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抬起头来看她,短短的金发上有些脏,他眉尖上是日积月累下的褶皱,苍蓝色的眸子里是戒备,是漠然。
维娜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想尖叫,想嘶吼,想抱着男人痛哭,想抚平他所有的伤口。
可是,男人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结茧,只剩下丑陋的疤痕蜿蜒在皮肤上。
而他心里的创伤,早已溃烂,淡黄色的脓液在他血液里淌着,混合着所有黑色的丑陋的怨念与哀嚎,久经不息。
“那很痛吗?”维娜问,她目光落在教士额头上的棕色十字上。
教士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弯了一下,而后却站起来,把滑落的斗篷带上,沉默的靠在黑暗的角落里,黑色的斗篷盖住了他的脸,让他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只能隐隐看到他克制抿着的唇瓣。
维娜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她又轻声问了一遍:“那很痛吗?”
所有你曾经历过的一切,那些悲伤的幸福的消失的一切,那很痛吗?……而我,能帮你分担一点吗?
站在一旁的母亲使劲拉过她,“别看他!教会规定了不能和教士说话!”她皱着眉厌恶却又恐惧的看着黑暗里散发着压迫感的男人。
维娜听着,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落了。
她视力特别好,然而她现在无比痛恨这点,因为她能清楚的看到教士因为她母亲的话而抿得发白的唇瓣。
“不,他们是英雄。”维娜说,她向着教士走了一步。
教士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母亲并没有听清,她只是一把扯过维娜,按开了电梯的门想把她带出去。
“No.”维娜并不动,借着巧劲把她母亲推了出去,快速的关上了电梯门。
女人捶打着门板,尖锐的叫骂声随着上升的电梯消失不见。
“你不该这样做的。”站在黑暗里的教士说。
他声音很低哑,维娜能清楚的听见里面包含的沧桑与悲凉,她又想哭了。
“你们是英雄。”她试着扯出她最漂亮的笑脸。
教士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维娜跟着他下了电梯,却在出电梯的那一刻被教士抵在墙边。
教士有力的手臂按着她的颈脖,维娜呼吸不顺,脸涨得很红。冰冷的刀片如同毒蛇吐着信般舔舐着她的动脉,刀尖泛着的刺骨凉意让她心脏都急促的收缩着。
维娜扒拉着教士的手,她眼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嗓子火辣辣的疼,她艰难的挤出一个词,“You。”
教士看着她,稍稍松了力道。
维娜和他离得很近,她能看清教士眼角的细纹,脸上的曲折疤痕,皱起的眉头,下垂的嘴角,以及眼里她的倒影。
她弯了眉眼,松开了手,轻轻地付上教士紧绷的脸颊。
“别皱眉。”她试着这么说,但因为教士骤然收紧的手指而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和急促的咳嗽声。
维娜的指尖停在他的眉间,她一遍一遍摩挲着教士皱起的眉头。缺氧让她眼前有些模糊,但她仍然试着对他笑。
教士不知想到什么,放开了她。
维娜跌在地上,淡蓝色的长裙染上尘埃,被汗水打湿的发丝也沾染上灰尘,看起来狼狈不堪。她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肺里火烧火燎的疼,喉咙更是如同被刀割了一般,说话都显得艰难。她伸手摸了摸脖子,果不其然红肿了一圈,颈脖被锋利的刀尖割破了一点皮,猩红的血液在白皙的皮肤上蜿蜒出痕迹。
她并未觉得愤怒,相反的,她只觉得悲哀。
她看清了教士眼里压抑不住翻涌着的苦痛与悲伤,还有深处的愤恨与无奈。
她指尖能抹平他皱起的眉头,却抹不平他眼里的伤痛。
维娜缓过来后就站起身寻找着教士,正好看见一个棕发棕眼的男人愤怒的从一件屋子里出来,她迟疑了一下,走进了那间屋子。
取下了帽子的教士站在窗前,她顺着教士的目光看去,只看得见夜间城市的灯火阑珊。于是她便收了目光,专注的看着教士的侧脸。
“Why?”教士问她。
“我想跟着你呀。”维娜试着用轻快的语调说出来,但因为喉咙的疼痛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她便闭上嘴不再说话。
但瞅着教士对她的话毫无反应,她只好轻轻开口:“你要去救那个女孩对吧?”对上教士的目光,她心脏紧了紧,“我在大殿上听见的——不过我坐在角落,你没看见我。”
教士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我我五官很敏锐!我能看见很远的东西也能夜视!我擅长攀爬也学过格斗!”维娜见他依旧毫无反应,急急地倒豆子般的把自己所有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那是最不重要的。”教士低声说,“But...You’re in。”
她走过去,和教士肩并肩的站着,目光落在撑起的窗户上——玻璃窗倒影着他们的身影。
维娜贪婪的注视着教士板着的脸,说实话,他长得并没有多好看——板寸的金发,明显的抬头纹,凌厉的线条,下垂的嘴角,随时都散发着一种嚇人的压迫感,离得近些甚至能隐约嗅到他从灵魂深处散发的血腥味。
维娜心思微动,手指悄然附上教士的手背,才刚碰到教士就出其不意的摸出匕首抵上她红肿的颈脖——当然,教士并未成功,因为察觉到的维娜直接用手握住了匕首。
削铁如泥的匕首瞬间划破了她的手心,鲜血直流。
维娜的脸扭曲了一下,她能明显的感到锋利的刀刃划烂了她的肉,直接抵上了她手心的骨头,疼得钻心。
“松开。”教士看着她的手,低声说。
维娜咬着唇松开了手,没有匕首的阻挡血似水龙头般不要钱的哗哗直冒,一分钟不到就已经染红色手掌和手臂。
她忍着疼小心翼翼的握住教士还握着匕首的手,这次的教士怔了怔却没再推开。
鲜血沾满了两人的手,维娜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那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只剩下酥酥麻麻的痒意。
骤然的放松让她突然有些困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陷入了一片昏暗,身体软软的倒下。
教士挣脱她的手揽过她的腰,红色的手印印在淡蓝色的裙子上,看着有些脏。
教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苍白却依旧弯着唇角的脸,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