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争钱的门路该悔不该拒这门婚资源跟姐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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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开过便利店,卖过菜,打过工 ,还是没有搞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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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LBBS.0513.org; X* B v
不知道哪位兄弟姐妹能取得出来。。我花钱。。。只要比中介少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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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开心 13:30签到天数: 2 天[LV.1]初来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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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的每日心情开心 18:31签到天数: 3 天[LV.2]偶尔看看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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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终于撑开眼睛,看着这密闭的空间……说好的美容觉,又要泡汤了。但,我却如同在极力挣扎下、才得以将负压身体的沉重千斤石墩掀翻,又如岸上的鱼儿脱水太久濒临窒息、却突然被扔回海里,因瞬间可以自由畅快呼吸,而感到无比轻松愉悦。  如果再不醒来,我将痛死过去。  心梗,大抵不过如此。但,到底不是,亦死不了。只能一遍遍呼唤自己,赶快逃脱梦魇的吞噬。  昏暗,狭窄,不规则的几何房间,窗外微熹。才睡了两三个小时吧,我无奈按按眉心。但凡中途醒来,我就不可能再接着睡着。从床上翻下地,站立,长长地伸个懒腰。随便罩件黑色BF风抓绒卫衣包到膝盖,用衣服上自带的宽松帽子盖住杂乱却又懒得打理的卷发,两边留出几缕遮上半张脸颊,晃荡着两条光溜溜的腿,圾拉着毛绒绒的粉色拖鞋,到楼下买豆浆、馒头。  隔着白茫茫的腾腾雾气,卖早点的大姐边装袋,看我一眼,边说,小姑娘,天冷多穿点,现在爱惜自己,老了才不遭罪。我埋着脑袋,匆匆扫视一圏,目光最后落在鼓鼓涨涨的白馒头上,“嗯”了一声。她家的馒头很实在,同样一块钱一个,却比斜对面那家的更大,味道也都差不多。我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跑到这北方的大都市,只吃得惯馒头包头饺子一类的面食,其他,别人当正餐的面条什么的,我吃了,不是一连几天不大一次,就是上打臭嗝下泄脱水。我偏不信这个邪,别人是人,我也是人。别人消受得起,凭什么我不能。屡战屡败屡战。当我扶着墙从洗手间一步步挪出来的时候,我想明白了。有些事,真的是我努力了,也仍然违抗不过。我举手缴械投降。至少目前,我还不想轻易丢掉这份工作。有得馒头吃,也行。再不济,也不会担心,被活活饿死。管饱,还便宜。  虽然我不爱理人,但大姐仍然不改一贯的态度,一如既往地喜欢和我搭话,我也一如既往地都在她这儿买。给了钱,边啃自己那份,边上楼。  我住的房间,位于长长的走廊尽头。刚路过一个小单间时,门哗啦一声打开。又是他,那个蓄着有点油的长发的宅男。这已经是我在本月里第20次路过时遇见他开门了。我没刻意记过,纯粹只是因为,今天为本月20日,而他每天都如此。他总是不敢看我的脸,永远偏着头,好像地上有百元大钞正在向他热情招手。似笑非笑,嗑嗑巴巴道,好巧。每每,我环视周遭,确定他是在和我说话之后,仍然觉得莫名其妙。不怎么恰当吧,这么多次……一次两次,那才叫巧合。但我依然有礼貌地微笑回道,是啊。然后一刻不作停留地径直走掉。当我经过几个单间门后、打开自己房门进去时,他都一直保持目送的姿势。当我关上门的那刻、惯性地向外一瞥后,便听见“咚”地一声大力摔门。我更是搞不清状况,他,是生气了吗?但我根本不认识他。除了不断路过时扫上的几眼,大概知道他是搞技术的IT人,我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名什么哪里人多少岁……算了,不关我事。  轻轻关上房门。晓玲依然是蒙在被子里。我很羡慕她有这么高的睡眠质量,纵使亮出谢逊的狮子吼,她仍不为所动。对一个睡死过去的人,用了也白搭。睡不着,真是一件令人相当痛苦的事。尤其是明明感觉身体已困乏,闭上眼睛后,却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更叫人不能忍受。  她和我,从小一块儿长大,同小区不同楼。用这里的话说,我们是发小。她身上有几颗痣,我哪个部位汗毛多,我们都比对方还清楚。这房子,准确来讲,是她租下的,我跟着她住。最近两个月,我才开始帮她分摊房租。她不要,说她赚的钱比我多。她21,我23。她没读大学,而我读了。所以,她工作了3年,我工作了2年。老家的那个小城市,平均工资也就一千多。我在那儿的薪水虽然比平均水平高,但却低出晓玲在这里的好几倍。有时,甚至不及她一晚的收入。我两年的吃住用,都是家里的。买了一辆大众,手里便空空如也。不是她瞧不起我,而是她太了解我。但我说,这也是我的窝。她也就不再坚持,随便我给多少。  虽然是个小阁楼,放床的位置,人都直不了身,只能佝着腰。否则一不小心,头就撞到斜顶的天花板。我也是在懵过无数次之后,才形成现在良好的条件反射。还好,比火车卧铺强一些吧,至少能坐直。进门靠左手墙边,有一米来宽的道,可以站直自由活动。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小窝。当晓玲风尘仆仆地,将孤魂野鬼般的我,从人头攒动的火车站,像领养流浪狗似的,带回这里时,我一下就喜欢上了。  房门对面的墙上,有一扇窗子。可以灌风进来,也可以看见车水马龙和日出。晓玲是不可能见到日出的,她总是一觉睡到大中午。而她也总在裹着被子冻醒后,笑着骂我,疯婆子。因为,我总是要在越来越冷、又无暖可供的天气里,打开房门和窗户,让里面的空气流通。我一边冷得鼻涕倒流进嘴咽下,一边迎风没心没肺地大笑。这样,晓玲才会乖乖起床。不过,大清早的,我可不敢造次,否则,大小姐会起杀心。  我啃完馒头,拿起豆浆,发现有些凉了,便一口气吸完,准备丢掉时,却看见垃圾桶已满。出去接了水,等电水壶烧开的间隙,我开始整理内务。在家有爸妈,出外靠自己。我不爱收拾,但晓玲更懒。不愿动手,但享受洁净,是人类的共性。只能由自己承担收拾的义务。要不然,这点小空间,两个女孩子住,怕是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丢掉垃圾,换上塑料袋。脏了,去洗手,还得跑到走廊另一端。水池和洗手间都共用,只不过洗手间分男女,在水池两端隔开。打水要来这儿,上厕所也来这儿,洗澡还是来这儿。洗澡水得自己准备。男人们宁可在洗手间冻得嗷嗷直叫,依然愿意用冷水从头浇到底,大有仿学毛主席他老人家年轻时的风范。女孩子就不行了,我和晓玲各自买了电热水棒,放在各自蓄了一半水的桶里,烧好,再提过去兑上冷水冲洗。虽然十分不方便,但好歹已经适应了。  洗完手回来,归整凌碎散落的杂物。该丢的丢,是哪处的回哪处,该竖的就不让它倒着。我把开水倒进电饭煲,帮她煨好她的那份早餐。不管她什么时候起来,都有热乎乎的东西吃。再烧上一壶,倒进暖水瓶,无论谁,想喝时就有得喝。  又洗了一次手回来,整理衣服。不可以折叠的,套上防尘薄膜,扯平,挂到墙边的横杆上。其他的,她的衣物放她的衣柜,我的衣物则放我的衣柜。我们不共享衣物,也不混用其他任何物品,除了共用一床,我们甚至各铺各的床单,各盖各的被。她对我没有保留,除了让我发誓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职业,她从不提什么要求与条件。我很感激,她虽有犹豫挣扎但依然肯收留我,也很感激,她是要保护我。当她提出这个建议后,我毫无迟疑地点头同意。这也是,我并非身无分文到此、而今却穷得响当当的原因之一。钱都用来添置个人物品了,包括上班要用的衣服、鞋子、配饰、化妆品、护肤品。  入行之前,晓玲不无担忧,问我,确定想好了吗。她呆了那么久,都没感觉有太大不妥。但面对我要加入时,她却觉得自己像做了坏事,将我拖下水了。我笑着,却依然坚持,已经想好了,绝不是心血来潮,自己做的决定会自己承担,放心吧。她又说,别赌气。这么年轻漂亮、却又善解人意的温柔女孩子,是不是很可人疼?但愿,不是因为我表现得太过明显。毕竟,自己不是科班出身,却必须要靠演技吃饭和提升。她理解对了。我偏偏就是要赌上一口气,我倒要看看清楚,男人的根本属性,还有,怎样的女人才能收住男人的心。
  不得不讲,店里将时间安排地非常恰当合理。六点到八点,是我们的准备时间。店里提供晚餐,有的人已经腻烦,随便翻捡两下就不吃了。但我不挑食,并且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先美美地饱餐一顿。这样,若是真遇上必须拼的情况,身体也能抗得住。我也是在吃了一堑之后,才长了一智。想当初,刚来的时候,还扭扭捏捏、装模作样地吃几口就放下。很快就遇上一个官,不仅大吃特吃我豆腐,还搂着我的肩硬灌我酒。虽然我能喝,但空腹被灌的话,下场还是很惨。我找个上卫生间的借口下去后,用手抠喉咙,吐得那叫一塌糊涂。连平时一贯悄然穿梭各个角落做清洁的Sasa都看不下去,边拍我的背,边骂臭男人、王X蛋。其实也是我自己作出来的,所以我发誓,仅此一次。没办法,实打实喝了那么多,让它们在腹中闹腾,人也很难受,还不如尽早催吐,不至于难受太久。以后,我也就放聪明,该吃一定得吃,在这方面,豪放自成一派。有时,还会自备零食,当场拆袋与大家分享。我绝不中途接收不明来历的别人的食物。其他姐妹都羡慕我,怎么吃都不胖,小腹依然平坦。  可能,就是因为我个子高吧,本来就需要比较多的补给,吃多了,也看不太出来。我,172CM。本来以这样的条件,我很容易招人排挤,毕竟,圈里竞争压力挺大。但偏偏,我不与人争抢生意,倒为自己赢得一定的缓和空间。而且,似乎也因为长得高,高跟鞋再一蹬,站人群中,总有些突出,能让人马上联想产生特别的安全感与威武感,但我真的一点都不魁梧。与我差不多高的,一般不招惹我,一帮个子稍微矮小的妹纸,又总爱粘着我。我还曾经遇过在厅里嗨舞的蕾丝边勾搭我。当她蹭着我的胳膊,那会儿,我真觉得,我就是个绿巨人,强壮么。不过,我不想找男人,我更不想找女人。  吃完饭,将脸清理干净,我先换上衣物和鞋子。它们是协助我冲锋陷阵的优良武器装备之一。说白了,就是贴身的连衣裙、丝袜,还有高跟鞋。我从不穿,胸部快掉出一半来的超低领,也不穿,一坐就要露出底裤或屁股的超短裙。贴身是贴身,既然选择这行,势必拿出应有的职业态度。所以,肯定是需要牺牲色相的。至少,得让客人看见各个招牌部位的分明曲线,身段窈窕妩媚性感诱人。暴露归暴露,并不代表性感。也许本没那个意思,但暴露对男人来说,就暗示着引诱与挑逗,所以也就怪不得他们无法克制而上下其手。我只挑,具有设计感与时尚感、颜色多为黑白裸色、将要掩及膝盖的修身连衣裙批发购买,量多更便宜。胜在腿长,即使裙长,也不影响观感。我顶多,露一点点小沟,或者隔着薄纱若隐若现,或者高开叉处显现长长的一条腿缝而已。  自打培训后,我就学会了穿丝袜。以前从来不用的东西,现在也是成量批发。即便自己再小心应付,大部分客人素质再不错,非常下流的倒是没有,不然,有可能会被丢出去暴打一顿,还不能说什么,吃哑巴亏的事,没人愿意尝试。但总会遇着几个喜欢揩油水的。揩,随便揩,总不能将我的丝袜一把撕碎吧。在这里,这样做,很没品,不入流,会遭人鄙视,反正我没碰见过或听说过。揩完,我下了班,就直接脱掉扔进垃圾桶。所有肮脏的油渍、汗水、酒水、口水,都与我无关。有姐妹说,我这样穿太保守了。其实,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些男人,还挺喜欢女人穿丝袜,光看着,就垂涎欲滴。那股劲儿,让我差点以为他们要砍断我的腿扛回家收藏,可能是有某种特殊癖好吧。反正黑色、肉色轮换穿,由当天衣服搭配的需要和我的心情来决定。高跟鞋么,不用多说了,彰显女人味的必备单品。为了练这个,我天天在压着脚脆坐。疼,是为了以后再不疼。  我照例将我钟爱的尾戒戴于左手小指,开始化妆。还有一个多小时,精雕细琢,八卦八卦,喷洒香水,整理整理,正好用完。妆,是一定要化的,而且,尽量大浓妆。夜店本来就黑,不化妆或化淡妆,整张脸看上去就是一块了无生趣的平板,没有一点立体感与美感可言。再天生丽质,如若寡淡地摆在那儿,照样暗然无光。怎么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呢?这里的每个人,真正想要的,是被人喜欢。女为悦己者容,而我们所要做的,无非是发挥自己的敬业精神。收拾得漂漂亮亮,别人看了赏心悦目,本人也自信与高兴,何乐而不为。还有一点,妆容即面具,戴上后,脸部微表情,才不容易泄秘,说话做事能自在些。只不过,在这看着好看的人,要做好思想准备面对出去之后、卸妆之后的考验。ONS一觉醒来,看着眼前那张脸后悔的人多的是。在这种长期烟熏酒燎的环境下,我觉得我的皮肤需要喘息与保养。认认真真化妆,我还会仔仔细细卸妆,精心护理保养,不让皮肤留下暗沉、干涩,这也是在培训时学到的。我的化妆技术,也由最开始的一点不会、惨不忍睹,提升至现在的扬长避短、驾轻就熟。逼着逼着,自己也就什么都会了。不上班,则从不化妆。化妆品和护肤品,也都要用高档的,我本就不为赚钱而来,又何必亏待自己。所以我的收入,大部分都砸进去了。  而香水,也是必备品。宁愿不喷,也千万别洒花露水,这是忠告。不然,真的可以狗带。其实喷洒香水,并不是为了勾谁魂。而是,电子最强音,高分贝音箱,震得心脏快要爆裂。一进门,身体便会被节奏穿透,跟随自主摇摆。我非常确定,大家必须通过交头接耳,才能听清楚,双方说的话。如果有口气,如果汗味重,如果地上臭。喷香水,就是最好的掩盖方式。屡试不爽。昨天,一个老外帅哥向我搭讪,很年轻,穿着也有型,十分符合我的审美要求。但浑身浓郁的香味,我的脑袋不小心偏了一点,就熏得我直犯晕。所以,喷多少,这个度嘛,全靠个人掌握了。  至于八卦这事儿,很容易理解。没到工作时间,大家总不能闷声不吭地各做各事吧。何况,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再说,这是什么地方。每天形形色色的人,日日世间百态。而大家在很大程度上,是靠耍嘴皮子功夫吃饭的。所以,相应地,八卦功力也实在厉害,男人女人都一样。一点破事儿,不到一会儿功夫,全厅,连同包房,就都传遍了。所以,千万不要以为躲在角落里,做某些事,就没人看见。谁今天没泡到女人,或者,抠了几个屁股,都有人知道。  其实,真没什么可怕。来到这里,都是寻开心的。别找麻烦,别起冲突,不要闹事。本着双方自愿而高兴的原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今天出门,之所以帽子口罩齐上阵,甚至,晓玲在头上缠了几层纱巾,我还架了一副墨镜,大晚上不伦不类地装扮,完全是被这天气给闹的。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只不过现在,它们不再互相纠缠,而是围着我们俩打转。大范围的沙尘,在狂风的卷裹之下,专门照着鼻孔眼睛直钻。虽然已包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木乃伊,但在外面走上一会,便嗓子冒烟犯咳嗽、双眼迷朦睁不开。空气相当污浊不说,连能见度也明显下降不少。晓玲搀着我的胳膊,就依在我身边。本来就天昏地暗,现在倒好,我竟然连她都看不清了。这已经是本月里,第二次吹沙尘暴,厉害程度比第一次更甚。很多人由此引发呼吸道感染,纷纷上医院看病。应该说,除了我,所有人都觉得苦不堪言,将吹沙尘暴评选为这里最讨人厌的坏天气。别奇怪,我真的挺欢乐的。少见多怪嘛。就跟那刘姥姥一样,不常见大观园,经历一次便兴奋一次。并且,我记得,三毛曾说: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究竟多少的相思,才汇聚为沙尘暴呢。真好玩儿。  我俩一踏进住的那栋楼,就使劲抖落衣服上的沙粒,互相拍打身上的浮尘。回到家里,小声分享好玩的事,乐呵一下,驱赶满身疲惫,以及阴晦天气带来的沮丧低沉。晓玲说,本度最佳增肥神器,非沙尘暴莫属。我说,今天全市新闻首页的某某领导,又被它抢了头条。她问我,你在窗台花盆里费尽心思种下的几个球茎,已经好几个月了,现在都春暖花开、桃红柳绿,它们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说,它们不是要开花,它们是要生孩子。  我笑着望向她绽放的纯净素脸,人便穿梭至我们在小区疯跑玩耍的时光里。  本来,我们的童年,是一样幸福快乐的。比起很多姐妹的凄惨悲苦身世,我们已然成长在天堂。两家父母都在一个化肥厂上班,对各自的孩子都很疼爱。我们虽然相差两岁,却没有代沟可言。都为独生子女,彼此相伴长大。我们一块儿蹲在地上,看密密麻麻的一队蚂蚁,抬着比自己身体大上几倍的粮食,不如疲倦地搬运,连爸爸妈妈呼唤回家吃饭都听不到,却被一只突然跳至面前示威的蟋蟀给唬地尖叫逃跑;我们总会将自己认为的好东西,收藏起来,只为与对方分享。不管是零食,玩具,还是仅仅在小区摘的一朵花儿;有一次,我们挥动着手里的枝条,学电视里的女侠比武。我不小心戳到她,她的眼睑瞬间破皮红肿。她又惊又疼地大哭,我则又吓又怕、手足无措地哄她,别哭了别哭了,大人看见会骂我的。她便强忍着呜咽,将泪水生生地憋了回去;上学放学回家,我们总在一起。每当暑假来临,我们则会分离一段时间。要么我去舅舅那里呆几天,要么她回乡下姥姥家。两人告别后,都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安稳,就盼着走的那人快点回来。等到真的再次相见,便向对方疯跑冲过去,拉着手笑啊跳啊;我们会带上各自的娃娃,用野草将亭边枯叶扫尽,拿碎石、木屑搭建房子,然后将娃娃放在家里,让它们头挨头并排躺着,也没分是姐妹、还是朋友……  那会儿,我们哪里懂得什么叫忧愁与烦恼。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妈妈开始干涉我所有的事情。小到穿衣服、吃东西、留头发、剪指甲,大到看学校、选专业、找工作、挑男友。她经常有很多想法,女孩子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然后在我身上开始实施。大部分事情我都顺从她的心意,这样,她才不会念得我和爸爸头晕脑胀、不得安宁。有些,仍然坚持。虽然她被迫让步,却始终记忆深刻,情绪难以平复。  而晓玲上高一以后,她爸爸外遇、妈妈病倒。当时,我都替她妈妈和她打抱不平。我爸爸虽然是办公室主任,听说年轻时多倜傥潇洒。他不也对我妈妈服服帖帖的、从来不敢有二心吗?而她爸爸,普普通通的小职员,相貌也平平。凭什么要抛弃温婉可人的阿姨和聪明乖巧的晓玲,到底凭什么。他们闹了一阵离婚后,她也就无心再学习。任谁遇着了,都得问上几句,或安慰几句,或投以同情的目光。她不能假装无事而无视。她心疼妈妈,想让她好过一点。她恨爸爸,想让他后悔。高中一毕业,她就决定出去闯荡,她要证明,她不比他后来生的儿子差。刚踏入社会,没什么学历,好在外形出众,所以,她做过饭店服务员。其实,比起厨师,虽然穿着漂亮,不用烟熏火燎,但人累钱少,还被吃豆腐。也试过其他工作,总是干不长久。最终一狠心,转到这行来,才算稳定了。只不过,她一直对我们宣称,她是当服务员。确实,服务行业的从业人员,简称服务员。  对彼此来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我们找上对方,必定是有或悲或喜之大事发生。所以平时,我们不常联系。但过年回家,我们便会厮混在一起。我惊讶她身上翻天覆地之巨变,她感叹我的一成不变。我们逛街,回头率向来很高。在南方小城,很少有姑娘,如我俩这般高。而且,一拉两个,活脱脱一对姐妹花。她没我高,但170CM,也丝毫不差。我们都认为,我们是变异了,因为,我们出厂设置就是如此,而我们的父母都没我们高。我们都开玩笑说,我们应该去做模特。但我妈妈绝不会同意,而晓玲也没遇上好资源。曾经有过一个男孩儿,我们都很喜欢,但我们同时放弃,只为让彼此安心。  我的突然到来,让她措手不及。她不愿让我知道她真正从事的职业,但她更不想我流落街头晃荡冻死饿死。我为她守口如瓶,她为我一声不吭。她没告诉任何人,我在她这里,我为什么来,我做了什么。我们珍惜彼此,因为,我们再也不能遇见同样一个人,经历同一段成长岁月,谱写同一首感情之乐。那感情,叫友情,也叫,亲情。  时光不老,我们不散;岁月不逝,我们不弃。  不管她做什么,我都希望,她可以一直灿烂明媚。  我俩洗涮完,已凌晨4点多。门外又传来时高时低的男人叫骂和女人哭闹,还伴随一阵摔落撞击的声音。晓玲的笑脸瞬间变色,她低着头紧咬下唇,手抓着床单拧成两朵花,沉默呆坐一会儿,才逐渐放开抚平,慢慢爬上床蒙住脑袋,我收紧的心总算松弛下来……
  “又在画呢。”晓玲醒了。  “饭在锅里。”我一心分染。  “真好看。”晓玲吃边吃瞧。她早已习惯,我每日坚持。  “我也喜欢。”我说。  她叹一口气,没有多言。我知道,她又在心里为我感到惋惜。她觉得,我有一技之长,应该出去找个正经工作,那才是长久之计。她劝过我好几次,但我有我的坚持。即便不以此谋生,即使我学习的是油画专业,但工笔画才是我最喜欢的,我如痴如醉地热爱它,我也为之付出许多心血临摹、创作,即使外界杂乱纷扰、自己多有浮沉,当我坐于桌前、提笔握刷之时,总是心绪平稳沉浸其中。我永远不会荒废它。此刻,我感谢晓玲不再多话,我得以顺利将这部分工序先告一段落。站起来,撑撑腰,转转颈,伸展四肢,神清气爽。然后,我的手机响了:  “囡囡,偶们都晓得啦。你委来吧。”妈妈的声音。  “嗯,以后吧。”  然后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几个月前,我刚到这里的当天晚上,就接到了她的电话:  “小赤佬类,整天不晓得务正业,偷跑到哪里去喽。”她真是气极,说话都不带换气。  “……”我不说话。  “侬说瓦莱,欠侬的哎。”她最讨厌我的沉默。  “姜明出轨了。”被逼急了,兔子会咬人,我还是会说话。  “侬搞错了伐。”她不相信。  “……”我早已料到,她会不相信。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现场,如果出轨对象我不认识,我也不信。  电话两端,都陷入良久的沉默。我先挂断。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姜明事业有成、有房有车、还能言善道,又喜欢围着她团团转,很是符合她心目中的理想女婿形象。他是先搞定她、获得她首肯之后,才攻下我的。她在他追求我的过程中,花了不少心思,也帮了很大的忙。倒不是她在出卖女儿,但事已至此,说姜明有问题,那也是在否定她的眼光。她那么要面子又要里子的人,自然是不信我的。虽然我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真的听到,她的第一反应是反驳我时,我心灰意懒。  来到这个大都市之前,我已经请病假在家窝了好几天。  “囡囡类,不要老呆在房里呀。当初叫侬不要当老师,侬偏不听的喽。你看霞霞,多勤奋努力的呀。侬晓得伐,霞霞现在年薪十几万了,还当上了经理类。”  可是妈妈,您又哪里晓得,她背过您时,究竟对我干了什么?我知道,您总拿她与我比较,是为了激励我奋发向上。可我们家并不贫穷,甚至小康有余。而我,也没有颓废堕落。我只是喜欢教书,闲暇时采风画画。这样,不好吗?您对她,那样细心周到,将她从农村带到我们家,让她住下,还包办了她高中大学的所有事务与开支。而她,总是抱着您撒娇,给您买这买那地孝顺您。有时,我都嫉妒,好像她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而我只是个木然的旁观者。我的确,没有什么资格报怨谁。  我沉默以对,而您,则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无奈又失望地叹口气,出去,关上门。  我从淘宝上买了曼珠沙华。浏览时,看到页面没有关于毒性的介绍,只有对妖艳花朵的大肆吹捧。我以为,是有所避忌,才不公然宣扬。一个塑料袋里,包了几个球茎。听小区大妈闲聊,说,性情很烈的。我洗净一个吃下。一小时后,我吐得满地都是,身体开始麻痹。我以为,它终于开始发挥效果了。两小时后,我望着天花板,还能眨眼睛。什么东西,白白嫩嫩的茎,也有造假的,还是说,量不够。后来,我挣扎着跑到花鸟集市,找人问。老爷子一看,说这是石蒜。我一听,懵了。我问,这不是曼珠沙华吗?他看着我,仿佛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只好又问,它不是有剧毒吗?老爷子才悠悠开口,你说的是曼陀罗吧。曼陀罗——原来是我,大错特错。听个闲话都能听叉,那时的精神状态是有多么不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老爷子又说,小姑娘,别要想不开啊,等你活到我这把年纪,什么都看淡了哟。  这个地方,想一了百了都难。说明,风水不好,与我八字不合,不如离开吧。于是,我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毫无预兆地离开了生我养我和我工作的城市。下了火车之后,才联系晓玲。连工作都没辞。其实也不需要请辞,旷工太久,自然会被清退开除。而我,走的那刻,根本没想工资的事。回想当初,多少冲动了。但我仍不后悔,自己执意离开。现在的我,恣意而畅快,仿佛这个新天地才是最适合我的。我也越来越深有体会,钱,只患寡,不患多。尤其是在,除了晓玲,全都是陌生人的大城市,至少它,还能给予我安全感。而且,虽然我不知道,最终走向哪里。但现在,我想做的事,实在太多了。十分需要仰赖孔方兄鼎力支持。  我认为,我确实应该努力了。正如妈妈所期许的。所以,我抓住那个,在我看来,是我的机会的机会。中间不乏赌博的成分。因为,我并不知道它能否达到我期望的结果,但我还是愿意压上一注。毕竟,机会可遇不可求,而我已经做好准备。即便不是这个,也还会有下一个。总有一个会如愿成功。虽然如此规划,但一连两个星期过去,仍然悄无声息。每天点我的,依旧是不同的散客。我想过,也许,他喝多了,忘了?但当时,他状态还好,没有醉趴下,酒量与我有得一拼。或者,公务繁忙,忘了。这个的可能性较之第一个,会更大一些。而最大的可能,是他,言而无信。说话就像排泄,冲完就完了,哪还有回头搭理一说。听过太多这样的男人,我也学会淡定,有心理准备了嘛。不必相互说对方无情无义,其实,谁也不用指责谁。完美的事太少,这里更难见着。  这天,闲来没事,我在吧台边坐着,随音乐的节拍扭动。有些姐妹喜欢去池中舞,认为那样才有感觉。我却真的讨厌,别人,不管男女,在四面八方贴着我。Nancy找过来,说,有客人点。生意上门,当然要做。走,开工。  一进去,这阵仗,跟那次一样。十几个人排排站,显然已经精挑细选过,因为大部分是A牌。我很荣幸地被留下。很抱歉,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要赚钱,不仅必须撕掉矜持的自尊外衣,而且首先,得从心里认可自己做的事。我们与公司销售职员,本质是一样的。我注意到,今天点单之人,竟然知道我的名字,直接管我叫Cici。而他点别人时,都是你、你、还有你……留下。我的片刻好奇,很快就被其他兴奋点所取代。哇,全是清一色的大美女,我是同类我都心动啊。而且她们身着的服装、配戴的手饰,都相当有品质。举止谈吐,跟一般陪酒妹妹,确实不一样。虽然也不乏扭捏作态、或羞或嗔、撒嗲弄俏、千娇百媚,但我本人看了,就是感觉舒服很多。更何况是男人,不知道多么心驰神往、如沐春风呢。此刻现场,恐怕只有铁石心肠和视钱如命的,才会装作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一般情况下,不管哪个男人,都会眉头不皱眼不眨、博红颜一笑、撑场子装门面而一掷千金。这一场下来,估计得几十万。自然包括酒水。  不过,不用为买单之人心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拿下这单生意,少说也有几千万。最开始,我也难以置信。就这地方,还能敲定大宗生意。那围在会议室或饭桌前的苦心争斗,算什么。但事实,就是如此。越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这里越显正常。今天留下了8个,一看就是下了血本的。这血,自然最终是要从接受邀请过来玩的人身上出。而应邀之人,一般都是核心人物,也就是一锤定音之人。之所以愿意来,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了初步意向。但人嘛,总要端端架子,顺便观察诚意。就算项目需要依靠团体才能完成,但拥有决定权左右最终走向的,只有那一个或者两个人而已。尽管想方设法搞定就行。  瞧这架势,十拿九稳。而那次,之所以黄掉,纯属意外。
  今天,这里举办一个国际插花艺术展,并且免费向社会展出。还好我白天不上班,不用请假就可以去观看,自然不会错过。虽然插花与我的专业、专长不沾边,不过,各行各业、各门各派的艺术,虽然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但都有一个相同之处,那就是对美的追求与诠释。只要是美的,好的,都可以去尝试,去吸收,兼收并蓄甚至融会贯通,推陈出新、标新立异、耳目一新。作为北方最大的都市,它为艺术的发展、交流、传播,提供了广阔的空间与良好的环境。我很喜欢它所展现的包容性的一面。有一次,当我在吧台看见,两位英俊男士旁若无人、深情热吻,而周遭人等见怪不怪、穿梭而过时,我感慨,直男界从此又少了两名帅哥,但同时也忍不住祝福他们,真心希望他们彼此找到真爱、珍惜对待、白头偕老。有人认为,大都市包容,也有人认为,大都市冷漠。不管它是什么样的,每个面既对立斗争又资生依存,都有其存在的规律。我尽管去遵循自己的内心,做我想做的事。  既然是国际性会展,势必邀请或吸引众多艺术家前来参加。在传达自我理念、吸引更多关注的同时,也相互交流学习。法国、荷兰、美国、德国、RB等众多国家的各种插花艺术流派,都有代表前来参展。我一路观赏,赞叹不已。我的画作,是平面的。这些花艺作品,却为立体几何图,360度经得起考量。而且所使用的真实花草,为一个作品赋予了生命的活力与期许、希望与美好。正目不暇接、陶然自乐之时,我被其中一个展位深深吸引。当我走过去,每一瓶、每一盆的插花,牢牢控制住我的视线。  “喜欢吗?”一位身着棉麻改良汉服长衣的古道仙风飘逸的女人,保养极好,容貌秀丽,气度不凡。特别是,从她的眉宇间,我竟然看到了仁慈。  “骨胳清奇,风姿绰约。很美。”  “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工作室看看。”她笑道。  “好。”  由此,开启了自己23年以来第一次脱离学校的拜师学艺的生涯。我的花艺老师,名叫陆楠。曾经在RB学习及从事植物美学及研究多年,即使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仍对植物的实践与探索,保持虔诚的执着与孜孜不倦的追求。现在,她回到国内,用她的方式,传播她所掌握的精髓。经她之手,即使一颗干枝、一株枯萎的花朵、叶片,都变得动人起来,仿佛生命不是结束,而是,换成另一种方式在悄然延续。她向我们介绍和展示了不同流派的风格和理念,我却最喜欢小原流。因为,它比较接近中国古代花道的审美。而我,所专长的工笔画,属于中国画技法类别的一种,具有浓郁的中国民族色彩审美意趣。所以,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共通性。而且,小原流大多材料只用当季花草,凡双眼所见植物,都能变成插花艺术作品。这与我对大自然的热爱,不谋而合。但,花艺对我来说,毕竟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仍然需要从基础学起,首先了解植物,参悟美学。再到了解小原流的盆花、瓶花。掌握基本的花型,直立式、倾斜式、排列式、旋转式。从学习单面的花型,到多面的开放式花型。不断努力学习,长时间地实践与练习。在一次次尝试中,我感觉,离我想要的越来越近。  我每周固定去三次,一泡一下午。老师的工作室会有沙龙,也有插花课程。我既当学生学习,也帮助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给花换水,收拾残余,进出跑腿。我的同班同学中,有几个是立志成为职业花艺师的狂热之人,他们跟随老师潜心学习,并在握有丰富渠道信息及行业资源的老师的指导下,将申请参加RB花协资格考试,若通过笔试与技能考试,他们就可以获得RB花艺协会正式颂发的NFD花艺师资格证。这个证书,在世界29个国家都被认可,并且可以成为从业凭证。为此,他们本生就已十分刻苦与勤奋。而另外的大多数,则是一群养尊处优的富家太太,年龄在30多岁到50多岁,奔着老师响亮的名气而来。她们,或宝宝已上学,或孩子已成家,既不用出外上班,家务事又有保姆打事,更不差钱。她们纯粹是来打发时间或陶冶情操的,当然不能指望她们,更不可能叫她们去做什么。  我嘛,是班上的第三类。但我仍然自愿帮忙。一是出自对老师的尊敬,就这点程度来说,应该不及老师在RB付出的十分之一,要知道,RB是个等级辈份观念非常严重的国家。如果遇到善良负责的先辈还好,人家会毫无保留地传授技艺及做人的道理。如果遇到心术不正之人,便有得苦头吃。老师在RB苦学十六年,不可能如神相助似的,总是一帆风顺地走过。二来,源于对老师的感激。她坚决拒收我的学费。我问及原因,老师只说,你我有缘之人,学费已不重要。我扪心自问,学生何才何能,竟得老师厚爱。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必当为老师做些力所能及之实事。三来,我确实想多学一些,那我就必须首先端正我的态度。认真诚恳的人,会更讨人喜欢。勤奋努力,总有人看得见。而且,得益于,自己是学美术出身,我的空间构图能力与美学功底都还不错,学起来有优势,掌握得非常快。从老师一次次对我的作品流露出的赞许的神情中,我知道,她是欣赏的。  但老师上课时,态度极其严谨,要求十分之高。好在,她于微笑中温柔地坚持,所以即使学员们再不情愿,也依然会按照她所教导的,接受和修正,否则,没有人能受得了那种苛刻。那时的老师,不是老师,而是观音娘娘。慈眉善目,却不怒自威。但她下课后,就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这不,刚刚她就问我:  “宝宝多大啦?”  “老师,我还没结婚呢。”  “有男朋友了吧?”  “没有。”  “正好,改天将我侄子介绍给你。”  “老师,我不想——”  “瞧,还害羞了。”  “不是,我还年轻,不想被束缚。”  “不做男朋友,可以做朋友嘛。扩大交际,丰富阅历,也会对你将来的发展有所帮助。”  “老师——”  “呵呵,好啦,去忙吧。”  “好。”  虽然我也很好奇,老师这样的女子,是如何修炼成这等超风脱俗的容貌气质,又是怎样的男子才能与她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但我,决计不会过问超越界线的事。她是老师,我是她学生。她拒绝我交学费,只肯收取花材耗损费用,我以心血与劳力报答之。我们互相欣赏,也互相尊重。即便她在了解我的个人问题时,也是点到即止。并不为满足自己的好奇和八卦心理,而对我进行探询查问、旁敲侧击、追根溯底。如此适当的交往距离,让我感觉很舒服、很放松。我也就更加敬重她。他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人一丈。这是非常好的良性循环与待人之道。老师不愧是老师,传道,授业,教做人。
  心里一旦有了真正喜欢的东西,即使它不能为自己带来看得到的收益,即使不确定它对于自己的意义,也心甘情愿为它注入一腔热忱、尽我所能付出。现在,我更有赚钱的动力了,这副躯体,显得元气满满、活力十足。  “Cici,今天心情不错嘛。”  “Linda,你今天格外光彩照人哦。”故意比划手势。  与晓玲相视大笑,免不了嬉戏闹腾一番,之后欢乐地散开,各忙各的去。我边哼着歌,边打理头发,就听见有人叫我。出去一看,又是赵总点单。他来得也太过频繁了,他们公司的生意是有多好呢。一来二往,跟他有些熟悉后,逐渐地,说话也就没那么装X了,因为我会疲累,一累就会松懈。似乎,他也很习惯我这样。如果客人不喜欢,我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收敛不敢放肆,仍旧强挺精神,继续接着装X。我曾对他进行了研究,至于其他人,我才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关心,也不值得我在意。但他,与众不同。当然,他从头至尾都一样,反倒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些变化。这便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吧。好,还是不好,我不想深探。所以,就算不怎么喜欢他时常出现在这里,即便一再提醒自己保持镇定,但一见到他本人,我敢保证,绽放在自己脸上的笑容,发自真心实意。毕竟,服务了这么多顾客,也工作了四个多月,能调动我愉悦情绪、又能让我赚钱的,仅他一个。比起有些人,虽然边往口袋里装钱,却边恶心得想吐,我倒是强多了。我应该懂得知足才对。即使不应该如此比较,但我也不可避免。我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俗人。  “热烈欢迎赵总大驾光临敝舍,您的到来,让这里蓬荜生辉。”这里没人在乎成语用的对不对,恰不恰当,纯粹为装X。  “Cici——”他佯怒道。  “赵总,您又来啦。看样子,赚了不少钱哦。今天几个人呀。”一瞧他那样儿,我也就不再客气。  “6个。不过,这次跟以往不同,全部A牌。”他一本正经地交代。  “为什么?”我的好奇心瞬间跳跃,明知不该多言追问,却忍不住瘙痒难耐。  “你进去就知道了。”他竟然还卖起了关子。  “我不是A牌。”我无奈摊摊手、耸耸肩。  “你必须去,其他全部A牌。”他便补充道。  “好。”生意开张,还废什么话呢。  所以我是带着强烈的窥视心理,进入并不十分明亮的包房。果然,只一眼便觉得特别有戏。  第一,里面有个女人。光凭这一点,就太不寻常了。我从未遇过,与男人一同泡在夜店包厢里的良家妇女。多么明显啊,她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仿佛自带高尚光环与屏蔽功能,处处都在诉说着,她不属于这里、她不属于这里……甚至,她本就不是干这行的。如果这点敏感度都没有,在外在内长久的历炼,算是白瞎了。  首先,一身Office Lady白色铅笔连衣裙,做工考究,质感甚至远甩超A的好几条街。同样修身,但人家并不紧身、也不暴露,而我们穿的,不是绷贴超短,就是少衣现肉。人家是清水出芙蓉,而我们,不管愿不愿意,都多多少少,沾染一股子风尘味。虽然承认很难,却是客观事实。  其次,她配戴的耳坠、项链、腕表,全部出自同一家国外知名品牌,而且是同一系列。更何况,人家那根本不是普通饰品,而是珠宝首饰啊。虽然包房的灯光昏暗,却丝毫掩盖不了那闪耀着低调与奢华的光芒。只有她本人,才会看不见,因为人家已习惯。  再次,她拿的那个手包,也是某国外经典老品牌最新系列的限量款。要知道,我们在上班时间,是不带包的。只这一点,瞬间就与我们区别开来。而且连脚上的高跟鞋,也是这家的。看到她的时候,我连丝毫嫉妒之意也没有。人之所以会嫉妒,是因为认为自己和别人不相上下或差不了多少,凭什么别人有我没有;我完全不嫉妒,是因为她已站在金字塔尖,我只有望尘莫及和拜服景仰的份儿。没有几十万,拿不下这一身行头。量我如何追赶,也不可能穿成这样。一来真没钱,二来喜欢用眼睛去享受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拥有。漂亮的东西实在太多,看不尽,也买不完。不过,人家也许,应出席重要场合所需。这身武器装备,任凭谁见了,都不会被人无视或者小瞧它们的主人。至于,她为何如隆重地现身于此。我也很想知道。  第二,还有一个男人,我认识的,陆总。我有过目不望的本事,就算擦肩而过的人,仅一面之缘,也能记得住几分。可能得益于,对描绘对象进行长久的细致观察时培养出来的素质,能够迅速抓住及记忆对象的特征。况且,陆总一副混血儿帅死人不偿命的脸孔,表征十分突出,我们要进行人物素描练习,最爱找这样的模特。五官高挺硬朗,轮廓造影明显,比较容易把握。画出来,也特别传神好看。虽然距离他上一次出现,已时隔一个多月之久,但是,我仍然认出了他。  “热烈欢迎贵客陆总大驾光临,您的到来,让这里霎时蓬荜生辉。”虽然非常官方,虽然一成不变,虽然极尽谄媚,不过,它就是好使,谁用谁知道。于是,我迅速思量一番后,精神百倍地走到陆总身边主动打招呼。  首先,我是不可能去和那位女士打招呼的。一来,还没搞清楚人家的来意与来头,冒然行事,万一不小心触及她的地雷,怎么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都不知道。二来,女人与女人,总会产生比较,随之泛起一些十分微妙的心理。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不要自寻麻烦,甚至连正眼打量都不要。三来,实在不必自讨没趣。行内人与行内人之间,都存在瞧不起看不上的现象,就更别提,行外人看行内人的眼神了。人人都心知肚明的窗户纸,就不用非得挑破了,去游街示众。  各种贬损,无论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于各自心中,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些的。久远之前,便从所谓的文人雅士嘴里流传出,什么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追根溯源,不过是无能之辈把握不住,便站在道德伦理的至高点,以一副被利用被抛弃的受害者之姿,造谣贬低损害女人的名誉罢了。得不到,就毁掉,他人也别觊觎。这样做,算哪门子有情有义?其中不乏歧视与自私,所以,有此一举之人,骨子里本非什么良善之辈,又凭什么要求女人必须有情有义。反过来想,当初相**好道尽甜言蜜语之时,是蒙蔽了双眼、才一直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长久陪伴在侧者是个什么样人的么。怪谁,当然怪自己喽。可一朝反目,便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而将责任全部推卸至女人头上,不是无能是什么。就算被所谓的狐狸精几经勾引诱惑,如若始终岿然不动目不斜视,任凭百般狐媚妖术上阵都没辙。又不是刀架脖子的事,很难吗?一念之间而已……  话说回来,我不会主动去和赵总打招呼。毕竟比较熟了,而且,他挨着那位女士坐在沙发最左边。明显只有最中间的两位男士,才是今晚的主角。而我,仅认识左边那位,陆总。不管他是否有记忆、或认不认得出我,我也必须在此刻制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效果。要知道,和我一起的,全是A牌啊。强大的竞争压力之下,我不甘人后的斗志瞬间被激发。终于堕落了?这么说也可以吧。
  我便听见,离我以及门口最近的赵总不轻不重地喷了一声鼻息,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两下,却瞬时收敛。旁人只道他随意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我已在心里赠送给他无数个白眼,可视线,却未偏移一度。我盯紧我主动打招呼的那个人,满心期待他接下来的反应。但,那家伙就微微笑点点头,愣是不曾亲启贵口。不能够啊。喜欢不喜欢,总得有句话吧。要不然,我不白说了。一时,现场气氛出现丝丝尴尬,我只好舔着脸陪着笑,心下暗叫不妙,可不能冷下去。这时,赵总起身了,他开始安排各位姐妹坐下,算是帮我解了围。场子瞬间又活跃起来,我松了口气,决定今晚矜矜持持老老实实的,不再多言。言多必失嘛。看情形,我确实不太对某人的路子。  可是赵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仅没让我在呆在他身边,反而将我安插在钟总,也就是那位女士,和陆总中间坐下。不知道,他这唱的哪一出。能不能事先通知一声,我得做足充分的心理准备,方能十拿九稳、有的放矢、百无虚发。可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随随便便说翻脸就翻脸。人家首先是客人,其次才是熟人。搞乱了先后秩序,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再说,想怎么安排本就是客人说了算,他并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想立即掉脸子都找不到正当理由。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冲动行事。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冷气开得很足,钟总的胳膊比我还冰凉,陆总的身体却散发着温热。我只能有些窝囊地呆在那个狭窄的空间,刻意不触碰任何一人,并急盼这一场赶快结束。  虽然我想安安静静地度过,但也得别人同意才行。只要踏进这个门,从来身不由主,不为个人喜好左右。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是——她。  “Cici小姐,你不陪客人吗?”钟总扭头问我。小脸儿美丽而精致。  “啊,钟总,要的要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连忙回话。却也感觉有些别扭。说实话,我宁愿别人直呼我的英文名。我真的不喜欢在叫我的时候,再加上“小姐”这个后缀。因为该称呼,已经被用得变味儿了。尊称,并不一定意味着尊重。如果必须要带,我是乐意被加上“女士”二字的。不过,人家这样叫,不仅没任何毛病,反而还礼貌客气有加。所以,仅仅个人感受与看法,可能想太多,我也不能说,别人更不会顾及。  “那还等什么呢?”樱桃小嘴,红润而不艳丽。  “好的,这就来。”我赶紧倒酒。我又不能与钟总调情。有她在一旁,我也下不了手转身紧贴陆总。我只能陪着喝酒。这种场合,有其他类女人的出现,对我们来说,实在是件相当尴尬的事情。的确极少碰见这样的状况,来玩的绝大部分都是男人。我们习惯于服务他们,对女人……估计她们对我们也不感兴趣吧。甚至厌恶。我为身旁几位斟上酒,随即举杯转向陆总。  “哎,我是说那里——”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轻启玉齿,眼神示意道。  “好,明白。”至此算搞懂了。陆总、钟总、赵总,他们是一起的,那对面三人应该就是另外一家的。赵与陆居然是熟识,两人又与钟总构成了奇怪的组合。宾客至上,既然清楚了,那还等什么,马上就去。而且,我也不想一直卡在这里不动,总感觉还有哪里不得劲儿,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根刺正藏在衣服里不停地挠我。我端着酒杯准备到最右边呆着,虽然小费会少或者没有,但是,今天这场子实在诡异,不赚也罢。A牌们自然知道哪位才是金主,都集中在中间靠右的位置。我再插过去,也很不像话。于是,非常具有自知之明地从几台下方绕过去。  “是西西——小姐吗?”我顿住脚步,抬头望去。陆总旁边的张总开口道。我强忍着憋住,不可公然嘲笑客人。  “张总——您可真是贵人呀。”一旁的A牌娇笑道。  “何解?”张总文绉绉地问。  “她叫Cici。”A牌补充。  “哦——原来如此。小嘴儿可真会说话。”张问说笑着,竟然捏捏她的小脸。我刚刚还升腾着张总是知书能文之雅士的小心脏,瞬间跌回原处。这还没喝酒呢,就已经举止轻浮浪荡。  “哪敢和您比呀。”我看见A牌虽然极力陪笑说着,但仍有一瞬间的眉头微皱。我们都听出了端倪,他就是个油嘴滑舌的伪君子。敢情今天碰上这么个情况。宾客不好对付,所以全上A牌。那干嘛非得叫我来?我有了一点被欺骗的感觉,虽然我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我只是被人当枪使而已。  “Cici小姐,过来坐这儿。”他笑着用手招呼我。我仿佛看见了狼外婆在招呼小红帽。我有些驻足观望迟疑。此经一去,凶多吉少。是否功CD在其次,能否毫发无伤、全然身退,才最重要。虽然很多土豪大哥,飞着唾沫星子,言语动作粗鲁,但人家好歹喜欢直来直去,不暗地放冷箭,不愿意就拉倒,生气一哄就好。而伪君子,多阴险狡诈,单看那岳不群就知道了。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狠辣毒肠百转千回。这种人才是真可怕。我不望向赵总,虽然我很想。但我确实不能向他求助,因为那样会让人认为我是他那边的人,由此对他们一方产生不利影响的话,这个责任我承担不起。即使这一次他对我不仁,我也不会对他不义,毕竟他曾多次关照我,我不会忘记,仍懂得感激。其他人……算了,姐妹们,只能依靠你们了。我颇有些视死如归地,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落坐于陆总和张总中间。我到底留了个心眼。张总那边有一个姐妹可以帮衬,我这边有一个陆总,虽然他面无表情、不置一词,但也正好,没有指望他能帮我一把,只要他不像某女那样,往外推我就行。再说,我就在他们中间,挨陆总如此近,要在太岁身旁动土,张总怎么着也会避忌一点吧。不过,事实证明,他不会。
  “Cici小姐,似乎不情愿坐过来嘛。”他皮笑肉不笑。难道我犹豫地太明显,或者太久?  “岂敢岂敢,小女子若有唐突冒犯之处,还望张总海涵、多加指点。”  “想不到Cici小姐,不仅人长得好看,还很有文化。”他的脸上有所缓和。只是这“文化”二字从他口中吐出,怎么嚼都觉得不是滋味。  “张总过奖了,Cici愧不敢当。张总才是相貌堂堂、卓尔不群。Cici陪您喝酒,向您赔罪啦。”我说完,姐妹也在一旁欢颜娇哄。与他们碰杯后,我趁着抿上一抿的空档,稍微轻呼一口气。不过,我仍然松懈得过早。  “Cici小姐在这里上班,可都还行?”他象征性地沾了沾酒后,突然十分好奇地关心起我的工作。但放下酒杯收回的手却从我大腿上有意无意地滑过。  “托张总的福,还不错。”我堆着笑回答。  “那酒量,应该不错吧。”他又转向这个话题。  “很一般,让张总见笑了。”就算我会喝,也不能显山露水,否则,免不了被人拉出来硬拼。  “想不到,今天与Cici小姐相谈甚欢,请Cici小姐赏脸,咱们来个交杯欢,没别的意思,难得咱们情投意合嘛。”他又举起了酒杯。X你丫的!我本不想冲动,但有人非得找骂。这还叫没别的意思?凭什么要我跟你喝——交杯酒?耍流氓还耍出一个文化高档次新高度么,有本事你上天啊。自愿,懂不懂,还要我教你吗?心里OS无数遍。一时,我没有回应。  “哎呀,张总,您太热情啦,看弄得人家小妹妹脸都红了。您可不能偏心呀,我在您旁边这么久了,要喝也是跟我喝呀。要不然,您就是不喜欢Avril了,好伤心呢。”旁边姐妹赶紧娇嗔道。虽然我不是小妹妹,但我知道她在救我,我便默认下来。  “Cici小姐似乎不愿给我这个面子嘛。”张总盯着杯子,晃一晃里面的酒说。虽然语气轻,但份量重。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张总,您借Cici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呀。您随意,我自罚两杯,以示诚意。您看这样行吗?”  “呵——好——”他一边嘴角勾着笑。  我赶紧自己灌下两杯。虽然这样做,势必暴露,枪打出头鸟,但要自救,就必须拿出一股子狠劲儿,否则,别人还以为你怂,就吃定你了。我喝完,酒杯翻倒,亮一亮。  “好,就喜欢Cici小姐的爽快。”张总扫一眼我的杯底,又盯着我,点点头,放下他的酒杯,拍拍我的手,又拍自己的手叫好。他带来的几个人也跟着叫好。我的另一旁则没什么动劲儿。虽说那人也是金主,但一直被张总缠到现在,我也无瑕顾及。我给空杯斟上酒,这次学乖了,没有倒满,七分而已。他要敢表示不满,我就敢说月满则亏、酒满则溢。姐姐今天跟你拼了。一旁的姐妹争相与他搭话,他调笑归调笑,一扭头又对着我重新开启话题:  “Cici小姐,我有个提议。”  “张总请讲,Cici洗耳恭听。”我只好抖擞抖擞精神、强颜欢笑道。  “我见Cici小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否愿意屈尊降贵,到我这里担任兼职?”他笑着说。  “感谢张总垂青,Cici维持生计尚可,实在分身乏术啊。”我直觉,一定不能接受。他怎会那么好意?不要想太多了好不啦。  “工资日结,一万以上哦。”他眯上眼睛道。  “有劳张总费心,小女子不才,恐有负重托。”还能再直白点不。怎好意思当着全场十多个人的面,公然说出这样的话。日你X!可我还是不能当面发作。却连生气都没力气了。  “Cici小姐不必过谦。我见你肤白貌美、腰细腿长,且身材高挑、丰乳肥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他说到后面,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你不要玷污了莫言先生的著作好不好,那可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力作。我真的很想直接丢给他一句,姐姐不出台。但我也只能尽量谦笑道:  “承蒙张总厚爱,Cici感激不尽。往后若有机会,还望张总提携。Cici先敬您一杯。”这句说完,我真的感觉,本人血槽已空。  碰完,我正准备喝,他却拿着酒杯从我胸部擦过。如果杀人不偿命,我会掐死他。但我还是装作没有一丝觉察、痛痛快快地一口见底。我以为,该做的他都做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这下总不能还出什么幺蛾子吧。实际是,仍然有。虽然他从言语上不能占到我什么便宜,小小的动手动脚我也都忍了,但他似乎还不满足——他想将我撂倒。我自认,我是有这个本事,和他火拼一番的。可那家伙,显然不是一般的狡猾。他想灌我,倒也罢了,竟然还招集他们那一伙人,都来灌我。本人并非什么慈禧皇太后,何德何能,用得着他们如此多的人精心服侍伺候在侧?就连姐妹们纷纷围拢过来,想一起参与,要帮我分担,他却软硬兼施,不让她们靠近。居心叵测,昭然若揭。他不仅是伪君子,他还是真小人。  我看了一眼姐妹们,示意,我下定决心跟他们喝。我知道,我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她们肯定会想办法捞我——出去叫人。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既没有打起来,也没人醉得不省人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手,也不必出手。毕竟开张迎宾的地方,不要随便得罪客人。注定今晚得难受一番了,希望到时不会太狼狈。那就试试吧,陪爸爸偷偷小酌白酒那么长时间,我的洋酒酒量底线又在哪里。以后,心里也就有数了。这群人,是肯定不会喝啤酒的,嫌档次太低。他们叫了两种,威士忌、白兰地,都属于烈酒类。可别跟吧台比,那儿都混了冰啊,水啊,饮料什么的,被调和过,喝起来甜丝丝,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让人醉倒,店里不想赚钱了呀。他们点的这些酒,一点不掺假,后劲比较强,纯喝非常容易醉翻。我只能庆幸,他们不玩深水炸弹,也没开口其他混搭。要不然,我必葬身于此。说虽这么说,但先喝进去一种,紧接着再喝进去另一种,它们倒没在杯子里融合,却在肚子里相聚。可想而知,结果都一样。当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木然的时候,我暗叫不妙。
  一时的休憩,立即引来他们如疯狗般地的狂哄乱叫……Cici小姐,喝呀喝呀。你这不喝了,怕是你只瞧得起张总,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吧。边说,边向他们张总的方位邀功似地张望。而张总,自开始就坐在远一点的地方举着酒杯看眼前发生的一切,静静地、不露牙齿地向两边拉扯嘴角。仿佛一只秃鹫,耐心守候在一旁,冷眼旁观厮杀现场,只待猎物死亡,即刻冲上前去撕碎吞噬。我不觉好笑,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女人斗,什么趣味,真没品。我既生得伟大,也要死得光荣,好不啦。一时女侠风范附身,我又看了一眼姐妹们之后,接着拼。她们全都在,没人参与起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神色却微变,露出一丝担忧。心里多少有些安慰,自己做人还不算太失败。其实我也不明白,究竟触犯了哪条规矩。我自认周旋得当。但我确定,所有人也都看出来,我得罪了张总。喝就喝吧,他们竟然都不挪空让我吃点东西或者稍事歇息。当我的身体开始有些摇晃、视线不能再固定时,我知道,不好的兆头已经降临。  似乎,旁边的人有所动作。随不甚清晰地看到有人举起酒杯,走向张总身旁坐下。他俩喝酒谈笑,仿佛其余人等皆不存在。定了定睛,哦,是陆总。一回头,赵总也端着酒杯坐到陆总原先的位置,也就是我身边,说,久闻各位大名,早就想跟几位认识,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都喝尽兴。来来,我敬你们。  就算赵总没有陆总位高权重,但也不容小觑。他能纡尊降贵亲自过来,他们自是十分热烈地回应,待他与待我的态度,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呵,如果这是一台戏,那么人人皆戏子。他们赶紧撇开了我,连连向赵总举杯,脸上堆满殷情,笑开了花。如此一来倒是甚好,他又为我解了围。可我被夹中间,又这么大只,存在感过强,也不能随意离开,免不了仍然被拱上几杯。我机械地保持微笑,头却愈发昏沉、不能轻易转动,否则面前的物体会模糊旋转、身体找不着支撑的重心。我按压前额,试图恢复神志,再抬头时,发现一旁的几个人,也不知怎的,都渐渐集中至陆总、张总那边,连赵总、钟总都过去了,而陆总则向我越靠越近。我不大清楚,究竟是自己在避让时没有控制住身体而碰到他,还是他在不经意间不小心稍微绊了一下。总之,结果是,他手里的酒泼洒到我身上。冷凉的液体刚碰上发热的皮肤,一个激灵之下,让我不由得尖叫出声,瞬时清醒了许多。我又学到了新本领,可以让自己快速摆脱迷糊状态。  “对不起。”他忙道歉,并抽纸巾递给我,让我擦拭衣裙。  “对不起陆总,是我太不小心撞到您,真的很抱歉,还请您原谅我的冒失。”虽然我真想大叫,今天活见鬼了,遇到的都叫什么事啊。可是,也只能赶紧吸水,连声揽责。  “不好意思,毁了你的衣服。这是你的小费,还有服装费。”他从钱夹抽出一叠钱递给我,根本没数有多少,但凭厚度猜测,三四千元,应该八九不离开十了。我惊讶于他会携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像他们这样的客人,基本都是刷卡消费,没人会如暴发户般地摆阔。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不显摆,只不过,他们有他们自己显摆的方式。  “谢谢陆总体贴,您别客气。”虽然我穿的是一件肉色连衣裙,可那威士忌是深琥珀色。长长的一块印渍,甚是醒目。不过,事情没办完,现在受之有愧。所以,我委婉拒绝。  “嫌少?”他盯着我,目光忽明忽灭交替,手仍然保持传递的姿势。  “陆总,您别误会,我的衣服不值几个钱,您不用破费。”我连忙解释道。  “买件新的换上,去吧。”他的话语毫不掺杂情感色彩,却处处透着不容再抗拒的坚持。  “Cici小姐,这么快就要走啦?咱们张总还在这儿呢。”突然,张总那边其中一个人阴阳怪气地嚷嚷道。其实陆总都放话了,我还等什么,赶紧拿钱撤呗。正对他抱以感激一视,却不想那伙人仍然没完没了。真是将阴阴一窝、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么没主见,什么都跟别人学,趁早别混了。但这一阵瞎BB,还是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又转移至我身上。我转而望向陆总。只见他开口道:  “是陆某人不小心,败坏了诸位兴致,我给诸位陪罪,今夜不醉不归。”说完,一杯见底,丝毫不拖泥带水。  “哪里哪里,陆总实在太客气了,来来来,喝酒喝酒。”那伙人见状,忙纷纷嚷嚷,注意力都集中到陆总身上。一时,没人再对我纠缠不休。有姐妹向我使个眼色,我便匆忙转身,闪人。虽然得此侥幸脱身,有那么一阵窃喜,但仿佛是我坏了好事一般,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今晚陆总赵总他们能否顺利拿下这桩生意。但此时,我已顾不了那么多。好不容易突围成功,无论如何都再不会,杀回原地、自投罗网了。何况,陆总也没有怪我,不是吗?紧绷的神经一放松,醉意立即卷土袭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冲右突。腿脚一晃,却没摔趴下。我被一个有力的臂弯接住。又不知,是哪个捕猎者。我连忙挣扎,想甩开,试图摆脱控制。  “Cici,怎么样?还好吗?”那人却问道。  “赵总,您——怎么,粗——来了?”连我自己都听出来,却控制不住大舌头。我先懵了片刻,才扭头定睛看了一会儿,确认是赵总。意识当然还在,只是身体不能自已。  “我送你回去吧。”他仍然抱着我的腰,说。  “谢——谢您,我没事,您——进去忙吧。”我推拒。他不在,怎么行,包间就只有陆总一个男人在那儿顶着,万一扛不住岂不糟糕。喝昏迷、胃出血送医院的,可不少。再说,送我……想干嘛呀,一点机会都不能有。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我努力固定,不再摇晃,强装还好。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他稍微松开我一点,再次确认道。  “真的还好。您快回去吧,陆总还在等您。”我坚持笑着回答,眼睛一眨不眨,怕一阖上就不会再睁开。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他也笑道。还好,他不随意晃动,我还能清楚地看见。  “放心吧。”我说着,轻轻挣开束缚。他走出几步远,又回过头来,  “Cici,我叫赵亦辰。”然后才转身离开。  ……  我又懵了。不知是醉的更厉害了,还是怎么的。回到化妆间喝水休息时,这个名字一直在晕乎乎的脑袋里打转。我尽可能地努力维持睁眼地状态,里面就我一人。催吐之后,我一直不停地喝水,不断地上厕所,跑了5个来回,脸终于不再那么麻了。  “Cici,今天很早就收工了吗?”晓玲一进门,便看见了我。  “嗯。”我答道。  “发生什么事了。”她连忙坐我身边问道。她就是这么聪慧的一个女孩子,让人不疼爱都不行。我也不刻意隐瞒,照实吐露一二。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之闻,只不过,我自己亲身经历一遍后,感触颇多。如果我都不能向她倾诉,那这个世上,我也就没有人可以倾诉了。  “嗯,下次小心一点,实在不行,就走掉或者叫人。我罩着你。”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眉梢泛着一丝喜悦。  “有情况哦。快说说。”我顿时来了精神。  “就你聪明。”她嗔道。  “说嘛说嘛,现在没人。”我扫上一眼化妆间,央求她。  “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他很好。”她嘴角扬着甜蜜的笑容。  “在哪儿认识的呀?”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这个。  “当然是这里啊。”她干脆回道。  “这里——你确定——”我迟疑。  “他对我很好,是本地人,比我大一点,长得挺帅,家里条件也可以。”她细数他的每个优点。  “晓玲——”我欲言又止。相识的场所,就注定,那人所有的优点已被关在门外。  “Cici,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他,真的跟其他男人不一样。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我也想试试。我们迟早要离开这个圈子。他对我真的特别好,还说,下周带我去避暑山庄度假。”她满脸憧憬,神采飞扬。  “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现在,远远没到要去避暑山庄的时节。我很忧心,不知道有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我是没什么资格,向她泼出冷水,自己的感情都一败涂地、一塌糊涂。我只能适当提醒她。她已成年,有自己的判断。她在这个圈子,呆的时间也比我久得多,所听所见所闻都比我多得多。但无论如何,她才21岁,多么美丽的青春年华,如果仍在念书,还没大学毕业。她理所应当对浪漫动人的甜蜜爱情充满了最纯真的期待与幻想。  “知道,放心吧,我会的。”她笑着答应。  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虽然累,还差点睡过头,但我仍然提前一刻钟,准时来到老师的工作室。放好个人物品,便帮忙她处理一些琐碎杂事,修剪小刺、搬运盆瓶、打印资料。一进来,所有人变得平和宁静,连说话、脚步也会变得温柔、舒缓。工作室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如此神奇魅力的地方。无需燃烛焚炉,就有阵阵清新怡人的自然芬香;没有精装豪修,满室的花花草草、枝枝叶叶、瓶瓶罐罐、桌椅板凳便是最棒的装饰。我享受停留在这里的每一秒。老师的专注执着,也让我深深着迷。谁说只有认真的男人才吸引人,专注的女人也一样让人怦然心动。我很喜欢这里,从未缺席每一次课。  今天老师教授的是圆盘浅形的各式插花造型。虽然工作室早已准备练习所用的各种当季植物,但我仍然带来了自己搜寻到的自然材料。城市绿化植物,我决计不敢折摘。万一被谁直播,我在破坏公共环境……我还不想成为网络负面爆红典型而被人肉。我只能采集一些,角落阴沟处,几把细长嫩绿的野草。我不是要考验或为难老师,更不是要挑战或挑衅她的权威。我真的只是很想知道,它们能为我带来怎样的惊喜。为保持鲜活,采集完,还专门跑回家一趟,用塑料袋装了水,将它们的根部浸泡,然后才急急忙忙赶来工作室。一路没少被行注目礼,我倒也不在乎,谁认识谁呢。比起顶着一头绿地草原的cosplay,我显得再正常不过。总不能因为一把草,就让我出名吧。老师在黑板上描出基本图形,并亲自演示一遍后,要求我们不必还原她的作品,而是由我们自选材料模拟,展现神韵即可,不拘一格都行。于是,我便将掖藏许久的野草放到桌面上。我的富太太同学看见了,有几个掩面而笑。老师也笑了,说,大家尽可发挥融入自然、恣意潇洒之风格,每一幅看似简单质朴的作品背后,是插花基本功的修炼积淀。如此一来,所有人便收敛笑声,开始埋头专注于眼前的材料。老师拿来一个类似高脚酒杯、但体积明显大出已备器皿好几倍的白色瓷盘给我,我投向她一个感激的笑容,也开始自己的练习。  我们插花使用的,全是剑山。它既非常环保、也十分清爽,但比起用花泥,又多了一些难度。遇到细弱的材料时,如果手边正好有类似艾草枝这样中等粗细、又中空的,是最好不过的。剪下一小截,一端插进细弱花草枝,另一端插入剑山,既可以轻松固定,也可以辅助吸水。但现在确实没有。而且,我的草实在细弱,稍微一用力就会折弯。于是,我先在手里整理好,用透明胶捆成一束,又另外剪出几截粗细适合、容易插作的玫瑰花枝,与草绑在一起,然后再插。我先行比过,这个作品虽然高低错落伸展有姿,也加了白色花瓣黄色花蕊的瓜叶菊相间点缀,但左转右观,始终差了那么一点韵味。正冥思苦想之时,老师递给我两枝紫色海芋。这种颜色的海芋花极其少见,接过,我便灵感顿生。以1:2的比例,修剪花枝长度,两支花茎弯向外侧而插。虽然一枝置于一侧、与草齐平,另一枝独占中间、傲然耸立,但花朵相对,互为守望。若无草的映衬,花,便只是花。虽颜色艳,却不出彩;若无花的点睛,草,仅仅为草。虽鲜嫩,却无光。秀雅而高贵,含蓄而内敛,纯净平淡而永远的爱——这是老师给出的点评结语。  下课后,我将手洗净,擦干。打开画筒,取出画作,走到桌前,双手呈递老师。她的脸上绽放出十分惊喜的笑容。当她接过铺开欣赏,笑容愈发灿烂。我将另一幅画暂时搁置,然后花了七天的空余时间,集中精力先完成了这幅作品。不知是太过投入,还是晓玲忙着约会,感觉有些日子没怎么和她说话了……昨天框裱悬挂后,今天就带了过来。没有为什么,我就是如此急切地想要送给老师。佳人易得,知音难觅。缘于神交,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笑着说。  “敬请老师笑纳。”我也笑。  这是一幅老师的肖像工笔画。我曾绞尽脑汁认真思考,究竟画什么内容,才能充分表达我心中感念。一开始,计划临摹一幅大师名作。仔细琢磨后,便否定掉了。一来,无论怎么模仿,始终无法超越。二来,毫无新意特色,表达诚意欠佳。冥思苦想,脑海里始终盘旋着老师的身影。行,就是它了。简洁屏风为背景,古朴长桌置于人前。老师偏立几案、微笑抚花,娴静淑然,欲说还休。插花灵巧生姿、翩翩细语,自然内涵、清雅浪漫。她能喜欢,我也很开心。想到那一天,我趁休息间隙翻看西式插花花艺的书,被老师看见,她问:  “你对西式插花花艺也感兴趣吗?”  “老师,您不会生我的气吧。”我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老师骂我用心不专。毕竟是不同流派。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和颜悦色道。如果她真的生气了,会一直保持微笑但不说话。  “为什么——”我却一时无法释然。老师若不生气,可以理解为她胸襟宽广,但为什么会高兴呢?  “我们对美,都有极致的领悟、追求与热爱。你很像我,又不像我,你有你的方向。”她认真为我解疑。  “老师,您觉得,我的方向是什么?”当我这么问的时候,我有那么一刻的失神。  “问问你的心。”老师依旧恬然淡笑。  “老师,我能像您一样,有所建树吗?无论我是怎样的人、做过什么事,都可以吗?”我确实很想知道。  “你看这些植物,它们的生长离不开什么?”老师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我。  “空气,水,温度,无机盐,还有光照。”很简单,我轻而易举地脱口而出。老师在第一课就讲过,即便没有,稍加思索,答案也差不离。  “你看,你已有答案。”老师的语气中柔和透着坚定。  “……”我陷入沉思。  “心若向阳、花自芬芳。”老师补充一句。  “老师,谢谢您。”心若向阳、花自芬芳?!我竟哽咽,连向老师道谢。  “既然你感兴趣。我建议,你去巴黎学习。借助你所学,将东方、西式两种具有明显区别风格的插花完美融合,会收获意想不到的光华与精彩。如果有需要,尽管来找我。虽然我没有与西式花艺流派过往甚密,但我会将我了解到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希望对你有所帮助。”老师如同老朋友一般,于我娓娓道来。  “老师,您真好。”除了这句,我再想不到其他话语可以表达感激之情。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教以为人之道。老师,不仅是一名优秀的老师,还是一位充满个人魅力的女人。  “若不是一下课,你就匆匆离开。我还挺想留你,品画作、鉴茶艺。”  “老师,您对茶道也很了解吗?”  “茶道与插花,严格说来,是不同领域,但两者多有联系,除了皆可陶冶性情、培养审美,还有互相扶持。茶道离不开插花、插花不只为茶道服务。有鉴于此,我也对茶道深入钻研。”  “老师,从来不曾听您说过。”  “无需让所有人都知道,懂你的人,会了解的。”
  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与老师静心对坐沏茶、赏茶、闻茶、饮茶,单就现在而言,无法实现。我还得往店里去。  “来啦?”Linda从镜中看到我,边化妆边打招呼。  “是啊,晚到了几分钟。”我气喘吁吁道。今天不知什么原因,路上堵了将近半个小时。害我一下车,便狂奔过来。  “没事儿,我跟Mary说你帮我带面包去了,很快就回来。”面包,指姨妈巾。她对镜检查一下眼睛的妆容说。  “谢谢亲爱的。”我边放东西,边掏出衣服去换。  “要不别去了,把自己折腾得那么累干嘛。”Linda擦上口红,抿抿嘴说,眼睛不离镜里的唇。  “我喜欢呗。”我换好衣服出来,坐在她身边开始化妆,故作玩笑道。她无可奈何地笑笑,站起来转圈,看看周身是否妥帖。我使劲儿吸吸鼻子,说:  “唔,今天味儿不对啊。”  “怎么啦?”连忙抬起胳膊左闻右嗅,定睛望着我。  “嗯——好香啊!”我说完,哈哈大笑。Linda意识到她被我戏弄,含羞带臊地鼓着小嘴,作势要挠我痒痒。我赶紧求饶道:  “是你们家小帅哥送的吧。”果然,我此话一出,她就立即恢复温柔淑女状。  “他前天送的,说是专程托人从法国带回来给我的。”她转着自己的发梢,一说到他,眼里都含着笑。  “他今天会来?”我边化内眼线边道。她没有喷过这种味道的香水,闻起来,也确实跟一般或廉价的不一样,至少,不会让我头晕。今天头一次用,心思肯定不一般。寻常客人,怎会有如此高规格待遇?  “嗯。他出差刚回来,就马上到这里看我。”她的嘴角泛起笑容,满怀期待相逢之时。我既高兴,又不安。只是在心底祝愿,Linda能够觅得良人,从此嫁作他人妇,理云鬓着素装,为君洗手做羹汤……想到这儿,我才发现,自己终归也是肤浅之辈。我庆幸,我没将刚刚脑子里的胡言乱语,诉与她听。她才21岁,在这个多么美好的时间节点,应该享受属于青春的一切,那些美丽的爱情,那些努力争取的勇敢……她不必患得患失,一味追求结果。我怀疑,我不信,也不能成为我阻碍她去寻找自己幸福的理由。纵使我以发小之名,我依然没有这个权利。  “他应该到了吧。”我努力笑着,岔开话题。  “那我先出去了。”她扶一下我的肩,我点点头。  我化好妆,也开工了。连轴转了两场,都是一般的散客,没费多大劲,总共喝了不到一杯,下来之后,人还是觉得疲乏。跟过大厅时,一阵尖叫吵嚷,让我停下脚步。店里并非清净之地,磕磕碰碰你推我搡争风吃醋而引发的吵嘴打架斗殴,并不少见,主角一般为男人。不过今天,却是女人。我也并非喜爱围看旁观热闹之人。说实话,最开始对什么都感兴趣,但时间一长,也就腻味了。奇就奇在,这主角之一,是我们店里的Nancy。她在这儿做了两年,是为数不多的我既叫得出名字、两人走得还算近的姐妹之一。周围聚拢了很多人,包括男士,或冷眼旁观,或吹口哨起哄,就是没人出手。保安大哥也还没到。我当然知道,即使我不多管闲事,这事也照样会过去,谁也怪不到我头上。可我偏偏,还是插了一脚。  我紧紧抓住那个即将再次挥舞下来的胳膊,高高顶住。它想往下压,却无法动弹;它想挣脱,我暂时不放。Nancy被眼前这个女人,打也打过了,骂也骂到现在了,不曾动嘴还手半分,只在一旁捂面垂泪。可有人仍嫌不够,还想闹个天翻地覆。她一只手被制住,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挥舞着九阴白骨爪,企图往我身上挠。Nancy怕我吃亏,赶紧止哭帮我,脸上不小心中了她一招。眼看这场面即将失控,我不得不双手齐上阵。将她的两只手腕都钳住举高。她手上功夫使不出,便嚎啕着拿脚使劲儿踹。我忍不住大吼:  “够了!有本事让你老公来打!”  不知道,她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巨嗓给镇吓,还是被我直接戳中她最脆弱的心窝,还是她确实疯够叫骂厮喊打累了。干瘪瘦小的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边涕泗横流,边闭眼皱眉似唱还骂。在场不在场的,都统统给骂了个遍。刚开始心存的同情与怜悯,到现在也都化为乌有。后来,她丝毫不作反抗地被保安大哥抬到外面去了。她已经走不动。  人群散去,该怎么嗨还怎么嗨,仿佛这只是玩闹中的一个调剂。我们进去化妆间,Nancy还在哭,我则回味着余震。那女人举起手,还没不穿高跟鞋的我高。小小的身体却蕴藏那么惊人的强大爆发力,就像为维护自己地盘而愤怒发威的狮子,不拼尽全力撞个头破血流誓不罢休。我甚至,有点羡慕和钦佩她。至少,她有勇气,她要去守卫,她敢于发泄。而我,只是缩头乌龟,还是一只最没用的缩头乌龟。什么都不做,只将自己蜷进保护壳,不听不看,还逃之夭夭。  虽然如此,有人认为Nancy是活该。但我对她的遭遇,还是持有一定的同情,要不然我也不会为她强出头了。前天,她在化妆间就哭诉过。那男人隔三差五地点她的单不说,还时常邀请她出去吃饭,准备一些礼物送给她。前天下了班,没想到他还留在店里等她。他说,邀请她上他家看看。她便以为,他对她是认真的。于是,欣然与他前往。两人独处一室,难免春心萌动,正纠缠之时,却不料大半夜杀出个他老婆。她一直以为,他单身。寻常出来玩的男人,一般不会避讳,自己有没有老婆,都大方坦承,但也不会大摇大摆地往家里带。接受,就开房一起乐;不愿意,直接拒绝拉倒。没想到,这人不仅有意隐瞒,还趁他老婆出差不在,将她带到自个儿家里去。就连Nancy都很难接受,更别说,累得半死、还踏着夜色匆忙返家的人老婆,一看见眼前那场景,立马将几个巴掌甩到了Nancy脸上。明明目睹整个过程,那男人却一声不吭,也不帮忙拦住或劝阻,Nancy又羞又气又悔地逃出门,男人更没有追上来。姐妹们听了这俗烂到家的故事,只能纷纷劝解,以后长点心,至少不能大半夜上人家里去,想想就有问题啊。Nancy自认流年不利,便生生咽下这口气。大家也都觉着,这事儿就算过了。谁知,他老婆还跑到店里来闹。Nancy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愿意摊上这样的人和事啊,要多晦气有多晦气。她已经很注意了,却仍然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更让人意外的是,人老婆第二天又来了。她是怎么进店的?按说,昨天才找过事儿的人,保安大哥一般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将人放进去。后来才知道,第一次她的确被拦住。第二次她便模仿女客的穿着打扮,摘掉眼镜浓妆艳抹,得以顺利混入。还真是百折不挠。Nancy一看见她,立马掉头就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倒不是怕她,毕竟这是自己的地盘,不是谁想撒野就能随意撒泼耍赖的,何况自己还感觉冤枉又委屈呢,且找不到人撒气。逼急了,最后谁撕谁还说不定。Nancy只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两个女人一直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多没意思。人老婆却一直在店里乱转悠,Nancy躲来躲去,也就想通了,索性一次性讲明,省得她再找上门、影响日后正常上班。毕竟,男人已然靠不住,生活还得继续。现在,没有什么比钱,更能安慰自己了。还没等Nancy开口,人老婆便质问她,把他藏哪儿了。这一句,还真把Nancy给问住了。自打那晚以后,再没见过他,也没有任何联系。她既不知道他在何处,更没有将他藏起来。他在,他老婆要来找她;他不在,他老婆还来找她。简直莫名其妙。Nancy直接回道,我没藏。那女人盯着她良久,我不信。原来,人家连亲戚朋友都问遍了,还找不着半点踪迹。Nancy干脆说,这里你已经翻过了,没有对吧,你要还不信,就跟我回住的地方找,直到你满意为止。她还真带那女人离开,那女人也还真跟Nancy走了。等我从别的姐妹口中知道这个消息时,这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事了。
  看着小姐妹眉飞色舞、八卦味十足地讲述,我无需动脑便知道,其中掺了不少添油加醋的成份。听完之后,顿感意兴阑珊、索然无味,我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随便东拉西扯,敷衍几句了事。回去睡了一觉,不到十点就醒来。  匆匆啃过馒头,便开始继续之前暂停的那幅画作。许久不接上,手有点生疏。这也就是为什么专职画家在灵感丛生时、夜以继日不修边幅废寝忘食,只为将整幅作品一气呵成。如果断开,感觉会溜走,寻回则不易。于是,我另外铺开一张宣纸,先在这上面蒙一点草稿描线晕染,待熟悉的身临其境再次回归,才正式取狼毫笔,完全浸透墨汁,开始在绢上描线。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心无杂念、沉溺其中,静坐良久而浑然不觉。以至于,晓玲露出头,叫唤肚子饿,我才望了一眼手机,下午2点了。  “想吃什么?”我边问边稍微收拾一下。虽然各有各的桌子,虽然彼此都很小心,但毕竟地方狭窄、桌子也小,一个不留神,就可能碰翻墨汁、撩动画笔、弄脏衣服。这还都是小事,最重要在于,别弄花了画,否则,我的心血会被白白浪费,只能再从头开始。  “面吧,方便点。哦,不行,你不能吃。那就粉吧。”晓玲答。我忍不住笑了,看样子,她的脑袋已经完全清醒,果真是饿得不行了。我用电水壶先烧开水,再插上电饭煲,将开水倒进去,这样,电饭煲起热迅速。在等待的过程中,拿开水浸泡细粉丝,清洗买早餐时顺便带回来的上海青、黄骨鱼。水很快就再次翻滚,我将粉丝滤干水份,全部倒进锅中,煮上片刻,再下入鱼,炖上一会儿,最后混进青菜,洒上盐,滴了几滴麻油。简单午餐完成。  “太鲜了!真羡慕你的手艺。”晓玲赶紧从床上翻下来,不刷牙不洗脸,便先喝下一口汤,夸张道。  “你也可以啊。”我笑说。她不是不会,只是不做。其实,与我们同龄的女孩子,很多都不会厨艺或者懒得十指沾阳春水。妈妈也反对我学,她说,不会做饭的女孩子,才能找个好婆家,嫁过去享清福。我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我就是喜欢。明着不让动,偷师拦不住。用心看过,仔细琢磨,寻个机会,实践一下,不是难事,轻而易举,也就学会。  “我有你就行了。”晓玲眨眨眼道。说完,开始吸粉丝。  “先刷牙洗脸。”我连忙提醒她。  “吃了再洗。”她一口已下肚。我无奈妥协。行吧,反正都一样。边吃边和晓玲商量,我们得买个冰箱了。这天越来越热,如果继续做饭,买的菜放不了,容易变味儿或烂掉。想吃的时候再去买菜,那会儿未必有喜欢的,或者也都懒得专门下去跑一趟。不做饭吧,吃快餐也总有腻味的时候。晓玲说,那我们就买个小的吧。我差点没让粉丝从我鼻孔钻出来。虽然我俩目前手头还算宽裕,但这里,也就放得下一个最小的了。整间房,除了床最占地方,一米五宽、二米长。其他物件,柜、桌、椅都是迷你的。就算搬个大的回来,也挪不出空间。我将口中的食物吞咽干净,才开口,那你在网上看看,应该比实体店卖得便宜。该省的还是要省,再说,白天在家,收得了货。吃完,我继续作画,她上网浏览。突然,她拿着鼠标大力拍打桌面,啪啪啪地将我从无人之境中惊醒。明明可以用手指滑,她偏偏认为,拿鼠标点更有感觉。但也不至于摔它吧。  “怎么啦?”我问道。  “电脑黑屏了。什么反应都没有。”她灰着个小脸。  “那你检查一下插头,看是不是松开了。”我便帮着找原因。  “没有啊。”她将每个接口处都对过,然后说。  “那你再重新启动一下,看怎么样。”我在脑中翻着,我所能想到的各种可能。  “还是不行。”她连按几次开机键,笔记本都没任何反应,连灯都不亮。  “那怎么办呀?”我也有些着急了。如果她没得玩,便会吵我。这电脑必须马上修好。可下午只有三个小时了,晚上还得工作,第二天下午去工作室,晚上接着工作,第三天下午会吵我……如此恶性循环,不敢继续下去。  “再帮我想想辙嘛。”她摇着我的手。我就说吧,她肯定会这样。我怎么就跟个男人似的,那么受不了女人撒娇呢。  “哎,809的邻居,好像是做这个的。要不,我们先找他看看,还是解决不了的话,就送到外面修吧。”我突然想到那个长发男。  “好,那赶紧的。”她看着我说,却稳如泰山。  “行动呗。”我也大眼瞪大眼,嘴往门口努努道。  “你去嘛,你去嘛。”她又开始抱着我的胳膊摇。  “为什么啊?”我表示不服。那是她的电脑,又不是我的。  “你跟他熟嘛。”她还在摇。  “谁跟他熟啊?”我也是醉了。知道这么个人的存在,打过招呼就叫熟。我还没那么自来熟。  “比我熟,总行了吧。我压根儿连人家庐山真面目都没见过,而且,我有男朋友了。”一说到男朋友,她又娇羞地低下头。  “啧啧啧,赶情你这不是让我去帮你修电脑,而是去出卖色相啊。”就是看不惯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哪会这样对你?”她竟义正严辞道。  “……”我故意不答话。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似乎自从她谈恋爱以后,变得越来越会撒娇。虽然她一直很温柔,但这小鸟依人的模样,于我,招架不住,况且,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  “好吧。那你赶紧换衣服,我去找他过来。”晓玲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翻衣柜。  我径直出去,踱至809房前,轻轻叩击,心里默念: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哗”地一声,门被猛然拉开,吓得我连连后退,惊慌中看见人脸,才定住了脚步。他仍然不正视我,低着头说,好巧。我稳稳神魂,内心OS,一点也不巧好吧,明明是我特意来找你。但我仍然接道,是呀。一时两人都不再开口。这样聊天,不无话才怪。没办法,既然受人所托,还是要办实事。我硬着头皮说,我的电脑坏了,你,能不能帮忙瞧瞧,看是什么问题。他迅速瞟了我一眼,复将眼睛藏入长发里。我赶紧补充道,你要是没办法修,也没关系的,谢谢你。说完,我便连忙转身,准备落荒而逃。哎!他叫道,等一下,我,我拿钥匙锁门。我收住,有点小窃喜地回头静候。
  他保持一段距离跟在身后,我走到房前,敲敲门。晓玲打开,我先进去,她十分热情地冲后面的人挥手招呼,你好。长发男,似羞似尴尬地轻扬一下手、稍点一下头,视线飞快掠过晓玲,便集中至电脑上。房间内,除了他摆弄笔记本的窸窸窣窣响,便鸦雀无声。我却暗自发笑。此刻的晓玲,应该同样感觉很尴尬吧。还好,我早已领教过多次了。他可能是后天不擅长交际和表达,或者生性孤僻腼腆冷淡。不管怎么说,人家肯来帮忙,这一点最可贵。总归应当感激,不可妄加评论。只见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鼓捣一番,背对着我们问:  “电脑里面有没有重要的东西?”  “没有、没有。”晓玲连忙回答。他闻言,却回头望向我。我赶紧摇头道:  “没有、没有。”他复低头摆弄。我与晓玲交换了一个眼色,却见他挠挠头说:  “我先拿回去,这里没工具。”话音刚落,他直起身来,手上正托着笔记本裸机,作势就要离开。  “哎,电源线,还有鼠标。”我赶紧叫住他。还有——都没经过主人同意呢,这就抱走啦?可——真自觉。  “不用。”他撂下两个字,头也不偏地出去,然后开门,呯地一声,再关上门。空留我俩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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