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现代农村火墙图片的“火墙”,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被遗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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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僵死在手术台上的婴儿照片,在大屏幕上逐一闪过。港城公安局会议室里,气氛阴郁。从照片上来看,婴儿的眼睛尚未睁开,脐带未及脱落,应该是在出生后不久就夭折了。秦关眉头紧锁,视线转移到桌上的话筒底座。「秦关,你怎么看?」问话的是坐在上首位置的侯俊磊局长。秦关觉得局长没问坐在他旁边的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闫亚文,而是先问主管技侦的自己,大抵因为他脸上沉重的表情被当成了对案件进行深入思考。秦关把脸转向侯俊磊,收敛余光,尽量回避屏幕上的照片。「这个事情,我们针对港省以及周边省市的所有公立医院,还有超过半数的私立医院,调查了两周,调取了近三年数据。结果发现先天缺陷造成的死婴率的确在逐月攀升,特别是港城,成了『重灾区』,占了全部死婴率三成以上,跟港城出生婴儿在所调查地区的占比严重不符。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什么非自然的原因导致了这一现象。」秦关的话里始终未提「案件」二字,而是用「事情」来指代死婴率飙升的情况。他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各大医院的代表,大部分是院长头衔,听秦关这么一说,他们眼里的期望顿时化作失望。秦关知道,他要被骂了。他深知这件事跟一个代孕女工的离奇死亡不无关联,也深知背后更加可怖的源头,但现在不是挑明一切的时候。果然,局长用极为严苛的语气说道:「这些刚才都已经提过了,你具体说一下到底是什么『非自然原因』。」秦关咬了咬牙,看了看局长写满责备的脸,继续说着。「我们联系了省疾控中心等相关部门的专家,给出的报告里显示,近期港省在环境、放射和公共卫生方面并没有什么异常状况,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变化,那也是往好的方向发展。食品安全监督检验中心,我们也联系过了,特别针对孕期营养保健食品,所有品类逐一排查检验,也没有发现问题。所以,我说的『非自然原因』,嗯……」「你说的这些我们早都预料到了。」港城医科大学的王院长颇为不耐烦地打断了秦观。「如果公共环境或者食品安全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影响的肯定不是刚出生的婴儿,而是港省所有人。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我们几乎每个医院都发现了大量的有先天性问题的婴儿。这已经足够引起你们警方的重视了。特别是先天性的重症联合免疫缺陷,发病率提升了 20 倍,20 倍啊!冒昧地说一句,你刚才提到的疾控中心的报告对我们这些医疗机构的人来说,价值有限,我们更关心的是警方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外能做哪些事情。」面对这种毫不客气的质问,秦关铁青着脸。「我可以说明一下刑侦这边的情况。」坐在秦关一旁的闫亚文见状,赶紧解围。「接到港省医院的联名报案后,市局立即成立了专案组。这种尚未明确认定为刑事犯罪就成立专案组的情况,还是首例。这些天,我们已经安排警力调查死婴案涉及的相关家属,不巧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拒绝我们的调查。」闫亚文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歪了歪头。「大家都知道的,家属遇到这种事,情绪都很激动,我们的同志也不好开展工作。对了,我这边有个事情还得咨询一下在座各位,这种先天有缺陷的婴儿,难道在孕期检查时没办法事先诊断出来么?」王院长轻蔑地哼了一下。「一般的孕期检查没办法检测到先天性的免疫障碍,原发性的免疫缺陷成病原因很多,DNA 排畸检查,也只能覆盖 70% 的先天畸形。所以从医院的角度来看,只能通过胎检来降低风险,并不能从源头解决问题。我们没有能力承担这个责任,也不该承担这个责任。上次给你的资料里应该提到了这方面的知识,你们难道没有看吗?」闫亚文知道自己刚才说的话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在推卸责任,忙解释道:「王院长,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把责任归到医院,而是想对齐一下我们各方的信息。之前的资料我反反复复都看过了,但毕竟我们警察不是学医出身,有些地方还需要各位帮忙指点……」坐在侯俊磊局长左手边的省厅的曹副厅长咳嗽了两声,压压手示意闫亚文停下来,「今天的会议,不是专案组在开案情分析会,而是警方向医疗系统同步工作进展,同时也是了解一下省城各大医院的最新情况。具体怎么调查,如何调查,这是港城公安局的事情,没必要针对细节展开说,大家要的是结果,不是毫无进展的过程!」一旁的侯局长听副厅长这么说,身子从座位上挺直,看着在座的各大医院代表说道:「曹厅说的这些,真的是一字一句都像刀砍斧劈一样砸到我侯俊磊的脑瓜上。针对这样涉及到人民人身安全,特别是受害群体还这么特殊的案件,我们推进的速度确实慢了。这样吧,老秦和老闫,」侯局长盯着两人,「你们说的问题和困难我都清楚,但是!今天!当着我们各大医院的代表的面,也就相当于当着港城人民的面,我们港城公安局承诺,从现在起以三个月为限,一定把案情调查得水落石出!」秦关从侯俊磊的眼中读出了潜台词:「如果做不到,你俩就看着办吧。」尽管厅长和局长发了飙、许了诺,医院方面仍不买账,屋子里僵持的气氛还是持续到了会议结束。送走了厅长和医院代表以后,秦关回到办公室,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脑子里又浮现出刚才会议中播放的照片。做了十年警察的秦观又开启了一种新的联想模式,他孩子的孩子,是否也要笼罩在一种新的危险之下,一种还没有察觉到源头的危险。女儿秦束今年 25 岁,还是一个锐气风发的女网警,甚至连男朋友都还没有。但是转念再一琢磨,迟早要成为母亲的女儿始终要生活在这个具有危险性的城市里,成家生活,继而生儿育女,单单这么一想,焦虑感就涌上心头。秦观连忙摇摇头,好中断这种顾虑。要知道,刚才在会上他之所以逃避那些照片,是因为那些照片让他想起了当年在漳城学院路当派出所所长时遇到的一宗案子,当时一个学龄前的小女孩儿遇害,惨状不亚于这些照片,为此他不得不接送当时还在上小学的女儿上下学,连着几个月。作为港城市公安局的副局长,秦关虽然不分管刑侦,但是自从省城医院联合向公安反应新生儿的异常情况后,他就一直如坐针毡。一来是但凡棘手的刑事案件都离不开秦关手下的技侦等其他部门的支持,二来是这些案件被确切证明跟一个东西有关,这个东西的名字叫做:暗网。(暗网是很多人听说过但从没有接触过的神秘领域——各种毒品、暴力、恶癖在这里肆无忌惮地传播。很多国家对暗网接入是有严格的管制,但是对于迫切想要通过暗网满足自己需求的人来说,有千万种办法可以访问这个禁地。)更确切地说,是跟暗网上一个臭名昭著的组织有关,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和它所基于的黑暗土壤一样,听起来就十分神秘:Dark Tree。那是今年的 1 月 21 日,警方开始调查死婴案的第三周。一个匿名的报案电话打到了港城市公安局 110,报案的是一名女子,声称自己的孩子要被「坏人」带走了。报案人当时说话气息微弱,后来重听录音时才从她急促的呼吸中感觉到她也许刚经受了身体上的折磨。电话持续的时间只有 20 几秒,女子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完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电话就断了,回拨时电话已关机。接电话的警员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长龙」二字。警方立即根据这两个字定位港城范围内的五个目标:CBD 的长龙国际影城和长龙购物中心,滨江的长龙水玩乐园和长龙滩口,以及临海的长龙码头。可令人意外的是,对这五个地点逐一排查后,警方竟一无所获。两天后在距离港城 150 公里远的江口镇,当地派出所接到报案,发现一具女尸。经过法医鉴定,死者是一个 21 岁的名叫雷桂琴的女工,曾在长龙码头附近的一家电子装配厂上班,去年 2 月初辞职,之后就宛如人间蒸发一般彻底消失。通过对被害者工友的走访,警方确认报警录音中的女声就来自于雷桂琴。而且她当时提到的孩子要被「坏人」带走,也应该确有其事,因为尸检报告里明确的一条:死者三天前,也就是是报案的前一天,刚刚完成分娩。此外,雷桂琴的直接死因是脑后的三次钝物重击,从当时报警的情况来看,不难推测。她应该是死在打电话的过程中,而这通报警电话一定就是她死亡的原因。究竟是谁带走了她的孩子?究竟是谁让她消失了接近一年的时间?究竟又是谁向这个刚生完孩子的虚弱的女人下此毒手?这本是刑侦大队要干的事情,却因为死者在去年失踪前留在职工宿舍的一部手机,让秦关不得不重视起这个案件——那手机里有一个特殊的聊天 APP,名叫 Darkgram,是暗网 Dark Tree 研发的即时通信软件。Dark Tree 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靠着暗网难以追踪的特性,经营各种违法业务——包括违法交易、洗钱甚至暗杀。而且,这个组织的发起者应该是个华人,因为 Dark Tree 的前身是暗网上一个访问量很大的华语论坛。在 Darkgram 里,雷桂琴曾和一个用户名为「鬼水」的人交流,聊天记录里涉及的信息不多,很多内容被删除,但是却能大概得出两个结论:一是雷桂琴那时正准备通过代孕赚一笔快钱;二是这个叫做「鬼水」的人一定在为 Dark Tree 工作,因为「鬼水」曾跟雷桂琴说过一句「你要是敢说出去,Dark Hunter 不会放过你的」。这个 Dark Hunter 不是具体的某一个人,而是 Dark Tree 下的专门经营买凶杀人等犯罪活动的核心组织。警方还调查到,雷桂琴的室友曾看到过她不止一次用这个软件和人聊天,在被问及那是什么软件时,雷桂琴都避而不答。室友也提及雷桂琴除了一个在临省打工的哥哥,再无其他亲人,而且哥哥也几乎不和她联系。办案人员由此推断出,「鬼水」背后的 Dark Tree 一定对代孕者进行了筛选,找出社会关系单一的女性来作为合作对象。事情到这里看起来只是一起孤案,但是因为随后发生的另一起案件,代孕者的死、暗网,以及之前医院上报的死婴事件,联系到了一起。三天后,在港城艺术园的一处废旧园区,警方发现五具婴儿尸体,通过对脐带血做 DNA 鉴定,认定其中一对双胞胎的母亲就是之前被害的雷桂琴。在尸检中,法医发现这对双胞胎有先天性的小眼球加白内障,另外三个婴儿生前则因为先天性的免疫缺陷发生大面积感染。专案组成员把艺术园遗弃的死婴情况跟之前医院上报的案例进行对比,毫无疑问地确立了之间的关联。眼看搅扰港整个专案组神经一年多的案件好像终于被撕开了口子,但事与愿违的是,直到今日,调查也没有取得实际进展。「鬼水」作为案件最重要的嫌疑人,在之后无数的案情分析会上,总是被第一个以匿名头像的方式贴在白板上,但是谁也不能把那张纯黑的匿名头像替换成一张真实的人脸。当然,也包括他背后的 Dark Tree,它如同一朵阴云一样罩在秦关头顶,也罩在整个港省上空。「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待秦关说出「请进」二字,门就开了。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闫亚文走了进来,问道:「老秦,你怎么在这儿待着?刚才侯局想找你也没找到。」秦关叹一口气,半闭着眼跟闫亚文说:「找我干什么?这不刚兴师问罪过了么?」闫亚文苦笑道:「老秦,你这还看不出来么?侯局那是演给那帮人看的呃,我们的情况他清楚的很,但是调查需要保密,我们只能把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还有,那个王院长之所以那么咄咄逼人,因为他背后的压力来自于整个港省的医疗系统。你知道么?如果按照现在的活产新生儿死亡率,他们的医院评级都过不了。「「他着急,我更着急!三个月,三个月要揪出来 Dark Tree!再看看我们我过去这段时间的进展,哎……对了,刚才开会没顾得上问你,你那里查的怎么样了?」「按你的指点,港城潜藏的几家非法代孕机构都被我们捋过了,毫无进展。」闫亚文无奈地耸耸肩,「你知道现在港城什么人最感谢我们吗?」「什么人?」「清洁工!之前那些满大街像狗皮膏药的代孕广告都没了,看来全港省的老百姓都知道警察在盯着这块儿。前些日子抓了两个组织非法代孕的审了一下,人家也说了,自己是出来是挣钱的,不是要人命的。」秦关下巴往下沉了沉,表示认同。闫亚文继续道:「其实这个道理咱们都明白,代孕这门生意每个地方都有,这种因为害怕露馅就杀人灭口的确实没听说过。我想那个雷桂琴的死另有原因,否则她也不可能打电话报警。」「一个身无长物的代孕的女人想要打电话报警,肯定是意识到了某种危险,而且这种危险肯定跟她的孩子有关……」闫亚文是多年的老刑警,眯着眼睛看着秦关,摇摇头说道,「如果真的像你说得这样,有一个问题必须回答:如果知道孩子生下来会被人杀死,那么这个雷桂琴为什么不事先就报警,而是非要等到分娩后?即便他想保全两个有先天缺陷的孩子,她的行为也不应该招致死亡。所以说,整件事情背后的 Dark Tree 和暗网才是破解真相的钥匙。」闫亚文的问题秦关思考过很多次,每次都会钻进死胡同,他从椅子上直起身子,用了三个在他内心中层层递进的形容词来描述 Dark Tree 的所作所为:「疯子!变态!不!是恐怖!」闫亚文慢慢坐到秦关对面,压低声音对他说:「老秦,Dark Tree 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们做的那些肮脏的事情,而在于他们让我们警方无计可施。我干了这么多年刑警,一直都是和对手真刀真枪地干,从没像现在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说到底,暗网,Dark Tree,他们真正可怕的地方在于你不知道背后站着的是谁,不知道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所以啊,老秦,这次真的得靠你了,靠你手下的技侦和网警了,不然,今年上头为什么会专门成立调查组,让你,而不是我,当这个组长。」秦关知道自己的身份——他是针对 Dark Tree 这一组织的专案组组长。案,不单是代孕者被杀以及一系列死婴案,还是暗藏在这之后的跟 Dark Tree 相关的警方知道抑或不知道的案子。他领导的这个专案组可能是港省有史以来最「低调」的专案组了,虽然层层重压,但是却只开了个简单的专案组成立会。跟以往的缉毒和打黑行动不同,从省厅到市局,每一个参与者都知道,这次的对手,不是明火执仗穷凶极恶的歹徒,而是藏在暗网深处的秘密组织,对待这样的目标,自然要弱化调查组的存在感。秦关默不作声地看着闫亚文,四目相对,他读出了对方迫切想要一种解决方案的渴望,但是秦关明白,面对铜墙铁壁一般的 Dark Tree,唯一的突破方案就是等待对方露出马脚。除非奇迹发生,能有什么人打入内部,攻陷他们的网络,但这样的概率只有亿万分之一。02 坠海之谜入夜,秦束独自站在名叫「剪水礁」的江心孤岛上,抬眼望着对面一幢八十层的大楼,无限落寞。大楼顶悬着的巨大灯牌上刻着「LTE」三个字母,超高的亮度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这是港城最大的互联网公司,然而秦束并不喜欢这里。一个月前,她爱的人就是从这栋楼的楼顶跌入了滚滚江水之中。尽管身为港城网警队长,她不得不经常造访 LTE,而总队刚上线的全网犯罪预警系统也是在这家公司的支持下完成的。但此后,LTE 对她来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连同剪水礁这样诗意的名字也都变得不再完美。「李——明——」这个在她有限的生命里,仅次于父亲秦关的,对她最重要的男人,永远地消失了。秦束不停地在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心神恍惚。此刻,她手里用力攥紧一个 U 盘,如同攥着一颗救命稻草。半个小时前,餐厅中,技侦支队二队长黄禹铭把这个 U 盘交到她了手里。黄禹铭是秦束在公安大学的学长,现在则是她的战友。他比秦束大两岁,长着一张娃娃脸,与他深沉的嗓音格格不入。「晚上吃饭怎么不提前约?」秦束埋怨道。「当然是有重要的发现了。李明手机的信号最后出现在 LTE 大楼附近是 4 月 26 日晚上 9 点左右,跟当时电梯的监控时间对的上。至于他工位上的电脑,硬盘被人拿走了,电脑也是突然关机。我联系了相关专家,还真的有一种你说的『内存数据恢复』技术,能够还原断电前正在操作的部分应用数据。」说着,黄禹铭从口袋里取出这个 U 盘,递给秦束,「数据就在这里。」秦束接过 U 盘,攥在手里。讲道理,技侦支队不会直接参与这类自杀案件的调查。但是有个男生上个星期突然打电话给她,让她帮忙求助技侦人员用「内存恢复技术」查验一下证物室里李明用过的电脑。(这种技术,本身是一种黑客的攻击手段,通过复原内存中的数据来获取私密信息。虽然现在的计算机制造商会在系统重新启动时通过重写内存中的数据来防止这种攻击,但是如果能实际操作电脑,任何安全防护都是纸老虎。)「能告诉我是谁告诉你这样也能恢复数据么?」黄禹铭问道。秦束皱皱眉,搪塞道:「自然是高人指点……不管怎么样,真的是谢谢你了。」「谢谢不敢当,能为暴力秦服务,我黄禹铭可是三生有幸。」早在上大学的时候,黄禹铭就已经注意到了秦束。虽然秦束学的是网络安全专业,但是她在大一的搏击实践课里的头一节,竟然一个飞腿扫头撂倒了本来想热热场子的教官。从那时起,秦束就成了公安大学史上最出名的大一新生,人送外号「暴力秦」。「什么暴力不暴力的,我现在就是个网警,暴力是用不上了。」「秦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黄禹铭突然问。「你说。」「那个李明跟你是什么关系?」「李明么?一个好朋友。」秦束预感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过去的一个月,她没少让黄禹铭帮她调查李明的事。「这样啊……」黄禹铭摇摇头,「这么年轻就……可惜了。要知道,他可是 LTE 最年轻的区块链技术专家。我在『赛博财经』上看过他的报道,他发明的 3ZCash 可是现在暗网上最流行数字货币。」「你对他的了解可真不少。」「哪里,还记得之前端掉的那个在线赌博网站么,就是你刚来网警大队时接手的那个案子。那起案子里赌博结算用的工具就是 3ZCash。」秦束当然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为了那个案子,她还专门找过李明咨询。「什么?你想要查看转账记录?不,不可能的。3ZCash 设计的目的就是彻底防止追溯。这里有些资料你可以看看。」李明说完递给她一堆印满术语的资料,秦束自然看不懂。所以,最后破获那起在线赌博案,还是靠着案犯在灌水社区里发布赌博广告留下的联系方式。这帮犯罪分子并不聪明,秦束花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把鱼钓上了钩。最后总结案件的时候,这帮人犯罪伎俩中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就是使用了 3ZCash 来结算赌资。「我当然记得,那是我破掉的第一起像样的案子。」秦束对黄禹铭说。「上帝不会掷骰子,祂只会约定规则。」黄禹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不是李明经常说的话吗?你也应该听过很多次吧。我一直都对区块链和数字货币领域很感兴趣。」「的确。」「但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搞成这个样子,车祸高位瘫痪之后竟然还……说真的,我不能理解。」秦束心头一颤,眼见谈话将往她最不愿意发展的方向进行,她果断把咬了一口的叉烧包放回盘子里,用餐巾纸擦擦嘴,对黄禹铭说:「吃饱了,得走了。」「你这刚吃一口……」「太晚了,要减肥。」「加班!又要加班!周五了,还要加班。」一个穿着猫头章鱼身图案(http://github.com,全世界最大的项目软件托管平台,其吉祥物是一只章鱼猫)T 恤衫的程序员手里拿着刚从售卖机买的士力架,对一个戴着眼镜半谢顶的程序员说,「今天晚上还等着看球赛呢。」「少发点儿牢骚,咱们算好的了,其他部门更惨。」眼镜程序员不正眼看他,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你这是什么话?阶级内部斗争么?看看人家 AntiOvertime,持之以恒地反加班,一把火把港省这些互联网公司全给点了。你没发现咱们老板最近都不敢用微博给员工打鸡血了,他只要敢发微博号召大家「努力奋斗」,底下评论就是『antiOvertime,哈利路亚『……」「你这么感激 AntiOvertime,那他替你写代码吗?」有人幽幽地说。「谁!」章鱼猫转着脑袋四下里查看,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生,头还在对着屏幕,用鼻子充满挑衅地哼了一声,原来是新来的一个名叫向南的实习生。章鱼猫气不打一处来地用士力架赐予他的能量大声说道:「新来的!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嚣张了。」「没你的代码嚣张,这么多 bug,为了控制住它们的嚣张,我把它们都重写了。」向南说,「还有,能不能别把骂人的话写到代码注释里,有本事去产品部骂那些给你提需求的人。」「你……老杨!」章鱼猫推一把「眼镜」的肩膀,「你是他的 mentor(导师)吧?你这徒弟也太猖狂了吧?」眼镜歪歪脑袋,伸了个懒腰,依旧盯着电脑。「他说的没毛病。」章鱼猫:「我靠。」眼镜:「这小子确实厉害,我刚看了他提交的代码。平心而论,你写的跟他比起来,确实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章鱼猫:「什么?」眼镜:「屎。」向南真希望他们闭上嘴。他现在真的很烦。导致这种烦躁的,不是因为手头要处理这些糟乱的代码,而是他愈发感到自己无力于获取哥哥自杀的真相。是的,李明,那个自杀的 LTE 区块链专家,就是向南同母异父的哥哥。得知哥哥自杀的消息的第二天,他就问学校院长讨到一封介绍信来 LTE 实习。入职了基础技术部,一个真的是够「基础」的部门。技术上毫无挑战,每天的工作就是维护内部系统,包括但不限于员工报销、请假和预定会议室。今天他们加班上线的项目就足够说明问题——给怀宝宝的女员工开发孕期助手。用章鱼猫的话来说,这是一个「丧尽天良」的项目,一群单身猴子在解决已婚已孕女同事的员工关怀问题。即便这样,对于向南来说,在这个部门工作有两个好处。这里比起其他部门来讲事情相对少很多,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查明李明自杀背后的真正原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基础技术部负责员工的信息管理平台,在这个部门工作,向南更有可能获取更多哥哥生前的工作信息。但是理想总是比现实丰满,在这里没上几天班,向南就得出了一个令人失望的结论——LTE 早已把李明的信息彻底删除了。哪怕向南绕过权限校验,查看系统的日志记录,也丝毫找不到跟李明相关的任何信息。Permission deniedAuthentication failedNetwork is unreachableResource not found向南好像被这些词语「诅咒」了,他在这个层级森严的互联网公司里第一次感到无助。这里不是学校的实验室,也不是宿舍的局域网,LTE 对员工信息这样重要的数字资产的保密程度极其严苛,更不用说李明这样重要的角色。焦虑,无奈,但是时间无多。明天是答复 MIT offer 的最后一天,挨到现在,向南脑子里不断闪现着 offer 链接里的 accept 按钮,想必那充满仪式感的点击最终会被蒙上一层阴影。他把事情想简单了,几周的实习并没有按他的预想查到些什么,在这个哥哥曾经工作过的公司里上班,反而是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和郁闷。也许本就不该执念于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因为这改变不了他已经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事实。当警方从防潮堤上找到哥哥的外套时,就已经宣告了李明裹挟着生前的所有秘密消失于大海。想到这里,向南眼神涣散,感觉最后一点儿精力被绝望抽离身体。手机震动了几下,向南接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发出:「下楼,湿地公园,有重要的东西给你。」LTE 楼下。熟悉的格子衬衫。秦束看见向南飞快地朝自己跑来。「喏,你要的东西。」秦束把 U 盘递给他。她打量一下向南,头发凌乱,嘴巴周围是一圈几天都没打理的胡子,她正想就此给向南提一点儿建议,但向南接住 U 盘就头也不回地折了回去,丢下一句不仔细听都听不到的「谢谢」。找到一个没人的会议室,反锁门,向南把秦束给他的 U 盘和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子上,祈祷接下来能发现什么。李明坠楼后,警察发现他平时使用的电脑机箱里的硬盘就不翼而飞了。因为坐着轮椅行动不便,李明工作时依赖的是工位的台式机。这个台式机的配置很高,相当于一个工作站,李明大量的技术工作都在这台机器上完成。向南上个星期联系了秦束,没想她还真帮忙复原了哥哥电脑内存中的数据。硬盘为什么丢失?是李明自己所为还是另有他人?这是向南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能从眼前的这个 U 盘里窥得一二。他把 U 盘插入自己的笔记本——这是他进公司前新买的电脑。他没有用公司配发的笔记本,也懒得去申请相关的经费补贴,他只想让自己的行动更加隐蔽。面对黑色的命令行界面,向南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他在查看李明的台式机在断电时,运行的程序在内存中留下的指令和数据。向南知道自己是在赌一个极小概率事件的发生,内存中能够留下的数据有限,更何况其中大部分信息因为温度的原因,也不可能持久化地保存在内存当中。冯·诺依曼当时在设计计算机的时候,赋予内存的使命就是读取程序指令并且进行计算,存储数据并非它的主要功能。他忙活了很久,在近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进程(计算机程序的基本运行单元)在断电前,频繁地访问计算机的本地信息并向外发送数据。向南一个激灵从电脑前直起身来,一道亮光闪过他的脑海,他收起笔记本和 U 盘,快速离开会议室。他回到工位,章鱼猫正在组内唯一的台式机前抓耳挠腮。「让我用一下。」向南拍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让开位置。「没看见我在这儿调试呢吗?一堆编译错误……」「你起来,我帮你搞。」向南催促道。章鱼猫抬眼看看向南。「那一会儿你来提交代码?」「好好好!」章鱼猫从椅子上站起来,给向南腾出来位置,说道:「有 bug 算你的。」向南坐下,在键盘上动动手指。就是这个!向南打开了一个程序,这是 LTE 自己研发的内网安全软件——绿盾,所有公司内部电脑都被强制要求安装这个软件。即使你关掉它,它也会以系统服务的方式在后台运行。他仔细查看了一下,一模一样的进程参数,就是这个东西在扫描李明的电脑信息。他突然注意到,这个软件窗口的下方,有一行不太引人注意的英文:Powered by ISG@LTE「你在干什么?」章鱼猫看见向南僵在电脑前,凑过去一看,「ISG,啧啧,神秘的部门。」「你知道这个部门吗?」向南问。「我?我这种小角色怎么会知道?」章鱼猫阴阳怪气地说。「别卖关子,知道什么说什么!」「他说的没错,咱们这种小角色确实不知道。」向南的导师「眼镜」突然说话了,「你可以看一下内网的公司组织结构图,ISG 这个部门就是一个黑盒。只知道他们是维持公司内部信息安全的核心部门,公司的核心权限系统还有员工信息管理都由他们负责。此外……还有一些传得比较夸张的事情。」「什么事情?」向南问。「据说这个部门有黑社会背景,许多明面上摆不平的事情都由这个部门私下解决。他们和公司的公关部不一样,主要靠技术干活,能在里面工作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老杨,听你这么讲,你应该到那里干事啊。」章鱼猫说。「我?快算了吧。我这头发都要掉光了,去不了那种操心费力的地方,有道是「知道的越多心越累」。你说我要是去那里查出来你们这些新来的工资比我还高,我是不是得活活气死。」更多的组员参与进了讨论,交谈果然无可避免地引向了对薪酬待遇的互相猜度上,这是这帮程序员最爱的话题之一。向南屏蔽身后的嘈杂,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 ISG 三个字母,就像是端看一个邪教的图腾一般。各种设想搅动他的电脑,情势瞬间波谲云诡。他抬眼看看一片黑暗的窗外,然后再抬头看看天花板,目光好像能穿越头上的几十层空间直达顶层。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周六下午,天阴蒙蒙的。LTE 大楼的天台上,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格子衬衫,一只肩膀背着个破旧的瑞士军刀电脑包,下身是一条分不清黑还是灰的牛仔裤。他个子很高,肩膀很宽,但明显并不健壮,因为从他身后袭来的江风一旦变大,就吹得那衬衫贴紧在他的后背,把肩胛骨的轮廓勾勒出来。与此同时,他略长的头发却把他脸上线条分明的轮廓遮盖住,包括他的双眼,只露出来半个直挺挺的鼻子,还有被好几天都没有打理的胡须围绕着的嘴。正是向南。他向前走了几步,膝盖碰到了一条黄色的警戒带。向南抬腿迈了过去,再走两步,此时,他的脚尖已经悬空。换作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用手扶着身前的栏杆,确保自己不会一不小心栽下去——那结果一定是拍碎在江面上,继而被江水吞噬,然后送入大海。然而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继续往前挪了挪,用脚面卡在栏杆下面,腿部抵住高出地面只有一米不到的栏杆上沿。他把电脑包用双肩背好,身子探出去,直直地盯着下面,现在天还没黑,但因为距离的原因,根本看不清江面的任何细节。他动动脚趾,前后晃动着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想要跳下去。就这样持续了一分钟左右,他慢慢收起身来,闭上眼睛自言自语:「体验到此为止。」突然,他昂起头,睁开眼睛,对着远方的江口大声问道:「这样的死法是你想要的么?」风,和他的声音一样,突然变大,以至于完全没有察觉身后传来的急促脚步声。「你在干什么!」有人呵斥一句。他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原来是大楼的保安。「今天是周六,你是怎么上到天台的?」保安走到他的跟前,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拽离了栏杆,「这儿不久前刚出了事儿,你不知道?没看见拉着的警戒线吗?」见他不说话,保安伸出手,命令道:「给我你的工卡。」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卡片,递到保安手里。「向南……」保安读着工卡上的名字,然后仔细检查着工卡上的照片,大概是照片里白净的脸和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差距有点儿大,但两者共有的眉间的那颗痣证明了工卡肯定是他的。工卡的名字下面是员工的入职日期,以及公司的名称:LTE。「实习生啊,要记得把工卡挂在脖子上才行……不对……顶层是有门禁的,你的工卡刷不开,你到底是怎么跑到天台上来的?」向南盯着保安,默不作声。「你不说话的话,公司有权把你……」「公司有权让人在这里跳楼吗?」向南打断保安的话。「你说什么?」「这个地方既然一没有能用的摄像头,二没有能用的门禁,干嘛把栏杆装得那么低,干嘛把天台设计成这个鬼样子!」向南一边说一边手指着刚才站着的位置。保安被向南的大声质问搞蒙了。事实上,天台上有能用的摄像头,虽然是三天前刚安装好的,而且,顶层是有门禁的,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要让向南解释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向南没有给保安回话的时间,他从保安手里把工卡抓了回来,装回裤兜,快速离开天台,边走边甩下一句话:「让 IT 部门好好研究下怎么给大门安一个有用的门禁吧!」向南走入电梯,看着透明的电梯门慢慢关上。这电梯是外悬式的,从八十层到一楼,经过一个短暂的加速运动后,是一段长时间的匀速运动。因为电梯的分流设置以及周末休息的原因,整个下落的过程没有被打断。向南摸摸裤兜里的工卡,这个薄薄的磁卡里包含着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漏洞。在其中记录的冗繁的数据中,向南找到了控制门禁权限的那一段信息。他对这段数据做了更改,然后重新用工具写回了工卡。现在,他能自由地出入这个大楼的每一个空间——就像公司的最高管理层一样——当然也包括楼顶的天台。相信这个漏洞因为今天他和保安的冲突会被 IT 部门紧急修复,他们也许会对卡片里的信息进行进一步的加密,也许会把员工的权限收录在卡片之外一个叫做「服务器」的地方(最初的 ATM 机储蓄卡复制漏洞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进行的修复)。但是,这些应对方案对于向南来说,不过是在一个上锁的箱子外面又加了一层上锁的箱子,只要掌握了开锁或者制造钥匙的技能,打开所有的箱子,无非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向南此时没有懊恼自己将来会多浪费一些时间来制造另一把「钥匙」,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登上这家名叫 LTE 的公司的天台,换句话说,他受不了那个地方。因为,那是他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地方。向南走出电梯,在自动售货机上买了一听苏打水——这是他最喜欢的饮料,可以让他的头脑清醒起来,他给自己的解释是:动脑太多之后,体内产生的酸性物质需要碱性的苏打水综合一下,好让身体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自动售货机上有一块 LED 屏幕,上面播报着互联网的业界新闻:近期,一位化名 AntiOvertime 的自称 LTE 员工的网友,在多个论坛和自媒体平台上连续曝光港城各大互联网公司的加班现状,甚至给出了所有公司加班情况的「实时分布图」。LTE 新建大楼的 20 至 30 层、XUNTA 公司科技园 A 区研发中心的整栋楼,都成为了加班的「重灾区」。AntiOvertime 呼吁政府相关部门重视这一问题,称这种现象是违反劳动法甚至宪法的……向南打开易拉罐,向门外走去。出门前,向南还得刷一下工卡,和售货机上的不同,刷卡机旁边是一个播放着室内广告的液晶屏幕,此时正播放着 LTE 拳头产品「企业安全卫士」的宣传视频,广告语是:您的安全,我们的使命。向南真想把那块儿液晶屏幕砸个稀巴烂,安全使命?安全到让一个大活人从公司的天台掉下去?向南之所以能每天在这样寡廉鲜耻的广告包围中忍受下去,目的只有一个:弄清楚哥哥真正的死因。或者,更准确地说:弄清楚哥哥真的会自杀吗。他仰起头快速喝光苏打水,气体在胃部不断囤积,压力传递到了心脏,继而导向大脑,每一根神经都在用微弱的电流交换着同样的信息:「我不信!」Lesson 1 - 纸老虎 IC 卡文中提到了门禁卡。一般我们接触的所谓的各种「卡」,都是非接触式卡片。相信你一定见过这样的「卡」,一般作用于居民楼单元门的门禁:这种卡基本上就是「逗你玩」的,是一种 ID 低频卡,125kHz,其中的 ID 是只读的,可以被轻易复制。可能你稍不注意,就被人复刻一份,所以一般用于安保级别低的场景。所以,稍微靠谱点儿的场所,不会使用这种卡做门禁。我们一般用到的比较「正经」的 IC 卡,都是 13.56MHz 的高频卡,分为带微处理器的和不带微处理器的两种版本。不带微处理的又叫记忆卡,最常见的是菲利浦下属子公司恩智浦出品的 Mifare,最常见的型号是 M1,M1 卡也属于非接触式 IC 卡,可读可写。经常被用于非定额消费系统、门禁考勤系统、停车场系统等。文中提到的向南攻破的门禁卡,就是 M1 卡。至于带微处理器的,又叫 CPU 卡,相当于一台小型计算机,虽然外形和普通 IC 卡一样,但是却功能更强大,可以内置高级加密功能,达到金融级别的安全性。但是实话实说,除了在加密方面做好文章的 CPU 卡,所有的非接触式 IC 卡(ID 卡更甚),都是可以被轻易攻破的。(PS:请不要复制、破坏他人的 IC 卡,因为这是犯罪行为!)03 内容安全周六晚七点,半小时一趟的城际特快从港城南站驶出,开往漳城。从列车发动到停下,时间一个半小时。向南的大学四年,度过了无数次这样的一个半小时,每次都心情放松,因为上了车就代表离家越来越近。但自从一个月前哥哥的死讯把整个家庭摧毁得残破不堪后,「回家」对于向南来说,成为了一种压力。今日尤为甚。站在列车的车厢交汇处,透过车门上狭小的窗户看着外面,向南还能感受到下午站在 LTE 天台上时,迎面吹来的风。那风也曾吹在李明的脸上,也曾钻入他的衣领和袖口,也曾包围着他的身体直到坠入海中。向南身体一哆嗦,瞳孔收缩,思想回归大脑。他抬起手,攥成一个拳头,贴在车窗上,仿佛稍微一用力玻璃就会完全压碎。三个小时前,拳已经挥出去了,就看效果了。向南把挡住眼睛的头发甩到一边,收起拳头摸摸下巴,均匀呼吸,避免自己陷入对未来无谓的猜想中。此时,一片由高楼、林荫大道和体育场组合而成的建筑群出现在他视野里,占地面积很大,以至于快速奔驰的列车用了好一会儿才让所有的建筑脱离向南的视野。这是港城大学。港城大学是国家级的重点院校,哥哥李明和他前后毕业于这里。向南的出租屋就在港城大学内部的教职工小区里,他从一开始上大学就住在学校外面,不,严谨一些说,他有过一个星期的宿舍生活。在那不堪回首的一个星期里,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大部分的人不一样。初高中的时候,学校就在家旁边,他从未有机会察觉出这种差别。等到进了大学,他才知道,大概只有他才喜欢在夜晚的时候静静地看书或者琢磨一些问题——大部分和技术相关,而在这个过程中,完全受不了其他人哪怕一丝的打扰。现在回想起来,这样的生活方式,绝对是受哥哥李明的影响。现在存储在向南脑海里最多的画面就是小的时候,循着哥哥房间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推开他卧室门的场景,通常那是李明在专心创造着什么「东西」——用代码生成的二进制信息组成的新的「东西」——比如在编程比赛中获奖的快速文本处理的软件,一发布就吸引了大量用户的蹭取 WIFI 热点的 APP,还有一个被命名为「垚」的私密通讯软件。想到这里,向南打开手机,点击那个固定在屏幕下方的,以一个醒目的红底白字的「垚」作为图标的 APP。这个软件只有三个用户,一个是李明,一个是向南,还有一个是秦束。他们分别是处女、摩羯和金牛——三个土象星座,因此,这个 APP 被命名为「垚」。正当向南盯着手机屏幕看得出神,一只手伸向他的肩膀,轻轻一拍。向南扭过身子,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秦束。秦束本来想对着向南笑一笑,但看到向南忧郁的神情后克制住嘴角的上扬。「你怎么现在这个点儿才回家?」秦束问。「白天有点儿事儿。你这是……」「局里刚好要我明天去漳城调一份资料出来,我今天出发,也能回家看看。」秦束虽然比向南大三岁,比李明小一岁,但已经是港城市公安局网络安全总队三支队的副队长,父亲秦关则是港城市公安局的副局长,分管网络安全总队、技侦总队等部门。「嗯。」向南身子一斜,靠在一边。「怎么样,昨晚给你的东西查到了些什么吗?」「不好说。」「『不好说』是什么意思?」秦束难掩失落,「是还缺什么东西吗?我可以再去查。」「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向南大声说,「这不是在做一个答案只有对和错的判断题,我需要时间!」列车经过隧道,透明的车窗一下变成了镜子,向南的侧脸映在镜子里,头发比之前在天台上时更为凌乱,胡茬也似乎长了许多。「抱歉,向南,我不该给你这么大的压力。你马上就要出国了,你应该轻装上阵,背负这么多对你来说不公平。」「秦束。」向南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怎么?」「他真的会自杀吗?就因为那件事儿?」那是在一年前,一起交通事故改变了李明的人生轨迹。为了躲避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李明猛打方向盘,撞上路中间的石块隔离带,车子原地打了个转,被后面一辆来不及刹车的 SUV 撞在了驾驶室的位置。当时李明的继父向瑞丰正在国外出差,向南也在北京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只有李明的母亲李思纯赶来了港城医院。路上,李思纯联系了秦家,她能想到的港城那里跟他们家最亲近的人只有秦束和秦束的父母了。一块儿腰椎的移位让脊柱变得不再连续——秦束现在还记得她当时看到的 CT 结果。从那以后,李明的行动就只能靠轮椅了。但比起这段经历,秦束更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多月前,因为每次想起这件事情就会不自主地联想各种资讯软件上粗鄙不堪的新闻标题:美女猎头被技术男骚扰,对方竟然是 LTE 的技术专家还有正文里那句:「该技术专家甚至还是一位截瘫病人。」看到这条消息的秦束想要找李明确认,李明却不接电话。之后她和向南去了李明家几次,每次都吃闭门羹。就在风波骤起的几天后,李明突然失踪,平时照顾他起居的保姆事后说他早上被 LTE 提供的专车接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警察才通知李明一家,前一天晚上,他从公司大楼的天台上爬过栏杆,跳入汩汩江水之中……「秦束?」向南用指头轻点目光呆滞的秦束,让她思绪骤然坍塌到当下。意识到还没有回答向南提出的问题,秦束的语气如同一个老妪:「我不知道,但是我也很想知道。」秦束用了「也」字,他知道向南之所以选择在 LTE 实习,为的是做她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弄明白李明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李明出事不久后,在秦束的央求下,身为港城公安局副局长的父亲秦关就给对应分局的治安支队和刑侦支队打了招呼,还派了最手下技侦支队里技术最好的二队队长黄禹铭去做技术支持。由于今年雨水过多,汛期提前,事发后过去了整整一晚,打捞工作徒劳无功,唯一的收获是入海防潮提上李明的外套。就这样,李明像是被这个世界抹去一般,连他的轮椅也消失无踪。因为 LTE 的大楼刚竣工不久,楼顶天台还没完全对外开放,顶层通往天台的三个门里有两个是封死的。此外,顶层当时还未安装摄像头,警方只能调取电梯监控。只知道李明从二十一层进入了电梯,直达顶层出了电梯后,就再也没有返回。想要了解李明的情况似乎只能依靠他身边的人,但李明生命最后的时刻,留给其他人的信息太少了。在李明截瘫的一年里,李思纯曾专门到港城照顾儿子,没过几天就被李明打发了回去。只有秦束和向南偶尔去看他,但也聊不了几句。如果说,那该死的新闻让李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那么那场车祸则是让李明变得不再是秦束和向南所熟悉的那个李明了。「你哥是个好人。」秦束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此刻,她和向南正分别靠在车厢两旁,看着窗户从黑暗变成了彩色,列车驶出了隧道,气压的改变让人的鼓膜突然变形,接收到的声音变得模糊。同样变得模糊的,是窗外的景致——对李明的回忆让秦束的眼睛不自觉地蒙上了一层水雾。港城和漳城之间,隔着一片起起伏伏的丘陵地带,太阳自斜上方开始向地面缓缓靠拢。到了漳城,向南就在秦束的强制下去美发店打理了头发,剃掉了胡须。秦束告诉他,如果他回家让父母看见他这副厌世的样子,那还不如直接买回程票算了,让父母安心是做儿子的责任。特别是向南的母亲,失去一个儿子后,向南就是她唯一的寄托了。向南坐在镜台前,看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坐在沙发上等他的秦束,想到上次陪着自己来理发店的女人是妈妈李思纯,那还是在向南上小学的时候。镜子里的秦束正在抬头看着墙上的电视。美发店的镜子大概是做了什么手脚,秦束本来白皙的脸变得更加白皙了。她的头发天生有一些发红,束成一个丸子在脑后,脸上是淡妆,但对她的脸来说也显得十分多余。真的是一个美女,相信所有见了她的人心里都会这么想。从店里出来,向南用手摸摸下巴,已经没有胡茬带来的阻力,遮挡视线的乱发也消失了。路上走着的时候,他发现擦肩而过的人里不乏有侧目打量他面庞的女孩子,这可不是自我感觉良好,向南本身就是一个帅气十足的大男孩儿,和他哥哥一样。向南家住漳城师范旁边,母亲李思纯是学校数学系的副教授。秦束家也在附近,因为秦束的母亲梁晶是师范附中的语文老师,父亲秦关之前也在附近工作。但是现在住在秦束漳城家里的,只有秦束的外祖父母。秦束上大学时秦关升迁到了省城,秦母梁晶便跟着一起去了港城。路过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时,秦束消失了一阵子,然后提着一袋水果跑了出来,给到向南手里。「你这是……」向南不知不觉又欠了秦束一个人情。「给你爸妈的,不是给你的。」「我自己能买。」「那可不一样,这是我的心意」往小区里走几十米的距离,向南和秦束就分开了。向南家在小区深处,而秦束家离小区门口很近。直到秦束消失了一阵以后,向南才发现自己应该先去秦束家看看她的外祖父母,毕竟小时候没少在人家蹭饭。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水果,都还是秦束刚才买的,就算刚才跟秦束说去她家坐坐,那也一定是十分尴尬的事情。这种事情大概自己永远也做不好吧?向南安慰自己: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已经是一种进步。李思纯今天的状态要比上次见面时好很多,虽然那就是上个星期的事儿。体现在饭菜上,就是她终于愿意像李明出事前一样,煲一锅汤,认真地对待生活。和母亲相比,父亲向瑞丰每次见面时的状态都区别不大。他是漳城师范的理学院院长,比李思纯大了将近十岁,不苟言笑,在学校和在家都喜欢板着脸。餐桌前,向南手里拿着汤匙,一动不动地看着碗里的汤。「怎么,没有胃口么?」李思纯问。「妈……爸……我有一个事情要跟你们说。」「什么事不能边吃边说。」向瑞丰放下碗筷,看着儿子。向南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最好不要生气,我……我拒了 MIT 的 offer。」「你说什么!」向瑞丰大喊一声。向瑞丰在家从来没有冲向南喊过,他教训向南最过激的方式就是持续几天不给儿子好脸色看,所以这一喊说明他已经气急败坏了。父亲的盛怒之下,向南却面无表情,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最近在 LTE 实习我感觉自己更适合直接参加工作,留学可以放到以后再说。」「放到以后再说?我和你妈把你培养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你去毕了业就给人打工?这么好的学校你竟然不去!」虽然是学院院长,但是作为父母,向瑞丰还是不能免俗地问出那句基本上所有父母都曾问过的:「你对得起我们吗?」「我哥不也没有留学么?他还不是成了 LTE 最年轻的技术专家?」「你不是李明!」向瑞丰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大声,「一家公司,就算做得再强再大,也还是不如学校。你这么年轻,应该多考虑一下能从一个环境中获得什么,而不是由着性子来!」「是啊,你爸说的没错。向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做决定之前至少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李思纯说道。「妈,我已经……」「商量个屁!」向瑞丰破天荒地爆起了粗口,瞪着向南,「不孝!这就是不孝!你,还有李明!都是不孝!一个养大了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一个现在又随随便便地把学业断送了……你们这样,是都着魔了吗!」向瑞丰的咆哮解答了向南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哥哥走了这么长时间,父亲却几乎没在他面前提过李明的事情。现在他懂了,李明的死带给父亲的是压抑在心中的巨大愤怒,只是今天才被自己的话点燃。向南没办法和父亲正面对抗,只能撇下快要捏碎的汤匙,对母亲说:「妈,我上楼去待会儿。」言毕,起身离座。向南似乎感觉地板在父亲的愤怒下颤抖,快跑着冲上了楼梯。向南家是复式结构,楼上是他和李明的卧室。他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打开哥哥卧室的门,走了进去。除了几个哥哥之前专门带回家的荣誉奖杯和证书以外,这个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八年前的。李明卧室的写字台和向南卧室的一模一样,玻璃柜里全是计算机和软件相关的书籍。还有一个相框,照片是八年前一家四口在大学门口拍摄的,那时他因为在信息学奥赛被保送港城大学。提前收到录取通知书以后,在和今天差不多的日子,一家人就去了港城大学合影留念。向南在李明的写字台前坐了一阵,视线穿过门框看看楼梯口。楼下竟然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如往常一样,母亲正在尝试「开导」父亲的情绪。向南松了一口气,缓缓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原先这抽屉上了锁,但李明的遗物里正好有抽屉的钥匙,所以向南得以触碰到哥哥之前最为私密的世界。抽屉里面的东西,向南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他每次都小心翼翼,保持里面物品原有的位置,他担心哥哥会发现他偷看自己的东西。虽然这种担心已经毫无意义,但哪怕是为了对哥哥的尊重,向南也要保证物归原位。抽屉里有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香烟盒,当中塞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把内部完全填满。香烟盒身上有一个洞,对外暴露着带着二十个针脚的插孔——这个学名叫做 Proxmark 的东西,配合盒子里放着的读卡器,可以用来复制市面上大部分的 IC 卡。当年,李明就是用这个东西,摸黑打开了师范附中教学楼的大门,帮秦束把老师没收她的手机从办公室里偷了出来。抽屉里除了这个盒子,还有几个任天堂的游戏机,从 GBA 到 NDS 再到 3DS(游戏机的不同款式)。除了那款 GBA,其他的向南也有。他拿起这个已经过时到只剩下纪念意义的游戏机,翻过来看。一个用透明胶带封着的硬质卡片贴在机身后面,上面是四个字:生日快乐。那是大人的字,但肯定不是向瑞丰和李思纯的,究竟源自于谁,向南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游戏机对哥哥来讲十分重要,也是他从未分享给自己的东西。个中缘由,一定不全是因为这个 2001 年的产物并不适合当时还没上小学的向南,哥哥明显区别对待这款游戏机,把它放在一个透明的塑料套里保护起来,足见李明应该很珍视这个东西。向南第一次打开这个抽屉时,幻想着能找到哥哥的日记或者别的能够带着哥哥字迹的东西,可现实是,除了这些包含大量集成电路的工业制品,剩下的只有一本曹天元写的《上帝掷骰子吗》。这是李明最喜欢的一本科普读物,初中的时候他从书店买来以后就成了他的枕边书。书中内容关于量子力学,从赫兹到海森堡,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的人类智慧巅峰,把科学家们的故事甚至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都展现在读者面前。「上帝不会掷骰子!」这是爱因斯坦的话,也是李明经常挂在嘴边的。向南想起大二的时候,李明回到母校港城大学作为 LTE 杰出区块链专家为公司做校招宣讲时开头的那句话:「上帝不会掷骰子,世界不是随机产生,她的运行是由统一的规则决定……」李明当时穿着一件黑色的 T 恤衫,上面烙着一排由数字和字幕组成的白字,格外显眼:3ZCash周一,港城结束了连续几日的阴霾,天气转好。早上九点半,冶平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流动的江水和一艘艘缓慢移动的游船,一动不动。在 LTE 这样的互联网公司里,除了副总裁以上的管理层,哪怕是总监,也鲜有独立的办公室。可是冶平却能坐在只有他一人的屋子里,合上门两边面向室内的百叶窗,将腿叠成剪刀形状,搭在电脑边的办公桌上,面对窗户发呆。他所处的部门赋予了他这样的特权,这个部门的名字叫做:ISG。Internal Security Group。内部安全组。如果你是 LTE 内部的员工,你会有权限查看内部所有职员的层级关系,包括基层员工和他们的管理者。但是,有一个部门除外,那就是 ISG。对于内部安全组以外的人,除了能得知这个部门的名字以及该部门直接向主管法务的副总裁汇报以外,其他一无所知。冶平就是这个部门负责内部监察方向的组长,他的老板——姜恺威——就是这个神秘组织的负责人。冶平把 MAC 笔记本的电脑上的虚拟时钟打开,斜着脑袋看着秒针的跳动,如果没有猜错,姜恺威应该会在十点之前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把他叫出去谈话。因为在刚才过去的这个周末,LTE 出了一件大事儿:某条信息被泄露出去并且被外部媒体爆料,整个互联网圈都炸开了锅。作为内部监察方向的负责人,冶平一定会被老板「传唤」。叮——冶平的手机上,「今日首条」的推送通知点亮了屏幕,正是有关这条新闻的描述:震惊!LTE 内网炸弹!女员工自爆遭部门总经理性骚扰!三个叹号外加「性骚扰」这样的关键词,一定会吸引众人的眼球。冶平拿起手机静了音,扣在桌面,准备换一会儿安静。有人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接着推开一条缝。冶平马上把腿从桌子上收了起来,却发现来人并不是姜恺威,而是 IT 支持部门的小张,他先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瞧瞧里面,然后跨了进来。「有什么事儿吗?」冶平问道,他想告诉小张敲完门应该等自己同意以后再开门,但是现在的他可没闲工夫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家伙。「昨天有个新入职的员工,好像破解了公司工卡的权限数据,跑到被封禁的天台上了。」冶平的大脑被内网爆料的事情占据着,小张的话中最重要的那部分信息——破解了工卡的权限数据——他则完全没有顾及到,只是点头说了一声「哦。」「过会儿我把当时的录像和那个员工的资料发您邮箱,到时候您记得查看一下。」看见冶平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小张立刻知趣地转身退到门外,慢慢把门合上。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这一次,出现在冶平面前的,正是姜恺威。姜恺威比冶平大四岁,但是在这个公司里却比冶平多呆了六年。他是 ISG 最早的一批员工,之前他和冶平一样,也是负责公司内部监察。两年前,他晋升为 ISG 的部门负责人,自己的位子则由冶平接任。姜恺威:「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这是一句明知故问,昨天在电话里,冶平就已经被姜恺威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当时姜恺威就明确责问他为什么这样一个敏感的消息会出现在内网上,而且直到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相关的帖子才被删掉。「舆情识别功能有一些漏洞,但最关键的是发帖的人碰巧规避了对应的规则,她把性骚扰的聊天截图放在了帖子里,只配了很少的文字说明,所以……」「你这是在答非所问。我根本就不关心具体的技术原因,我要的是让你回答我,为什么这个帖子能在员工论坛里存在那么长的时间!就算你所谓的舆情识别功能出了问题,难道内网出现一条阅读量过万的帖子,你们内部监察组看都不看一眼吗?」「我们是有热度触发的阈值报警的,但昨天我去爬山了,山上没有信号。」「那么有其他人能处理这个事情了么?」「你是说 Poppy 和小彭吗?」姜恺威死死盯着冶平。「小彭刚做了个手术,在请病假。至于 Poppy,你知道的,因为那个技术专家的事情,被开掉了。」说完,冶平发现姜恺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这个三十多岁就谢顶的男人,周身上下充满了古装或现代电视剧里反面官僚共有的那种刻薄与阴暗,但是又能怎样呢?整个 ISG,只是一个二十多人编制的部门,内部监察作为里面最为重要的小组,人员配置加上冶平也就三四个人。而现在,下属一个被开,另一个住院,冶平独木难支的确是事实。「我不是来听你跟我讲这些借口。」姜恺威发现身后的门没关紧,疾走两步猛地合上门,震的百叶窗沙沙作响,「这个新闻最先出现在『窃窃』上,是咱们公司内部的人爆料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人给我揪出来!」冶平内心愤愤,却只是默默看着姜恺威。姜恺威用食指和中指关节敲了敲办公桌面,「怎么?擦屁股的事情也想让我帮你去做么?」冶平喃喃道:「不敢,只是手头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而且我现在人手不太够。」「这就是你要解决的问题!」冶平点点头。姜恺威又盯着冶平看了一会儿,用鼻子深深呼一口气,打开门,刚迈出一只脚又缩了回来。「对了,还有那个叫 AntiOvertime 的家伙,赶快给我查出来是谁,他比咱们公司的 HR 都知道清楚哪个部门在加班!」就像是给战场上的敢死队下命令一般,姜恺威不忘补一句:「两件事儿,这次,都得办好。」姜恺威走后,冶平在办公室里神游了半天。此时,一个电话打到他的座机上,是 IT 部的小张:「邮件已经发您邮箱了,您可以……」「有完没完了!ISG 又不是只我一个人,这是内部监察组,不是给你们打杂的!」冶平挂掉电话,有一种想把电话线扯断的冲动。其他部门的人根本不知道 ISG 内部的职能划分,自从冶平成了内部监察组的光杆司令,就时不时有人来找他处理这样那样的问题。冶平嘀咕一声「妈的」,拨出一个电话:「纪律组么?麻烦你们跟 IT 部门的人说清楚,以后公司里的破事儿不要找我,不能因为我的办公室离电梯口近就成了 ISG 的前台!」向南早晨回到港城,没有回住处,直接坐地铁到剪水礁站。一进 LTE 的大楼,就被人拦了下来。一个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穿一身和来往员工格格不入的笔挺西装,表情严肃地问道:「你是向南吧?」「怎么?」向注意到男人胸口带着的工卡上的部门栏里写着「ISG」。「跟我走一趟吧。」向南被带到四十一层的某个封闭会议室,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男人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对站在桌子对面的向南说道:「我叫 Mike,ISG 纪律组的。你该知道我们找你是什么事情吧?」「因为门禁的事情么?」向南轻蔑地说道,「如果是因为门禁的事情,就不用谢我了,我这个人肉渗透测试算是赠送给 LTE 了。」Mike 大概没想到向南会这么跟自己说话,把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敲敲桌子。「喂,你知道你这样做违反员工守则吗?咱们的劳动合同里可是写着……」「对不起,我从来不看劳动合同。」向南说。「嘿,我聊过这么多人,第一次见你这样每句话都想把天聊死的。」Mike 站起来,绕到桌子的前面,靠坐在桌角,「既然这样,我就长话短说。因为你无视 LTE 的规章制度,公司会和你解除劳动合同。而且,因为你现在处于实习期,所以也没有内部申诉的途径……」「等等。」向南打断 Mike,「我能插句话吗?」Mike 苦笑一下,抬抬手,示意他说话。向南咳嗽了两下,做了一个「隆重」的自我介绍:「其实我有另一个名字:AntiOvertime。」Mike 差点儿从桌子上滑到地上,用手撑住身后的桌子站直身体,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向南。「你在这里等一下。」Mike 说道,他掏出手机,绕开向南走出了会议室,把门关上。不一会儿,门被打开,Mike 贴在门边,用手撑着门把手,防止门因为回力自行关上。他手掌摊开往外一伸,刚才脸上的不屑荡然无存,小心翼翼地对向南说道:「你……你先回工位吧。」冶平正坐在 LTE 的地下食堂里,双眼如同在捕获猎物一般观望着周围人来人往。装满食物的餐盘摆在他的面前,今天是星期二,公司为员工免费发放甜品。冶平一块儿也没有取,他觉得公司甜品的形状过于幼稚,放在餐盘里也会让整个人显得幼稚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他期待的男人走进了食堂。那人还是穿着格子衬衫,但是和冶平印象里在监控视频中看到的颜色不一样,不知道是换了一件还是视频拍摄的问题。看着他在不远处坐了下来,冶平端着餐盘走了上去,在他对面坐下。「向南?」冶平压低声音说。正在试图消灭一碗炸酱面的向南抬起头来,用纸巾擦擦嘴。眼前这个从未谋面的男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岁左右,脸上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看起来非常冰冷的眼睛,颧骨突出,一头短发让他显得十分干练。「你是?」「先不用说我,让我来先问你一个问题,这个事情是你干的吧。」冶平把手机调过头来放在餐桌上,然后推到向南的餐盘旁边。屏幕上,是一张视频截图,一个穿格子衬衫的男人正准备刷开顶楼的门禁,正是向南。「是不是觉得这样做很有成就感?知道公司为什么会用这样拙劣的方式设计工卡吗?」冶平指指旁边买饭的窗口,「为了兼容食堂里买饭用的刷卡机。」「成就感?怎么会。」向南把餐盘往后挪挪,离冶平的手机远一点儿,「你是 ISG 的吧,早上没『审问』完,现在又换个人审问第二轮么?」「你的嘴果然不饶人啊,你把 Mike 给气炸了你知道吗?在他眼里,你们都是小绵羊,可是今天他却碰了一鼻子灰。」 冶平把手机拿了回来,「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ISG 主管内部监察的冶平,给你看这个录像只是想确定你真的像 Mike 描述的那样不把这件事儿当回事儿。」「你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吧?」向南继续埋头吃面。「这件事儿已经过去了,我关心的是你早上跟 Mike 提过,你就是 AntiOvertime。」向南咬断一根面,仍然低着头。「我骗他的。」「你他妈……」听向南这么说,冶平的火一下子上来了,他把向南的碗从他手里抢过来,拿到自己跟前。「小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向南看看手里孤零零的一双筷子,往桌上一放。「真被我猜着了。」「你什么意思?」「你们 ISG 还真的是被 AntiOvertime 搞得狼狈不堪啊……」向南抬抬一边嘴角,似笑非笑,「要不是我骗那个 Mike 说我是 AntiOvertime,估计现在我已经被扔到这个大楼外面了吧。」「现在把你扔出去也还来得及。」冶平站起来准备要走。「我知道 AntiOvertime 是谁。」向南说道。冶平抬起的屁股又重新落下。「你说什么?」「更准确地说,我知道怎么找到 AntiOvertime。」「你……说说看。」冶平心跳加速。「你知道七十九层的高管每天早上都干些什么吗?」冶平被这没来由的提问弄得不知所措。「你在说什么?」「早上 8 点 25 分左右,几个 VP 会准备一听星巴克的『星倍醇』咖啡,而且几乎都选择『经典美式』口味的,估计是因为 5 分钟以后的例行会议需要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冶平心头一紧,难道向南除了黑掉门禁还黑掉了公司的监控?不,不可能。七十九层因为保密的原因并没有装监控。「你怎么知道?」向南打开手机,简单操作了两下,然后放在桌子上,推到冶平的面前。「喏,该你看看我的手机了。」冶平定睛一看,那是自动售卖机的 APP。「『有货』这个 APP 很不错,我经常在上面买苏打水喝。他们今年应该已经融到 C 轮了吧,港省最大的自动售卖机公司,拿下了全省百分之九十的互联网公司。」「所以……」冶平一下子被点开了缠在心头好些天的疑问。「『有货』APP 有一个功能,就是可以定位到港省任何一台售卖机,来查看那台售卖价的库存情况。当然,这么设计是为了方便用户提前查看饮料和食品的售卖状态,避免跑冤枉路,或者帮助用户找到最近的有他想买商品的售卖机。但是……」向南停了停,放慢语速,「如果这种库存查询功能被人利用,就可以实时了解整个港城互联网公司的加班状态。如果到了晚上 9 点以后,一个售卖机里的咖啡、饮料还有零食还在不停地处于消耗状态,那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吧。」「那七十九楼……」「呵呵。」向南指一指冶平面前吃剩半碗的面条,「我可以继续吃我的面了么?」冶平把碗重新放回向南跟前。向南慢条斯理地往嘴里吸溜进一筷子面条,嚼了半天才咽下去,吊足了冶平的胃口,他继续说:「公司的会议室预定系统,将整个大楼的结构都展现了出来。可以得知,除了一楼和顶层,其他楼层的布局基本一致,包括每层大会议室的分布。而大会议室前都有一个休息区,那里都摆着『有货』的自动售卖机,我这几天正好有兴趣看看那些『大人物』平时都喝什么,没想到,他们也喝罐装咖啡。」冶平眼角抽动了两下。「虽然你说了这么多,但是你的这种『兴趣』让我很难不怀疑你就是 AntiOvertime。」「OK,这样吧。你可以现在就查一下内部员工的网络请求,我相信你有这个权限。看看有没有人在请求『有货』的库存查询接口(接口即 API,是技术人员为了给用户提供数据提供的一种基于 HTTP 或者其他协议的查询入口),要想做新闻里提到的加班『实时分布图』,应该会频繁发起请求,只要定位异常请求的内网 IP,相信就能抓到 AntiOvertime 了。」冶平盯着向南看了半天,他的表情就像是下象棋时将了对手一军,而且是致命一击。冶平用手撸一遍自己的头发,长舒一口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来 ISG 工作怎么样?」冶平说道。向南吃完最后一根面条,脸上一副饱足后满意的神情,和冶平四目相对,打一个嗝,就好像没听到冶平说什么的样子。冶平突然把声音放小:「港城大学毕业,基础技术部,你脑子在想什么?当了十几年学霸就是为了在那垃圾部门混日子吗?」冶平把身子往前靠一靠,「ISG 部门成员的绩效,永远是 A 档,而且待遇也比其他部门高很多。」向南鼻子里「哼」了一下,看来冶平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放弃了 MIT 的 offer。现在对于向南来讲,最最不重要的就是钱了。且不说他从小家境优渥,如果他选择赴美读研,毕业后赚到的钱也应该比冶平提及的多得多。冶平见向南还是不说话,声音硬了起来:「向南,表个态吧。AntiOvertime 的事情就算真如你所说,破坏门禁,扰乱秩序的事情我一样还是能追究你。」「还真是资本家的嘴脸啊,好吧……」向南端起放着空碗的餐盘站了起来,「四十一楼是吧?我什么时候去报到?」「明天。」港城大学的学生餐厅有一道看家甜品,双皮奶。只卖热的。只卖原味的。为了公平竞争,承包制的餐厅里入驻了十几家餐饮公司。几年来,走马灯一样,换了又换,原因就是这帮天之骄子的胃实在难伺候。唯独这家卖双皮奶的窗口,主人一直都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妈,维持不变的习惯——把碗放在光顾的学生的餐盘里,扣一个勺子在旁边,一声不吭,等下一位。这次面对向南,大妈总算说了一句话:「好长时间没来了吧?」向南回应一个微笑,然后端起盛着两碗双皮奶的餐盘扭过身左右寻找着什么人,餐厅很大,正值晚上的饭点儿,人也很多,他花了好半天才看见秦束坐在斜对过的窗户边上,向他招手。两人相对而坐,秦束接过来一碗双皮奶后马上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放弃 MIT 的 offer。」向南脸一沉,说道:「你今天都问了多少遍了?我最后一次回答你,是的!」「为什么?为了李明么?」「干事情一定要有理由么?在 LTE 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吧?而且我以后也不在基础技术部干了,去了 ISG。」「ISG?」「LTE 的神秘部门,直属于法务副总裁,藏着不少秘密。」秦束全然顾不上享受眼前的双皮奶,瞪大眼睛问道:「你要干什么?」「干什么?只得去了我才能知道。虽然明天就要去那里报到,但是除了我要汇报的那个人叫冶平以外,其他还一无所知。」「那你是什么进到这个部门的?」向南撇一下嘴:「说来也巧。上周末,我破解了公司的门禁,上了天台,被他知道了,后来……算了,不说了,一言难尽。」「破解门禁?等等……你去天台干嘛?」气氛突然变得凝重,向南缓了缓说:「感受一下他的感受。」这里的「他」当然指李明。秦束表情凝滞,向南所说的「感受」,一个月前陪同刑侦支队的同事勘察现场的时候,她就已经体验了好多次。八十层楼的高度给人带来的直接感受就是胆战心惊,往下看的时候,黄禹铭还在身后揪着她的衣服,生怕她一不留神掉下去。见秦束愣在那里,向南掏出工卡,他显然没有接受楼顶那个保安的建议——依然没有卡套和带子,他敲敲桌面:「LTE 的门禁系统比咱们学校的先进不了多少,我还是花了一点时间。秦束,还记得我哥帮你偷手机的事情么?」「当然记得。」秦束高二的时候,犯了一个本不应该犯的错误。班主任在讲月考试卷的时候,抓住了正在玩手机的她。因为秦束是班里的优等生,班主任用一种自以为给学生面子的方式给了秦束面子:她走到秦束跟前,翻开压着手机的试卷,迅速把手机没收,然后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讲卷子。那一节课对于秦束特别长,下了课,班主任把秦束叫到办公室,跟她说:「你妈在港城开会,等明天她回来我把手机给她,让她给你。」自古老师都惯用一招杀手锏——借刀杀人。对于别的学生,老师借的是家长的刀。对于秦束来讲,班主任借的刀既是她家长的,也是老师的。秦束的母亲梁晶是漳城师范附中的语文教研组组长。这下等待秦束的,可是毁天灭地的一击。所以,下学以后,秦束找到了李明。李明当时上高三,因为已经保送港城大学,所以下学在家便闲着无聊摆弄各种黑科技。他还没听秦束介绍完情况,就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烟盒。秦束皱起了眉,「你……你怎么还抽烟?这种时候,你难道是想让我抽根烟冷静一下么?「「不,这不是一盒烟,而是一个……算了,你不用知道。我用这个东西复制了一张可以进入教学楼的门禁卡。」说着,李明掏出一张卡片。那时还在上初中的向南贴在哥哥卧室的门框边直直地盯着李明手里的东西。「哥,你是要偷手机么?」向南问。「看,我弟比你聪明多了。」李明对秦束说。这天夜里,三个身影出现在了漳城师范附中教学楼里,这个点儿所有的地方都关了门,住校生也被遣回了宿舍或者在图书馆自习。李明顺利地带着秦束和向南进入了高二年级组教师所在的六层东侧,为此,他们故意换下了校服,穿了三件平时不常穿的帽衫,把身子和头裹得紧紧的。李明本不想带着向南,但这个好奇心无穷的家伙偏要跟着,所以他只能给向南故意安排一个根本没有必要的任务——在六楼的楼道口盯梢。刷开办公室的门后,秦束在班主任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那是乔布斯为这个世界献上的一份礼物——苹果 IPHONE 4。李明低声跟秦束说:「速度,我们得撤了。」「等等。」秦束扭过身子,钻到了办公桌的底下,操作着手机。「你在干什么?」李明蹲下来,看见手机屏幕的光打在秦束焦急的脸上。「先别着急,给我几分钟。」秦束不停滑动点击着手机屏幕,嘴里喃喃道:「既然都存电脑里了,早就该删掉了……」「你说什么?」「没……没什么?」秦束终于放松了表情,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把手机放回班主任的抽屉。「说吧,当时你让我哥带着你去办公室,你到底对手机做了什么?」向南吃一口双皮奶,「我哥郁闷了好久,感觉被你耍了。」「我把照片都删光了。」「照片?」「对……不过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当时蠢透了,用了那么久手机,竟然不知道可以批量删除,结果删了那么久……」「什么照片?你告诉我。」「我干嘛告诉你?就因为你给我们盯梢么?」向南回想起那时候的场景,觉得当时的自己未必比秦束聪明到哪儿去,决定放弃这个他其实并不感兴趣的话题。不过,说不定他再追问几句,秦束就会告诉他,那些照片好多都是李明的。大部分是在下学的时候拍的,一共有接近两百多张,秦束如数家珍一般,那些照片还在自己的电脑里保存着。手机在秦束十七岁那年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记录了好多她想要留下来反反复复看的东西,因为过不了几个月,从小学开始就认识的李明,马上就要去港城上大学了。他们吃完东西,从学校餐厅走到了港城大学的教职工小区里。向南还住在这里,他不打算换地方住,一方面是因为这里离 LTE 公司并不算远,二是因为他现在住的地方,哥哥也住了四年。四年前,李明见向南和自己当年一样住不惯学生宿舍,就把房子转给了他,自己搬去了校外。算到现在,这个房子,哥俩前后租了八年了。这房子的主人是学校的一个老师,在校外买了大房子,就把学校的一居室租给了学生。「进去坐坐么?」向南问秦束。「好呀。」两个人进了屋子,秦束一眼就发现了写字台上黑色封皮的《上帝掷骰子吗》,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技术书籍中很是显眼。秦束抽出那本书,翻了翻,问道:「这是你哥的书么?」「不,是他送我的,这里没啥他的东西。」「哦。」她心里不完全同意向南。这桌子,这椅子,这床,这旁边的柜子,李明都用过。既然用过,那这些当然也算是他的东西,或者曾经是他的东西。「爱因斯坦和哥本哈根学派……」向南突然说。「什么?」秦束没反应过来。「爱因斯坦跟海森堡说:『理论决定了一切『,但他最后他还是输了。」「如果是李明肯定不会跟我说这个。」秦束把书合上,放了回去,「他知道我高中学的是文科。」「好吧,如果他愿意跟你聊这本书的话。」向南试图建立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前提,「他会告诉你,爱因斯坦只是看起来输了。」「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向南摇摇头:「事实上,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也许有一个没被人类发现的规则在驱动着这个世界呢。我哥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我想我比他现实多了。」秦束苦笑:「向南,你把科学上升到哲学高度了,你知道我跟不上你的思路的。」「不,秦束,我说这些不是在跟你讨论物理或者哲学问题。」向南咽一口唾沫,「我只想告诉你,一个理想主义者,是不会选择自杀的。」Lesson 2 - 不安全的售货机文中提到了因为售卖机 APP 泄露了互联网公司内部员工加班情况。事实上,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向各个 APP 和工具的开发者或者运营商泄露我们的数据。2018 年初,美国一家 GPS 追踪公司 Strava 发布的一张运动追踪手环 APP 的活跃地图,曝光了美军秘密基地的位置和轮廓。据报道,这张地图汇总了 2015 年到 2017 年之间运动追踪手环的 GPS 信息,在将地图放大后可以发现,伊拉克和叙利亚地区有一些零星的活动痕迹,索马里首都的某处海滩旁边更是出现了类似慢跑路线的轨迹,很有可能是美军士兵使用运动追踪手环的痕迹。这种基于 APP 或者硬件本身沉淀的信息进行数据挖掘并且探寻到其中有价值信息的「软攻击」其实破坏力一般,一般需要的是一颗能发现破绽的眼睛和一个逻辑清楚的脑子。但是,事情往往没有这么简单。售卖机,作为一种可以堂而皇之地放在各个公司的第三方产品,即需要接入网络来同步库存信息,售卖机运维人员也可以毫无障碍地进入任何一家公司。没有什么比这玩意儿更容易滋生漏洞的了。在 IoT 时代,售卖机作为智能终端,最容易被恶意控制或者病毒感染,但是因为其处于企业防火墙的内部,因此组织攻击非常困难。除了售卖机,智能摄像头亦然。19 年初,乌克兰一对情侣家的摄像头被黑客攻击,向全世界直播他们睡觉,全世界也都在等他们起床……很长时间后,这段「直播」才宣告结束。没有什么是安全的,包括公司或者家里的智能硬件。在不能保证自己信息和人身安全的情况下,最好的方式是将他们断电。04 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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