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传统戏曲《法门寺》又叫做《宋巧娇告状》《双姣奇缘》.《法门寺》是秦腔、京剧等十多种戏曲的传统剧目之一,又名《拾玉镯》《朱砂井》,讲述明代发生在陕西眉坞县一段真实感人的故事,描写公子傅朋与民女孙玉姣相恋但遭恶人陷害引起的一桩人命奇案。侠女宋巧姣冒死告状,贪官被惩,沉冤得雪,结案于法门寺内。今天,人们去陕西法门寺游览还会看到大佛殿前有一块中心微微凹下的石头,传说这就是宋巧姣告御状时双膝长跪的遗迹,被称为“巧姣跪石”。该剧目深受人民喜爱,常演不衰。
《拾玉镯》大家都爱看,因为这折戏善于表现演员艺术造诣、善于发挥演员个人艺术创造的做工戏,使戏曲的艺术性与生活化在这里得到了高度的统一,从而突出了它的娱悦性。 一些小旦演员常常以此戏开门,也以此戏而成名。而大家最喜欢的还属全巧民老师演出孙玉娇。
刘随社的《赵廉悔路》表演细腻大方、气息流畅自然,唱腔跌宕起伏,也颇受戏迷喜欢。
秦腔[剧本] 《法门寺》(全本)
宋巧姣——(简称巧) 宋国士——(简称宋)
宋兴儿——(简称兴) 刘公道——(简称刘)
孙玉姣——(简称玉) 孙寡居——(简称孙)
傅 朋——(简称傅) 刘媒婆——(简称媒)
刘 彪——(简称彪) 赵 廉——(简称赵)
太 后——(简称太) 刘 瑾——(简称瑾)
褚 生、贾 氏、苍 头、地 方、仵 作、役、
书 吏、院 子、衙 役、禁 子、禁 婆、和 尚
巧: (唱慢板)叹家贫厨无有隔宿之米,可叹我御春寒身着单衣。
锁双眉低下头长吁短叹,吟小诗(转二六板)
聊排解腹中之饥。(读诗介)
自幼儿不善营生计,老来无计救燃眉。
借贷无人来周济,文章不值半分厘。(截)
巧: 爹爹,兄弟回来了。
宋: 回来了。兴儿你将米与你姐姐,叫她快去造饭。
巧: (接米)爹爹,这是从谁家借来的米?
宋: 唉!如今世态炎凉,谁肯方便。那乡约刘公道,家道富有,要雇人看守门户,为父叫你兄弟兴儿与他家佣工,才暂借来一斗粟米。
巧: 怎么说叫我那兄弟与刘公道佣工?
宋: 噢,叫你兄弟与刘公道佣工,暂渡咱家燃眉之急。我儿你说怎么样?
巧: 哎呀爹爹,你看刘公道平日为人阴险狡诈,我那兄弟小小年纪,到他家佣工,
宋: 唉!我儿你也未免过虑,刘公道奸诈不奸诈,你兄弟与他家做雇工,每日也不过看门守户,打水扫院,难道他还能将你兄弟怎么样?
宋: 况且咱家眼前现有燃眉之急,也说不了许多。
巧: 虽说如此,儿我多不放心。
宋: 为父与刘公道已经议定:每年工银三两,他即刻就要来领兴儿上工。你快去造饭吧!
巧: 既然如此,爹爹少等片时,待孩儿霎时将饭造来,叫我那兄弟用了饭再去上工。兴儿你也来帮姐姐造饭!
兴: 姐姐,我来掮。(与巧姣下)
宋: (目送巧姣下)唉!好贤淑的女儿,我想刘乡约霎时就要来领兴儿上工,我不免写一张文约便了。
未曾提笔眼含泪,年老力衰身受贫,
不是眼前饥寒迫,岂肯将儿雇与人。(留)
宋生员和我商议定,兴儿与我当雇工。(截)
说说话话来到宋家门首,待我自己进去。(进门)宋先生!
宋: 乡约到了,请坐。
刘: 有座。令郎今天上工,可曾收拾停当?
宋: 乡约少等片时,即刻就随你一同上工。
刘: 宋先生,哈哈!你看令郎与老汉佣工,虽是小事,也须请人写一张文约。哈哈哈!
宋: 那个自然。我已亲笔写好一张文约,你看如何?
刘: 噢,(接文约)先生你倒是早办,哈哈!(看介)先生果算读书之人。宋先生,文约写得好是好,只是一件。
刘: 可该将乖事走失,俱以写明。
宋: 好好好,就将乖事走失写在上边。(接文约,写好给刘公道)你看如何?
刘: (看文约)“以后兴儿若有乖事走失,惟立约人是问,与雇主无干”。哈哈,写的好。宋先生请将令郎唤出,随我去上工。
宋: 如此待我将他们唤来。(向内)巧姣、兴儿走来!
刘: 少礼了。哈哈哈。
宋: 这是儿呀,你刘伯伯来领兴儿,就叫他上工去吧。
巧: 爹爹,儿已将饭做熟,叫我兄弟用过饭,再去不迟。
刘: 到我家用饭还不是一样吗?
巧: 这是刘伯伯,你看我兄弟年幼,还要刘伯伯平日多多关照,我父女感恩非浅。(擦泪)
刘: 那是自然,何待叮咛。到了我家就和我老汉的娃一样。宋先生、大姐请放心了。
你们且把宽心放,老汉做事凭天良,
待他如同亲儿样,不叫别人说短长。(留)
先生、大姐请在,我和兴儿去了。
兴: 父亲、姐姐请在,儿我去了!(擦泪)
宋: 我儿去吧!(擦泪)
巧: (擦泪)兄弟你去上工,凡事都要小心,宁要记下!
兴: 姐姐,我记下了!(擦泪)
刘: 不要哭,到了我家和你家一样。咱们走吧。
刘: 不送了。哈哈哈。(与兴儿下)
(唱二六)眼前虽不缺衣食,我儿去的好惨凄。
与人佣工非容易,小小年纪作奴婢。(留)
巧: (唱二六)一见兄弟出门外,点点珠泪掉下来。
可叹贫穷将人害,一家骨肉两分开。(留)(同下)
老爹爹去世早家境难过,母女们喂鸡鸭苦度生活,
我的娘整日里吃斋念佛,可叹我二八女未结丝罗。(截)(坐)
裙钗孙玉姣,父亲去世,母亲孙寡居,只生奴家一人,年方一十六岁,尚未订亲。母亲每日在普救寺听经念佛,不理家务,想起奴家终身,好不愁闷。今天我娘又去听经,我不免学习针黹,等候我娘便了。
我的娘临行时叮咛于我,
(起牌子喂鸡,坐门外作针工)
她命我把针黹用心细学。
女孩儿习针黹门首打坐,
行步儿我从这大街路过,
抬头看又只见美貌姣娥,
细观她粉庞儿嫩如花朵,
惹动我痴呆心寸步难挪。(截)
是我清早从这孙家门首路过,观见孙大姐长得十分美貌,有心上前答话,哎呀且慢,男女不便交言,这却怎处?有了。闻听人说孙寡居家中广卖雄鸡,我不免假装买鸡,再好交言。门内大姐请了。
傅: 这可是孙妈妈家中?
玉: 正是。你问她着为何?
傅: 闻听人说,孙妈妈家中广卖雄鸡,学生特来买鸡使用。
玉: 雄鸡倒有,只是我娘不在家中。
玉: 奔上普救寺听讲经卷去了。
傅: 照这样说,学生就在此少等片时。
只见她不住的秋波暗转,
羞答答低下头情意缠绵。
似这样窈窕女真个罕见,
怎能够有情人结为姻缘。(慢游)
嗯吓,那日我母与我玉镯一双,命我自选佳妻。观见这位大姐对我十分有情,我不免假意将玉镯遗掉一只,她若拾去,这个姻缘必有八九。哈哈哈,门内大姐请了。
傅: 你看学生在此等了半晌,未见令堂安人回来,学生到别处去买。
玉: 不送。(这是说不便于送的意思)
我这里施一礼将她别过(留板),
假意儿抖蓝衫失掉玉镯;
她若是拾玉镯姻缘允可,
回家去差媒红前来撮合。(留)(下)
(玉姣拾镯,傅上,玉急将镯卸下,傅示意镯是赠她的。玉羞。傅下)
那君子施一礼将奴别过,
假意儿抖蓝衫失掉玉镯。
我与他结夫妻有何不可,
这中间缺少个媒人说合。(留)
(关门下,复上,看门外是否有人,抚摩玉镯下)
有老婶在树后亲眼瞧过,
孙玉姣和傅朋有些瓜葛,
这件事将老婶两腮笑破,
少不了到她家作媒说合。(留)
我本是你刘妈前来游转。(留)
玉: 怎么说刘妈妈到了!(惊介,急藏玉镯)
媒: (叩门)玉姣,怎么还不给刘妈开门!
玉: 来了,来了。(又将镯子带上,用袖子掩住)
媒: 这娃在屋里做啥哩!
玉: 来了,来了。待儿与你开门。刘妈妈到了,请进。
媒: 请。(进门,到处乱看)
玉: 嗳!刘妈妈你来到我家,东一瞧,西一看,你看什么呢?
(唱二六)怎不见令堂母她在哪边?(留)
玉: 刘妈妈你是问我娘呢?
玉: 我娘清早起来,就到普救寺听经去了!
媒: (唱二六)丢下了小大姐何人做伴?(留)
玉: 怎么刘妈妈你问你儿我吗?
媒: 就是问我娃你哩。
玉: 你儿太得苦命!(哭)
媒: (接唱) 一句话问的她擦泪不干。(截)
玉: 刘妈妈你喝茶不喝?
媒: 喝茶不喝?你看刘妈我跑的渴渴的,可不想喝。
玉: 待儿与你打茶去。
将她的拾镯事要问一遍,
我要与他二人说合姻缘。(截)
媒: 这娃呀,把茶端来,怎么不给人招呼一声。
玉: 你怎么不看呢?(刘媒婆喝茶)刘妈妈还喝不?
媒: 不用了。哟!大姐娃呀,谁给我娃扎下的花鞋,这花绣的真好看的。
玉: 刘妈,是我做下的。
媒: 哟!扎的好。大姐娃呀,谁给我娃梳的这头,这头梳的油光水光的,是谁来?
玉: 怎么刘妈妈你问儿这个头吗?(伸手指头,露出玉镯,忙藏起来)
媒: 正是。(看见玉姣腕上的玉镯)
玉: 这头是我自己梳下的。(自觉露出玉镯,有点嫌刘媒婆问得罗嗦)嗳哟哟,我连个头都梳不了咧!
媒: 是得么,我娃大了么,自己会打扮了,不要你妈操心么。(语意双关,暗示孙玉姣和傅朋的事情)大姐娃呀,你方才给刘妈妈端茶的时候,刘妈妈看我娃手腕上明明亮亮的那是啥?
玉: 没有啥,刘妈妈。
媒: 再不要哄我了,刘妈妈早就看见了。
玉: 怎么说刘妈妈你看见了?
玉: 实不瞒哄刘妈妈,是一只玉镯。
媒: 怎么说是一只玉镯?(故作惊讶)
媒: 哟!刘妈妈活了半辈子了,连个玉器碴碴都没见过,我娃卸下来,叫妈我看一下。
玉: 刘妈妈,卸不下来。
玉: 嗳哟哟,来到人家家里坐来咧,可要看人家的玉镯呢。(卸镯)嗳!刘妈妈这玉镯是你儿心爱之物,可不敢给你儿打了。
媒: 这是我娃心爱之物,可不敢给我娃打了。嗳啊!(故意闪跌)在这里!在这里!
玉: 我当你给打了,把娃心里吓的腾腾腾的!
媒: 哟!把我娃吓的腾腾腾的!这是大姐娃呀,你家贫穷,哪里来的此物?
玉: 我娘给我买下的。
媒: 你娘给你买下的?你娘外啬皮,吃个小菜都舍不得,还能舍得给你买个玉镯?到底从哪里来的,还不赶实招来。
玉: 实不瞒哄刘妈妈,是儿清早起来,奔上门外习学针黹,看望我娘,观见那壁厢明光闪闪,珠露晶晶,是你儿上前把 土一刨,就是这个玉镯。
媒: 是我娃言说,你清早起来奔上门外习学针黹,看望你娘,观见那壁厢明光闪闪,珠露晶晶,是你上前把土一刨,就是个玉镯?
媒: 刘妈天天打鸡叫就起来了,怎么连个玉器碴碴都没拾过?
玉: 那是你人老了,眼花了。
媒: 噢!刘妈我老了,眼花了。噢,依刘妈眼里看来,这只玉镯不是拾来的。
玉: 不是拾来的,是怎么得来的?
媒: 我看是那个有情有意的人给你送来的。
玉: 拿来吧!(从刘媒婆手中夺过玉镯)来到我家,遇茶吃茶,遇饭吃饭;把这
话说与我娘,还不依你呢!
媒: 哼!看这娃呀,西瓜皮量栗子,先给我来了一个绿升子。你娃少生气,把我气急了,我一碟子一碗都给你端出来啦。
玉: 你把啥给我端出来?
彪: (唱带板)自幼儿江湖闲游荡,
输了与他耍强梁。(截)
咱家刘彪。自幼儿以在赌博场中游荡,若遇赌运通顺,大碗酒肉吃用,倒也逍遥畅快。这几日他娘的赌运不通,未有银钱到手。我适才回家用饭,观见我娘手拿绣鞋一只,问其情由,原是孙玉姣与傅朋送的定情礼物。我暗暗盗来,凭这只绣鞋,去磕诈傅公子些银两。然后再到孙家,指这绣鞋,与孙玉姣成其美事。我便是这个主意了。哈哈。(取鞋)
(唱带板)险些儿笑出口忙用手掩,
得绣鞋好一似珠宝一般。
找傅朋我先把银两诈骗,
再和那孙玉姣倒凤颠鸾。(留)(下)
桃花绽杏花开海棠放蕊,
垂柳绵最怕的雨打风吹,
蝴蝶儿展翅飞成双配对,
酒楼上遇知友畅饮几杯。(留)
怀揣着花绣鞋假装吃醉,
大街上找傅朋招惹是非。(截)
闲人闪开,老子过来了!
苍: 这一汉子大胆,竟敢撞我家东人!
彪: 老子撞了,你便怎样?
傅: 那人醉了,不要管他。
彪: 你不管我,我可要管你。
彪: 有人将你告下了。
彪: 孙寡妇告你迎戏她女儿,现有绣鞋为证。
(唱带板)我傅朋生世来问心无愧,
人告我好一似平地春雷;
我犯法自有那官府追问,
大街上来多口问你是谁。(截)
彪: 问我是谁?咱家光棍刘彪。你拿三五两银子来,咱家到衙门与你打点打点,管保你平安无事。
苍: 这厮好生无理,扯你去到公堂!(扯彪)
刘: 刘彪这个奴才,还不与我滚开!公子,这个奴才是舍侄刘彪,平日不务正业,专爱寻事惹非,得罪公子,我老汉与你赔礼。刘彪,你奴才还不滚回去!
彪: 嗯!这个老家伙解劝不公,明日叫你也知道我的厉害。哼!(下)
刘: 公子因何与他争吵?
(唱带板)我与他并无有一面之会,
无故的在大街将我抢白。
刘: 那个奴才吃醉了。
傅: (唱带板)分明是撒刁野何言吃醉,
似这样耍无赖岂能容贼。
总乡约刘公道是我名讳,
那畜生名刘彪素行不规。
他的父去世早无人教诲,
我是他五服中一位堂伯。
到明天我带他登门陪罪,
劝公子莫上气你且请回。(截)
公子不必与他较量,到明天我带他登门与公子陪罪。
傅: 这也不必。正是:遇见无赖恼人心。
刘: 得宽恩处且宽恩。
傅: 假装酒醉非君子。
刘: 公子,宽怀大量容小人。哈哈哈。公子请回,请回。
(赵廉乘轿带役上) (书吏上)
赵: 住轿。 (坐堂)
役: 禀老爷,傅朋带到。当堂交签。
赵: 将傅朋带上堂来!
傅: (引)但知圣贤三分礼,不犯萧何一条律。报门。父台在上,晚生打躬。
赵: 上得堂来,口称父台,甚么前程?
傅: 文书未到,在家奉母。
赵: 文书未到,就是吾民;当堂不跪,实为抗礼!
役: 老爷怒了,公子还是跪了回话。
傅: 父台息怒,晚生跪了。
赵: 快头,腕上去看。
役: 是。腕戴玉镯是一只。
赵: 呃。这是傅朋,有人将你告下。
赵: 孙寡妇告你,倚势诱奸她女儿孙玉姣,奸情败露,昨晚在孙玉姣房中将她兄弟夫妇杀坏,你可该从实的招来。
傅: 唉呀老父台!晚生并不认识孙玉姣,怎能与她通奸?
赵: 你不认识孙玉姣,你可认得此物? (示镯)
自幼儿读诗书谨遵母命,
我傅朋为的是功名前程;
习弓马但等的朝廷使用,
我岂能犯律条杀人行凶。 (截)
赵: 好一傅朋,本县问你孙家庄杀人之事,那个管你功名不功名。不动大刑料你不招。来!
傅: 慢慢慢着。父台不必动刑,要我招认甚么,无不从命。
赵: 只要你将孙家庄杀人之事,从实招来,本县何必动刑。
傅: 这也不过要我傅朋一死!唉也罢!
(唱慢板)我祖先世世享朝廷禄俸,
受五刑也算是败坏门风。
到今日遭此事身落陷阱,
纵然有天大祸我愿应承。
赵: 我且问你孙家庄杀人可曾是实?
傅: (接唱) 杀不杀我情愿与你偿命。
赵: 我问你奸情可曾是实?
傅: (接唱) 罢罢罢我招认原有奸情。
赵: 因奸杀人,按律当斩!
傅: (接唱) 也不过斩首级要我性命,
大料想上不了火熬油擎。 (慢截)
赵: 照这样说,你杀人是实?
赵: 杀人是实,奸情是真,命他画供。
傅: 这……咳!死且不惧,何惧画供。 (画供)
赵: 呃!(看口供单)杀人是实,奸情是真,只是男尸有头,女尸无头,虽然画了供,我是怎样的上详?这是傅朋。
赵: 我且问你。这男尸有头,女尸无头,你将女尸的头首藏在何处?从实招来。
既杀人要首级作何使用,
又非是两军阵斩将立功。
人命事无奈何满口承应,
要人头我岂能指虚捏空! (截)
赵: 这是傅朋,想是你一误之间将人杀坏,你若将首级招出,本县笔下留情,申请
上司,留你一条活命。你可该以实招来。
傅: 我纵然想招,哪里来的人头。
赵: 呃!既然杀人,首级焉有不知?
(傅朋摇头,含泪,不语)
役: 禀老爷,傅朋双目含泪,一言不发。
赵: 呃。——明天二堂定要审出人头!上刑收监。
役: 当堂上刑,上锁,标封,寄监。
傅: 咳! (带锁,顿足下)
赵: 退堂。(役等下)书吏留步。
赵: (从桌后走出)孙家庄杀人一案,傅朋已经招认。只是男尸有头,女尸无头,不便上详。我命你到监中,吩咐禁子,叫傅朋与孙玉姣在监中相见一面,听他二人讲说将人头藏在哪里。你暗录口供,回报我知。
问杀人他那里满口承应,
问人头却怎么无影无踪;
人命事无首级难把案定,
因此上到狱中暗录口供。 (留)(下)
二堂里我奉了老爷严命,
转步儿到狱中暗录口供。 (截)
禁: 刘师爷到了,有何吩咐?
吏: 你叫傅朋和孙玉姣在狱中见得一面。
禁: 怎么叫傅朋和孙玉姣见面,那不怕他二人串了口供吗?
吏: 不妨。老爷吩咐叫我听他二人讲说甚么?
吏: 莫忙。叫我坐在内边,你将帘子放下。 (坐帘内)
禁: 女犯走来! (暗下)
唤女犯我不敢装聋卖哑,
女孩儿入监牢将人羞煞。
自幼儿守闺中描龙绣画,
几时候还经过这样刑法!
恨县官他将我酷刑拷打!
假口供又将我押进公衙。
行一步我来在前监廊下,
看一看赵知县怎样开发。(坐)(留)
在大堂问口供信手来画。
(喝场)苍天爷,杀人的天!
似这样平白的任他锁拿。(留)
行一步我来在前监廊下,
冤枉事不由我两泪巴巴。(留)
见一个女犯人站在廊下,
披着发戴着锁愁眉交加。
是一个女孩儿尚未出嫁,
却怎么黄花女也犯王法。
细观她面庞儿令人惊讶,
他和那孙大姐半点不差。
再端详果是她确真不假,
引得我怒气生切齿咬牙。(留)
那边可是孙大姐?(冷冷地)
玉: 我是孙玉姣。(羞怯地)
傅: 想我傅朋与你素无瓜葛,你家哪里来的无头命案,无故将我攀扯在内,害的我好苦也!
玉: 公子,这是我屈冤于你了!
你那日买雄鸡相遇门小,
临行时遗玉镯才生祸芽。
我舅父和舅母绣房住下,
到天明血淋淋命染黄沙。
报官府为的是人命事大,
官验尸见玉镯诬赖奴家。
他说我有私情伤风败化,
一霎时尸棚里动了刑法。
女孩儿受不住五刑拷打,
那玉镯实实是惹祸根芽!(留)
自那日我路过你家门下,
买雄鸡我问过你的妈妈。
咱二人并未讲半句情话,
也未曾久停留戏笑嗑牙。
那玉镯还怪我有——(看有人否)有意掉下!
细思想也不算盗柳偷花。
问的她无言语低头口哑,
倒叫我有恶气难将怒发。(截)
玉: 公子莫要怨我,只怪奴家受刑不过,牵连于你。今生不能如愿,愿许来生……
傅: 大姐不可。瑞出此言,恐人笑话。(微有讽意)
玉: 公子不信,我情愿与你盟誓了!
孙玉姣跪狱中泪如雨下,
告空中过往的神灵鉴察。
在今生不能把娥眉来画,
我情愿许终身来世结发。(留)
傅: (被感动,唱紧拦头)
只见她吐真情汪汪泪下,
不由我背过身也把泪擦。
她那里发誓愿情真不假,
细思想这冤屈难怪于她。(截)(扶起玉姣)
深感大姐一片诚心,小生没世不忘。今日此事只怪县令无才断案,屈打成招,你我同遭冤狱。若遇清官,你我或有一线生机。
傅: 有人来了,你我还是各回监中。
傅: 玉镯引起祸根芽,
玉: 冰清玉洁天鉴察。
傅: 誓许来生情非假,
玉: 水中明月镜中花。(哭,同下)
禁: (上)刘师爷请出来,他们回监去了。
吏: (出)你可曾听见,他们讲说将人头藏在哪里?
禁: 并未曾听见他们讲说将人头藏在哪里。刘师爷,休怪小人多口,我看老爷将这一案八分断错了!
吏: 听他二人讲说,此案原是冤屈。待我将方才暗录他们的口供,回禀老爷得知,再看如何发落。(同下)
赵: (引)有尸无头难定案,傅朋分明是刁顽。
赵: 我命你在监中暗听他二人讲话,可曾听出人头的下落。
吏: 并未听出人头的下落。
赵: 怎么无有听出人头的下落?
吏: 听他二人讲说,此案恐有冤屈。
吏: 这是暗录的口供,老爷过目。
赵: (看介)嗯,你且下去。(书吏下,院子暗上)照这口供看来,遗镯是真,奸情是假,若无奸情,怎能杀人呀?
观口供奸情事并无踪影,
看起来这凶犯不是傅朋。
孙家庄现摆着两条人命,
是何人黑夜间提刀行凶?(留)
这人不是傅朋杀的,是哪个杀的?(想介)噢想起来了。
猛想起刘公道家中遇盗,
莫非是那雇工杀人逃跑。(留)
猛想起乡约刘公道,告他的雇工盗物逃走,莫非这两案有什么牵连?来!取孙刘两家状子来。(院子取状子上,即下,赵廉看状)孙寡居家中一刀连伤二命,五月十三日晚。刘公道雇工宋兴儿盗物逃走,五月十三日晚。咳咳巧呵。这两案出在一晚又同在一村,莫非宋兴儿这个奴才,夜晚到孙家迎戏孙玉姣,女子不从,惊动她舅父舅母,兴儿情急将人杀坏,也是有之?——哎呀不妥。若是兴儿将人杀坏,逃命不及,怎能又到刘家盗物呢?(自问自答)哎!我想兴儿将人杀坏,只得逃走,临行又到刘家偷盗财物,以做盘费,也是有之。这样看来,这人十有八九是宋兴儿所杀?(还不敢十分肯定)哎!(马上又肯定了)说什么十有八九,不是他杀的,还有哪个?哈哈,这凶犯必是宋兴儿奴才无疑了!
孙家庄这一晚出下命案,
偏偏的宋兴儿逃走外边。
这两案在一村又在一晚,
杀人犯分明是宋家儿男。(截)
役: (上)伺候老爷。
赵: 火签一枝,速拿宋兴儿到案。
赵: 回来!他若不在,将他全家提来,当堂听审!
役: 禀老爷,宋兴儿家小带到。
役: 是,宋先生上堂回话。
宋: 君子安贫,达人息讼。
巧: 朱签来提,不知何情。
宋: 父台在上,生员宋国士拜揖。(巧姣跪拜)
赵: 宋先生少礼。(巧姣亦起来)
宋: 请问父台,生员一不欠粮,二不欠草,为何火签来提?
赵: 提你非为粮草之事。我问你有几个儿子?
宋: 我只有一个犬子,生得十分愚蠢,何劳老父台挂念。
赵: 我不管他愚蠢不愚蠢,我且问你,他名叫什么?
宋: 生员家道贫寒,与刘公道雇工。
赵: 这就是了。刘公道将你告下,你可知否?
赵: 告你儿子黑夜盗物逃走,现在你家,你就该将你儿子送到公堂,免得本县差人提拿。
宋: 噢?哎呀老父台,!我那儿子与刘公道雇工,去了数月并未回家。忽然刘公道告我儿盗物逃走,既无见证,一无赃物,你不该拿我的家小!
赵: 单为此事本不该拿你的家小。你可知盗物事小?
宋: 盗物事小,何事为大?
赵: 孙寡妇家中那晚刀伤二命,也是你那儿子所为。
巧: (一惊。见父亲答不上话,自己不得不说)哎呀老爷!我兄弟在刘家雇工,焉能无故在孙家杀人。既在孙家杀人,逃命不及,岂能又回到刘家盗物。况且他小小年纪,哪有一刀连伤二命之理?
赵: 你那兄弟虽然年幼,也是情窦初开。他见孙玉姣生得美貌,黑夜前去迎戏,女子不从,惊动旁人,情急杀人,也在情理之中。你不将你兄弟交出,怎能知他无有杀人?
巧: 老爷既知她因奸不从,情急杀人,就该将孙玉姣唤来,(手扶公案,逼近赵廉)当堂质对。
赵: 呃这!——(暗白)孙玉姣并未招出宋兴儿迎戏与她,我若将她唤上堂来,她不招认,本县如何退堂?噢,有了,(解嘲)这一女子好张利嘴,宋先生,她是你家甚么人?
赵: 既是你的女儿,本县和你当堂讲话,何用她掺前插言!
巧: (惊怕,但想了一下,还是非说不)可老爷平白断我兄弟盗物,又断我兄弟杀人,将我一家大小拿来,骨肉之亲,祸福相连,小女子岂能袖手不言。
赵: 咳咳!(找到巧姣的岔子)你也知道骨肉之亲,祸福相连,本县就要将你收监!
巧: 为何无故将民女收监?
赵: 你兄弟在刘家盗物逃走,你父若有十两银子补赔刘公道,才年赎你出狱;若无十两银子,我叫你要老死狱中!
宋: 哎呀老父台!生员家贫如洗,哪来的十两银子,即有十两银子,我岂能将假买真!
赵: 你不将假买真,难道刘公道失遗物件,白白罢了不成?
宋: 父台,今天这案官司,就不是这样的问法!
赵: 你说是怎样的问法?
宋: 你将刘公道唤上堂来,他失遗什么物件,生员一物一件照数赔偿。然后我要写一伸冤大状,上司去告!
宋: 难道我都不要我那儿吗?(泣)
赵: 噢,来么,来么,本县不叫你与刘公道补赔银两,你就不要你那儿子;本县叫你与刘公道补赔银两,你就要你那儿子。本县我也看出来了。
宋: 你看出什么来了?
赵: 我看你也是饥寒起盗心。(在这以前赵廉贪污宋国士是生员还比较客气,到这里因案子问不下去了,老羞成怒,索性对宋国士不客气)
宋: 哈哈,你这样看不起寒士。你在这眉坞县里打听,我宋国士虽贫,也是贫而有志。
赵: 说什么贫而有志,分明是你那儿子盗物,逃回你家,你有意藏匿不献。限你三天,定要将宋兴儿交出!
巧: (越发觉得事情严重了,非说不可)哎呀老爷,既要我爹爹限三天交出兴儿,又要我爹爹补赔刘家银两,如此断案,我父女实难心服。
赵: 要你爹爹补赔银两,是了结刘家盗物一案;限三天交出兴儿,是追究孙家杀人一案。本县今天当堂问案,服也在你,不服也在你。来!
赵: 将女子收监。他父若有十两银子,放他出监,若无有十两银子,永不能出监!再限
他三天以内将兴儿交出。你若不服,任你所为!
(唱带板)你父女上堂来口巧舌辩,
无银两将女子押解收监。
限三天定要你交出凶犯,
无凶犯按律条绝不容宽。(留)
宋: (急)你不能押我女儿!
巧: (急)你不能退堂!
(唱带板)见我儿要收监父心痛烂,
巧: (喝场)老,老爹爹!
宋: (唱带板)气得我年迈人咬碎牙关。
背地里把兴儿一声埋怨,
你害的你姐姐为你坐监。 (留)
巧: (唱带板)叫爹爹再莫把兴儿埋怨,
巧: (唱带板)我兄弟断不为偷盗邪奸。
你只怨知县官无才断案,
我父女倒蒙了不白之冤。
叫爹爹速回家变卖家产,
赎你儿出监来再告县官。(留)
宋: 罢了儿啊! (役拥巧姣下,宋国士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