷不乐，垂着头坐在那里不说话。　　黎长恩好言说了他一阵，但是黎素还是自己发自己的呆，这让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生了气，道，“素素，有什麽事要说的，就和爸爸说，这样闷着是怎麽一回事？是不是不喜欢新家？”　　　　黎素这才抬起头来，他还小，完全是小孩子的脸，小孩子的心，不过眉毛眼睛都很秀气，是长大了会带上妖艳的那种秀气，他眉眼像他的母亲。　　　　黎素就用这样一双眼沈默地看着黎长恩，心中有种烦闷的感觉在，似乎是随着小学毕业，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但他又说不出来，这种不一样，并不让他高兴，反而让他迷茫和不知所措。　　但他无法把这些表达出来告诉父亲听。　　他只是小声说道，“不是的。”　　　　黎长恩问，“不是什麽？”　　黎素道，“不是不喜欢新家。”　　黎长恩，“那为什麽不高兴。”　　黎素垂下眼睫毛低声回答，“我也不知道。”　　　　黎长恩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好了，乖，听话，我们要搬家了。”　　　　新房子已经装修好放了大半年了，之前一直没带黎素来看，现在看了，就该买家具准备搬家的事。　　　
新房子和之前的房子风格很不一样，再说旧房子里的家具基本上都很老旧了，新家里的东西几乎全买新的。　　黎素还小，黎长恩虽然问了他要怎麽布置他的卧室，之后却并没有真正征求他的意见，就把新家给布置好了。　　　　要搬家之前，黎长恩让黎素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　　黎素默默地坐在楼上，小学时候的课本作业本练习册卷子全都不要了，那些收起来的玩具，他拿出来，小时候收到这些玩具时候的事情，此时依然历历在目，想要丢掉，又没舍得，依然收起来，书房里有几千册书，小部分是他的，这些由着父亲让人打了包，衣物这些，则是保姆在收，黎素就自己守着自己的几个日记本还有一箱子玩具，别的他就不用管了。　　　　其实作为一个小孩子，他的东西真的没有多少。　　　　搬进了新家，房子里特别明亮，明亮得黎素总是不习惯。　　新家周围的邻居他更是不认识，便待在家里不愿意出去走，李想新介绍的钢琴小提琴老师还没有来，而且黎素也并不希望他来的样子，黎素自己每天弹两个小时琴，看看书和电视，便也无事可做了。　　父亲还是照样的忙，他对於搬了家好像没有任何不习惯的地方。　　黎素想他的确也不需要在乎，每天一大早出门了，晚上才回来睡个觉，陪他一起吃饭的时间也没多少，这样没有多少时间待在家里，哪里又会不习惯。　　　　黎素孤孤零零的，有时候看书看得痛哭流涕，也并不是书里的内容到底有多感人，只不过是自我伤感罢了。　　　　在黎长恩的心里，黎素还小，小到不应该有什麽烦恼和想法，所以也不知道黎素那些所谓的伤感和忧思，所以也没有想过应该注意他的心理，去了解他的一些想法。　　　　黎素说他要学画，在他初中开始前的几天，黎长恩带了他去见了一个夏老师，夏老师就是他之后要读的三中的美术老师，专门带艺考生，黎素就将在他的画室里学习。　　　　夏树四十多岁，戴着眼镜，似乎精力无比充沛，在餐厅里，黎素坐在父亲身边，他坐在对面就不断地说话。　　黎素因为他的聒噪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还是礼礼貌貌叫他“夏老师”。　　　　时间无差别地往前走着，黎素开始了他的初中生活。　　　　黎长恩看黎素小学时候根本没交朋友，初中开始了，不得不提醒他在学校里的处事原则。　　　　“要多和人说话，结交一些朋友。男生女生都好，没有关系的。要是喜欢，就请人到家里来做客，让梅姨她们好好招待，别人邀请你，你也可以去，但是要打电话和家里说一声。”　　　　黎素说知道，心里却对和人交朋友发怯。　　越是把交朋友当成一种任务，越觉得这种任务无法完成。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也以为自己交过一个好朋友的，奈何才自以为是两三天，“好朋友”的十八色水彩笔丢了，硬说是他偷的，黎素当时就惊住了，他的水彩笔是自己刚刚买的，根本不用偷这个好朋友的。水彩笔被人强行占有过去了，黎素伤心在心里，说以后再不把他当朋友了。　　但是对方无事人一样对他，还对别人说他是小偷。　　黎素被深深伤了心，再不愿意去自以为是当人是好朋友。　　　　黎长恩又问，“每周五十块零花钱，买水喝，要是要请客，就又向我要，买别的也是。知道吗？”　　他不敢给黎素太多钱，怕他去电玩城玩游戏，或者被怀孩子盯上。　　　　黎素才十岁半。就要在十三岁以上的大孩子们里面读初中了，黎长恩很不放心。　　不过不放心也没别的法子，怪只怪他当年送孩子读书太早。
第七章 糟糕的初中生活　　　　　　　　第一天的初中生活对於黎素来说就是灾难，别的孩子都是大孩子了，自己去学校，自己去看分班情况找教室，他则是被父亲带着，在别的同学都坐进教室了，他才被带进去，黎长恩很不放心黎素，在教室门口和班主任老师说了好一阵话，主要是说黎素年纪太小，让多看顾。　　　　黎长恩是女性杀手，女班主任虽然已婚，但是对着他也是陶陶然，连连应着不说，还拖着黎长恩多说了好一阵。　　　　同学刚进班级，老师还没有排位置，大家都随意坐着。　　三中初中部必须收这一区的直升小学生，别的区想来读，或者成绩很高考进来，或者就要给很高的借读费，黎素属於这第三种。　　　　黎素所在的班不是最好的，中等而已，班上的很多同学，小学时候就是同学，或者同校认识的，此时又坐在同一个班级，自然相见分外亲切，唧唧咋咋地说笑个不停。　　　　黎长恩和老师说话，黎素就垂着头怯生生站在旁边，背上背着书包，小熊维尼的衬衫和裤子，看起来还像个洋娃娃。　　　　教室里的几乎每个人都盯着他看，他要羞愧到躲到父亲背后去，但是却没有动。　　父亲和老师说话也让他觉得羞愧，觉得会让同学议论，却又莫可奈何，不能让父亲赶紧走。　　　　黎长恩走时又低下头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放学了自己回家，有事情给爸爸打电话。”　　　　黎素低低地“嗯”了一声，在父亲修长的身影要从走道上消失的时候，他真想跑过去跟着他一起离开，但是终归没有，他忍住了。　　　　老师让第一排的一个学生到后面去坐，让黎素坐那个位置。黎素很想对老师说自己去坐后面空着的那个位置就好，但是却没说出口。　　　　要给黎素让位的那个同学，是个衣服有些脏的男孩子，浓眉大眼，皮肤也被晒得黑黑的。　　黎素有点怕他，看他瞪了自己一眼往后面走了，自己才忐忑不安地在那个位置上去坐下，慢吞吞地把书包取下来放进课桌里。　　　　全班同学都对他行注目礼，老师开始讲事情，大家才又看向老师，或者甚至有些同学依然在看他。　　黎素对此觉得非常不习惯，羞愧得要把脸低到桌面上去。　　　　按照身高，老师先大致安排了座位，黎素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没有调，之后他同桌来了一个矮小秀气的女孩子。　　　　座位安排下去，就开始点名，点名完了又让自我介绍，介绍名字，原来的学校，兴趣爱好特长之类。　　　　黎素轮到中间讲，站到讲台上去，不大敢看下面的同学，小声地说自己是黎素，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上名字，刚写完就被老师表扬，“黎素同学看着矮小，字却写得很好嘛，以后可以写黑板报。”　　黎素对於老师的话很茫然，僵了一瞬间才又说原来是哪所小学的，兴趣是看书，特长是……弹钢琴，还会小提琴……但是不算很好。　　　　老师让他下去了，说他是多才多艺。　　　　下面的同学都在嘀咕说老师分明是收了他家的礼，不然怎麽会对他这麽特别。　　黎素难过极了，心想爸爸真的去送礼了吗。　　现在要被别的同学瞧不起了。　　　　班上又很快安排了班长学习委员等，根据前几天的入学考试成绩排的，黎素根本没参加这个考试，因为他那特长，而被硬性安排成了文艺委员。　　　　之后又发了教材，一上午匆忙地过去了，下午不上课，老师说了第二天上课的时间，就放学了。　　　　将书都装进书包了，那麽多书，书包根本装不了，还得抱着几本在手里。　　老师走了，其他同学在一起说说笑笑约着一起吃午饭，下午去哪里玩，黎素乖乖地准备回家。　　　　之前被他挤掉了位置的那个男同学过来故意推了他一把，黎素本就是个风吹就倒的弱小孩儿，被比他大了三四岁的高了一头的大男孩子一推，自然就跌倒了，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他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对方踢了他掉在地上的书一脚，然后嚣张地离开了。　　　　班上还有很多同学看到，但是没有人过来帮忙。　　黎素自己爬了起来，捡起书，泪花在眼里打转，忍住了没有哭。　　　　回家走了二十分锺左右，父亲没在家，黎素也不好和他说在学校里的遭遇，闷闷不乐地不吃饭，闷在卧室里发呆。　　　　
梅姨上楼来叫他，他说不吃，梅姨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梅姨只好给他端了酸梅汤让他喝，又端了西瓜让他吃，又说要吃饭的时候再叫她热饭，就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黎素把书皮包了，晚上黎长恩回来，梅姨就向他说了黎素不吃饭的事，黎长恩上楼来看他，因为黎素的坚持，黎长恩只好让儿子继续和自己住一间卧室，有为他设计的带小书架的书桌，黎素坐在书桌前看书，愁着眉，那麽小小的孩子，总是喜欢愁着眉，黎长恩是很难理解的。　　　　他坐到儿子身边去，柔声问，“素素，今天第一天上学，怎麽样？”　　　　黎素看了他一眼就把脸转开了，低声道，“你给老师送礼了吗？”　　　　黎长恩愣了一下，“怎麽问起这个来，怎麽了？”　　　　黎素道，“他们都说你送礼了。”　　　　黎长恩把儿子搂到怀里来，摸到他的一双脚沁凉，就抱着他去衣柜里找了袜子，给他穿了袜子才说道，“嗯，爸爸没送礼。只是你年纪小，我让老师多关照你一下而已，老师看你这麽乖巧听话，一定会喜欢你的。”　　　　黎素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他，“真的没送？”　　　　黎长恩很郑重地点头，“没送。”　　　　黎素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紧紧抓着他身上的衬衫，道，“我以为爸爸你送了。”　　好像送了礼，就是犯了无法原谅的滔天大罪。　　黎长恩觉得有些好笑，但是为了安抚儿子，他也只得撒谎，“没有啦，老师是看你可爱关照你。”　　　　黎素於是对黎长恩说了自己被任命为文艺委员的事情，说他不喜欢做这个职务，这个职务不是男孩子做的，又说书太多，书包装不了的事，黎长恩让他把一部分书放在教室里课桌里，毕竟是初中了，不是小学，不用全部带回家来。　　黎素又想说自己被人推倒了的事，张了张嘴又说不出来了，他没法说别人的坏。　　而且，事无巨细地向父亲说，似乎也是一件丢人的事，好像要永远长不大一样。　　　　初中生活对於黎素，似乎从第一天就注定了会不好对付。　　　　每天早上要上早自习，六点就得起床去学校，晚上晚自习得上到九点过五分，每天课业繁重，黎素语文英语都很好，唯独数学一塌糊涂，让他焦头烂额，回家了还要做数学习题册到十一点多锺，睡觉时已经近十二点。　　　　黎长恩看儿子这个样子，简直比他还要累了。　　　　周末就有意让儿子好好睡觉轻松，他又要去学美术。　　　　在班上，黎素自然是没有朋友的。　　第一天就注定了大家不敢和他交往，和他交往就是和大部分同学为敌，况且班级里分派系非常严重，由不同小学上来的同学很容易就成一体，一起交流学习，一起上卫生间，一起回家，周末约着一起做作业一起玩，就剩黎素孤零零。　　有时候同桌会和他说几句话，但是并不多。　　　　第一学期的中期考试很快来了，黎素语文拿了年级第一，很是出风头，英语也很好，数学却只有三十多分，数学老师就是班主任，把他叫进办公室去教训了十几分锺，也不能说是教训，已经算是好言相问了，最后一句是，“让你父亲来一趟学校。”　　班主任知道他是单亲家庭的事情，知道他没有母亲。　　　　黎素拿着三十多分的数学卷子，回到家就趴在书桌上哭了，黎长恩这一天回得早，在书房里看材料，看时间儿子已经回来，就来看他，推开房门就听到黎素的哭声，赶紧走过去，问道，“素素，怎麽哭了？”　　还以为他在学校受了欺负。　　　　黎素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看他，“爸爸……”　　　　黎长恩抽了纸为他擦眼泪，“怎麽了？”　　　　黎素把数学卷子从书包里拿出来，“老师说让你去学校。”　　　　黎长恩看着那三十二分的卷子，一时间呆住了，一百五十分的题，能够考三十二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天才了。　　　　他简直是哭笑不得。
第八章 初一时候，总算有了朋友　　　　　　　　黎长恩没有责备儿子，看他哭得稀里哗啦，哪里还敢责备。　　抱着他坐在沙发里，开始为他分析为什麽只得了这麽点分。　　计算错误占了一部分，难题不会做占了一部分，填错了占了一部分。　　　　黎长恩最后说，“你也并不是不会做，怎麽考了这麽点。”　　黎素不想说自己讨厌数学老师，她总是让自己起来回答问题，每次他会的也紧张得不会了，而且她明显对他的优待，让他受到了全班的攻击，简直让他如坐针毡。　　不喜欢数学老师，导致他对学习数学很没有积极性，成绩便越来越差了。　　　　黎素蹙着眉头不说话，黎长恩亲吻他的额头，“别皱眉，小小年纪，就皱眉头！”　　　　黎素还是愁眉不展，道，“不会就是不会啦，爸爸不要问了。”　　　　黎长恩道，“好，好，我不问了。你老师说了让我什麽时候去找她没有？”　　　　黎素摇头，“没有。”　　黎长恩道，“那好了，别再想这个破卷子了，我去找你老师，没关系的。”　　　　黎素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黎长恩听到他松口气的声音就笑了，把卷子扔一边，抱着他一起去浴室，道，“怎麽，刚才怕我会骂你吗？”　　　　黎素鼓着腮帮子道，“嗯，我以为你会骂我。”　　　　黎长恩将他放在浴室里的洗手台上坐下，开了花洒放热水，又开了暖光照一阵子，等暖和一些了，才来帮儿子脱衣服洗澡。　　　　马上十一岁了，还和父亲一起洗澡，黎素并没有觉得有什麽不对。　　　　他一点也没有发育，而且对於人的身体也没有什麽好奇和探索欲，乖乖地由着父亲给自己洗头洗澡，等着父亲也洗完，就擦头发从浴室里出去。　　　　黎长恩把他放到床上，拿了吹风筒为他吹干头发，又问，“还有作业要做吗？”　　　　黎素摇头，“上自习课时做完了。”　　　　黎长恩为他吹干头发，就将他的两条腿往后拉，黎素惊叫着倒在床上，黎长恩扑在他身上，没敢真正压住，拿胡茬子去刺他的脸，又挠他的痒痒，宠溺地道，“我的傻儿子，数学只拿三十二分。”　　　　黎素在他的身下不断挣动，一向不敢大声说话的他此时大声叫，“爸爸不要说啦！我语文得了一百四十六分，是年级第一啦。”　　　　黎长恩翻身躺在床上，从黎素的腋下把他托起来，抱在自己身上，“语文真的年级第一？”　　　　黎素点头，“撒谎不是好孩子。书包里有卷子。”　　　　黎长恩在他的脸上狠狠吻了一口，“好样的，咱们不想数学了，让数学滚蛋去。周末带你去吃大餐，素素想吃什麽？”　　　　黎素整颗心明朗起来了，父亲是真的不怪他数学考得那麽烂，道，“吃肯德基行不行？”　
黎长恩笑起来，“瞧你那麽点出息，肯德基有什麽好吃。”　　黎素鼓着腮帮子道，“就想去吃。他们总去吃，我还没去吃过。”　　　　黎长恩知道大约是他的同学在他面前说了去吃肯德基的事，所以让儿子向往了。　　他把儿子托着和自己脸对脸，就问，“你同学去吃的时候，那跟着他们一起去就是了，没去吗？”　　　　黎素摇摇头，又露出点失落的神色来，黎长恩想，大约是同学不邀请他一起。　　黎长恩道，“好，我们就去吃肯德基。”　　黎素将脸埋在他颈边，笑了起来。　　　　小小的黎素只能算是儿童了，黎长恩抱着他，有种我的乖宝宝什麽时候才能长大一点的强烈期盼，这样想着，又心软心疼得一塌糊涂了，控制不住地在黎素的脸上亲吻，甚至毫无顾忌地吻他的唇，吻他的耳朵，小颈子……　　黎素被他惹得痒得要死，不断推他，“痒啦……痒……”　　两人在床上打闹来去，黎素满面绯红，睡觉的时候还在埋怨父亲挠他痒。　　　　之后黎素不知道他父亲是什麽时候去找的他的数学老师，他没看到他父亲去学校，不过之后他的老师也没有再叫他去办公室说请家长这件事，想必就是已经去见过了吧。　　　　去吃了肯德基，和父亲一起吃一大份全家桶，又要了薯条和蔬菜汤，黎素以为这个会很好吃，吃了之后觉得味道一般，慢慢吃了一点薯条，又啃了一个鸡翅一个鸡腿，就把别的都推到父亲面前。　　　　黎长恩道，“小坏蛋，你说要来吃，现在全要我解决吗？”　　黎素抿着嘴笑，黎长恩拿手指头去戳他嫩白的脸颊，“太不乖了。”　　　　黎素还是笑，笑得把牙齿露了出来。　　　　听到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认识的吗？”　　一个女孩子说，“我们班的同学。”　　“怎麽这麽小？”　　“他读书早啦。”　　　　黎素侧过头去看，见到了班上的一个女生，坐在他后排的侧后面的位置，名字好像叫汤丹凤。　　见到黎素看她，女孩子便对他问了一声，“你也在这里呢？”　　　　黎素不知道如何回答，黎长恩已经道，“是黎素的同学吧，如果不介意，过来一起吃吧。”　　　　人家是两母女，就跟着这两父子坐在一起了。　　　　初一的女孩子一般都是十三四岁了，正在发育阶段，亭亭玉立。汤丹凤的母亲也是个打扮入时的女性。　　黎长恩之前是做律师，自然很会讲话，很快拉近了和这对母女的距离，再说，他长得实在是好，看着完全不像有黎素这麽大儿子的人，一笑起来，简直像是电视上光彩照人的明星。汤丹凤的母亲很快就对他放下了戒心，开始叨叨絮絮地讲孩子，好像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老友一般。　　　　黎素礼貌地把薯条和鸡翅推给汤丹凤吃，一顿饭完后，黎素才算是交了自己在班上的第一个朋友。　　　　之后黎长恩还把他家的电话号码给了汤家母女，又要了汤家的号码，让她有活动叫黎素一起玩，还邀请汤丹凤去他家玩等等。　　　　回家后，黎长恩就对黎素说，“多和女孩子说话，素素这麽可爱，肯定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黎素羞红了脸，黎长恩好笑地抱起他，一鼓作气冲上楼，黎素把脸埋在他颈子里笑。　　　　黎长恩为黎素打开了和同学交往的一扇门，汤丹凤本来就是大姐姐式的女孩子，漂亮而温柔，成绩优秀，还是学习委员，她主动给黎素讲数学题，而且肯定是黎长恩去使了手段，班主任把汤丹凤调来和他一起坐了。　　　　汤丹凤在班上人缘极好，不少闺蜜，黎素便被她们拉去入了夥，一个男孩子，加入了她们的群体。　　　　黎素是很不好意思的，但是耐不住汤丹凤的热情，有时候傍晚的晚饭还和她们一起去吃，黎素多数时候会付账，很快因绅士风度和慷慨大方被女孩子们接受了，而且他实在是小，比女孩子们还矮半个头，女生们喜欢叫他“黎素儿”，听起来像叫小宝宝，黎素也没法子反抗。　　　　和女生们距离近了之后，花销一下子大了很多，黎素第一次因为零用钱不够用去找黎长恩要时，羞愧欲死，拱在父亲怀里，低声说，“爸爸，我钱花完了。”　　他之前还存了很多钱的，奈何每次都七八个女孩子，要负担起晚餐和甜品钱，的确是不小的花费，连存款也花光了，而黎素又是没有任何理财能力的，钱花光了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黎长恩问了钱怎麽花的之后，就很大方地多给了好几百，说只要需要就找他拿，每周的零花也增多了，黎素一直觉得蛮奇怪，父亲好像一点也不怕自己早恋，毕竟学校里每次开早会都在强调不准早恋，老师也把班上同学盯得超紧。他父亲却偏偏非常支持他和女孩子们一起，而且还教他要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　　　　初一就和一群女孩子混在一起混完了，到初二，黎素的身高长得还是很有限，已然是全班最矮。　　暑假和父亲一起去了香港玩，回家后就大部分时间放在作业和学画练琴上面了，时间过得飞快。　　中途汤丹凤带着一个叫伍雁的女孩子来他家做过客，顺便拿走了他从香港带给她们的礼物。　　对於黎素家里的漂亮，汤丹凤和伍雁都很赞叹，在开学之后，几乎传遍全班而且传到了隔壁班。　　　　其实学校里很多富且贵的子弟，而黎素总是不明白，为什麽出名的要是他。　　　　初二上学期，当第一次被翁洋推到教室后面去，黎素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九章 受欺负和父亲的处理　　　　　　　　翁洋便是初一开始被老师要求给黎素让位置的那位男同学，成绩不大好，喜欢踢足球，而且人有点混。　　因为开学第一天的仇，翁洋对黎素一直是看不上眼的，而且对他很坏。　　　　翁洋坐在后面倒数的位置，要是人从前排路过，很多时候就直接一脚踢在黎素的课桌脚上，有时候黎素甚至是坐在位置上看书的，就那样被他狠狠地吓了一跳，但是不敢拿他怎麽样，只默默忍着，也有女生替他打抱不平，骂翁洋，“你神经病吗？”　　　　翁洋对女生也不大客气，总是作势要打，但是并不敢真正打女生。　　黎素只好起来做和事佬，说没事啦，让女孩子不用计较。　　　　翁洋在班上一大堆哥们儿，因为站在他那一边，都和黎素不对盘，黎素又是一直退步懦弱，反而让人在心底看不上他，觉得即使欺负他也没关系。　　　　这次黎素被翁洋推到教室最后面去，黎素最开始非常惊慌，但是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便说，“你有什麽要说就说吧，不要推我。”　　　　翁洋笑着道，“过来一起玩吧。”　　黎素很害怕，他靠在了教室最后面的墙上，一大堆男同学围上来，不知道是谁按住了他的手和身体，就在一大班女同学的面前，有人把他的裤子给拉下去了，黎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要这麽做，当时就吓傻了。　　　　男生们笑话他没长毛，女孩子们尖声叫着，黎素当场就哭了，还是汤丹凤跑过来，狠狠给了翁洋一巴掌，来拉黎素，汤丹凤也被翁洋推了一把推到了墙上来，然后教室里就打了起来，汤丹凤对翁洋，撕扯着，叫骂着，有女生去叫了老师来，最后所有欺负黎素的男生都到办公室去罚站去了。　　　　黎素也在办公室里，老师问他发生的具体事情。　　被翁洋这样恶整，黎素恨不得去撞死，对着老师，自然一句话也无。　　还是汤丹凤愤怒地把翁洋的恶行给说了一遍，老师让汤丹凤回教室去了，让黎素也回教室去，翁洋他们继续在办公室里罚站。　　　　老师问翁洋他们恶作剧的原因，翁洋却说，“黎素从来不去男厕所上厕所，又总和女生们玩，我们以为他是女生就想看看。”　　　　老师被气得头上要冒烟，每个人都挨了手板心，又让写检讨叫家长。　　　　黎素回了教室，没有任何脸面见人了，最喜欢的语文课，也一直趴在桌子上抬不起头来，语文老师大约知道了他受到欺负的事，便也没有管他趴着不听课。　　　　黎素熬到中午放学，一溜烟跑回家去关起门来就在卫生间里哭，梅姨叫他吃饭他根本不听，无论在外面说他什麽，他一句也不应。　　梅姨不得不担心了，给黎长恩打了电话。　　　　黎长恩也正接到了黎素班主任老师的电话，班主任不敢不和黎长恩说，怕黎素回家说了，自己没说到时候事情不好办。　　　　班主任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说是男生们一起玩，拉了黎素的裤子，她已经教训过那些顽皮的男生了，黎长恩知道事情不会这麽简单，放下所有事情跑回家看儿子。　　黎素还是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他在门上敲了半天门，“素素，开门了，和爸爸说说话好不好？素素？”　　　　黎素哭得精神恍惚，并不应黎长恩，黎长恩只好去找了钥匙来把卫生间的门打开了。　　黎素坐在马桶上，满脸泪水，眼睛通红，脸色却很白，黎长恩走过去，将儿子抱起来，抱着出了卫生间坐到沙发里去。　　　　黎素默默地流泪，一动不动。　　黎长恩抽了纸给他擦眼泪擦鼻涕，又爱怜地亲他的脸颊，摸他的额头耳朵和头发，柔声道，“素素不哭了，爸爸在。”　　　　黎素这才有点回过神来，看向黎长恩，然后把脸埋在他的肩颈窝里。　　黎长恩一直拍抚着他，又当着他的面给老师打了电话，说黎素生了病，要请几天假在家里休息。　　　　黎素心里本就不想去学校，父亲给他请假总算让他松了口气。　　　　黎长恩什麽也没问，抱着儿子下楼吃午饭，黎素吃不下什麽，黎长恩给他舀了党参甲鱼汤喝，又让吃份蒸蛋，黎素勉强吃下去，黎长恩也吃完了，就说，“看会儿电视消食了睡午觉。”　　　　黎素过去拽着黎长恩的手不放，黎长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带着儿子一起去看网球比赛直播节目，看了二十分锺，就抱着他上楼，用毛巾给他擦脸，躺在床上后，黎长恩将他搂在怀里，低声道，“乖了，睡午觉。这一周咱们都不去上学了，素素想到哪里去玩，爸爸陪你一起去。”　　　　黎素依然不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手抱着他的胳膊。　　黎长恩道，“好的，素素慢慢想，想到哪里去爸爸都陪你去，好不好？”　　　　黎素的小脑袋在他的怀里点了点。　　　　黎长恩什麽事都交给了下面的人去做，带着儿子去了庐山住下。　　住在宾馆里，每天品茶用餐散步，也并不是旅游，只是在那里住着，看云雾缭绕的山峰，还有听瀑布哗啦啦的声音。　
　黎素精神总算是好多了，在这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人坐在宾馆里阳台上的躺椅上，看着远处的山峰，近处的绿树，环境幽静，黎素就可以不去想在班上受到的侮辱，渐渐地也能够和黎长恩说话了。　　　　黎素在黎长恩怀里说，“爸爸，不想回去了，不想去上学。”　　黎长恩神色很是温柔，轻柔地抚摸儿子的头发和颈子，道，“不回去了，爸爸怎麽挣钱养你呢，你不上学了，长大了要做什麽工作。在这里住几天倒是好的，一直住着，不觉得孤单吗？”　　　　黎素知道自己只是异想天开，他把脑袋往黎长恩怀里埋，“和爸爸住这里，就不孤单了。”　　　　黎长恩道，“那等你长大了，我也老了，你带我过来养老倒是行的。只怕你到时候娶了老婆，不会要爸爸了。”　　　　黎素因为他这句话瞬间抬起了头来，大声反驳道，“不会的。”　　　　黎长恩笑着逗他，“不会怎麽？”　　黎素脸色泛红，情绪激动，“爸爸不会老，我也不会不要爸爸。”　　　　黎长恩好笑地磨蹭他的鼻子，“嗯，素素记住你说不会不要我哦。”　　　　黎素道，“我一辈子知道。”　　　　黎长恩摸摸他的脸颊，又把他抱住，道，“嗯，我也记住。你长大了想耍赖也是不行的。”　　　　在庐山住了几天，总是要回去的，从飞机上下来，黎素被黎长恩牵着手，看着机场里的人流，心情又开始压抑了，他想和爸爸回庐山去，住在那里不走了，只有他和他爸爸。　　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终归要回来面对这个大世界。　　　　黎素过了一周才回学校上课，但是依然抬不起头来，在全班女孩子面前被脱了裤子，以后连说话也不知道和女孩子怎麽说了，羞耻得想死。　　　　黎素没有丝毫准备，校会二十分锺就结束了，那一节课剩下的时间就是班会。　　班主任老师先来问了黎素情况怎麽样，黎素垂着小脑袋坐在位置上不说话，也不敢看人，那天被拉下裤子的羞耻会永远伴随着他了，抬不起头来。　　　　老师看他闷着不说，就叫了翁洋和另外几个欺负过黎素的男生上讲台，道，“道歉吧。”　　　　几个男生一起在黎素的面前说对不起，显然是极度不乐意的，但是不敢和老师对抗，就那样道了歉。　　　　几个帮凶男生下去了，剩下翁洋，老师看着他不说话，翁洋在黎素面前突然跪了下来，道，“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黎素被吓了一大跳，根本不知道翁洋居然要对他下跪。　　老师对黎素说，“你要原谅他吗？”　　　　黎素赶紧摆手，是因为慌乱，但是老师却理解成不要原谅，就对翁洋恶狠狠地道，“将检讨拿过来读。”　　　　翁洋从口袋里掏出检讨来，跪在黎素面前，对黎素是愤恨不已，开始读检讨，读到说是觉得黎素是女孩子想看看才拉了他的裤子，请他原谅那里，全班同学虽然都极力忍耐着，却都趴下了身子去，有的尽量低着头，恐怕都是在忍着笑。　　　　黎素瞬间从位置上站起来，冲出了教室。　　　　老师跑来把他拉住了，道，“黎素，你就原谅了翁洋吧。”　　　　黎素大叫，“让他起来，让他起来，让他停下来。”　　他神情激动，满脸泪水，像要疯了。　　　　翁洋看老师走了，虽然还跪在那里，却对全班同学做出他得胜的姿势，骂黎素，“没长毛，娘娘腔。”　　　　老师也是左右为难，黎素家里是肯定惹不起的，翁洋那边舅舅又是临县的县长，黎长恩不知道做了什麽，翁洋在家里受到了狠狠的教训，回到学校来了说要给黎素道歉，甚至愿意下跪。　　老师也被这件事给折磨得难受，又两边不敢得罪，里外不是人。　　　　那天晚上黎素回到家，家里很少见地居然来了客人，黎长恩坐在客厅里，对黎素招手道，“素素，今天作业多吗？”　　黎素道，“上一周的作业都没做。”　　黎长恩道，“先别管了，过来爸爸这里。”　　　　黎素看到有客人，便有点发怯，慢慢挪到父亲身边去，被他抱着坐在腿上。　　黎长恩道，“素素，这是翁洋的爸爸妈妈。”　　　　黎素很惊讶地看过去，他还以为是父亲做生意的朋友，叔叔阿姨先是赞了几句他乖巧可爱，然后就又说自家儿子太顽皮对不住他，让黎素原谅翁洋等等。　　　　黎素在学校里已经受够了这种道歉，胸中涌起一股不知道是什麽情绪，但是却无法发泄，只低声道，“我原谅他了，没关系。”　　　　之后翁洋爸爸妈妈怎麽离开的，黎素没有在意，后来父亲给他洗澡，他也愣愣地发呆，黎长恩道，“素素，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因为被扒过裤子就抬不起头来，该抬不起头来的是那些没有道德欺负人的人，知道吗？”　　　　黎素说知道了，但是受到的侮辱其实并不会因此就觉得没有。
　第十章 学校是个魔鬼　　　　　　　　在庐山上时，倒是觉得那时候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是最好的，回到学校之后，黎素就完全被打入了地狱。　　　　因为在女孩子们面前被扒了裤子，他就在女孩子们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不敢和她们说话了，女孩子们也觉得再和他说话很羞耻，也不大敢和他走得太近，免得被男生们说闲话。　　　　只有汤丹凤还和他讲话，就被人说成是两人谈恋爱怎麽怎麽不知羞耻之类。　　　　关於那些怎麽怎麽的细节，黎素根本听不懂，别的男生则对此说得非常兴奋。　　　　黎素忍受着，每天埋头苦做习题，或者就看书，他又把自己蜷缩回自己的壳里去了，这次是更加坚硬而密不透风的壳。　　　　不过，初二新增加的物理，黎素也苦恼不已。　　拉下了的那一星期的课程，都要在后面补起来，黎素简直要被功课逼疯了。　　周末已经没法去学美术，音乐则是彻底放下了，父亲给他找了个大学生来做家教，这次他不敢拒绝了，有个哥哥给他讲题总比自己咬破笔头好一点。　　　　黎素记忆力非常好，所以依赖记忆力死记硬背，越发不愿意去推断和思考数学和物理里的逻辑。　　新来的家教哥哥是这样说他的。　　但是说了也没用，要黎素从头来学通过推理和逻辑思考的方式解决理科问题，对他太困难了，繁重的课业压得他喘不过气，没法来一点点地学另外的思维方式。　　　　学业繁重是没法子的事情，一天晚上在教室里做习题到太晚，等回过神来，教室里已经没人了，老师来锁门，黎素才收起书包赶紧回家。　　　　走过学校围墙，往一边巷子里走时，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於是很是害怕，飞快地往前面跑，还是被人追了上来拉住了，一把把他掀翻在地上。　　　　黎素很是惊慌地看着截住他的人，翁洋，还有两个人不认识，也许是别的学校的。　　　　黎素慌乱地道，“你要做什麽！”　　　　翁洋道，“跪下，给我跪下。”　　　　黎素看着他，并不动作，翁洋踢他，“跪不跪！”　　黎素叫道，“你到底要怎麽样？”　　　　翁洋蹲在他面前，狠狠捏他的脸，道，“娘娘腔，骚/货！”　　黎素觉得自己被深深侮辱了，叫着要和他打架，但是被翁洋轻易掀翻在了地上，翁洋满是恶意地道，“赶紧跪，不然脱光你的衣服让你光着跑回去。”　　　　另外两个人站在两边守着，在昏暗的路灯光下盯着黎素看，其中一个道，“要是是个女生，他还真是漂亮。”　　　　翁洋又踢了他一脚，“死娘娘腔，跪啊！”　　黎素哭了起来，死也不跪，翁洋狠狠地攘他，不敢打得太厉害，怕黎素回去了被他爸看到。　　翁洋最后也没能让黎素给他下跪，只好侮辱地道，“除了下面是只鸟，他就是个女生。”　　还叫哥们过来，“你来摸他，全身都是软的，还有香味。”　　　　哥们还是觉得摸男生很恶心，最后三个人对他威胁了一通，说他敢给老师说或者给家长说，下次就找人真的揍他了。　　　　翁洋他们总算是走了，黎素好半天才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家去。　　　　害怕父亲看到，他飞快地跑上楼进了卧室里洗澡换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梅姨才对他说，“黎先生今天不回来睡了，说是有事情。”　　　　黎素一方面害怕父亲看到自己被欺负的事，他不在家正好，一方面又特别想他，想到想要去死。　　　　黎素什麽作业也不想做，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第二天去上课，精神不济打瞌睡还被老师点名批评。　　　　好不容易赶起来的课外作业，老师改后说他全错，又被叫到办公室去说了一顿，黎素脑子里充斥着不想读书了，不想活了的念头，茫茫然回教室里去。　　走到门口就被别的男生故意踢了他的脚，在门口摔了个狗吃屎，引来一大群人哄堂大笑。　
黎素咬着牙忍着，爬起来，男生们就叫，“素素妹妹，摔痛了吗？”　　“哎哟，要哭了啊！”　　“不要说他了，不然又哭到老师面前去。”　　　　黎素觉得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完全断掉了，爬起来就朝叫他“妹妹”的那个男生冲过去，最后自然是被狠狠掀开了，黎素摔得七荤八素，回到位置上趴着一动不动。　　　　汤丹凤从外面回来得知他又被欺负，就走到他面前来，“他们欺负你，你不知道告老师吗？”　　黎素拉住她的手，想说没事，班上男生又起哄，“男生女生，牵手亲嘴喏……”　　　　黎素轰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瞪着所有人。　　　　大家还是乱叫。　　　　黎素觉得自己要疯了，他不要上学了，他不要再在这里。　　　　黎素自己冲出了教室里去，一路冲出校门，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觉得死了才好，就去死了才好。　　　　他茫茫然地在大街小巷里走，身上带着零花钱，但是没去坐车，也没去吃饭，一路走一路走，直到他们家原来的那栋房子出现在他的眼里。　　　　他没有这里的钥匙了，便只是坐在大门口发呆，父亲说这里要租出去，不过看样子还没有租。　　　　天色渐渐晚了，有薄薄的雾气缭绕上来，黎素将身上的校服拢得更紧一点，但还是冷，太冷了，但他却不想动，就被冷死在这里好了。　　他的脑子里全充斥着这个“死”字，别的都装不了。　　　　黎长恩接到老师的电话说黎素没在上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黎素没回家吃午饭，保姆也根本没和他说。　　黎长恩了解了情况，开始找黎素，心里全被愧疚填满了。　　因为他接到老师电话时，才刚和女伴用完午餐分开。　　　　黎长恩在晚上八点多锺才把黎素找到，是在排除了其他地方之后，突然想到黎素会不会回原来的家里去了。　　等找过来，黎素已经晕倒在了那里，一张小脸苍白，穿着比他的小身子大很多的空荡荡的校服，黎长恩酸楚难受地眼眶也湿润了，将儿子抱起来，抱进车里去。　　　　黎素好半天才醒过来，黎长恩没有开车，坐在车后座把儿子抱着，揉摸他冰冷的手，冰冷的脚，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大衣包裹着贴着自己的身体。　　　　黎长恩看他醒过来，低声道，“素素，我们回家去。”　　　　黎素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他，突然哭了起来，“爸爸，我不读书了，我不要读书了……”　　　　黎长恩先只能哄他，“嗯嗯，好，不读就不读了。”　　黎素在他怀里哭得累了，精神也稳定下来，黎长恩才抱着他下车，放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给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开车带他离开。　　　　黎长恩也觉得黎素年纪太小了，理科本就很差，学习压力很大，最主要是和班上同学相处不好，也许降一个年级也不错。　　　　黎长恩带着儿子去吃了广东菜，对黎素说，让他不要再想学校里的事，好好放松下来，黎素慢慢吃了些东西，回家之后，保姆小芬已经去学校里拿回了他的东西。　　　　黎长恩道，“休息几天，素素，别想事情。”　　　　黎素又不去学校了，只要不去学校，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好的，对於学校，那已经是一个魔鬼，让他害怕得不行。　　他在家里无论是弹琴看书画画，写东西，他都觉得高兴，总之做什麽都比去学校好。　　　　不过，过了几天，他父亲又抱着他说话了，“素素，咱们去一年级读好不好，重新从一年级开始，这样学习压力就没有那麽大。嗯，行吗？”
第十一章 所谓未来，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父亲带来的消息对於黎素来说依然是噩耗，他茫茫然看着父亲，“你说的不用读书了。”　　　　黎长恩看着儿子长叹，“你还这麽小，不读书做什麽呢？爸爸养着你一辈子倒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自己也需要找点事情做吧。”　　　　黎素哭着道，“爸爸，我不要去读书，不要去，你不要让我去。”　　　　黎长恩有点被他气到了，道，“不要无理取闹，总不能真不读书，我看是我太惯着你了。你才多大，十二岁，十二岁不读书能做什麽。”　　　　黎素道，“无论做什麽都行，我不想去学校，我不要去读书。”　　　　黎长恩强忍着怒气，把他扔到床上去，道，“自己好好反省一下，过几天去一年级班上看看。”　　　　黎素大叫，“我不要去。”　　　　黎长恩去了书房里抽烟，想到儿子的事情就焦躁到不行。　　照说黎素读小学的时候是乖巧到不行的，似乎他并没有费任何事，儿子就长到现在了，但是上了初中就各种事情。　　　　黎长恩其实对黎素和男生们相处不好很不能理解，因为他从小就是孩子王，身边兄弟一大堆，没有遇到任何和人交往上的难题，而且其实他也无法理解儿子的理科成绩为什麽能够那麽烂，理解不了他那麽简单的题目就不会做。　　不过，他倒是真的非常心疼他。　　看他哭，他就没有一点办法。　　　　但是，终归不能因为黎素哭，就真的答应他，他不去上学这件事。　　　　哄着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黎素在家里哭闹了几天，还是被黎长恩提到了学校去。　　是真的提去的。　　　　那天早晨要出门时，黎素死也不肯出门，黎长恩一把抱着他扛在肩膀上，然后扔进车里副驾驶座位，他一起身，黎素就要往车下冲，被黎长恩狠狠按住了，黎长恩的脸距离黎素的只有几厘米，两父子就这麽对视着，黎长恩道，“素素，不要不听话。”　　　　黎素又要掉眼泪，黎长恩道，“不要哭，你哭我就打你了。”　　　　黎素强忍着，死死咬着牙，在要到校门口时，他对着黎长恩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叫，“你是个骗子，你明明说了我可以不用读书了。”　　　　黎长恩没有理睬他，车停在学校停车场，他抱着乱挣动的儿子去他的新的班级。　　初一教学楼和初二教学楼不在一起，初一的楼，黎素是很熟悉的，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度过了一年。　　　　对於重新来上初一，黎素只觉得比死了还难受，重新读初一，相当於就要重新再过一次以前的苦，没进教室时，他开始求饶了，“爸爸，求你了，不去，不去，爸爸，求你了，我求你了。”　　　　黎长恩看着儿子绝望的面孔，在教学楼旁边的小花园里停下来，好些来上课的学生看两人，黎长恩将儿子放下来，完全不明白读书对於儿子来说怎麽会是这麽绝望的事。　　　　在花园里的木椅上坐下来，黎长恩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之后，长出了一口气，而黎素此时也松了口气。　　黎长恩看着他，在气恼得无以复加之后，他又笑了，把烟送到儿子嘴边去，黎素把脸转开了，黎长恩道，“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就是读书，用得着这样吗。你语文英语不是好到拿第一吗，那读书还有什麽可怕的。”　　　　黎素不说话，黎长恩又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了递给儿子，“你抽烟吧。”　　　　黎素一言不发地抬手把他的手打开了，烟也掉在地上。　　黎长恩道，“明明逃学不要读书，已经不是好学生了，抽支烟又算什麽呢。”　　又把自己嘴里叼着的那支送到黎素嘴边，黎素又将他的手打开了。　　　　
黎长恩道，“总要学会发泄出来才行。有男生欺负你，不要忍着，你可以回来告诉我，但是在告诉我之前，你自己也要努力去打回来，以前是爸爸错了，爸爸想着你小，你又沈默寡言内向胆小，爸爸不知道怎麽养你，把你当成女儿一样生怕你受了疼，不让你自己去解决自己的事情，这其实不好。这对你来说不好。爸爸永远是你的港湾，受伤了来找我，我带你去医院，心里难受了也过来，我可以抱着你，不过，你前面的东西，还是要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