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大报名最后半年是不是就是写论文?要每次都去学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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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纷纷飘落
&&&&&&本期共收录文章16篇
  1 中国论文网 /5/view-1284748.htm     那年秋天,叶叶提干后回上海休假。当她在出租车里看到老家那幢红楼时,她的眼角湿润了。   母亲烧了两个水?蛋,这是叶叶从小爱吃的点心。   “提干就好,解决大问题了,你的住房部队总是要解决的。现在上海的房价知道多贵吗?市中心新造的楼盘,你一年工资都不够买半平米。”   母亲在浴室放好热水,准备去上班,她在叶叶额头吻了一下,嘱咐她洗完好好睡一觉。   母亲匆匆离去。叶叶吃完点心,靠在沙发上,抽出一支More烟衔在嘴上,点燃。有条不紊,俨然是一支老烟枪了,悠缓地吐着烟圈,脑袋晕晕乎乎的。透过袅绕的烟雾,是墙上的影星费雯?丽的复制品。凌寒,凌寒!她心里呼唤这个名字,按灭烟蒂,起身去洗澡。   当兵前除了看书,玩,弹琴,叶叶不做家务,连碗都不洗。现在她把碗洗净放好。找出换洗衣服,走进浴室。浴室里两千瓦的取暖器正使劲地吐出热风。   她慢慢地脱下衣服。大镜子里露出修长的身体。每脱一件她就在镜中审视。她喜欢这样仔细地看着自己。部队的“长话连”门口有一块很大的军容镜,每天她要照上好几回,她高高地挺着胸,检查自己的着装有什么瑕疵,以免不符军容。男兵们碰见了,就调笑着说,叶叶真漂亮,真可以当模特了。女兵们看着她,却是异常的冷静,只让她感到浓烈的轻蔑的氛围,她站着不动,等待她们嫉妒地走开。在军容镜前,如果是被目光严厉,胸部像坦克压过那么平坦的肖排长碰见,往往得接受她劈头盖脸的几句男人的粗话,你臭美什么呀,回家开窑子肯定发大财!叶叶笑笑,排长她从来就这样狠,女人之间说这样的狠话。她内心愤怒,但只能慢慢走开。   看着自己修长的双腿,叶叶突然想到“青春”这个词,她知道以后这一切都会衰老臃肿,她要把双腿照下来,把自己照下来……她泡在浴缸里长久地想着这个问题。谁来照呢?她很自然想到连队里几个接近自己的男人――王钎只会打篮球……凌寒呢,拍得清楚是可以的,水平不如刘剑元……政治部干事刘剑元,摄影水平不错,据说想参加全国影展,但叶叶知道。她不能跟悍妇之夫有什么来往。   叶叶记得第一次见到刘剑元的情景。那是部队首次演出。叶叶担任报幕,刘剑元台前台后采访,给她照了好多相片。有一天,刘剑元来找她,说是政治部让他到A部采访写报道,顺便过来看她的。叶叶听肖排长说过,她丈夫刘剑元是大学新闻系高材生,部队“一支笔”。但那天叶叶发现,刘剑元几乎是女人那样的腼腆。   “谢谢刘干事,谢谢。”叶叶说。   刘剑元点点头,把准备好的照片拿了出来,都是他给叶叶拍的,已经装在柯达的小相册里,看得出经过精心的挑选。他说了一些演出那天的琐事,叶叶口里应着,翻看起照片来,没看几页,刘剑元有点慌张地合上了叶叶手中的相本,“以后再看吧,好吗?”   因为是初次说话,其实他们除了说照相,没有什么可说的,叶叶有点没趣,起身给刘剑元倒水。   “别忙,我这就走了。”他说。   “好吧,以后再聊。谢谢你特意送来。”叶叶说。   也许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叶叶打趣地说:   “肖排长不在,今天她在连部开会。”   她这么一说。没想到刘剑元突然就走了,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这样匆匆离开了。   叶叶穿上睡衣躺在床上,拥过长毛绒大熊猫。她有点累,也有点陶醉,脑子很清醒。环视小屋,墙上是她喜欢的影星照片,自己的大彩照,艺术挂毯。玻璃柜里有她喜欢的工艺品,另一边是一对音箱,一切都是叶叶当兵前的布置,充满热情,朝气勃勃。母亲一点没动过,隔天打扫一次灰尘。   青春。她脑中跳出这两个字,伤感的情绪在心里回荡起来。   叶叶对凌寒的感情是复杂的。可以说,她很爱这个人,爱到心痛。   凌寒是司令部作战参谋,海军指挥学院毕业,有才华,有气质,阳刚,在基地大院一直引人注目。叶叶第一次和他单独见面,刚踏进作战指挥室大门,她突然就被凌寒逼人的目光击垮了。他的眼神。叶叶至今还说不清楚,看似专注,又有些漂移,像是欲望又如爱的暖流,溢满热情,分明也透着冷傲。她想镇定一下自己,想潇洒地说一句,你欢迎吗,可说出来的语调,尴尬得发颤。   很可惜,她知道凌寒已经结婚了。   凌寒一直是傲慢过头。从不说让她高兴点儿的话。有次叶叶忍不住问他,你觉得我怎么样?凌寒说,呵呵,一般,没我太太漂亮。叶叶说是吗?表面上她在微笑,心里却痛得要命。她见过凌寒妻子的照片,确实有些姿色,可自己也决不会比她差。她心里不服。她想,也许,凌寒把所有女人听了高兴点儿的话全对自己妻子说完了。每当她愤怒时,就不搭理凌寒,可时间一长,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去看看他。她心里积着火,以后,王钎和刘剑元经常找她,跟她说话,只有凌寒有意冷落着她。叶叶坚持认为,凌寒是爱她的(有两次,凌寒喝过酒后对她说,他爱她),无非是有意摆出高傲的姿态罢了。   有一次,叶叶在总台听到了肖排长跟别人的聊天电话,才知道长话连原有一位比排长还老的女兵安欣,也跟凌寒谈过恋爱,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后不知什么原因就吹了。安欣退伍后,据说至今常常从地方上打长途过来,千里迢迢问候凌寒。凌寒在电话里毫不掩饰对那安欣的感情,不管不顾地大说亲热话,尽管凌寒知道,总机上的女兵很可能一直在听。   叶叶以后当班时,听到两次。   每次凌寒挂断了安欣的电话,第二天连里便会传出他和安欣的饭后话题,凌寒的风流轶事便这样在连里、排里到处飘荡。肖排长说,凌寒跟安欣。一定是睡过的,凌寒那风流哟!她说着便咯咯地笑了起来,每当这时,严肃的肖排长在电话里一定妩媚了几分。   每次听到关于凌寒的流言,叶叶就不是味道。心里酸。   记得肖排长在电话里的叹息,凌寒和安欣的事已过去了十年,可一直在长话连代代相传呵,像连队战争岁月留下的优良传统光辉事迹一样。也许永远存在。   “当年那一批老兵中的几朵好花,一定全让凌寒摘走了,这家伙太会来事了,我们连里,不知有多少女人破在他手里。啧啧……”   肖排长的话,使叶叶心里涌起对凌寒的恨。   叶叶曾经问凌寒:你结过婚了,怎么可以这样。   凌寒当时有点莫名其妙,微笑着问她,怎么啦。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安欣?她说了这句话,竟然想哭。她也觉得,自己哭得很怪,很没道理,就憋住了。她诧异自己多么骄傲,居然会醋到如此地步。她心里非常不满自己的表现。   凌寒耐心地说,我对安欣一直挺好呀,其实她早就嫁人了,我们只是偶然联系一下,对了,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事?   叶叶说,当然知道的,我什么不知道。   凌寒笑着拥住叶叶,总不能要求我改变十多年前的事吧,再说了,我和她是柏拉图式的感情。没大家传得那么严重。知道吗,我只有对你……   没等他说完,叶叶把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哭了起来。      2      叶叶被门铃声惊醒,她以为是军号响了,猛地从床上弹起,睡眼惺松,看到了紫绒窗帘,才想到是在自己家,躺在自己的床上,她重又慵懒地躺下。门铃“叮咚”声又响起。会是谁呢?她不情愿地
趿了红拖鞋,看闹钟是下午三点,在镜前理了一下头发,看了门上的猫眼,心突突地跳起来。   战友王钎站在门口。   这一次,王钎也是回到上海休假,他爸爸是基地工程部部长,海军重大军工项目的决策者指挥者。叶叶犹豫着。门铃又响起来。门外的王钎正欲离去,一脸失望的表情,她在犹豫中开了锁。   “以为你不在呢!怎么半天不开门?”王钎说着进门。   “要换鞋吗?”   “随你便。”叶叶平淡地说。   王钎在鞋柜里找出双拖鞋换上。   “怎么了?你生气了?”王钎盯住叶叶问。   “刚睡着就被你吵醒。”   “家里人呢?”   “上班呗。”   王钎在沙发上坐下。   “你先坐会儿,我穿件外套。”   叶叶往卧室走。感觉王钎跟了进来,她有点紧张,想让王钎出去,还没说出口,王钎用力地把她抱住了。   “叶叶――”   “放开!”   王钎松开手,把叶叶扳过来,盯住她:   “叶叶……生气啦?”   “我心烦。”   “我已跟老爸说了,他同意我们结婚。”   “谁跟你结婚?!八字没撇的事情。”   叶叶扭动着肩挣脱出来。心想,真是猪脑袋,说心烦了,还提结婚。   “我不管你那么多。只知道爱你,非娶你不可!”王钎说着拉过叶叶就亲。她没有什么感觉,面对王钎的粗鲁,内心一潭死水。以前她曾反抗过,但是徒劳无益,看着王钎肩膀上结实的疙瘩肉,涨红的脸,她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如果你爱我,就该尊重我。她想。他的强悍直露,让她联想到凌寒的斯文或者虚伪,虽然也为此羞愧,无地自容。她忽然也理解了王钎的粗暴,有点喜欢这样的力量了。   因为叶叶的抗拒,王钎一步举动都没成功,他额上渗出汗来,抚摸着叶叶的肩膀说:“老爸给我二十万结婚,如果不够,还可以追加。”   “谁稀罕你的臭钱,八字没撇的事,你以后别跟我提结婚二字。”   叶叶一脸不快,一把推开王钎的手。   “那你……”   “是你强迫的!”   “你没反抗嘛!”   “我能反抗得过你?!你是大树底下铁杆旗,多飘啊!”   “你是怕我家老头子?”   “放屁!”   叶叶脸腾地红了。心里想,自己怎么能说出如此下作的骂人话来?   “真的,叶叶,除你以外,我一个都不来往了。”   王钎极认真极诚恳地说。   叶叶没理他。   王钎是司令部篮球队主力前锋,从军舰上抽调上来,一米八六的个儿。自当新兵起,女兵连的丫头们就迷上了他。追求王钎的女兵据说一直保持在四五人以上。每次部队举行“郦山杯”篮球比赛,只要王钎上场,总有一帮女兵聚在看台上喊着王钎的名字,叫喊他的绰号“佐罗”。每到这时,王钎打起球来更潇洒勇猛,多多得分,手中的篮球炮弹似地不断射入篮圈。一旁观战的参谋长非常高兴,以后每场正式比赛,参谋长都特别指示女兵连拉上队伍来观战助威。对于王钎的潇洒和精湛的球艺,叶叶也很欣赏,以后她从伙伴的议论中得知,王钎其实是一个除了会玩之外。什么都不会的纨绔人物。家里每月还给他五百元钱零用,叶叶就开始轻视他,两人路上相遇,也不正眼看他了。虽然她知道,王钎几次打听过自己,看她的神态也很认真,目光专注,女战友说到他的变化,都开始酸溜溜的。叶叶因此更是小心,那时打电话没有现在这么方便,长途需要电话总机转接。值班时接到过王钎的电话。她只要听出是王钎声音,就很客气地说,您要哪里?然后很快接通,没一句多余的话。她不想让王钎有跟她说话的机会。每次王钎要完了长途后,只能很识趣地道谢,挂电话。   当时,叶叶的好友。新疆混血姑娘哈伊琳正和王钎爱得天翻地覆。哈伊琳的父亲是个哈萨克人,母亲是个汉族知青。哈伊琳长得非常漂亮,性格外向,感情奔放。哈伊琳坠落情网后,什么都不顾了,包括工作进步,党票,立功受奖,她都不要了,只要王钎,为此,哈伊琳遭到肖排长多次点名批评。不久。王钎对哈伊琳的态度就冷淡了,哈伊琳很是悲伤,女兵连规定,女兵外出必须两人以上,哈伊琳每天都去找王钎说话。一般是找个新兵陪着一起去,有一天哈伊琳下班来到宿舍,只有叶叶在窗前看书。哈伊琳就请她陪着一起去看王钎。叶叶本并不愿意和王钎来往,看到哈伊琳的苦样,勉强从命了。   就是那天去了一次王钎的宿舍,她被王钎粘上了。   只要是叶叶值班,王钎就打电话到机台找她聊天。叶叶在长途台值班,王钎就拨打郊区台,若她在郊区台值班,他就打长途台,王钎要制造一种特别的氛围。让所有接电话的女兵都分辨得出王钎的声音。就这样,长话连上下都传开了王钎和叶叶在恋爱的消息。叶叶有口难辩。哈伊琳愤怒至极。   那天夜班下来,在郦山脚下的月色融融之中,哈伊琳找叶叶谈了很长时间。叶叶怎么解释都没用。当夜。哈伊琳闷在被子里哭了好长时间。一个月后,她被调走了。   王钎的韧劲很足,全然不顾叶叶的冷淡。叶叶值夜二班,王钎就通宵不睡,等到夜里一点半叶叶接班后。就开始打电话。值夜班很苦很无聊,一个人面对黑洞洞的机台,孤寂得要命。刚开始叶叶还拒绝王钎的电话,后来屈服于孤寂,接受了王钎的电话。听王钎吹大牛解闷打发时光。每个夜班,王钎都陪叶叶,渐渐地,王钎赢得了叶叶的好感。      3      叶叶给王钎烧了两个水谱蛋,坐在对面看着王钎吃。王钎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会儿见底。叶叶心里想笑。但没笑。叶叶收掉碗。王钎点上烟。   “可以抽吧!”   “反正我家没人抽烟。”   王钎环顾烟缸准备灭烟。叶叶站起拿过烟缸说:“抽吧。”   王钎把烟灭了,说:“听太太的。”   “谁是你太太?!你再胡说八道,出去!”   “噢,好好,不说。”   王钎从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恭敬地递到叶叶面前。叶叶盯了王钎一眼:“干什么?”   “你先看看。”   “我不看。”   “看看又不会脏你手。”   王钎一动不动,叶叶接过盒子打开,是一对白金耳环。叶叶眼睛一亮,太漂亮了!但她很快合上盖,还给王钎。   “这是送给你的。”   “我不要你的东西。”   “就算弟弟送给姐姐不行吗?”   “哪有这道理?”   “为什么不可以?不管怎样,你得收下。这是我的心意。”   叶叶盯着王钎。   “王钎,我真的不要。”   “那我踩了!”   王钎脸变得灰白,盯住叶叶。   叶叶看着王钎,她清楚只要再说个不字,或把脸转开。王钎立刻会把耳环放在脚下踩碎。   “我收下,但有一点要申明,我不……”   王钎一把抱住叶叶,动情地说:“我不会逼你。”   命运仿佛一直与叶叶作对,当时她的学习一直优秀,却在高考前莫名其妙地病倒了,一些最基本的概念都记不起来。她不得不住进仁济医院,最终放弃了向往了多年梦寐以求的大学。父亲问她还想不想上大学,他可以作一些努力。叶叶却说。她想去当兵。这其实是她瞬间的想法。父亲说好啊,出去锻炼锻炼。这便成了她最后的结果。   两位男同学送叶叶到火车站。叶叶很平静,没
有像其他女兵那样眼泪汪汪。身边的男同学表情各异。整个中学时代,他们文明地竞争着她,现在他们表示还将文明地竞争下去。他们当着叶叶的面,握着手说,看你被谁的丘比特之箭射中。阳光下,他们胸前的复旦校徽熠熠闪烁。三个人就这样在北火车站拍了一张特殊的照片:两个男同学同时贴着叶叶的脸颊。这张诗情画意的照片,也给叶叶以后的军旅带来了深重的痛苦。   新兵连第一次点名,肖排长向新兵们宣布连队的纪律。宣布完后,她让一位老兵班长把纪律写在黑板上,让所有新兵抄录,然后她在走出教室前说:“叶叶到连部来。”   叶叶走进连部,肖排长看着她,责问:“你怎么进来了?!”   叶叶看着她,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没家教。进门招呼都不会打?以后进任何有你的上级在的地方,必须喊报告!听清楚了没有?!”   叶叶点点头。   “嘴烂了!不会说话?!”   “听清楚了。”叶叶说。   “大声点!”   “听清楚了!”叶叶叫喊。   “把头抬起来!”   叶叶抬起头,看到肖排长阴沉的脸。   新兵训练的主要科目是队列。立正,稍息,四面转法,起步,跑步,正步等等。以班为单位,列成一队操练,由班长带操,每天练七个小时,最后由肖排长集中练一个小时。肖排长特别关照叶叶所在的八班,亲自带操,经常让叶叶单个儿操练,做“示范表演”。尤其是练正步走的分解动作课目,几天全部是肖排长负责训练。每天七个小时正步走,肖排长让叶叶做“示范训练”达一个半小时,给大家认真体会动作要领。做正步走的分解动作时,让叶叶单腿独立,肖排长在一边认真地讲解着动作要领:脚面绷直,脚掌离地面二十公分并且和地面平行,踢出约七十五公分处用力着地,重心向前移,然后另一脚踢出去,重复前面动作……叶叶咬牙坚持,三九严寒,汗水依旧湿透了衬衣。每天下了操,什么也不想干只想睡觉。   有一天训练,肖排长提前一小时收操,她认为叶叶的站姿不够标准,命令她贴墙而站,保持立正姿式:挺胸,收腹,含颚,两手贴紧裤缝。她把叶叶的军帽翻过来,放在头顶,只要稍一动,帽子便会落地。   强化站立一小时,肖排长说。帽子掉地一次。加十分钟。叶叶站得眼冒金星,眼前发黑,两腿酸痛,继而发麻,失去知觉。肖排长则在椅子上看杂志,不时地瞟上她一眼。   叶叶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战胜这个坏女人!叶叶头上的帽子只落地一次,站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最后肖排长只能宣布时间到,当时叶叶一点没听见,耳朵里一片嗡鸣,眼前漆黑,金星乱飞,同班的战士把她扶回宿舍,帮她脱掉棉衣,她的厚绒衣服都湿透了。   晚上,肖排长到宿舍宣布,“明天五公里武装越野训练,新兵都听着,必须把短裤脱掉!”   叶叶躺在床上问老兵王丽,为什么不让穿短裤?   王丽说,出了汗后,短裤会把大腿根的肉磨破的。叶叶听得脑袋嗡嗡的。   对于五公里武装越野跑,她脑海里满是恐惧。选择了当兵,是福还是祸,她不知道。但她很快就睡去了。   马路上有无数的人在跑,妇女牵着小孩,不断尖叫着;上了年纪的老人跌跌撞撞,步履蹒跚,不时有人跌倒;马路旁的水果或杂货摊位全被表情惊恐紧张匆忙逃窜的人撞翻在地,水果杂货铺散在马路上,隐隐约约能听到严厉的训斥声。一阵急促尖利的哨声刺耳惊心地晌起,叶叶恐惧地闪在路边,睁大惊恐的眼睛。忽然有人大声地斥责:叶叶,怎么你还赖在那里!叶叶寻声望去,什么也没看见。这时被子被猛掀开,紧接着肖排长狠劲地跺了一脚床架子。   “还不快起来?晚到要受罚的!”   叶叶睁开眼,蓦然明白,腾地从床上弹起,拿起长裤就往脚上套。   “就你皮厚?脱不脱?!”   肖排长一把拉下叶叶的长裤摔在床上,示意脱下短裤,然后为叶叶叠被子打背包。看了一眼疾速麻利地打着背包的排长,叶叶忽然觉得下身一热,她顿时恐惧起来,她对肖排长说:“排长,我大姨妈来了,能不能……”   “大姨妈来了就不打仗了?!”   叶叶想用卫生巾,肖排长严厉地说,什么也不能用!   叶叶迅速脱下短裤,套上军裤,班长已经冲进门来叫喊催促。肖排长叫老兵王丽帮忙把叶叶的枪和水壶拿好。待叶叶全副武装冲下楼时,全连已全到位。   连长正看着手表。   “报告!”   “入列!”   连长扫了一眼队伍。   “叶叶出列!”   叶叶跑步出来,心里扑扑乱跳,跑到连长面前站定。   “报告连长!”   连长上下打量:“向后――转!”   叶叶转定,连长上前拎了拎背包带。   “入列!第一次武装越野训练,背包打得很好,表现很出色,还有不足的地方,自己要多学习,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军人,还要花一番功夫。肖排长你要负责把她带好!越野训练开始!”   姑娘们戴橄榄帽,一身越野训练服,佩装备、背包、短冲锋枪,整齐跑出楼前广场。肖排长命令,一班集体跑!分二纵列!二班三班自由!   队形散开。几个女兵冲到了前面。叶叶在家时,每天清晨和爸爸一起出去,沿着淮海路跑到外滩往回返。数年如一日。但现在是身背装备,开始还能坚持,一公里后就有些气急。她解下扎在腰间的皮带。稍微好受些。肖排长就大声呵斥,“把腰带扎上!”叶叶斜了一眼排长,觉得喘不上气来,腿开始发软,感觉脸上流的汗比班里其他人要多。要坚持!再坚持会儿!叶叶听到老兵王丽这两句话,觉得温暖,添了些劲头。   不知跑了多少路。她死命跟住前面的王丽。肖排长开始逐渐控制速度,阻止王丽,“跑慢点,今天不和她们比速度,否则她们要拉下去。”   叶叶眼前发晕。胸闷腿软,苍白的脸上汗如雨下。肖排长一把拿下叶叶的枪,然后冲王丽喊,背她的背包!老兵王丽放慢步伐,从叶叶身上接过背包。叶叶顿时觉得轻松了,风变得凉爽多了,沉重的双腿轻松多了。叶叶很感激,觉得排长和王丽真好。她们目光坚毅,神情自然。肖排长靠近叶叶,我们加速行不行?叶叶点点头说:行!我决不能拖全班的后腿!她想起凌寒曾说过的话:当一个好兵,就是一句话,吃苦吃苦再吃苦。   肖排长对全班人说:我们加速,追上去!老兵王丽立刻加大步子,叶叶紧跟其后,肖排长贴在身边。一前一旁,叶叶顿时感觉到了力量,只看到公路旁边的柳树在不断地向后闪去。远远地看到副连长全副武装站在公路旁。女兵们跑到她那儿便开始折返。班里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兵已和老兵们交汇。肖排长说:加把劲,我们还能拿第一!   叶叶咬着牙跟住王丽。她记得王丽介绍过,本班的越野训练几年来一直是第一。不能拖后腿。今天要拿第一!她努力把拉下的距离缩短,贴近王丽身后,感到两腿发麻,但奔跑的阻力开始消失。她身后是班里的新女兵们紧紧相随,好像有股力量不断向前推着她,眼前直冒的金星消失了,身体的力量开始恢复,原本机械的跨步,开始感觉到弹性,双耳是嗡嗡的风声。叶叶!要坚持住!还有最后一公里。肖排长在边上说。司令部大院那个山坳口已经能看到了,它在叶叶眼里,忽然化为多个重
叠的影子。她的步伐忽然不稳,开始摇晃。肖排长说:注意!你们两个!两个女兵迅速挟住叶叶。第一集群的三个女兵也近在眼前。肖排长说:老兵超过去!后面跟紧!叶叶此刻已经完全没力气了,眼睛睁不开,她咬着牙拚尽全力。   第一集群=三个新兵和老兵,拚了几十米也慢了下来,跟着肖排长集群几十米后,慢了下来,最后一百米是上坡,在肖排长凶狠的吼叫中,一班女兵都踩足了油门直接冲刺!   连长看表,二十五分三十八秒。   肖排长集群冲过,准确时间是二十五分五十二秒。   等到最后一个女兵跑过终点。副连长晃晃悠悠地走来,笑着对叶叶说:还行,小丫头,绝对能成为一个好兵!   连长吹响了集合哨,叶叶站起来归队,两腿虚软无力,走得艰难。她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大腿流到了脚脖子。她非常想痛哭一场。   连长训话,“今天五公里越野成绩很好!最后一名比上次提高了十二秒。让我感到骄傲的是新兵叶叶。第一次跑就跑出二十六分二十二秒的成绩,尽管她的枪和背包是老兵和肖排长背的,也应嘉奖。肖排长,枪是从什么时候接过来的?”   “在两公里处。”   “好!下次应在三公里处。下面我宣布:给予叶叶连队嘉奖一次。”   一次连队演出间隙,叶叶又碰到了刘剑元。当时她在后台喝水,两人说了很多演出的事,不知怎么叶叶就说到了肖排长,这段经历中,她像是刚认识排长的为人,觉得她有威信,有性格,但其实她是有温情的女人。   刘剑元不吭声。   “排长对我,是刚中有柔,我最困难的时候才感觉到。”叶叶说。   刘剑元忽然就发火了,“少提她。明知我不想听,还这么说。”   叶叶吓一跳,下意识地往角落里挪了挪。   她想起肖排长严肃的脸。   “刘干事。问你个问题。”   刘剑元盯着叶叶。   “你们过得不好吗,你真的不爱肖排长了?”   “我不想说。”   “为什么不说,说吧?”   “改不了的土气。”      4      父亲回来了,叶叶像燕子一样扑进父亲的怀里。   “来,让爸爸好好看看你。”父亲说。   父亲刮着叶叶的鼻子,“组织问题解决了就好。”   父亲坐到沙发上,叶叶准备沏茶,发现桌上的耳环,她倏间感到脊背冰凉,迅速瞟了父亲一眼,把耳环握在手中。   父亲放下文件,说:“来,跟爸爸说说部队的事。”   叶叶靠在父亲身边。   “怎么说呢,挺锻炼人的。”   叶叶两眼虚望着窗外。她真正的生活,能跟父亲讲吗?绝对不能。   “锻炼人就好,当兵的目的,就是为了锻炼。对了,钢琴还在练吗?弹些曲子怎么样?好长时间没听了。”   “好,我现在就弹。”   立刻,肖邦的曲子飘荡开来。   训练结束前,新兵大队要搞一次文艺晚会。部队首长要来观看。连长要排里也搞一些像样的节目。肖排长把叶叶叫到了办公室,惦量着所有的新兵们,最后让她担任报幕,再出两三个节目。   叶叶说,她没搞过主持,不会。   “这可是重要任务。你必须完成。”   叶叶接受了任务,准备得很认真,她知道这并不是为肖排长表演,这是为新兵争光,但也想让肖排长看到她的表现。   晚会上,她的报幕很成功,赢得了掌声。她弹奏了电子琴,用英语唱了美国影片《音乐之声》插曲《雪绒花》。仿佛满礼堂全是灯光和掌声。叶叶满脸通红,热血沸腾。   晚会结束,礼堂灯全亮了,全体演员站在台上随着乐曲拍手。首长席上,一位中将站了起来,旁边十来个少将大校上校们全都哗啦啦起立,礼堂一下子静了下来。叶叶想,这位中将一定是司令员了。司令员走得很快,两颗金星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其他将校们都紧跟着。中将走上舞台,叶叶明白了,司令员是上来接见演员的。司令员走到叶叶边上时停了下来,长时间握着叶叶的手。笑着对她说,小鬼,报幕真不错,演的也很好。祝贺你!叶叶满脸灿烂。合影时,将军特地把叶叶叫到身边,以示感谢。   当兵以来,叶叶第一次灿烂地笑了。   回到宿舍,叶叶仍然沉浸在舞台的热烈氛围中。   肖排长进来检查了一遍宿舍,忽然在叶叶床前停住,厉声说:你动作怎么这么慢?快,准备就寝!   肖排长走出了两步,仍然回过身看着她,你今天出尽风头了,以后还是要夹着尾巴做人,别骚得不轻。   叶叶的眼里忽然盈满了泪,就像火热的炭忽然扔进了冰水里一样。   新兵训练结束了,大家就要分到部队各个单位。分配前夕,肖排长问叶叶想到什么地方去。叶叶说,我想到A部。她知道A部驻扎在上海。   肖排长说,不可能。现在你出了大名。首长点名要你留在这里。   我服从命令,叶叶说。   肖排长看着叶叶说,对呵,以后你就在我手下了,你得干出个样儿来。   叶叶感到一阵凉意。   当司令部的大交通车开进新兵训练基地时,女兵们惊叫不止。她们没想到这是一辆崭新的日产豪华大客车。肖排长大声呵责,叫什么叫什么!女兵们缄默下来。就这样,叶叶与分配到长话连的姑娘们,鱼贯走上了豪华大客车。她们与欢送的女兵们交换礼物,挂着泪依依惜别,车上车下彼此重复着说,记得打电话、写信呵。   部队驻扎地――郦山洼地,部队大院很气派,警卫规范地挥动放行的绿色三角旗,车子驶过威严阔大的营区大门。宽宽的马路两旁到处是花草绿地,已是冬季依旧一派苍翠,叫不上名的几种小花正开得极鲜艳。叶叶觉得,它们的颜色比上海公园里的还漂亮,自己能在这里呆四年,等于在公园里玩四年。她暂时忘却了烦恼。   长话连驻扎在郦山洼地边的山脚下,一幢六层大楼。里外装潢漂亮,与原来的新兵训练基地平房大相径庭。大楼前面修着花池和绿地,大楼门口,一个很帅的男军官和几个女军官站着,门侧一块黑板上用红色仿宋字写着《欢迎新战友》,配着漂亮的装饰图案。大客车停下,肖排长先下车,那位男军官走到车门前接住第一个下车女兵的行李,笑着说,欢迎新战友。等所有的女兵都下了车,肖排长列队向男军官报告。叶叶这才知道。这位很帅的军官是上尉连长。肖排长说,请连长讲话。连长潇洒地靠脚,立正敬礼,只说了两句简短的话:欢迎你们,赶紧吃饭!   长话连新兵训练的第一个内容是共同科目:电工基础。由肖排长当老师――部队里称教员。肖排长的课很一般。叶叶甚至觉得,就是自己去讲。也比排长讲得更通俗易懂。有一课讲到复杂电路的欧姆定律,排长解题时明显把公式推演错了。叶叶开始以为是笔误,这么简单的题是不可能搞错的。但是肖排长看了一遍黑板,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对大家说,这题就这么解。叶叶愣了一下,立刻就举了手。排长以为她要上厕所,瞪着她说,下课再去。   叶叶说,报告教员,这题解错了。   她的报告,使得教室里所有抄题的同学都直起了脑袋,齐齐地盯住她和肖排长看。肖排长也像是发现外星人似的愣住了,低声说,你说什么?   叶叶紧张地说:报告排长,这道题解错了。   肖排长的脸倏地变红了,她回头看着黑板下意识地说,错了?   叶叶点点头。   肖排长再次回头看着黑板,叶叶相信她脑中
一定全是糨糊,她逐步检查了一遍,稳定了一下情绪。转过身来对大家说,没错呵。   叶叶指着黑板说,第三步推导时,演变错了。   肖排长依旧没看出错在哪里。她转过身来很坚决地说,没错。你上来,给我写在黑板上!   叶叶走上讲台写清楚正解,大家骚动。   叶叶觉得自己端正的板书能把排长歪七竖八的字比没了。她边写边讲,直至完毕。肖排长的脸由红变白,说,你下去吧。她扫了一圈教室,尖厉地说,就这样,下课!她快步走出了教室。   晚上排点名。肖排长表扬了最近一段时间排里的好人好事。诸如扫地,擦窗,冲厕所,帮排长洗衣服等。全排的新兵除了叶叶,她一个不漏地表扬过去,却没有提到叶叶,大家的眼光仿佛针一样扎向叶叶。把她的心都扎透了。   第二天,连长把叶叶叫去谈话,严肃地批评了她课堂上的举动。叶叶知道,肖排长向连长汇报了,她不得不把课堂上的事情如实向连长汇报,连长沉默了好久,最后问她,真是这样吗?嗯,如果真这样,我们确实是要批评她的。   叶叶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连长低声说,连长。别批评排长好吗?   连长盯住叶叶的眼睛好长时间,仿佛在考虑,也许是有些不忍。连长说,好吧。   叶叶这时候觉得,连长像自己的哥哥。   叶叶说。连长,我很想跟你谈谈。   连长眼光热情地看着叶叶说,好呵,你不要有顾虑,有什么话都说出来,我会尽力帮助你。   叶叶感激地看着连长,慢慢地把排长对自己的一贯态度说了一遍。连长听得很认真,最后递上毛巾。让叶叶擦汗擦眼泪。他说,叶叶,你已到了部队,部队有部队的特殊性,上课堂和上战场一样,一切听从指挥,我要说的是,在这特殊性里面,包含了很多……很多你不适应的东西。既然你是来当兵,那就得适应。你是个聪明人,你一定能想通是不是?你现在刚来,以后,可能会明白的。好了,以后好好工作训练。叶叶点点头。      5      回家的这几天,叶叶基本都在练琴,她从四岁开始学琴,在业余钢琴比赛中多次得奖。钢琴练习曲伴随了她十四年。一直到十八岁当兵才停止,如今,她的指法已很生疏,这几天,她把一摞厚厚的谱子弹了大半。手指酸痛。   虽然叶叶成了长话连的文艺台柱,担任小乐队电子琴手,其实,真正练琴的时间少得可怜。她还得反复参加排练舞蹈节目,担任报幕。部队每次在郦山搞文艺调演,都要求连队提前半月二十天集中排节目。自从她报幕出了名,基地大院的任何演出,均由她任报幕员。   叶叶进一步认识凌寒,也是因为报幕。   当时凌寒是宣传股长,专门负责演出小分队。那是叶叶离开新兵训练基地来到长话连的一次春节演出,她记得第一次在基地大院担任报幕时,台下黑压压地坐满观众,基地所有的首长都来了。叶叶忽然对凌寒说,等会她不能上台了,腿肚子直哆嗦。凌寒说,别怕,别管下面这些人,现在你是主角。懂吗?看到叶叶还在发颤,凌寒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仿佛要引开她的注意,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即使你报错了,我会补救的,放开了说吧。凌寒的一掌像是彻底改变了叶叶的神经系统,等上台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凌寒,两人就双双出现在大幕前。报幕对于凌寒是老经验,他的开场白非常出色,叶叶也进入了角色。两人报完。下面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下台后,凌寒对叶叶说,现在让他们演节目。你只要抓紧强记下一个报幕内容,就没事的。他的安慰和嘱咐很有效果。五六个节目报下来,都很顺利。凌寒满意,叶叶也觉得报幕并不那么难。但很不巧。之后她居然碰到了后台几个等待演节目的上海兵,老乡见老乡,叶叶跟他们聊得上了劲,竟然忘记了台上的情况,等她最后仓促上台,居然就砸了,她在台上,想不起词来,还报错了演出单位。下来时,凌寒说:聊吧。这就是聊的后果。凌寒说完大概觉察到自己在讽刺。于是缓和地说,对不起呵,我这是着急嘛。   此刻时间又到了,凌寒抓过报幕单迅速看一遍,独自上了台。   那个晚上,凌寒诚恳地对叶叶说,原谅我,你在台上是很棒的。叶叶忽然抽泣起来。是在那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凌寒。叶叶,别这样,她听到凌寒说,你这样我也哭啦。听他这么说,她笑了起来。   叶叶和凌寒的交往就这样逐步加深,很多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给凌寒打电话。她觉得参军后只有和凌寒说话,才是一种享受,每次挂了电话,她都会心情舒畅。肖排长对她的态度时好时坏,叶叶已经习惯了。有次刘剑元说,关于那次讲课的事,肖排长被连长批评了一顿,让叶叶感到不安,当夜失眠了。她想跟肖排长说一声对不起。但一直没有机会。   以后这段时间,失眠紧紧纠缠着叶叶,有天晚上,她被折磨得想把床单撕成碎片。她起了床。冒着极大的风险去了凌寒的宿舍。刚关上门,她已经被凌寒拥入怀中,凌寒像个兄长一样宽慰着她,让她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父亲温暖的怀抱。   那一晚,凌寒教会了叶叶全部爱的技能,那一晚,她一直把头埋在凌寒的怀里。   每当叶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就会想到那晚和凌寒的事,窗外的月亮渐渐升高,空气中弥漫着透明的银色。   真的爱上凌寒了?   是的,爱上他了,我爱上他了。   她自问自答,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找到像这位少校一样的男人。   她记得凌寒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那张十时女人彩照――那是凌寒的妻子。不知道他们夫妻俩过得怎样。窗外的月光亮极了。山上一只夜鸟的啼鸣,划破寂静,清脆撩人。   她只能静静地等待着下次啼鸣。   她在被窝里拧开了手电,给凌寒写信。   她知道,凌寒从来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爱。   她只写了一句:凌寒:有句歌词很像你的名字。“冷、冷、冷……”   最后,叶叶还是把信撕了。   记得那天,叶叶和老兵王丽一起去机房上班,路上两人聊得很高兴,叶叶正哼着《美酒加咖啡》,正巧肖排长推门出来,厉声说:唱,你使劲唱,让大伙儿听听你骚得不轻!   叶叶真想立刻和肖排长大吵一架,看到王丽制止自己的眼神,才忍住了。她进屋后坐到机台上,王丽让她去休息室。叶叶没有去,直接给凌寒拨了电话,立刻哭了起来,她听到凌寒在听筒里大声问,怎么啦?你在哪里?怎么回事?叶叶扣下电话,奔出机房大楼,直奔凌寒宿舍。天空灰蒙蒙的,没有星星。她冲进了凌寒宿舍,凌寒像狮子在房间里乱转,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她。出什么事了?!他用力捧住她的脸,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等她说了经过,凌寒咬牙切齿说,他妈的,排长要造反了?这个死女人!   叶叶说:“凌寒,你娶我吧!我最重要的都给你了……”   她看到凌寒的眼里,也流出几滴铅汁般浑浊的泪水……   叶叶在总机值夜班,只要有电话跟她搭讪,一概是礼貌拒绝的。以后,她的态度逐渐松懈了,深夜她接到电话搭话,如果对方比较友善,她也就说上几句。那个时期,长话连的深夜电话聊天,吸引着每一个值班的无聊女兵,吸引着男兵,也吸引着叶叶,也因为如此,向叶叶求爱的陌生信件慢慢地也如雪花一样纷纷飘动,源源不断,这让她常处于
一种麻醉之中,是因为肖排长对她的态度让她感到委屈?还是因为凌寒对她始终不言爱?她真的不知道。当时,可以说除了王钎,她其实和每一个人都是敷衍,但只要凌寒来了电话,她就立刻停止与任何人通话。   当叶叶迷醉于电话聊天和雪片般的求爱信时,机关又搞了一次文艺调演,她依然担任报幕主持。政治部刘剑元负责拍照。那次演出后。刘剑元替叶叶洗了许多照片,特地来找她,给她留了一套,她很高兴,她确实觉得,只有刘剑元能在镜头里抓取到自己最好的姿态,他特别懂她,无论是颜色、影调、服装,他都能说出让她感兴趣的内容。   但即便如此,刘剑元每次来找,叶叶都是不多话的,有几天是在半夜,刘剑元密集地打电话过来,叶叶有点感动,一度凌寒打来电话,她都想搁置在一边,她想听刘剑元说话。后来,是王丽悄悄地叮嘱她,你要小心,万一被肖排长发现很不好,叶叶突然觉得扫兴起来,也有点害怕。她自己知道,手里这叠照片是最好的,但却日愈含有复杂的意味,她想以正常战友的态度跟刘剑元说话。感谢他,但现实总让她感到惊慌、不安,让她不自然地冷淡刘剑元,他们并没有瓜葛呵。   刘剑元仍然经常来看她,有话没话都跟她接近。仿佛根本不知道叶叶的心思,有一次他竟然说,你别担心,我跟肖排长已经没任何关系了。   你们已经结婚了。怎么会没有关系?叶叶说。   刘剑元笑笑。   是照片的事?排长知道了?叶叶想这样问。   也许,肖排长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有时候把她骂得这样惨,是知道了这些事情的反应吧。她想。   中尉刘剑元看着她。微笑地摇头。   “你排长的坏脾气,谁受得了?我也受不了。我来看你,凭什么跟她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没有任何事。”叶叶说。   照片也许真的成了一件烦恼事,跟排长说,还是不说,对自己都像是不妥当。这使叶叶坐卧不安。直到有一次,王丽告诉她说,肖排长和刘剑元吵得很凶,得到这个消息,叶叶立即中断了与中尉的来往。      6      “叮咚”,门铃响。叶叶停止弹琴,在探望孔看,是王钎。她打开门,没开保险链条,淡淡地问:“什么事?”   “开门让我进来说呀!”   叶叶不动,“什么事?今天我要练琴。”   王钎盯住叶叶,“我买了两张电影票。”   “不去!”   “《罗马假日》,很不错的。”   叶叶不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这部电影,所以才去买票。”   “不去。”   “去吧!二十五元一张票呢!”   叶叶打开了门链。   没想到,王钎进门忽然就抱住了她,进了她的卧室,“叶叶,我没法控制了。”   “这是爱我?你简直把我当妓女了!”   “对不起,我确实太爱你了。你那样想,真冤枉我了。”   “你不尊重我!”   叶叶争脱出来,往客厅走。王钎跟着。   “看电影去不去?”   叶叶依旧不动。王钎走过来,拉起她:“原谅我,以后不这样了。”   叶叶点着王钎的鼻子:“你改得了?”   王钎说:“我改。”   他们两人走出家门,王钎拦了出租车。   “美琪。”王钎对司机说。   等到电影开映。叶叶才发现她并不想看这部电影。百无聊赖。叶叶脑中蓦地跳出这几个字。在部队。因为百无聊赖,自己和王钎聊上的。孤独和寂寞,使叶叶慢慢地走进王钎精心设计的网中。当时叶叶每次和王钎说话,心情都特别舒畅。她忽然发现,王钎并不像伙伴们说的那样,除了会玩什么都不会。他能说幽默笑话,趣闻轶事。谈话风趣,妙语连珠。而且从不说脏话。王钎父亲是个大官,母亲是个大医院的主任,王钎一定有严格的家教。经过多次接触,叶叶发现自己改变了对王钎的看法,并渐渐地对他产生了好感。之后有一天,王钎在电话里告诉叶叶,他已不和任何女兵来往了,叶叶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一股喜悦。叶叶故意问,这是为什么呀?王钎诚恳、颤抖地说,是为了一个我特别喜欢的人。那时已是凌晨三点,万籁俱寂,两颗孤独的灵魂在寂寞中通过电话线碰撞。叶叶心怦怦地跳。她知道王钎说的这个人是谁,故意问:这人是谁呀?王钎发着抖:叶叶,这人就是你。叶叶,我喜欢你,爱你。听筒清晰地传来王钎粗重的喘息声。一股巨大的喜悦涌进叶叶的胸膛。自己对凌寒那么好,那么痴情,但他是冷血少校,从没有这么动情对她说过这些。她怨恨凌寒。她在话筒里问,王钎你说什么?我哪里值得你爱?王钎说,我爱你,爱你……这几天我痛苦得睡不着……叶叶晕眩起来,心里灌满了蜜糖。这一天凌晨的三点一刻到早晨七点,王钎对叶叶的真诚感情和求爱技巧充分地发挥出来,把叶叶弄得昏昏沉沉,脑袋发热。   以前叶叶确实看过王钎打球,王钎打得不错,连里有不少女兵欣赏他,追他。这夜以后,叶叶不再去球场了,有一天却接受他的邀请,中午去了他的宿舍。王钎是机关的公务员,中午时,整个大楼只有他一人在,军官们全都回家团聚去了。这是个仲春季节的周末,万物复苏,到处弥漫着生机。叶叶合身的军装,显得更为动人。他为叶叶准备了些女兵们都爱吃的零食,开始向叶叶诉说情感,叶叶被灌得迷迷沉沉。在恰当的时候。他搂住了叶叶,说,我爱你,这辈子我不会再爱别人。她的反抗徒劳无益。她轻声但坚决地说,王钎你这是在犯罪。他颤抖着说,我爱你,我愿为你坐十年牢!他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叶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他才停止了。   “喝牛奶吧。”   王钎碰碰叶叶的手臂,她惊悸地朝边上躲。   “喝口奶吧。”王钎重复着。   叶叶端起杯,喝了一口,放在包厢的茶几上。这时,电影演到赫本遇到格利高里派克。临近的沙发上传来一个女的嬉笑声。   王钎摸索着拉叶叶的手。   “去!”叶叶厌恶地说。   电影散场。叶叶站在影院门口的路边,她在考虑是不是该去一趟书店。她已长久没去书店了。王钎问她。是不是逛逛?   两人就去了书店。他们在书架前滞溜了小半天。她买了好几本书,拿了一本《肖邦传》翻来覆去在手上犹豫。王钎一把抢过来对营业员说:“全买了,算钱吧。”   王钎把一张五十元纸币递过去。   “谁要你付了?!”   叶叶一脸不高兴。营业员把找头放在书上,看了她一眼。   走出书店,她对他说:“我想把看电影的钱还你。”   “你要还,我当场点打火机烧了它。”王钎说。   他们路过四川路一家首饰店,王钎硬拉着叶叶进去。一个柜台一个柜台地走,叶叶什么也不看,也不在任何柜台前滞溜,以免王钎认为她看中了什么。但忽然之间,两颗红宝石跳入了她的眼帘。红宝石镶在金戒上,造型极为漂亮。叶叶想起那年生日,凌寒也送她一颗红宝石。凌寒说,七月份的生日应该送红宝石,这在西方很流行。当时叶叶接过宝石,非常高兴。她问凌寒有没有什么象征意义。凌寒顿了一会儿,说没有。可后来。叶叶在一本书上看到了生日宝石表,红宝石象征着爱情。她心里涌起股从来没有过的激动,立刻给凌寒打了电话,凌寒,你的礼物是不是象征爱情?他愣了会儿,仍然说,我不知道。当时叶叶哼了一声,把电话
挂了。   两人走出首饰店,王钎看时间。四下张望了一下说:“走,到中兴路的川斋吃饭去。”   “就你钱多!家里又不是没饭吃。”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你真是得寸进尺了。”   叶叶自己往车站走去。王钎拦了辆出租。叶叶往前走。王钎跨过几步,拉住叶叶,向司机招手。车开过来,王钎把叶叶推上车。待王钎坐定。叶叶说:“以后不要你管。”   “公交车是你能去挤的?”   司机插嘴说:“漂亮小姐不能坐公交,公交上有坏人。”   叶叶白了司机一眼。   “今天花了多少钱?”叶叶问王钎。   “没多少。”   “我让你算!”   王钎看了叶叶一眼,“一百四左右。”   “电影票呢?”   “电影票不是今天买的。”王钎笑着说。   “也要算。”   “那一百九左右。”   叶叶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吭声。      7      上午九点,叶叶在练琴,王钎来了。   他精神颓丧,仿佛害了场大病。他重重地倒在沙发上,两眼呆滞,   叶叶感到不对头。   “怎么啦?”   王钎只是长叹。   “到底怎么啦?”   “结束了。”王钎轻轻地说了一句。“老头子被双规了。我提干肯定也吹了。”   叶叶不知能说什么,心里有些平静,同时生出些厌恶。   她给王钎沏茶。   “他是他,你是你。”   “一夜之间,我啥也不是了。”   “那有什么。”叶叶说。   “我没有资格娶你。”   王钎低下了头。   叶叶知道王钎现在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她现在没法思考,不知说什么。   王钎止住泪,看着叶叶,表情变得异常平静起来。   记得那次在王钎宿舍,叶叶下意识说了狠话,王钎以后就规矩多了,表示不再打篮球,要花时间认真读英语。   叶叶当时很高兴,她说,靠篮球生活,确实是难的。但每天打半小时也是锻炼呵。   王钎提的结婚的事,叶叶从没有松过口。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王钎说,他以后提了干,工资全交给她。这使她想像着郦山顶上的那轮皓月,月中有两个人影。叶叶说,你才二十一岁,部队提倡一专多能,要抓紧时间学门技艺。王钎想了半天说,学英语吧。叶叶就给了王钎一套英语书。之后他参加了基地的外语夜大,他确实聪明,语言能力、记忆能力都很强。他向叶叶大段朗读名著原文时,她心里还真的非常佩服。王钎一学英语,完全换了个人似的,过去无所事事的状态不见了,每天跟叶叶消耗感情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时是她让他早点回去,有时是他自己要早走。但每次分别,他们就真的接吻了。逐渐也缠绵起来。她心里大惊:自己是不是爱上他了。   可是,凌寒只要有来信,也就立刻打败了王钎,打碎了他惨淡经营的爱情堡垒。   凌寒对叶叶说,他喜欢她的心情,和爱妻子是一样的。如果法律允许娶两个妻子,他一定娶她。凌寒说他经常感觉空空落落,不知所措,像是个无头苍蝇。晚上,叶叶心酸落泪,全身心地投入给凌寒写信。写上满满一张纸,凌寒我爱你我恨你我爱你我恨你。叶叶确实很想他,不知以后没有他的日子怎么过。她让凌寒离婚。   叶叶曾经把王钎追求她的事,告诉了凌寒。他沉默了半天,不说话,毫无表情,只顾翻他的笔记本。似看非看。你怎么啦?叶叶抢过笔记本摔至桌上。凌寒微笑着看叶叶,漫不经心地说,很好呵,说不定他还真是个好小伙子,运动员,体格健壮。叶叶似乎明白体格健壮的含义,这是凌寒式的讥讽方法。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却阴阳怪气的。叶叶很气。   王钎很清楚叶叶和凌寒的感情,但他不管,从来不在叶叶面前提凌寒。   叶叶看着沙发中的王钎,现在他身上的活力全都消失了。他成了一个陌生人。   王钎掏出了一把剪刀,手指不断地试着刀锋。   “你干什么?”   叶叶很怕。紧张,这是她意想不到的场面。   “王钎,你,干什么?”   “我没能力娶你了。为了证明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王钎停住话,看着她。   “干什么?”   她非常恐慌。   王钎喘着气。   “为了证明,我……”   “你疯了!”   王钎不等叶叶冲过来,“咔嚓”剪去半截小指,血立刻涌了出来。   “王钎!”叶叶哭着大叫。   王钎咬住牙,双唇紧闭,汗珠从额头冒出。   “王钎,你这是何苦呢!”   她大哭起来。   王钎把手指扎紧。把断指包好。   叶叶擦王钎额头上的汗。   “我真爱你,可我没能力娶你了。”   王钎说。   叶叶哭得更伤心了。   “王钎我嫁给你,我们明天就结婚。”   “不,不,我没钱了。我不能使你幸福。”   “你以为钱是最重要的?!”她说。      8      叶叶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她疲惫地回到家,发现肖排长在客厅里坐着。   肖排长看到她进门,从沙发上起来,惊喜地说,叶叶,没想到吧!   叶叶尴尬地应了一声。肖排长。   叶叶觉得奇怪,在郦山部队一直横眉冷对的肖排长,怎会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若不是顾及礼貌,叶叶会立刻让肖排长出去。   母亲在厨房高声对叶叶说:“叶叶,好好陪陪肖排长,晚饭马上就好。”   叶叶在一旁坐下,气氛尴尬。   “排长怎么到上海来了?”   “有事情办,也找你。”   “什么事呵?”   叶叶瞪大眼,把削好的梨子递给肖排长。   肖排长把梨放在茶几上说:“走,咱们出去说。”   这时候叶叶的母亲出来,执意让肖排长吃了饭再出去。   叶叶记得回上海前的几天,刘剑元突然来找她。两人已经好久不再联系了,最初的瞬间,两人都愣了一下。刘剑元有点尴尬地站在走廊边。   “进来,快进来吧。”叶叶说。   刘剑元进来站定。   “坐呀,喝茶还是喝水?”   叶叶微笑着望着刘剑元。刘剑元说:“随便。”   叶叶拿着沏好的茶,笑着看刘剑元。   刘剑元看了一眼叶叶,有点不自然地看着她。   “你喝水。”   刘剑元静坐着,低头,不停地摆弄手里的钢笔。   “后天回上海?”   叶叶点点头。   刘剑元忽然说:“你不必怨恨排长,她是很好的人。”   叶叶感到莫名其妙,她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没有呵。”   “那就好。”   她觉得空气很沉闷,说,“你也许知道,最近王钎老是找我,一个非常爱我而我本来不爱的人,要我帮助他,我说这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觉得自己在说谎,脸红发烫,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痛苦。她看着窗外,重重地吐了口气,想把恶心全吐出来。   “叶叶,让我抱抱你好吗?”   她看着他,没说话,心里软了下来,刘剑元爱她这么多年,连手都没碰过她,她想,此时如果他想吻她,她也不会拒绝。   刘剑元拥住她,在她背上抚摸。她靠在他的肩头,脸贴着他的脸,在他耳旁轻声说:“愿意听我说句话吗?”   刘剑元松开了她。   “我知道,肖排长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要对她好些。”   刘剑元低头,两手不停地在摆弄手里的钢笔。   父亲还在学校。母亲、叶叶和肖排长在尴尬的
气氛里吃了饭,然后肖排长告辞,母亲让肖排长把带来的礼物带回去。   叶叶一看,是两瓶XO,两盒大株野山参。   “你花那么多钱买这些干什么?”   肖排长满脸通红,无论如何不肯带走。   叶叶的母亲拗不过肖排长,退一步说:“那带走一件吧。”   肖排长还是不肯。叶叶说:“妈,人家肖排长也是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叶叶的母亲很过意不去,说:“买那么多东西,下次再来一定别这样。”   淮海路上已是灯火辉煌。春风吹拂着叶叶和肖排长,拂起她们的头发。两人走进幽静的思南路。肖排长看了叶叶一眼。   “排长,只要我能帮的,肯定帮忙。”   “你能,就怕你不肯。”   叶叶想到她在郦山对自己的刁难折磨,心想,你真开得出口呀!   “知道你不愿帮忙,我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我来找你,只想和你谈谈……不知道为什么,近来内心非常不安。”肖排长说得极诚恳。   叶叶抬眼看了看肖排长,心想,要不是因为我提干了,和你一样了,你会这样吗?当时自己的提干报告要不是司令员干涉的结果,你会这样吗?想到自己的提干,叶叶非常感激司令员,司令员说,现在司令部已经没有文工团了,所以,像叶叶这样有文艺才能的人应该留下来。   “不是为了求你原谅,更不是为了求得原谅后,再帮我的忙。我只是想,把我的内心想法告诉你,向你道歉。一句轻轻松松的道歉,是没法弥补你郦山四年的痛苦的。”   肖排长的语调有点虚弱。   “确实不明白,我从上海出来当兵。和排长萍水相逢,之前没得罪过你,为什么那样待我?”   叶叶激动得满脸通红。心跳加快。   肖排长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叶叶一支。点上火,深深地吸一口。叶叶也狠劲地抽了一口。两人都把烟吞了进去,憋半天才吐出来。肖排长又使劲吸口烟,说:“我是黔东人,那一带是全国贫困地区。跟你打个比方吧,我当兵前,夏天在家都是光背的。”   肖排长的话让叶叶冷静下来。   “我读到小学毕业,再也读不下去了,替家里干活。在我十七岁那年,老天爷有眼,部队到我们县来招兵。爸妈变卖了家里值钱的实际上也根本不值钱的东西,卖了两次血,十六岁的弟弟也冒充十八岁卖了一次。过了重重关卡,我终于到了县里,最后只剩下我们几个全合格的姑娘,我高兴得流出了泪。武装部长亲自找我们谈话,轮到我时,我的心怦怦直跳,心想快要当兵了。部长看着我笑笑,说我真幸运,从几百人中挑出来的。我也觉得自己真是个幸运儿。”   肖排长看那轮皓月,良久说:“部长直言不讳,要我让他检查是不是处女。”   叶叶睁大吃惊的眼睛,脊背发冷。   “后来人队到了郦山,我玩命地工作,终于在第四年考上了军校。人了党提了干,再后来,结了婚。”   肖排长又一次停住,一口把烟烧了半截。   “我丈夫,因为我不是处女,我即使怎么努力,他都……”   “我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他依旧如故。多次提出离婚,我心情恶劣,黑暗到了极点。我开始敌视一切,对排里的战士耍态度。”   “为什么和我特别过不去?”叶叶轻声问。   肖排长盯着叶叶好一会儿。   “我来接新兵,你在上海火车站和两个男同学拍照的样子,深深地刺伤了我。你什么都有,户口,家庭。美貌。那两个大学生都喜欢你,我连丈夫的基本感情都得不到。你入伍后那么顶撞我,上课纠正的那回最让我难堪,当然你是对的。但你是士兵,你是下级,没错你也得忍着。”   梧桐枝头的皓月,被一片浓云遮去。   肖排长又点了一支烟。   “有时我真厌恶自己,几次到郦山上哭,哭自己的遭遇,自己的态度。”   眼泪流过肖排长的面颊。肖排长没去擦,把烟蒂弹掉。   叶叶被她的话打动了。   “排长,别太难过了。”   “叶叶,你是最善良的人。你受了苦,对我还那么好……”   肖排长沉默了良久,严肃地看着叶叶。   “现在,我诚恳地向你道歉。”   “我也该谢谢排长的,你让我没有白当兵……生活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   两人在月下散步。   “叶叶,你回去吧,太晚了。”   “你睡哪儿?”   “去海军招待所。”   “太晚了,今晚和我睡吧。”   “这好吗?”   回到家已过十一点了。叶叶的母亲还在客厅等着。茶几上大堆的英语资料。   “妈。肖排长晚上和我睡。”   “好好,我去安排一下。”   “麻烦了。伯母。”   “没关系。没关系。”   叶叶的母亲拿出床单被褥。叶叶给肖排长放热水。拿出一套自己的睡衣给肖排长。   两人躺在床上。好长时间没睡着。叶叶摸过烟点上。两人说了会闲话。肖排长把烟掐灭,说:“叶叶,你真是生活在天堂里。”   “对了,排长,你要我帮什么忙?”   肖排长看了一眼叶叶,“帮我劝劝我丈夫,我想,只有你才能做到。”   叶叶心里一惊,刘剑元走前找过自己,肖排长是知道的?   “我知道他对你印象非常好,他为你照了那么多照片,那么认真把你的照片做成相册……”   肖排长看着叶叶,使她心跳,汗都出来了,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训练时肖排长对她的折磨中。   叶叶说:“你没告诉他当兵前武装部长的事?”   “没有。”   叶叶想,排长应该把失身的事对刘剑元说了。   “回去我试试吧。”   “他一定会听你的。我谢谢你。”   让自己去劝一位丈夫善待妻子,结果一般是不乐观的,叶叶想着,轻抚排长瘦削的肩膀,内心复杂。   “还有一件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事。我弟弟在你父亲的大学读研究生,还有半年毕业。各方面都很优秀,能不能通过你爸爸,让我弟弟留在大学当老师?”   “这个我帮不上忙,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爸爸的情况呀。”   “呵,确实你在部队一直没说过,最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你的档案,才知道你爸爸原来是校长,著名教授。”   “我试试吧。”   肖排长拥住叶叶。“谢谢你。我和我们全家都感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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