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物质越来越发达,人类越来越不幸福?

不久以前,我们去看一位从美国回上海探亲的朋友。这位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二十年前赴美国留学,他谈到多年以来在美国生活,感触最深的是,在美国的中国 人的生活追求,与西方人相比,有一个相当大的区别,那就是旅美中国人无论事业成功与否,无论属于哪一个阶层,似乎都非常重视物质生活方面的追求,只要中国 人在一起,无论是台湾人、香港人、大陆人还是多年旅居美国的华侨,都非常实际,讲求生活的享受与安乐,中国人平时谈话的内容不外乎是房子、汽车,在世俗生 活的享受方面似乎有很强的从众心理,不像西方人在人生追求方面那么多元化。在西方,确实有不少人只关心自己的物质生活,但也确实有为数不少的人在追求其他 东西,例如有的人喜欢冒险,而在日常物质享受方面则相当随便,有的人成了事业上的亿万富佬,但生活却十分朴素,始终开一部普通的车子。钱赚得再多也不会想 到买什么高级轿车。他们对于别人以何种方式生活,追求什么,物质生活得如何好,可以完全不在乎。每个人都以自我为中心,追求自己觉得值得追求的价值。换言 之,中国人的人生追求相对而言则十分单一,而且很在乎别人如何看自己,既然社会上以物质生活为中心,在从众心理的支配下,人们也就自然会去摆阔,以此来显 示自己的成功。西方人的生活追求则比较多元化。甚至连日本人也比中国人生活价值的多元化追求方面要丰富得多。

这位朋友提出的问题,实际上是一个文化问题,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在人生目标追求上中西文化所表现出来的反差,我过去也隐约感觉到了。就拿我所接 触到的文科研究生与大学生来说,就我多年教学所知而言,其中相当强烈地出于对本专业由衷的热爱而选择这一专业的学生实在并不多。

前不久我见到的一位来上海开会的美国女教授。十八年以前,我在南京大学读研究生时,就与这位研究中国历史的留学生成为好朋友。她现在在美国新英 格兰地区一所不太有名的大学任教,她说,她希望的是提早退休,这样,她就可以有足够多的时间来自由地研究中国文化与历史,因为她现在上课太忙了,最缺少的 是自由支配的时间。 她还说,她生活很简朴,只要再积一些钱,提前退休以后的生活不会有问题。

这种把学术视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价值追求的生活态度,在美国并非少见。在美国大学里,人文学科的助理教职的收入并不那么有吸引力,然而往往会有数 十个博士或博士后宁愿不要去公司赚大钱,而要前来应聘,大学教职竞争非常激烈。我曾向一位美国朋友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既然获得一个大学文科教职是如此困 难,为什么在美国还是会有那么多人选择去读文科学位呢?这位朋友告诉我,这是因为他们确实有志于哲学、历史、文学与艺术专业,确实以此种学科当作为自己由 衷的爱好,他们才会做出这种选择。

当下中国人的价值追求的单一化、同质化,我在日常生活中就有深切的体会。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的自行车坏了,正在车摊修车时,放在车架上的一本 《西方哲学史》的书名给一位路旁休息的中年人看到了,他好像是突然发现外星人似的惊讶地看着我,并自言自语地说:“哈!哲学!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 人在读哲学!”

这件事至少可以说明两点,一是这位市民周围确实长期以来没有人对于纯粹属于人文领域的事物有兴趣,否则他不会把我看成异类,并如此真切地感到惊 讶。其次,他非常自然地认为,所有的人都理应追求与他所追求的同样的价值。他无法理解别人追求一种与他不同的价值是合理的、自然的。他的表现正是他的人生 态度的一种最自然的反应。我用这个例子只想以此来说明,中国人在人生价值方面,确实相当普遍地存在着一元化、、板块化、同质化现象,中国人的价值观分化程 度很低。用这个例子可以从反面来说明,什么是“特立独行”的生活态度。

另一个例子是,去年有一天,我的一个发了小财的初中同学请我和其他几位同学吃饭,在开往一家大饭店的出租车上,他突然大发感叹,说我们当中最可 怜的就是笔者本人了,他说这是因为笔者现在还在拼命读书。在他看来,在当今中国读历史书又能赚多少钱?对此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我确实找不到合 适的语言来对他的想法提出反驳,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常识问题,而是一个不同的生活价值态度问题。

这个例子之所以特别有意义,是因为这位朋友在中学时期是全校最杰出的优等生,他的作文常常被语文教师当作全校高中生的范文印出来让大家欣赏。而 现在他却非常真切地把金钱与享受,作为人生唯一值得的追求的价值来确认,并相当自然地认为,可以以此作为唯一的尺度,对别人幸福与否或可怜与否来进行评 价,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至少这个例子可以说明,这种一元论的拜金主义、功利主义、世俗化的价值观如同潮水一样已经渗透在我们活着的一代人中。以 至于这种价值优势已经取得可以指点江山、臧否人物的霸权地位了。

再有一个例子是,去年七月我在旧金山硅谷参加了一个中国新侨民举办的家庭聚会。我满以为这些旅居海外的朋友会由于我这位刚从国内的老乡的到来, 而问及有关中国的一些话题。然而在整个聚会中,人们谈的只是各自如何赚钱,刚买不久的房子又涨价了,附近什么地方的托儿所最便宜,等等。人们几乎完全没有 注意到一位中国大陆来客的存在。也根本没有想到问问自己的故乡有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情,中国有什么变化,中国有什么问题,未来会怎么样。回来的路上,我对此 十分感叹,询问带我来参加这次聚会的朋友,这是为什么,我的朋友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只是说,“这里大多数中国人圈子谈的都是这些。不谈这些他们还有什么可 谈的?”

为什么会这样?是由于中国人的国民性中缺乏超越性的价值追求?是由于中国文化中有问题?还是是一时的、过渡性的现象?

有人说,这是由于中国人长期以来太穷了,穷怕了。所以会以十倍的努力来追求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享有过的东西。因为人毕竟是有欲求的动物。从古北新 区访友返回家后,我通过电话向我当年的一位中学老师谈及这个问题,这位老师用杰克伦敦的一部小说里的情节来说明这一点:当一个落水者在海水中被救起时,这 个被救者会不自觉地把船上的水与食品偷偷藏到怀里去。因为他在海水中实在渴怕了。正因为如此,这位老师认为,将来中国人富了以后,一切都会变的。人们的追 求会多元化的。

但这种解释却不能说明,为什么那些已经相当富裕的海外中国新侨民中产阶层仍然如此强烈地追求实惠,在他们身上,似乎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新的价值观 出现的迹象。就拿越来越富有的台湾来说,金钱至上潮流,已经发展到越演越烈的地步。就拿香港来说,我在香港作了三个月的访问学者,使我最惊异的一大发现 是,号称为世界上第一自由港的香港,拥有六百万高素质人口的特大都市,除了香港中文大学办了一份《二十一世纪》外,居然找不到一本本地人办的纯人文刊物。 这是不是表明,香港的中国人比日本人更像是经济动物呢?

有人说这与中国文化中缺乏宗教因素有关,这样的解释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宗教对来世,对超越性的彼岸世界的追求与信仰,往往能培育人们超越功利的价值观。 中国人与其他民族相比,宗教心理确实是相对淡漠的。佛教并不是中国的国教,本土的道教与其他宗教相比其实也相当功利化,自古以来,包括历史代帝王在内的相 当多人们信此教的目的,也只是追求现世的长生,对来世与彼岸世界并没有兴趣。在中国,人们即使信佛,也往往是怀着某种相当具体的功利的目的来求神拜佛的。 一个结婚几年没有生儿子的中国人去观世音象前烧几柱香,与其说是出于对超然世界的追求,不如说是一种对神灵的贿赂,体现的恰恰是最功利的态度。一个缺乏彼 岸观念的国度里,讲求实惠、注重于现世的生活,务实而少幻想,便成为我们中国人的民族性品格。如今又处于一个商品世俗化成为潮流的时代,那么,走向全民性 的物质财富的追求也就自然而然了。

有人说中国人的价值同质化这种现象与大一统的儒家价值有关,因为儒家文化与其他文化相比,例如与伊斯兰文化、东正教文化与西方基督教文化相比, 由于没有宗教作为自己的形而上的存在基础,儒家缺乏强烈的宗教情怀,缺乏超越功利的价值。深受儒家影响的中国文明,因而与其他文明相比,无疑是一种世俗化 程度最高的文化。

然而,当我们追溯到孔子的思想中去时,却会发现孔子恰恰是一个具有特立独行的人生态度的人。孔子本人是有强烈的超越功利的价值追求的。例如孔子说“朝闻 道,夕死可矣”,在儒家先贤那里,对形而上的道的信仰与追求是相当执着而且强烈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一个像颜回那 样的有精神信仰的君子,会生活得相当充实并具有人格力量。孔子从来对超功利的艺术与精神领域的追求看得远比物质上的收获更重要,他说过“饭疏食饮水,曲肱 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他还意识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在他看来,贵在自得之乐,一个人的追求才具有真正的动力。他对音乐的热爱 可以使他“三月不知肉味”的地步。在《论语》中,人们可以找到这方面的许多言论。

另一方面,孔子对“道”的追求又并没有使他成为禁欲主义者,他从来没有单纯地拒绝过物质上的享受。他并没有像后世的佛教徒那样,一般意义上反对 “富且贵”。他只是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无宁说,他主张在现世生活中,在追求崇高的超越性的“道”同时,仍然保持着一种有节制的世俗物质生 活。这是一种相当乐观的、积极向上的、既有精神追求又有物质享受的人生图画。一个以原典意义上的儒家作为安身立命的基础的君子,他希求的是在精神与物质方 面达到的平衡和谐状态。

这使我想到了我的祖父。直到六十代年初期过世,可以说他属于中国最后一代的受儒家影响的老式读书人。根据家人的回忆与我小时候对他的依稀的记 忆,他是一个乐天的老人,自命为“谑翁”,喜欢喝酒,喝得过量也会发酒疯,对人非常善良。读书甚勤,拥有万卷藏书,购书成为生活中最大的爱好。每次发薪水 就用来购书,购书之后往往是身无半文。反过来还要向子孙辈“借钱”。吃的则基本上是粗茶淡饭。高兴时会眼泪纵橫。对子女又非常宽容,早在上世纪二、三十年 代他就鼓励自己的女儿(即我的姑妈)去读易卜生的《傀儡家庭》,去追求自由恋爱,他从来不以自己的意志要求他人。朋友很多,见到别人有难总会尽力相助。

记得我小时候,哥哥笑话祖父填写表格时把“宗教信仰”一栏填写为“信仰儒教”,哥哥说,“儒家怎么能算是宗教呢!”现在想来,祖父正是在精神上 最接近于孔子原本意义上的那种儒者了。他对他所理解的“道”的诚挚信仰,与对现世生活的热爱、对现世价值的享受有机地结合到一起,并达到和谐的地步。他从 来没有压抑自己的个性,用“发舒”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位谑翁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的这种自由舒展的个性与他的人生意义的追求结合到一起,形成一种乐天的生活 态度与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态度的意义就在于,对天道的尊崇,使一个人可以摆脱那种单纯的物质金钱的追求,而对现世人生的热爱与乐天的态度,又使人不至于变 成 “道”的殉葬者而不自知。我想,这种和谐的生活,可以产生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自由的人格,一种不是刻意包裹与修饰自己,以迎合世俗生活的人生风格。一种有着 丰富的精神追求的,达到“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人生境界。可惜这一种类型的儒者与我们之间已经出现无法接合的断层。

现在想来,人们从五四反封建的文学作品中见到的近代以来的士绅形象已经脸谱化了:中国的儒家士绅阶层是专制的,不开化的,僵化而封闭的,生于儒 家士绅统治家族社会,只有打倒它或者离家出走一途。巴金《家》里的那个士绅老家长的形象实际上是被高度符号化了,自五四以来,几乎就成为中国旧家长制度的 象征。其实,中国士绅阶层本身在在外部文化的冲击下也处于转化过程中,分化出不同的类型。士绅中的专制家长当然不在少数,但并不是没有其他类型,至少在我 们家里,就出现了从传统士绅中转化出来的一种新类型。在一定的条件下,儒家文化在与外部文明的融合中未必不能衍化出一种能够容纳超功利的精神价值追求的、 容纳特立独行的人格的、通达发舒的新类型。可惜的是,这种自然的转化由于种种因素而在中国没有实现。二十世纪以来,士绅文化终于彻底消亡了,取而代之的是 一种带了革命特色的农民文化。而农民不得不为稻梁谋的生活处境,使这种文化注定具有相当实用性与功利性特质。当然,这一点肯定不能解释我们提出的问题的全 部,但也许可以解释部分。

当然,从总体上来看,中国的儒家主要的历史趋势不是走向发舒,而是走向“律则化”。我们自五四以来批判的,实际上是意识形态化的儒家,即把儒家 的 “道”变成官学化的政治意识形态,变成为统治者的工具,变成一种硬化了的“君尊臣卑”的纲常伦理。其结果就是儒家自身的异化。这种由于政治化而异化的最典 型例子是东汉时期的“二十四孝”,一个为了使双亲有饭吃而把儿子活埋的孝子,成为中国文化中的典范与英雄,这无疑是一种为了某种被阉割了的“道”而牺牲人 性的文化,这是一种失去了人性与道之间的和谐平衡的文化,这种“道”又如何对子孙后代具有吸引力呢?人们又如何会在对这种意识形态化的“道”的精神向往 中,感受到人生的价值与意义呢?一旦这种“道”对人们的强制与约束力瓦解了,失去精神追求的人们又怎么可能不走向极端世俗化呢?

一种重发舒的、通达而多少富有人性味的原典儒家,如何在西汉以后演变为“重一道同风”的、以律则化的方式来限制人的自由发展的官学化的儒家?这 可以说自五四以来就是中国知识分子最感兴趣的问题。我想可能有两个关键点。虽然这两点也许都是老生常谈。首先,在孔子那里,作为社会人伦的“道”,被历朝 统治者解释为“上尊下卑”的等级秩序的“道”,从而失去了原典中的道的本性。其次,把人欲追求与对道统的尊顺不是有机地结合,而是完全对立起来。在《礼 记》中有一段话最为清楚地表明了这种对立:“儒有不宝金玉而忠信以为宝,不祈土地,而立义以为土地。不祈多积,多文以为富。”这种思维方式与价值判断,把 忠信、立义视为与世俗欲求完全对立的东西来遵顺,无疑是把儒家变成禁欲主义,而这种禁欲主义并不是为了实现超功利的审美追求,而是要实现一种现世政治目 标,即实现统治秩序的机械般的稳定。这种禁欲甚至还及不上西方禁欲主义宗教中的“彼岸世界”对人性的吸引力。很难想象这种官学化的儒家,怎么能使人们获得 一种发舒的自由的生活。

于是,中国文化的周期变动就显示出这样的特点,禁欲式的“律则化”对人性的压抑,形成机械式的人格特质。这种格式瓦解后,则呈现为不受精神力量 制约与节制的逐利趋势。在乱世时代,这种物质追逐表现为没有章法的不开化的利己主义,在一个商品化的世俗承平时代,则表现为“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 熙,皆为利来。”而无论在禁欲主义的格式化约束力有效的时期,还是在其失效的时期,无论在乱世还是承平时期,国民人格的表现都体现为同质化,中国有的是贤 臣、烈妇,营利之徒或官学化的儒生,但就是没有特立独行的自由人格。当今中国,是一个可以让人们自由逐利的时代,其人格特征更多地是表现为后一种类型。

在当今时代,一个没有被超越性的宗教终极关怀浸润的民族,一个缺乏精神自主性价值的民族,一个长期受僵化甚至异化了的制度与律则支配,而并不理 解自由主体性的民族,在市场化、电视文化的影响下,从意识形态的教义中脱逸出来的思想解放的冲动消失以后,只能导致人文精神的缺乏,对超然的、超越功利的 审美追求的缺乏,务实的传统品格传承下来,也只有逐利一途。

文化的解释是以一个民族长期生存过程中形成的深层结构为基础的。这种深层结构在意义在于,人们不自觉地受一种约定俗成的思维习惯与价值态度的支 配而不自知。正如人们说话时,对支配这种语言的内在的语法结构的存在并不自觉一样。一个民族很难摆脱长期形成的深层思维方式与价值观念。

其实,我们现代中国人中并不是没有特立独行的人,每一个民族的文化中总有一些超越性价值的因子。(这些超越性价值未必只有知识分子精英们才能理解,并去身体力行的。)只是我们没有去发掘它们。

我们历史中有过屈原的浩渺无涯的想象力,有过《史记》中的豫让那种充满悲剧性格的俠义英雄,有过竹林七贤的真潇洒,有过李白的真浪漫。只是这些 文化因子在宋元以后逐渐消失了,消失在金榜题名与洞房花烛的世俗追求之中了,或者说逐渐处于休眠状态了。难道到了今天,我们芸芸众生注定只能把坐在沙发上 看电视机视为唯一的生存方式?

我们当代很多人至少在理论上对价值多元化还是肯定的,但这也许主要还是受惠于西方文化中的那些“超越性价值”的影响与启发,而不是来源于对自己 文化中被我们已经遗忘了的文化基因的回归。希腊文化中的普罗米修斯,西方人的那种“无止境的追求”的浮士德精神,爱因斯坦推崇的“热爱是最好的老师”以及 那种 “孩子般的”“对宇宙秩序超功利的好奇心”,约翰克利斯朵夫式的英雄主义,美国小说中的海鸥乔纳森利文斯顿,对“飞得尽善尽美就是天堂”的那种人生理解, 都曾在不同时期给我们中国知识分子以超越功利的审美主义与浪漫主义的人生启示。

中国人什么都不缺,智慧、毅力、勤勉、奋发、这些东西都有,缺少的就是一种对人生的浪漫主义态度,我们应该感谢西方文明在这些超功利的价值方面 给予我们的激刺与启迪。如果我们能从原典儒家的思想精华中汲取更多的养份,并把它与我们从西方文明中撷取的超功利的价值精华结合起来。我们也许可望获得一 种更为丰富、更富有激情、更具有色彩的生活。

事实上,特立独行的人生态度乃是创造之母。而有没有这种多元化的生活态度与人生哲学,有没有对生活本身的富于诗情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将决定我 们生活方式的丰度与深度,决定这个民族对人类的文明是否能提供更多的具有原创性的东西。决定我们的生命有没有一种立体感,一个终日在电视机旁的看“会动的 图画” 的两脚动物是不会有原创性的。

不久前,看电视中的《亲情》节目,说的是一个湖南成绩优良的高中生,性格内向,喜欢哲学而不愿听从家长的意旨去考大学建筑系,他放弃了考到一半 的高考,回家后老师与同学,心理医生都说他有精神病,七年前离家出走,至今未归。母亲在电视上述说着自己对儿子的思念,希望这位失踪的儿子能与她联系,并 保证再也不会干预儿子以后的生活选择。

这一事件确实发人深思,喜欢哲学而不愿考大学,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前面提到的西方国家,决不会有人认为是精神不正常。而在中国,文化价值是如此的 一元化,凡是与这种占统治地位的人生价值态度不吻合的,人们就会把这种价值态度视为异类。人们无法理解:这个学生成绩那么好,放掉大学不考,不是精神病是 什么?这种一元价值观,在文革时期是如此,在世俗化的今天同样是如此。不同的只是价值观的具体内容前后时代有所不同而己。这种情况似乎自古就是如此。记得 多年以前读研究生时,我读到过一部明代县志,其中记载,在元代中期,由于多年不行科举取士,以至当地儒家的礼仪皆已失传,而当地却有一个乡村绅士,事事处 处依古礼行事,在当地传为笑谈。由于可见,在中国古代,也是一元的价值态度占统治地位。

一个不能宽容特立独行人生的态度的民族,是很难产生天才的。天才就是那些具有常人所没有的思想与行事方式的人们。他们对于社会的意义在于,他们 以全部的心思投入到自己的事业中去,并经由这种超越来达到常人难以达到的境界。只有在那种境界中,才有可能发现常人难以发现的事物的本质。可以说当下读哲 学系的人中,很少有人像这位高中生那样具有真正的哲学家的禀赋。这一件事令人深思,它也许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为什么我们这个民族为什么创造力不发达,为什 么我们社会缺乏人文科学的人才,为什么我们的生活没有丰富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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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流璃月众,私设ooc预警

*一切都可以用地脉异常解释

往生堂小堂主听闻此言,翻了个白眼,“哎呀呀,下次真该好好说说他……晚饭前再不回来,我就找人用棺材把他抬回来!”

她瞧了眼外头天色,风吹得不太寻常,晚些怕是要下雨,她记得钟离早上出去时没带伞。

“说吧,这次要去哪儿接人?三碗不过港还是范二爷的茶楼?”又嘀咕着,“可得多装点摩拉,谁知道今天又看上了什么东西……”

“……都不在。”仪倌打断了她,向来沉稳的小妹语气竟然有些慌乱,“先生常去的地方都叫人去问过了,他们说,今日没见着咱们客卿。”

胡桃收起了脸上那副欢脱的笑脸,难得严肃,“都问过了?”

“万文集舍、珠钿舫呢?”

仪倌咬着唇,摇摇头,“不在。”

胡桃的脑子转得飞快,心中已有了几分推测。她先安抚了小妹,“没事儿。钟离这人,最喜欢到处闲游、同人攀谈,你也知道,他神通广大得很,总不会让自己身上出什么事,今儿指不定又是被哪里的学者缠住了,又或者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又想了想道,“但再不济,他也不会一声招呼不打就出远门。你先给千岩军报备一下,等明日此时还没有他的消息,我再去一趟玉京台。”

小妹应声离开。胡桃深吸一口气,却是带上了自己的护摩杖。

于是,晚饭时分,璃月港的人们便看见那位年纪不大的往生堂堂主,提着长杖,气势汹汹地踏上楼梯,停在北国银行的门前。

——“达达利亚!你给本堂主滚出来!!”

弗拉德一脸震惊,赶紧上前就要拉她,“胡堂主……?”

“起开!”胡桃杖尖一挑,不让他近身,“要么让你们那位「公子」出来,要么本堂主今儿就不走了。”

她家客卿,自从遇见这个至冬来的狐狸,鸟也不逗了,花也不赏了,整日便跟着他到处吃喝玩乐。

虽说账单是不朝往生堂寄了,可谁知道那个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胡桃甚至怀疑,达达利亚想把钟离连人带魂拐去至冬。

于是今天,便正好借这机会上门“踢馆”。

但北国银行可不敢再由着这小姑奶奶在门口撒泼——在璃月人眼中,先前魔神奥赛尔进犯乃至帝君遇刺身亡,可都是他们至冬搞的鬼,往来百姓谁抬头看一眼这富丽堂皇的牌匾心里不暗骂一句。眼下,外交场还没下定论的节骨眼,他们可不敢张扬,怕惹了众怒,璃月人结伴上来砸了北国银行的门也不是不可能。

弗拉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说今年一定要换岗,一边赶紧将胡桃迎进去。

叶卡捷琳娜已经听到声音,快步走上前,好声好气地招呼,“堂主是想找我们公子大人?”

胡桃也不答,只鼻腔泄出一声气音。

叶卡捷琳娜硬着头皮接着问道,“不知堂主有何贵干……”

她不问倒好,这一开口,把胡桃点着了,“你还问我?我家客卿是不是又被你们公子带走啦!”

叶卡捷琳娜连连摆手,“公子大人上个月就乘船去稻妻了!怎么可能带走钟离先生呢?”

胡桃细眉一蹙,“当真?”

原以为钟离左不过是跟公子玩去了,可这女人说公子早已经不在璃月……

胡桃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四处张望,“谁喊我?”

叶卡捷琳娜两眼一眯,锁定了二楼,朗声道,“既然来了,不如下楼一见。”

猫在二楼的旅行者捂住派蒙的嘴,恨不得当场就把应急食品炖了。

他近来手头紧,本想趁着无人注意来二楼开个宝箱……

如今被人点出来,实在也藏不住了,慢吞吞地露出身形,朝着楼下讪笑道,“……嗨?”

一番交流后,旅行者得知了胡桃出现在此的原因。

派蒙:“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见到钟离先生了吧?”

旅行者倒是想起海灯节期间,追着钟离先生跑遍璃月,于是摸了摸下巴,“或许是去了别处……我到望舒客栈看看吧?”

叶卡捷琳娜皱了皱眉,不赞同道,“从璃月港到归离原,少说要半个月路程,钟离先生难不成能日行千里?”

胡桃与旅行者心下一惊,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打了个哈哈,“也是也是……”

旅行者:钟离何止能日行千里。

胡桃:看来他也知道钟离身份不简单。

同胡桃告别后,旅行者按照承诺,立刻传送到望舒客栈。

老板娘见到他,已然猜到来意,“你可赶巧,那位正好在楼顶呢。”

于是旅行者立刻爬上屋顶,果然瞧见了夜色中孤身一人的上仙。

魈回头望他,神色淡淡,“何事?”

旅行者开门见山:“你今天有见过钟离先生吗?”

“钟离大人不是在璃月港?”魈眉头一蹙,语气终于有了变化,“难道,出了什么事?”

旅行者眼见魈的神色不对,给派蒙递了个眼神,派蒙领会,赶紧找补,“没有没有……是胡桃说今天钟离没有回去,她有些着急,但找遍了璃月港也没见钟离。”

“总之,我们就是来问问……你别担心,钟离神通广大的,肯定不会有事。”

魈沉默片刻道,“此事,七星可知?”

旅行者答道,“胡桃说跟千岩军报备了……若第二日还没找见,就去玉京台。”

“如此,便先随我一同去趟绝云间。”

派蒙击掌,“对哦!说不定他去找其他仙人们叙旧啦。”

许是上仙心急,眨眼便不见踪影,旅行者和派蒙赶紧奔向锚点。

夜色已深,黑魆魆的树林里隐约有什么东西攒动,叫人联想到那些话本子里说的妖魔鬼怪。

派蒙有些怵了,抱着照明用的流明晶石,躲到旅行者后头,“……那是什么啊……”

旅行者一边护着派蒙,另一手毫不犹豫地抽出无锋剑才慢慢逼近。

今夜无月,阴云遮蔽了天空,连星光都吝啬。借着矿石的蓝光,他们才逐渐看清——林荫下,一团小小的人影蜷缩在石面上,鲜红的血自他身下溢出,顺着石头缝淌下来。

旅行者慌忙小跑上前,将人翻过来,“喂,你没事吧?”

“好多血!”派蒙叫道,“得赶紧带他找大夫——咦,等等,这个脸……!”

二人吃惊地发现,眼前这个孩子的面容居然与失踪的钟离先生十分相像。

小孩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旅行者顾不得别的,急忙先将他抱起来,返回璃月港。

白术甫一掀开门帘,便被外头守着的两个围上来,“怎么样?”

“外伤七七已经处理好了;至于内里……这般古怪的脉象,我实在闻所未闻。”

派蒙着急地追问,“那怎么办?能救吗?”

“救……倒是也不准确。就算没有你我,他也不会死。”白术抿了抿嘴,以审视的目光看向两人,“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找到的他,但我可以肯定,他的事情,恐怕还得问问绝云间。”

白术医术高明,又一副玲珑心窍,虽不知事情全貌,却仅凭这脉象就猜到屋内那人必然同仙人扯不开干系。

那就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了。

他身份特殊,能在璃月安身实属不易,此刻自然也不宜张扬。

旅行者暗自思忖片刻,道,“麻烦白大夫替我们照看下他,我这就去绝云间。”

白术应下,瞧着旅行者与派蒙远去的背影,方才回到屋内。

却见小七七趴在床榻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那昏睡之人。

还从未见她对谁这么上心过。

小僵尸伸出手,手指顺着那人眉骨缓缓地描摹,笨拙却轻柔。

小僵尸不说话了,只是拿肉嘟嘟的脸颊蹭了蹭那人的手背。

先前魈上仙说去了绝云间,旅行者刚出锚点便遇上了。

夜叉大人不满道,“太慢了。”

“不是的……我们——”派蒙话未说完,便被旅行者打断,“魈上仙可问过其他仙人了,今日见过钟离先生了吗?”

魈的语气立刻冷了几分,“……不曾。”

旅行者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只是还有一个疑点——如果那个孩子真的是钟离先生……那他是怎么变成那样的?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一想到这,旅行者都不知道该怎么同眼前的夜叉开口。

毕竟是连一句“摩拉克斯”都听不得的护法夜叉啊,若是告诉他帝君此刻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旅行者咬了咬牙,还是委婉地开口,“上仙,我们找到了疑似钟离先生的人……但可能,还需要你和其他仙人确认。”

魈蹙紧眉头,“确认?”

派蒙顿时也明白了旅行者的用意,忙附和道,“没错没错!”

旅行者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糊弄当场就要被戳破了。

正常人没事怎么会待在不卜庐?

果然,魈的眼神霎时利如刀刃,“不卜庐?大人在不卜庐作甚?”

派蒙被他瞧得浑身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贴紧旅行者,“中中中间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但是白大夫让我们来绝云间问问仙人,说不定会有答案。”

护法夜叉定定看了他们半晌,突然伸手于空中一挥。暗夜中,翠绿色的光点渐渐汇成一只雀鸟。

“转告留云他们,速往不卜庐。”

雀鸟扑扇两下翅膀,飞向天际。

旅行者和派蒙不由瞪大眼睛。

派蒙:这是仙术么……好方便!

旅行者:有这东西每次还要爷帮你们跑腿!

旅行者却想起另一位仍在为钟离担忧的小姑娘,“魈上仙先去吧,我得再和胡桃说一声。”

魈自然也知道那位往生堂堂主,便不再多言,人影一闪,消失于夜色中。

即便已是深夜,月海亭仍是灯火通明。

璃月地域广袤,人口众多,因而每日各地上报的事务也非常繁杂,由总务司总拟成册呈给月海亭,再经月海亭审阅整理后按优先度排序,汇报七星。

这其中的工作量,恐怕常人难以想象,也就只有那位隐于人间的麒麟才能够胜任。

堆满文书的桌案前,垂首工作的秘书长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霎时间,窗外平地起狂风,呼啸而过,卷起沙尘,店铺外的牌匾被吹得哗啦作响;夜空积云厚重,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一场暴雨势不可挡。

甘雨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她伸出手,一颗雨珠飘然滴落。

紧随其后,声势浩大的水瀑倾盆而下,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似要将整个璃月港都沉入大海。

睡梦中的人们被这突然起来的大雨惊醒,慌张地起身,呼唤左邻右舍,冒雨将杂物移进屋内。

大家都说,这辈子没见过璃月港下这么大的雨。

玉京台位于高处,甘雨眼见着整座城醒来,扶在窗沿的手竟在微微颤抖。

承帝君护佑,无论城外如何,一旦踏进璃月港,便是和畅宜人的天气;即便是下雨,也只是微凉绵丝,以至于璃月港根本没有应对暴雨的排水系统。

身为月海亭的负责人,她立刻想到这场大雨即将引发的一系列问题:

若是一夜便停了还好,凭借城内驻守的千岩军尚可应对疏散救援等工作;倘若这雨持续不停,地势较低的民区必然被淹,脏污长期泡在水中,还有可能引起疫病……

甘雨应该马上下令,让总务司值班人员即刻行动起来。

可她此刻还想到了一件事,几乎叫她浑身都无法动弹。

璃月港本不应出现这般恶劣的天气,但有一种可能……

这个念头一浮现脑海,甘雨只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假死之事掀篇,他们辛劳千年的帝君大人应当过着悠闲自在的凡人生活,怎么会出事呢?

阴云密布的天际,一声鹤鸣犹如破晓,炸响在甘雨耳畔。她循声望去,惊呼一声,“师傅?!”

仙鹤神鹿在雨幕中踏云疾行。

甘雨定睛一瞧,发觉他们的方向是——

她想都不想,夺窗而出,冒着狂风骤雨,直奔玉京台下。

白术神色复杂地望着屋内这群人……或者说仙,一时纠结自己要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毕竟他们应该算是璃月最高的机密了,他是不是该回避下?

年迈的老妇人上前一步,大概是作为仙人代表,“辛苦您了……”

白术微笑回道,“分内之事。”

他心中暗叹,原来这位“萍姥姥”也是藏于人群的隐仙。

“不知,那孩子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先前我也同这位旅行者说过……”白术收起笑,神情严肃,“就外伤来看,他身上有许多不知何种器物造成的细长伤口,虽然切口小,但数量可怖,几乎遍布全身,导致失血过多。好在送来及时,已经全部上药包扎完毕。”

说到这,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他昏迷不醒,我也不知缘由,且即便看上去生命垂危,他的脉象却异常平缓……”

像是那些只存在于神话中的远古生物的吐息,绵长悠久。

屋内众人心下了然,却不好直白地告诉这位大夫,根本原因是摩拉克斯本体为龙,脉象自然不同寻常。

“那我们此刻,能做些什么?”问话的竟然是那位向来寡言少语的夜叉。

“等。”白术推了推眼镜,“或者,诸位仙家有何办法自可一试,白术仅一介布衣,对仙法知之甚少。”

话是这么说,但术业有专攻,在场仙人竟无一位是专精医术的。若非要纠结,麒麟倒是可以勉强算上……

“师傅!还有……旅行者!?大家怎么……”

说麒麟,麒麟到。她衣裳都湿透,携了满身凉气。待看清屋内情形,又联想到自己方才的猜测,她脸色煞白,差点都要站不住,“难道真的是……”

旅行者瞧她不对劲,赶紧上前扶住她,“甘雨,你怎么来了?”

留云也过来,翅膀一挥,甘雨身上的衣服顿时变得干爽,“别急,慢慢说。”

甘雨缓了缓,便将自己方才所虑全部说出来。

一时间,难以言喻的情绪犹如巨石压在众人身上。

钟离失踪、疑似他的小孩重伤不醒、璃月港暴雨……无论哪件事都让人措手不及。

气氛愈加低迷,旅行者暗道不妙,刚想说些什么缓解下,却听一直不曾发话的胡桃忽然开口道,“那愣着做什么?这不是得赶紧行动起来嘛!”

这位小小年纪的堂主,宛若冷雨黑夜里的一簇火光,明亮灼烫,点醒众人。

她的脸上不见忧急,还能反过来安抚甘雨,“我想,人手的事情暂且不必担心,除了驻守的千岩军外,璃月港的成年男性都可以组织调动起来。再不济,不是还有诸位仙家在此?相信大家定能共渡难关。”

萍姥姥望了眼昔日同僚,彼此交流了下眼神,“虽说仙人承诺不再插手璃月事务……但危机关头,同岩王帝君订立过契约的仙家自然责无旁贷。”

魈抱紧双臂,微微颔首。

削月与筑阳也表态道,“不错。”

留云装作不在意地扭过头,轻哼一声,“……看情况吧。”

甘雨心中稍稍安定。她在人间执政三千六百余年,今次还是因帝君一时慌乱,有师傅和其余仙家在,她很快调整过来。

秘书长任务分配得很快,连白术都领到了一份——为预防雨后疫病,不卜庐需要派专人向百姓分发防疫药汤,药材由七星统筹;

往生堂历来主掌璃月葬仪,此次也将同不卜庐一同行动,负责后勤事务;

诸仙家则会与千岩军一道参与救援,将受灾百姓和重要物资转移到安全的高地;

月海亭即刻联系七星召开会议商量具体事宜,同时增调千岩军挖通沟渠,尽快让璃月港内淹水排出。

一时间,屋内众人都有了事情,只剩下旅行者和派蒙对视一眼,“……那个?”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他们。

以往这个时间,天都大亮了。然而派蒙透过窗格朝外瞧,只能看见阴沉沉的天空。

甘雨的担心成真了——雨没有停。

滂沱大雨在璃月港肆虐了一整夜,尽管逐渐变成了绵绵细雨,却也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灰黑色的乌云遮蔽天空,压抑沉重,随时都可以酝酿出下一场雨瀑。

旅行者按照白术的嘱托,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火灶上的砂锅,以便调整火候。浓重的药味溢出来,呛得派蒙忍不住捏住鼻子,“这么苦呀……”

旅行者摸了摸口袋,想起最后一颗糖送给了和白术一起离开的七七,只得无奈地揉揉伙伴的头,“觉得太苦就去屋里等我吧。”

派蒙摇了摇头,难得安静地待在旁边,“我陪你。”

那个孩子在众人离开后,仍旧昏迷。

其实旅行者一开始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确定一个小孩就是钟离本人的……或许是什么别的仙法?

还是后来魈告诉他,萍姥姥手上有只涤尘铃,乃帝君右耳耳饰所化。这对耳饰原是帝君故友所赠,是故友亲手从一整块陨铁中雕出来的,二者同根同源,如同凡人双生,彼此自有感应。

萍姥姥带着涤尘铃去见那孩子时,铃铛忽然一阵微动。这种声音,常人是听不见的,它更类似于一种共鸣,如同空气中荡开的涟漪。

但是仙人们都能捕捉到这股共鸣,也因此,他们在一瞬间就确定了孩子的身份。只是为何钟离会变成这副模样,他们也无头绪,只能先等他醒来……不料,神明未醒,天灾先至。

总之,旅行者二人被安排留在不卜庐的药房看护钟离。

一开始他们是拒绝的。打遍三国的旅行者不愿意在这场近在咫尺的灾难前袖手旁观,更何况眼下璃月港内人手严重不足,他想要和千岩军一道帮助璃月的人民。

“正是因为人手不足,我们才这样安排。如果只能留一个人守在这里……我想,我们都会选择你。”

麒麟看着他的眼神几乎带了恳求,“拜托了!”

旅行者望向其他人,竟是都和甘雨一般,郑重而信任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屋内众人的心声——

帝君/钟离,就交给你了。

白术开的药方是按凡人的剂量来的,甘雨看过后,恐其药效不够,又添了量,所以砂锅闻起来这么苦。

但到底有没有用也不好说……毕竟白术也没医过神仙,只能先煎一副喝了试试。

旅行者记着时间,点刻一到,便立刻熄火,随手抓了块棉布垫着把手,好把砂锅端起来。

派蒙拿来干净的细纱布铺在白瓷碗上,深褐色的药汤倒进去。滤了两遍药渣,旅行者仔细看了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盛进另一只碗里,端进了屋。

孩童的身躯到底是瘦小,躺在榻上竟像是陷在里头,再盖一层被褥,几乎都要看不见脸。

派蒙赶紧飞过去,将被褥朝下拨了拨,又把枕头垫高了些。

旅行者一手端着药碗,坐在床边。

“他的脸色好苍白……”派蒙轻声说。

本就不大的小脸,白纸似的没有一丝血色,双唇也灰白干裂,看着叫人揪心

“嗯。”旅行者小心地用药匙舀一点,慢慢送到唇缝,“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希望白大夫的药有效果……他吃了之后,能够快快醒过来!”派蒙一边如此祈祷,一边拿了帕子,细心地擦拭他嘴角。

两人配合无间,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空碗被搁在桌子上,垫高的枕头恢复原样,旅行者又仔细掖好被角,顺势瞅了眼窗外。

雨丝连缀,伴着嘈杂的人声。

不卜庐的位置算得上璃月高处,许多灾民被暂且安置在附近,帐子搭成一排一排。

药师和仪倌一同救治伤员,分发汤药;穿着总务司制服的人忙前跑后,一一安抚受灾的家庭,统计财物损失;千岩军和一些强壮的成年男性将食物和水等重要物资扛上来,交由专人配置;女人们就地生火煮饭,聊着家常互相打气……

灾祸跟前,无一人畏惧胆缩,尽己所能,继续生活。

旅行者心中一动,不由低头,看向双目紧闭的孩童。

这也许……便是钟离退位的原因吧。

“璃月,从来都是如此呢。”

天空像是被砸了个窟窿,雨水倾倒,连下了三天三夜。

地势低的民坊集市全被淹了,朱红连廊的基座也泡在水里。当年建造时,选材没有考虑过洪水侵蚀,总务司担心木柱腐坏导致楼阁坍塌,派人牵头组织,千岩军奉命执行,将其上所有人员迁到玉京台下。

昔日繁华的街景,转眼竟成汪洋。许多人站在高台上,眼见着大半辈子的努力全都泡进水花里,一时情难自已,呜咽之声起起伏伏。

药师与仪倌在人群中行走,一碗碗药汤伴着三两温和的安慰,送到每一个人手上。

于是渐渐地,消极的心情又缓和许多。

那家大伯挥了挥手,“有什么,当年老子也是一穷二白”;这边小伙握紧拳头,“我还年轻,大不了重新开始”;相隔近的帐子则自发地聊起来,彼此疏解心头的愁绪。

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却人人都有相似的心情。

许是骨子里一脉相承的乐观坚毅,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够彻底打倒他们。

身着黄衣的小姑娘顶着斗笠,小心地避开来往的千岩军,一眼便瞧见好友,急急奔过去,“胡桃——!”

往生堂的小堂主仍戴着那顶乾坤泰卦帽,听见声音转身,惊喜地张开双臂接住她,“香菱!”

两个小女孩亲亲热热地抱在一起,是晦暗雨幕中的一抹亮色。

“你怎么样,没事吧?卯叔叔呢?还有锅巴怎么不在你身边?”

香菱一一答了,“我没事儿~就是我家的万民堂被淹了,阿爹心疼得要命,一开始还不肯走……嗨呀,又不是不能重建!”

胡桃赞同地点点头,“人平安最重要。”

“至于锅巴……”香菱下意识想挠挠后脑,但她现在戴着斗笠,只抓到了帽檐,“它被大师傅借走啦。”

“你呢?哎呀,怎么眼圈这么黑……你多久没休息了!”

这三天,她基本没怎么睡过,累极了也只是靠着墙假寐片刻,因为随时都有新的人员被转移到这里,有伤患,也有尸体,往生堂必须在场。

“大家都一样……”她含糊道。

香菱心知她这两日定是连轴转,但眼下这个情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对了,你找到钟离先生没?”

胡桃看了一眼周遭忙碌的人群,“找到,但没完全找到……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下次我同你细说。”

“好。”香菱应了声,才注意到她脚边放了几个麻袋,“这又是什么?”

“轻策庄送来的草药……污水沉淹,最易生疫病,不卜庐的药炉子就没息过火,药汤挨个帐子地送。但它们库存不够,七星正在想办法从各地征集药草。”

“这样啊。”香菱道,“那我也不和你多说了,方才总务司的人沿街发牌,说要征召神之眼持有者去玉京台。我看重云接了牌子,本来是想追上他一道去,可巧看见你。”

胡桃本也想一块,但草药还在她这边,何况她还是往生堂的主事人,离不开身,便叮嘱道,“快去吧,千万小心。”

“嗯!”香菱笑了笑,“等这场雨过去,我再给你做梅花糕吃~”

胡桃也勾起嘴角,“那我可要好好期待啦。”

望着好友远去的背影,胡桃微微一笑,将装满草药的麻袋背起来,快步走向后勤处的帐子。

“堂主。”总务司的人见她进来,赶紧上前接过,“这次是什么?”

“清心。”胡桃道,“里头还包了两层,怕弄潮了。”

“想得真周全,有心了。”总务司的感叹一声,立刻麻溜地开始干活,一边拆袋子一边道,“堂主不知道,当兵的性子直,叫送东西也不问一下是什么,到地方了就随便扔……有些药材可不能乱摆啊!万一沾了一点水,都要当废品了,真是的,我都说过好几遍……”

这人做事能力不错,就是嘴太碎了。胡桃本就疲惫,大脑晕晕沉沉,这下倒好,能给她直接说睡着。

在真正倒下去前,胡桃赶紧打断他,“白术呢?”

“你说白大夫?先前那位旅行者过来了一趟,将他请走了。可能是七星有什么要事吧?”

胡桃直觉这和七星没关系,恐怕是……

她心尖狠狠一跳,二话不说转身掀了帐子就走。

步子太急,以至于一个没注意,脚下打了个趔趄,被过路人扶了一把,“没事吧姑娘?”

胡桃摇摇头,道了声谢。却也因这打断,方才的火急火燎渐渐熄了。

她站在空地上,迷茫地想——就算白术离开是因为钟离,现在的她,又是否有资格去探望呢?

从前,她只猜测钟离或许是某位隐于闹市的仙人。

可那日,旅行者带着她来到不卜庐,见到屋内的阵仗,聪慧如她什么都明白了。

毕竟,能让璃月众仙如此紧张担心的,也就那么一位。

她向来口舌伶俐得很,那一刻却愣愣地呆在那,像是丢了魂似的,只听着仙人和白术的对话。

明明牵肠挂肚了一整晚,连怎么说教的话都打了几遍腹稿,可临到跟前,她突然就张不开嘴了。

屋里站着的,哪个不是跟随帝君千百年的仙人?她呢,只是个毛还没长全的小丫头,恐怕连帝君岁数的零头都没到……

可隐隐的,名为“不甘”的情愫又在胸腔之内剧烈地跳动——

岩王帝君确实遥远,可钟离于她又如此之近。

自爷爷去世之后,小姑娘用单薄的臂膀撑起往生堂,成了历代年纪最小的堂主。这期间,钟离给予她的帮助不可估量。

说起来,钟离起先是胡桃爷爷的故交。也许正是看在老爷子的份儿上,他才会对小胡桃施以援手。胡桃被爷爷教养长大,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又见钟离确实博闻强识、见多识广,便以“客卿”之名请他留在了往生堂。

在最后一个亲人离开她后,是钟离补上了那个空缺,陪伴着她一路长大。细细算来,也有将近十个春秋了……

仙人的确寿数恒长,可凡人又有几个十年呢?

思及此,胡桃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繁杂的思绪逐渐清明起来。

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数年,胡桃可从来都不认识什么岩王帝君。

无论他是何模样,于胡桃而言,便只是钟离。

小堂主素来通透,只因钟离的真实身份实在太过令人吃惊,叫她措手不及。如今想通了,心情都变得轻快许多。

她抬起头,看了眼天空,尽管还是阴沉沉的,却不知为何顺眼起来。

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一道黄色的身影。

胡桃眯了眯眼,靠着他身边漂浮的小东西,依稀辨认出是旅行者。

这两个,站在不卜庐前拼命挥手,还一跳一跳的。

胡桃忽然又想起,帐子里那位总务司人士说,白术被叫走……

下一秒,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倒是先迈开了。

她冲着旅行者的方向,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甚至忍不住跑了起来,一阵风似地刮过人群,因而也没听见大伙儿的议论——

“哎,是不是……不下了?”

等胡桃一口气爬到不卜庐门前,还未说什么,就听到高台下的人群爆出一阵欢呼:

“岩王爷保佑!雨不下啦!!”

胡桃转身,正想看看情况,旅行者一把抓住她,“快来,就等你了!”

派蒙笑眯眯地补充,“钟离醒啦!”

胡桃像是被一锤子砸懵了,两眼瞪大,表情都是空白,任由旅行者和派蒙拉着她跨过门槛。

在他们身后,不卜庐的上空,一缕金光透过层层云翳投下来。

屋外人声鼎沸,屋内噤若寒蝉。

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端坐在圈椅上,眉头微蹙。许是刚刚从病榻上下来,他看上去十分虚弱,却依然挺直了腰板。

瑞兽仙人都在他跟前站着,端端正正,一言不发。

白术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本想找个理由先离开,恰好旅行者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位往生堂堂主。

“我们带胡桃回——这是怎么了……”派蒙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椅上那位闻声扫过来一眼。只是一道眼风,却叫旅行者浑身的汗毛都炸开!

他在外游历,风餐露宿,对于危险的感知总是敏锐的,差一点就要抽出无锋剑。

旅行者心有余悸地低头。

仿佛一把刀顺着骨头刮下来,凶狠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心里不住地打鼓,悄咪咪地瞅了眼一旁的仙人们,心说这真的是钟离先生么?

明明看着这么可爱的……气势也太凶了吧!

想到这儿,他又挪了挪位置,挡在胡桃身前。

旅行者不清楚,但众仙人对眼前这个“钟离”可是相当熟悉……

或者说,他根本不是钟离。

这是当年杀伐果决、以武封神的摩拉克斯!

可仙人们也纳闷——即便是无边杀伐之相的岩神,也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男孩并不知道屋内众人的心理活动,他的目光锁定了夜叉,唤道,“魈。”

“尔等可有安全撤出暗海?珊瑚枝交予归终否?”

什么暗海?什么珊瑚枝?

被点名的魈心有困惑,但也实话实说,“钟离大人……未曾吩咐过。”

“钟离?”他怔了怔,“你怎么知道……罢了,是归终或者若陀同你说的吧。只是闲聊时随意取的名字,我还没有定下。你若喜欢,便先这么叫吧。”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众仙人面面相觑,皆望见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经由甘雨和萍姥姥的一番解释,钟离若有所思,“看来,是我与这个时代的摩拉克斯交换了。”

派蒙惊讶道,“还能这样吗?”

钟离没有答话,只是抬眸又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挑,“你是?”

旅行者赶紧上前自我介绍,派蒙又补充了白术和胡桃的身份。钟离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堂主收留,多谢白大夫救治。”

他虽收敛了浑身煞气,但眉眼之间余威犹存,一句谢都说得像“赐你平身”。

胡桃有些不自在地挥挥手,“你本来就是我家客卿,谈什么收留不收留的。”

她同钟离经常插科打诨惯了的,突然这么严肃正经,反叫她不适应。

白术倒是没什么变化,客气回道,“分内之事。看诸位还要细聊,白某就先失陪一步了。”

旅行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羡慕:还能这样。

毕竟摩拉克斯的时代距离现在起码千年,这要是桩桩件件都说完,得说到什么时候啊!

却没想,钟离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只是望着故人们的面孔,忽然感慨,“竟是,已逾千年。”

随即又问道,“那,若陀归终现在何处?”

见无人应话,胡桃努力回想了下,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两个名字。

可钟离已经提了两遍了……

她又悄悄观察着仙人们的神色,心底已有了猜测。

那二位,怕是……早已经不在了吧。

终是萍姥姥叹了口气,道,“……帝君,龙王作恶,已被您亲手镇压,封印在南天门下。”

甘雨瞧了眼师傅,接话道,“归终大人,早已逝去了……”

如同石子落入湖中,一声闷响,荡开圈圈涟漪。

钟离抿紧双唇,半晌,轻声道,“原是如此。”

到底是孩童的身体,又刚刚昏迷初醒,这么会儿功夫,他再也坐不住,身子一晃,惊得众人急步上前,“帝君!”

“无妨。”他握紧扶手,撑住了身体,“无妨……”

是说给众人,还是说给自己。

想来神明还不知晓,有种东西,叫痛极攻心。

一股腥甜涌上来,他皱了皱眉,眼中似有困惑。刹那间,地上便多了一摊鲜红血迹。

离得最近的魈眼见他吐了口血,登时方寸大乱,急得转身就要去把刚刚离开的白术抓回来,却被拽住了衣角。

“魈。”钟离擦了擦嘴角,“我并无大碍,只是方才接管了此世权柄,有所不应。”

“这座城市本有岩神护印,但先前时空错乱,我又昏迷不醒,因此天灾降至而无可抵挡。”他喘了口气,接着道,“不过我已重新加护,眼下应当雨过天晴,正适合灾后处理与重建。”

“另外关于后续事务……”

说到这,钟离突然咳了两声,话语戛然而止。他沉默一阵,叹息道,“……诸位,抱歉。”

“可能我还需要休息片刻。”

众人本就不想叫他太过操劳,纷纷告退,好让他安心歇息。

“等等,还请胡堂主留步。”钟离唤道。

胡桃诧异地转身,“是在……叫我?”

钟离点点头,“我还有些事情想请教,不知堂主是否愿意?”

药房内,钟离倚在榻上。胡桃搬了个圆板凳过来,坐在旁边。

其余人等都回去各司其职了,胡桃心里略微有些忐忑,不知钟离找她究竟所为何事。

“胡堂主……”钟离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下。即便脸庞稚嫩,五官仍然是钟离的那份精致端庄,这么一笑,倒是能叫人心都化了。

“还请堂主暂且宽心。这种情况,我猜测是地脉异常所致。至多五六日,你的那位客卿先生便会回来了。”

胡桃仿佛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羞赧之色浮于脸颊,“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是说,呃,我没想着他……你也是一样的……哎呀!”

好像越描越黑了,胡桃放弃了,干脆破罐子破摔,“好吧,其实不管你还是他,在我眼里都只是钟离而已。”

这般意料之外的回答让钟离不由赞叹,“堂主小小年纪,竟如此通透。”随即又道,“我虽身在屋内,却已察觉到璃月种种不同……”

胡桃眨了眨眼,“你是想问现在的璃月比起从前有什么变化吗?”

钟离微微颔首,“堂主聪慧。”

“不用夸我啦。”胡桃摆摆手,“要说最大的不同,那肯定是七星了。”

她将前不久愚人众和奥赛尔的事情全部告知,不过这也是她道听途说来的,其中掺杂了许多夸张成分。总之——

“总之,对于民众而言,岩王帝君已经逝去,璃月的掌权者彻底变成了七星。”

“璃月已经从与神明同行的国度,变成失去神明的国度了。”

虽然,神明本人在她那儿“尘世闲游”就是了。

这句话,胡桃没说出口。

钟离安静地听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就是呢……”胡桃附和道。她的眼皮不自觉地打架,睡意一阵一阵地涌上来。

虽说往生堂从前办事都是夜间,可也没这么个熬法儿。

自从得知钟离醒来,她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就落地了,整个人都放松许多。眼下在这处安静的房间,伴着淡淡药香说了这么会儿话,竟是越来越困。

钟离瞧她的头一点一点,宛若小鸡啄米,于是身子朝里挪了挪,一边道,“上来。”

胡桃猛地抬头,“欸?”

钟离的语气温和,全然没了仙人前那副帝君的威严,“其实,我正是看你面容憔悴,想来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因此故意将你留下。”

胡桃感觉自己大脑发晕,怎么好像听不懂钟离的话。

“我……所以,你是说……”

“上来睡会儿吧。”钟离拍了拍腾出来的空位,微微一笑,“不是说,我与你那位客卿先生并无区别么?”

当夜叉走进房间时,榻上的小孩立刻抬起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夜叉走近些,方瞧见床榻上还缩着一个小姑娘。她靠在钟离身边,几乎蜷成一团,睡得香甜。

魈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家伙异常碍眼。

之前他认为这个小丫头勉强还算有趣,今日怎么……

思绪被打断了。魈望向孩童模样的钟离,却见他做着口型,朝自己伸出双手。

魈赶忙上前,动作轻柔地将人从床榻抱起。

许是怕吵醒小姑娘,他贴着魈的耳朵如此说道。

魈抿紧了双唇,耳尖被暖呼呼的气音煽得通红。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此刻,像是抱了一朵云,又软又轻的,生怕它散掉。

二人来到不卜庐后方的山坡,魈将人放在一块石头上。

果真如钟离所说,璃月港现在晴空灿烂。水位已然退下,被淹没的低地又露了出来。他们在高处,能瞧见底下忙碌的人群。

“辛苦了。”钟离靠着身后的岩石坐稳,缓了口气,“对了,你怎么没去帮忙,反来找我?”

魈解释道,“自帝君退位后,仙家承诺不再插手璃月事务。若非此次情况紧急,我们也不会帮忙。如今七星已经征调了千岩军同一干神之眼持有者,再无需仙家出手。”

“嗯,这一届七星很不错。”钟离评价道。

魈并不在意七星不七星的,只是盯着他苍白的侧脸,担心全写在了脸上,“帝君,您究竟是……”

又是重伤,又是吐血,把夜叉的心搅得七上八下。

自从岩王帝君假死之事后,无论哪位仙人都很忌讳钟离受伤,是以此次魈如此紧张,本来都离开了,还是放心不下回来看看。

不过具体情况,钟离其实也不清楚。

他醒来后便发觉这具身体的力量被削去大半,而原本仅剩的仙力又被全部用来填补璃月港的守印,是以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连行走都成问题,只能麻烦魈。

“看来,即便是地脉异常,穿越时空也有代价。”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过于幼小的手掌。

钟离点点头,把同胡桃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么,至多五六日后,您就要回去了?”魈追问道。

“嗯。”钟离笑了,“怎么,舍不得了?”

“还是说,这个时代的我,对你有所亏欠?”

魈慌忙否认,“不!绝不是!大人、大人很关心我,一如既往,只是……”

也许是瞧见了千年前的钟离,他总是忍不住回想起那段岁月。

彼时,归终若陀尚在,夜叉仍是五位。

虽然每日都过得辛苦,却也称得上快乐。

“帝君……怎么不问我,另外四位夜叉身在何处。”他低垂着头,嗓音喑哑。

“……看来,您已经知道了。”

钟离叹道,“这应是我的错。”他转眼望向璃月港,“魔神战争让我们牺牲了太多,直至今日,璃月仍在偿还当年的债果。”

“魔神消亡残留的业障遍布璃月,侵蚀经年不绝,这是一件几乎没有时限的契约……是我,让他们走上了不归路。”

归终既死,若陀已封,五大夜叉只余一名,还有许多曾经为友,却在魔神战争中不得不亲自抹杀的旧神……

——这些,都是摩拉克斯注定承受磨损的因,是他逃不开的命运的枷锁。

钟离心道,这便是他在此世无法继续前行的原因么。

“倘若要怨,便怨我吧。”钟离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就像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这的确是我的责任。”

“不是的!”魈急切地抬起头,“我从没有过……他们也绝对没有想过怨恨帝君!”

只是无奈,妖邪业障连仙神的意志都可影响。

他们日复一复地灭除,不可避免地沾染……最终,万劫不复。

——可这一切,怎么能是帝君的错!

“业障难消,可帝君让璃月存续至今。”魈半跪在他身前,一字一句,“没有帝君,璃月也许就此灭亡,湮于尘埃。”

“不会有列位仙家,不会有凡人七星……自然,也不会有魈。”

岩王帝君于金翅大鹏的前尘,如今恐怕也只有留云一辈的仙人才知道。

彼时年少的夜叉因心思单纯,不慎被魔神利用,日日生不如死,是岩王帝君解救了他,赐他魈之名,又放他自由身。

但他不愿离开,为报答恩情,便与帝君签订了契约。

凡人的话本子里说,岩王帝君召集五大夜叉除灭妖邪。殊不知,是先有护法夜叉、降魔大圣,才有后来齐名的五大夜叉。

钟离望着这个当年被自己捡回来的小鸟,唇角微翘,难得打趣道,“原来你也会说这样的话。”

魈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颊浮红,猛地跳起来,“!我……”

“谢谢你。”钟离抬头注视着他,石珀色的眸子温如春阳,“多年坚守,不辞辛劳……我以你为傲。”

这位最初也是最终的夜叉,闻言僵了半晌,又默默蹲下,伏在钟离膝头,挡住自己微红的眼圈。

钟离轻柔地理了理他的长发,“辛苦了,魈。”

时间是最无情的刀斧,也是最有效的良药。

曾经喜欢趴在他怀里撒娇的麒麟早已独当一面,迷失方向的雀鸟也能够在业障侵蚀之中守住本心。

磨损固然加深,然而璃月仍在,生命不息。

这或许,便是一切的意义。

待钟离身体稍微好转,便被胡桃接回了往生堂,对外称是客卿某位远房家的孩子。

本来仙人们是想带他回绝云间,不过被钟离自己拒绝了。

——“左不过几日,便让我见见千年后的璃月光景吧。”

帝君这般发话,仙人们也不好再挽留,于是胡堂主欢欢喜喜地把小钟离牵回了家。

自雨停后,璃月港的重建如火如荼地开展。

虽然没有仙人相助,但是凭借人们自己的力量,速度也不堪小觑。

这次雨涝让七星下定决心,重新规划璃月港的水道系统,由玉衡星刻晴负责,组织了一大批精工巧匠设计图纸,并监督建造。

至于财务损失,则由总务司挨家挨户统计核算后汇报月海亭。七星承诺,对于不同额度的损失会给出相应补贴,用于灾后重建。

“话是这么讲,明年税收肯定要上涨啦。”胡桃一边对着往生堂的账本拨算盘,一边同钟离闲聊。

钟离还是没有恢复成人的形态,小小一只坐在旁边的木椅上,脚都够不着地,手里却端着一只茶盏,老神在在的。

“财政一事,向来如此。”钟离喝了口茶,“堂主的账,可算清楚了?”

胡桃抓了抓头发,“快了快了……你别催我!”

钟离见状便知她定是哪里又算错了,于是搁下茶盏,走到她旁边,略微瞥了一眼,手指点在纸页,“此处,堂主右边写的是壹佰伍拾陆万肆仟叁佰壹拾玖,誊抄到左侧时变成了壹佰伍拾陆万肆仟叁佰玖拾壹。”

钟离无奈地看她又从头算起,不免好奇,“平日往生堂的账本是谁在记录?”

“仪倌小妹或者钟……”胡桃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但是!你老夹带私货,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叫我给你报销……所以我还是让小妹算。”

“不过,眼下大家都在忙,小妹家里也脱不开身,干脆我自己来吧。”

钟离倒是不知道多年之后,自己还有这般习惯,顿时有些疑惑,“我应该……不缺钱?”

胡桃:“哇,你一千年前就这个样子了?”

“对自我认知有所误解的样子。”胡桃填上这一页最后一个数,“对,你确实不缺钱……因为花的都是我的钱!”

“我之前还老觉得你这人古怪,怎么会有人逛街不带钱包呢?每回都要本堂主带着摩拉去店铺赎人。看来这习惯居然还历史悠久,怪不得改不掉……”

如此控诉,叫钟离不由有些惭愧。

他开始反思,自己难道真的不记得带摩拉吗?

——“嗯?你喜欢这个?拿着,我来付钱。”

——“哎呀你带什么钱!我带就够了,反正你每次都是‘我全都要’。”

……钟离,钟离沉默了。

或许曾经有一个机会能够让摩拉克斯养成出门记得带钱包的好习惯,但显然,他的朋友们都放弃了。

无论是若陀还是归终,似乎都更倾向于……不让他管钱。

“给堂主添麻烦了……”钟离十分诚恳地说道。

胡桃嘟了嘟嘴,“也没什么……反正,我往生堂又不是养不起你。”

再说,她养着,总比什么至冬来的狗狐狸要强一百倍!

想到这,她心中忿忿,手下算盘越拨越响。钟离见她算得聚精会神,心知不可打扰,丢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便出门了。

说是出门,其实能逛的地方很少。

毕竟刚从雨涝中缓过来,往日的商业之都此刻也顾不上别的,路边堆满了建筑材料,人来人往都是干活的壮汉,锤子榔头的声音砰砰直响,汗水挥洒,又是另一番热闹。

钟离默默望着他们,忽然想起了归离。

既然已经南迁,归离怕是被荒废了……

那里也是人们一砖一瓦建造的城市,恢弘的神殿与精良的要塞,每一处都是凡民与仙人智慧的结晶。

只要活着,只要人在,就还有未来。

没有归离集,人们建立了璃月港。

倘若某日失去了璃月港,人们总还会寻找下一个家乡。

钟离停停走走,本想找一处餐馆稍事休息,也给胡堂主带点吃的,正巧遇见了那位黄发的旅行者。

派蒙老远就朝他打招呼,“嗨!钟离!”

旅行者兴冲冲地跑过来,“钟离先生,身体觉得怎么样了?”

“旅行者。”钟离笑了笑,“劳你牵挂,已经好了不少。”

“那真是太好啦!”派蒙开心地拍小手,转头跟旅行者建议道,“这种事情值得庆祝,不如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吧!”

旅行者:“你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吃上面……”

派蒙“哼”了一声,“你不知道吗,璃月有句古谚,叫‘民以食为天’!”

钟离听到这,忍俊不禁,“说的不错。”

“你看,钟离也这么说!”

旅行者翻了个白眼,“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北国银行干什么的?”

不是他不想吃顿好的……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本想去开个宝箱,还被应急食品搅黄了。

“干脆,把你吃了……”

“?!派蒙不可以吃!”

钟离听他们拌嘴,觉得比听书还有意思。

也看得出,他二人关系确实很好。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派蒙,藏住眸底的深色。

“好啦好啦,知道你没钱……”派蒙叉着腰,“那我们去找香菱吧!”

“也行。不过总是找香菱也……”旅行者的语气越来越心虚。之前就总借香菱家的灶台,有的时候还偷偷顺一两条鱼什么的。

派蒙晓得他意思,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那怎么办……”

旅行者的视线慢慢绕到了钟离身上,派蒙也望过去。

只想着怎么吃白饭的两人眼神相对,瞬间明白了彼此心思:好主意!

“钟离先生!”旅行者热情地邀请,“您要不要也来?”

旅行者/派蒙:只要邀请了钟离,甭管是往生堂还是北国银行,总之不用自己买单!

他方才正想着去哪儿吃饭,于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也好。”

万民堂的馆子先前也淹在水里,虽说如今水退了,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差别,但总务司的人来勘测过,在小册子上写写画画了什么,卯大厨也不清楚,只是他们临走前特地叮嘱暂时不要使用。

于是,卯大厨就在空地上支了个小摊子,拜托相熟的瓦匠临时垒了个灶,他给女儿打下手,锅巴看火候。

即便如此,“万民摊”的生意依然火爆。

旅行者一行过去时发现附近都站满了人,吓的赶紧把钟离抱起来,生怕他被挤着撞着。

钟离:……倒也不必……

旅行者:你要是哪块擦破了点皮胡堂主可能会强制我们第二碑半价!

香菱眼尖地发现派蒙,兴奋地挥了挥锅勺,“嗨~!”

派蒙直接飞了过去,旅行者则抱着钟离小心穿过人群。

“香菱,我们来吃饭啦!”派蒙开心地跟香菱打招呼。

香菱面前的炉灶上热腾腾、香喷喷,滚油一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光是闻着味儿就叫人食指大动。

她颠了颠锅,爽快道,“好嘞~想吃啥?”

旅行者跟派蒙在一边纠结菜式,钟离却瞥见一只熟悉的身影,低声喃喃,“……马克休斯?”

蹲在炉灶边喷火的锅巴突然跳起来,吓得香菱手一抖,“锅巴?”

神秘生物笑眯眯地望向钟离,又蹦了两下。

钟离心下一暖,已然有所猜测,不再多言。

香菱倒是由此注意到了旅行者怀里,惊讶地开口,“这是钟离先生……”

派蒙跟旅行者浑身一僵,正想着怎么糊弄,就听她接着道,“……的孩子?”

香菱两眼亮晶晶的,忍不住凑近些,“跟先生好像啊,好可爱!”

派蒙:“呃,算是吧……”

旅行者:“那个,香菱,你锅要糊啦!”

几人点了松茸酿肉卷,水煮黑背鲈,扣三丝还有杏仁豆腐。

钱自然记在了往生堂的账上。

蹭到饭的旅行者和派蒙心满意足,主动提出把钟离送回去。

正好也买了给胡桃的那份,以钟离此时的身躯提不动,便欣然接受了。

一行人刚走到往生堂附近,就听到路边议论纷纷:

“哎哟这是谁想不开在往生堂闹事啊!也不忌讳……”

“你可道!那动静,简直是拆房!”

“别靠近别靠近……小心被砸到了!”

“等等,那位是……我好像在望舒客栈见过?就是那位少年仙人……”

“什么仙人?不是愚人众么?”

旅行者听到这些言论眉心狠狠一跳: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派蒙同他对了个眼神,脑海中一齐浮现了某几个人影。

旅行者暗道不妙,抱着钟离转身就想跑,只可惜,身后已然传来一声:

“嘿,伙伴,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钟离先生去哪了吗?”

听到有人唤他,小钟离好奇地从旅行者的肩上探出头来——

红木青瓦的街巷,清洌洌的天光,暖橙发色的青年就站在那儿,与他四目相对。

旅行者现在就是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

给他八百个原石也不敢旁听钟离先生的八卦啊!!

眼下这个场景,简直是另一种形态的修罗场。旅行者和派蒙缩在角落里,明明过于精彩,却大气都不敢出,就怕惹火上身,只能暗搓搓地吃瓜。

而八卦的中心——钟离小朋友,此刻十分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显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只看见胡堂主一根护摩杖横在门口,死活不让人进来,于是转过头询问身边的上仙,“魈,这位是……?”

少年仙人提着和璞鸢,望向大门的眼神好似淬了寒光,“帝、大人不必在意,无关人员而已,很快就会离开。”

“哈?我还没见到先生、我才不要走呢!”青年不满地嚷嚷,“话说,你们这是要打架么?那我倒也没意见,来吧!”

胡桃冷哼一声,“谁要和你打架!带上你的东西离开,往生堂可不欢迎你!”

“往生堂欢不欢迎关我什么事。”青年一摊手,语气十分欠揍,“我只是来找先生的,这些东西也是我给先生带的礼物,小丫头就乖乖让开吧。”

胡桃气得小脸涨红,两人直接交打起来。

钟离看得出,青年武艺高强且经验丰富,胡桃虽有家传,但还是年纪太小,恐对战不敌;又想到自己方才回来时已经有人围观,还是不要让此处矛盾扩大为好。

于是轻轻拨开魈阻拦的手臂,走向门口,出声制止道,“若你要找钟离,那我便是。不过敢问阁下,我们……是否相识?”

胡桃收了护摩杖,挡在他身前,飞快接道,“不认识。”

钟离:“……胡堂主。”

胡桃撇了撇嘴,在钟离的眼神下还是乖乖闭嘴,让开身子。

钟离于是站在了青年跟前。

青年的身高十分优越,以钟离此刻的身量必须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对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十分贴心地蹲下身子,与幼童大小的钟离平视。

钟离这才发觉,青年生了副好面相,一双眸子好似透水蓝的夜泊石,澄澈通明。

青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委屈,让钟离无端想起山野间被抢走苹果的小狐狸。

“先生真薄情啊~我不过就是去稻妻出差了一个月,先生就不记得我了?还安排了这些小鱼小虾拦着不见我。”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屋内的人。

胡桃的火气登时又上来了,“你说谁呢!”

钟离只得软言安抚,“胡堂主,莫要激动,此人是故意激你。”

轮到青年这边大叫道,“怎么就‘此人’了!明明之前要么喊公子要么叫达达利亚的……先生,你这下真的要伤透我心了。”

“还有,先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凑过来细细打量一番,忽然伸手捏了捏小钟离的脸蛋,“软软的……也太可爱了吧!”

钟离在他上手的那一刻,大脑都是空白的。他,或者说,摩拉克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也是自然,谁敢对着岩王帝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再者,彼时能近他身的都是仙人瑞兽,大家也没这习惯。

不过现在,他已不是帝君,暂借此世“钟离”之身份,体味一下人间喜乐。不曾想,倒还有这份意料之外的机缘。

这位应当是叫达达利亚的青年,完全没有成年男性的自觉,撒起娇来十分顺手。不过他生得实在好看,即便故作姿态也不让人觉得恶心,反倒显出一丝特别的可爱来。

胡桃一边大大“呕”了一声一边威胁“再不松开我就剁了你的爪子”;而魈上仙的和璞鸢,若不是看在钟离的份上,恐怕此刻已经出战了。

钟离面色不改,内心却惊讶地发现:

明明知道他是假哭,是故意撒泼打滚、胡搅蛮缠,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了。

若是旅行者知道他内心活动,一定会激动地大吼一声:

这就是年下的魅力谁懂!

钟离并不晓得什么年下不年下的,只是以此推断,这个时代的自己应当同眼前的小友交情不浅,于是连带着语气都温柔许多,“抱歉,此事说来话长。”

“倘若……公子阁下不在意,不妨进屋一叙。”

在场另外几位立刻意识到钟离想干什么,连旅行者都忍不住出声问道,“啊这,这是可以说的吗?”

“钟离大人,”魈捏紧了拳头,“此事恐怕……”

胡桃则是很直白地点明,“他可是愚人众,钟离,你确定要告诉他吗?”

面对众人的犹疑,达达利亚眯了眯眼,眸底霎时结冰。他长臂一伸便将钟离捞进怀里,起身时语气冷淡,全然没有方才的那份随意懒散,“先生跟我说话,你们插什么嘴?”

眼看即将拆家,钟离眼皮一跳,果断伸手,“震天撼地。”

顿时,红红绿绿蓝蓝的元素力通通撞在了金色的玉璋护盾上。

旅行者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场景,心道坏事,看热闹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拽了派蒙就想跑。

派蒙:“呜哇你干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这处角落。

应急食品什么的果然还是早点炖了吧!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众人总算乖巧(?)地坐在屋内,听钟离娓娓道来。

当然,钟离也晓得利害,只说自己因故暂时来到千年之后,其余一概未提。

达达利亚:“所以……先生还是先生吗?”

钟离端坐上首,闻言微微思忖,“我自然还是我,不曾变过,只是……”

“那没事了。”达达利亚打断他,眉眼带笑,“只要是先生,我都喜欢~”

和璞鸢“铮”的一声划破空气,护摩杖燃火引蝶红光大作——

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氛围转眼又剑拔弩张。

钟离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且收手罢。”

无所不能的帝君大人此刻也颇觉无可奈何。

虽说他身为帝君,璃月的一切事务都要经由他手,不过以武封神的摩拉克斯对于人际交往确实不太擅长。也许“钟离先生”已经有所长进,但对于千年之前的岩王帝君而言,这些人情世故之类的东西……他还是习惯交给归终打理。

也因而,面对达达利亚过分的热情和魈与胡桃异常的戒备,钟离感到既棘手,又新奇,同时又有些莫名其妙。

按照他的观察,这个时代的自己同达达利亚应当关系不错,为何堂主和魈每每都这副反应呢?

达达利亚却是开心得不得了。在他看来,这是钟离又一次当着那两个家伙的面维护自己,眼神越发得意,连头发丝儿都带着挑衅,“哎你们也是,多大人了,还让先生这么操心。”

派蒙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二人,从另一种角度对公子肃然起敬。

心满意足地炫耀完后,达达利亚偏头看了眼门外天色,“时间不早了,差点忘了说正事。”

他不知何时单膝跪在了钟离的椅子前,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支印了樱花的书笺,一副献宝的语气,“这可是我在稻妻自己做的!就是为了回来送给先生。”

“哦,还有堂口的那些箱子,都是我从稻妻带回来的特产。先生看看,觉得有趣的就留下,不好玩的随便怎么处理,丢了也行。”

钟离接过了书笺,还未细看,眼前便笼了一片阴影。

原来是达达利亚已经起身,两手撑在椅侧,几乎将他圈在了怀里。

小钟离下意识地朝后一仰,只望见一双眸光似水,沁蓝微漾。随后,轻柔低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我走了,先生。”

执行官离开后的往生堂,安静如鸡。

那厢得了小礼物的钟离,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没说话,但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出他的高兴;这边的胡桃和魈就是一脸苦大仇深,后悔怎么没在钟离回来前把至冬的狐狸扔出去。

旅行者在这种氛围下简直如坐针毡。

不过,他其实也有点好奇……

达达利亚实在好懂,那钟离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他也不敢往深了想,但总觉得眼前这个摩拉克斯,似乎对达达利亚还挺中意?本质上是同一个人,喜好应该也不会有变。既然摩拉克斯喜欢,那钟离先生肯定也不会讨厌。

就是不知道是哪种喜欢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往生堂诡异的宁静,胡桃抿紧了嘴企图掩饰,最终还是破功了,“好吧是我……”

她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因为达达利亚上门捣乱,午饭没吃,又一番大动肝火,此刻着实饿得慌。

小姑娘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身体摊饼似的趴在钟离跟前的长桌上,拖长了音委屈道,“钟离——我好饿——!”

钟离揉揉她的头,安慰道,“原本便给你带了吃的回来……”

还为此拜托了旅行者帮忙,谁曾想回来后遇上了这么一堆事情。

终于被想起来的旅行者和派蒙:啊,想起来了,我们只是来送饭的。

……谁能想到送饭还附赠修罗场啊!

几人张罗一下,将木桌挪到了往生堂前的空地上。和着清风煦日,胡桃终于吃上了午饭。虽然饭菜凉了,但香菱的好手艺还是让胡桃赞叹不已,连魈都动了两筷子杏仁豆腐。

陪胡桃吃完饭后,钟离才向魈询问道,“你今日来此寻我,是有何缘故?”

胡桃擦了擦嘴,恍然道,“对哦,魈上仙来找钟离干嘛的?”

魈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默了默,忽然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钟离大人,您当日醒来时曾提及‘珊瑚枝’与‘暗海’,但我思忆良久,并未想起此二者是何事物。”

“但,大人当时的语气十分紧迫,我担心……”

钟离眼神微动,心下已有几分了然,“可是理水阿萍他们让你来的?”

“……是。”魈站直身,“我也问过他们了,列位仙家都不曾听过。”

旅行者闻言,忽觉此事不简单,收起玩闹的心思,神色正肃地望着钟离。

而钟离没有答话,只是抬头看向天空。

地面上的人鲜有知晓,在千万米的高空之上,于云垂边际之处,浮着一座岛。

旅行者和派蒙顺着钟离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看到。

派蒙悄悄跟旅行者咬耳朵,“钟离在看什么?”

派蒙惊得立刻飞到旅行者身后,“我我我没说坏话!”

钟离似乎笑了一下,“无妨。”

他看向魈,语调温和,“倘若你记得自己不曾听过,便说明此事无关紧要。”

魈皱紧眉头,“可是……”

他直觉钟离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但很明显,钟离不愿多提,他便只能按下心思,不再追问。

钟离又看向旅行者与派蒙。

两人仿佛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不由正襟危坐。

“不必如此紧张。”钟离道,“我能感觉得到,留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有几句话想说与二位……也谈不上叮嘱,不知二位可否愿意?”

旅行者连连点头,“先生说。”

钟离瞧了瞧派蒙,又望了望旅行者,“你二人……既已选择同行,还望珍视彼此这段缘分。日后若遇艰难险阻,也能勠力同心。”

派蒙叉着腰一副“那当然了”的神情,“我可是他最好的伙伴!”

钟离不禁莞尔,“是么。”

“嗯嗯~我们还约定好了,等找到他的妹妹,要在有好吃的、有好玩的地方住下来,然后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听起来不错。”钟离赞许道。

旅行者微微别过脸,却也挡不住脸颊泛起的绯色,“谁和你说好了……”

钟离静静看着他们,石珀色的眸子沉淀了无数不为人知的岁月,如磐石坚守,亦不失温柔。

“那便,祝你们好运。”

“堂主……”仪倌小妹微微倾身,“今日没人递牌子。”

胡桃点点头,弯腰将门口地上摆的角灯提起来,“嗯,时候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

仪倌望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只道了句别便离开了。

胡桃将往生堂的大门一关,自己提着灯慢慢走上二楼。

昏黄的烛光照亮走廊,她将提灯随手搁在台子上,推开了尽头的房门。

明知吵不醒,她的动作还是轻轻的——

先走到烛台边,清理一下蜡泪,从下方抽屉里拿一根新的,借火元素力点燃换上;

又微微踮脚,将博古架上的香炉取下来,娴熟地掀开盖子,取了银筯将各式香灰按比例聚拢,从中央开个炭炉,再将一块燃透的桑木丢进去,最后压一颗琉璃沉香丸,合上盖子,放回原位。

做完这些,她悄悄舒了口气。

其实换做平常,胡桃根本没耐心伺候这些“宝贝”。

虽说从前钟离都教过她,但正儿八经地用起来还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的。

熏香的味道逐渐散开,轻柔典雅。胡桃转过身,习惯性地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支着下巴看向床榻。

自从那天同旅行者派蒙说完话后,钟离就陷入了昏迷。身体是变回原来大小了,就是人一直没醒。

白术来把了脉,确信他只是在沉睡,其余并无大碍后,诸位仙家才放心下来。

考虑到往生堂是钟离给自己挑的退休地方,仙家也没有将他带去绝云间,只是时不时地来往生堂看一眼。

胡桃觉得,璃月的仙人可能已经被自己见了个遍。

他仿佛枫丹童话里的睡美人,安静地沉眠着。

他就这么睡过了旅行者的离开,璃月港的重建,以及……

胡桃叹了口气,掏出前不久收到的请柬搁在了桌上。

“光华容彩祭,据说是稻妻解除锁国令后,第一次对外举办的盛大祭典,旅行者也去了。可惜……今天已经是祭典最后一天啦。”

最后一天都没醒,自然是去不成了。

这段时间她也问过仙人,关于钟离为何迟迟不醒。

仙人们的回复模棱两可,唯一可靠点的还是萍姥姥说的——

“恐怕需要一个契机。”

但谁也不知道契机究竟是什么。胡桃便每晚都像这样,坐在床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桩一件说给他听。

她实在不知“契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总该有一个能撞上的吧!

小堂主心态好得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多个人唠嗑。

在得知胡桃想法后,仙人同七星也会经常间接或直接地给她透露许多事情,大概是希望她将这些一并说与钟离听。

对此,胡桃很费解:为啥你们不自己说呢?

但她也懒得纠结,只是顺手从仙人七星身上薅点羊毛,权当往生堂的第二业务了。

钟离不愧是优秀员工啊,睡着还能冲业绩。

胡桃将请柬塞进抽屉里,转而开始说近日的趣事。

前段时间璃月港的重建刚刚完成,香菱家的万民堂连厨具都更换一新,香菱便迫不及待地拿来试做新菜,正巧遇上行秋和重云。二少爷看到香菱做菜时加了辣椒沫,于是故意哄了重云去吃,结果就是重云跳上万民堂的桌子舞弄他的大剑。

“感觉这个似曾相识啊,之前好像也发生过……”胡桃摸摸下巴,自己笑了,“不过重云舞得挺好看的,据说还有人打了赏。”

“甘雨太忙了,她好几次都想来看你,结果走到往生堂门口了又被请回去……你们不会这几千年就逮着她一个人压榨吧?啧啧啧真不当人……哦对,你们本来也不是人。”

“魈白天来过啦,你之前让旅行者给他送的东西,就那个莲什么什么散的,我瞧你抽屉里还有两包,就全部给他了。”

说到这,胡桃顿了顿,忽然想起钟离提到过的两名仙人。

她之后也去书库找了许多资料,但没有一本提到过这两位。

他们如同历史的两颗尘埃,随着岁月流逝,消失不见。

她也问过仙家,但璃月的仙人们十分默契地避而不谈,只说三人曾是好友。更多的,可以等钟离醒来亲自问他。

胡桃猛一拍桌子,又飞快地收回手,像做错了事一般鬼鬼祟祟地偷看了一眼。

不知是失望还是侥幸,胡桃眼神黯了黯。她离开座椅,趴在床边,轻声道,“上次不是跟你说层岩巨渊重新开了吗……”

“……听说,旅行者走之前已经将层岩的封印解开了。等你醒来,我们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当年护卫璃月百姓的千岩军士们,就沉眠于巨渊之下。

胡桃想,自己一定要带着钟离去看一眼。

这些曾经为了璃月牺牲自己的先辈们,见不到今日璃月的荣光,但帝君不会忘记他们,璃月的子民也不会忘记他们。

“到时候,我带一束清心,你提两壶酒。”胡桃计划着,桌上烛光摇曳,“我记得前段时间还让旅行者帮忙拍过璃月港的画片……”

她自顾自地念叨之后的安排,全然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手指微动。

这一篇磨了好久……总算是写完了(捂脸),总长2w+,真是好久没写这么长了,希望大家用评论砸死我!!(奇怪的要求

本来只是想写一些大家团宠钟离的故事,但是写着写着好像变成了另类的璃月群像剧……感觉也不错~毕竟我真的好喜欢璃月w

最后,可能还会有一篇姊妹篇[摩拉克斯不见了],是钟离穿回去(但是遥遥无期

总之,给大家笔芯!我们下一次更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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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幸福来自于比较,那么,和过去的贫穷相比,我们应该能感受到现在的幸福;如果说幸福来自于物质方面的享受,那么,现在奢华的衣食住行确实也是一种幸福;如果说幸福来自于自我满足,那么,先进科技带给我们生活上的便利,也应该认定能达成自我满足的幸福了。可是,这一系列的幸福并不属于真正的幸福,从时间上来说,这些幸福随时有可能消失,即便跟随你一辈子,也将随着生命的死亡烟消云散;而从空间上来说,二元社会的不平等以及人类相互间的竞争,这些幸福往往会伴随着他人的不幸,即幸福是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的。那么,什么样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呢?

真正的幸福应该体现在精神上,同时也是永恒的!这段话常人很难理解。过去,大概只有开悟的修道人能够体会到这一点。开悟者不为物质世界所牵绊,没有物欲的追求和烦恼,常活在开悟的喜悦中,这就是精神上的幸福,并且这样的幸福随同精神一样永恒,道高者解脱至更高境界的世界,次者随同善业的推动,再次轮回至人间享受福报。

随着现代科学的发展,量子科学的全息理论证实了信息不灭原理,认为人死后,其精神信息将永久存在;当前全球的研究都给予支持的“超弦理论”认为人的灵魂就是一种超弦,它完全重写我们过时且限制的时间和空间思想,这意味着我们现在已进入了另一个阶段,科学将大大地扩展它的界线,研究的基础从灵魂清楚的认识开始,或者说觉知灵性这早就存在肉身之外且永恒不朽的本体;研究基因的科学家们则发现人还未从娘肚子里生出来,她的一生能活多长时间,会生什么病都已经在基因图谱里设定好了;而又有一批科学家认为基因就是佛法理论中所说的业力!这些科学发现究竟证明了什么呢?证明了灵魂不死;证明了业力(基因)推动的生命轮回;证明了墓碑上的“精神永垂不朽!”并非仅仅是唤起人们的记忆,而是实实在在的不朽!

这些解说告诉大家的就是世事无常,一切物性方面的幸福都是短暂的、不可靠的、也是变化莫测的。当然,我们不是说要放弃这样的幸福,而是应该把重点放在对精神上幸福的追求。从深层次原因来说,它关系到人灵命的进化;从现实意义来说,精神是人生的本源,有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就会有什么样的人生观。一个平常生活中很少有烦恼的人;一个恒长生活在道德环境中的人;一个总是生活在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和谐气氛中的人,必然是一个精神上充满幸福的人,同时,这样精神状态决定的人生观,必然也会为整个社会带来正面能量的人生观。这里要提一下,所有精神幸福都存在一个重要的原则——爱的原则。爱就是不伤害别人;爱就是同情和慈悲于别人;爱就是自觉的道德行为;爱就是幸福的共享……!

毫无疑问,这些才是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政府最应该致力于建设的幸福观。它似乎和我们眼见为实、物质上的幸福很大的不一样,却能规范物质幸福不走向邪道;能放大我们的物质幸福感;延长物质幸福的时间感;有助于建立一个稳定、和谐的社会,导致社会全员更大的幸福!可是,这样明显不过的事情,为什么现在的世界主流却装作不知道,甚至还否定这样的幸福,并总是致力于在物质幸福上下功夫呢?我们接下来的“为什么我们并不幸福?”阐述,希望能让所有的人引起警觉,并作认真的思考,我们过去所建立的幸福模式是否走对了路子,究竟又该怎么做?

过去的幸福模式,基本上就是典型的物质型幸福。当国家的管理者声称要给人民创造幸福,它所界定的幸福是怎样的标准呢?相信每个人都可以列出几十条条来。我们现在就以近些年经济进速最快的中国为例,来进行解说。

如果你有心去做一个有关幸福的调查,恐怕不会有人会离开金钱上的收入,权力地位,生活方面的享受来向你表白幸福的感受。确实如此,以物质标准来对比,现在的中国人几乎在所有的方面都比起三十余年前要幸福的多。以北上广深来说,高楼耸起数都数不过来,地下铁横贯都市可谓名列世界前列;看看各级政府的办公场所,哪一座都堪比白宫;如将房产也计算财富,恐怕家家户户都在百万富翁之上。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能说不幸福吗?用中国社会的政治标准来考核,确实就是幸福,因为这里提倡的是唯物主义理念,要的就是物质上的幸福,至于精神上的幸福只是物质幸福的派生品,所以,在这个社会争取幸福的问题非常简单,就是捞钱,有钱就可以创造一切幸福!而透过这一切表象,我们真正所要的幸福不仅远远地掉在物质幸福的背后,甚至在许多方面还处于倒退的境地。

随着物质文明的进一步提高,人们认识能力的加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深切地体会到,拥有物质财富并不一定就拥有了幸福。根据有关方面的调查,财富的增加与人们的幸福感并不成比例,在人们追逐财富的过程中,获得幸福的能力已逐渐被弱化,一个现代人可以自豪地对古人说:“我比你富有多了”,但他却不敢肯定地说:“我比你幸福多了”,这就是现代人的可悲之处,因为现代人只是在自然境界与功利境界之间徘徊,偶尔有一次忽发善心迈进道德境界的门槛,自己都会被自己所感动。在物欲横流的世界中不能自拔,不知“真正的幸福”为何物,这已成为人类生活的一大难题。只有真正理解了我们所要追求的幸福主流在任何时候都应该是精神性质,才会明白,尽管我们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富有,“为什么我们并不幸福”!

我们继续举例,现代人虽然比过去有钱了,富裕了,但生活中的焦虑却比过去要严重的多,首先她要担心这些钱、财富随时有可能失去,这里的原由:财富中的很大一部分并非是劳动所创造,而是靠泡沫吹起来的;她要天天提防各类诈骗,提防理财失败东家跑路,提防哪一天纸钱还不如纸贵;尤其是那些来路不明的财富,还得时时担心反腐的风暴刮到自己的头上。

其次,由于单纯的物质幸福在某种程度上体现的就是赤裸裸的金钱关系,所以,为了争取“幸福”,一系列做人的伦理道德完全可以靠边站,而当社会普遍性地陷入这样的生存环境时,结果就是做人失去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人人担心收到假钱,人人担心买到假货,做事不讲诚信,互欺互骗搞得人人提心吊胆,每天出门做事都要担心受骗上当,人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这样又如何谈得上什么精神上的幸福!

再次,由于一切向钱看,整个社会各行各业都离不开腐败经营,弄的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实际生活开销要远远大于名义支出,比如说有病看不起,为什么?据央视记者历时8个月的调查,秘密是药价的30%-40%遭医生回扣;10%医药代表提成。另据央视新闻报道,高回扣下的高药价,病根在“医”不在“药”。据统计,2015年全国医疗总费用中药费约占40%,而英美等发达国家药费占比仅为10%左右。新京报因此发表社论,题目是《药价近50%是回扣,这回扣里有多少“看不起病”的血与泪?》接下来还有书读不起;房子买不起,高房价的70——80%最后都落入政府的腰包,等等。像经历了这一系列的过程,即使有钱,你能感到真切的幸福吗?

最后,社会普遍缺乏真实的幸福环境,换句话说就是缺乏安全感。小学生上学、放学全程要家长护送,这些在我们的童年是根本没有的事。笔者住房对面的一所小学,十年内看着它围墙从透明的栏杆变成高墙,几年后加上了电网,最后又密密地围起了摄像头。国家提倡居民小区开放化,实际现在的趋势是越来越“军事”化,各类保安、门禁、钢窗、监视、红袖章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每一个中国人:没有了这些,安全无法保障!至于出门在外被碰瓷、遭讹诈,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通过这些简单的案例,是否可以证明“为什么我们并不幸福?”因为我们过去习惯以来的物质上的幸福,只是人生过程中并非主要的部分,追求这样的幸福并不能将人从动物中区分出来,这只是生物的本能而已。可以说,这个世界上,80%的幸福与金钱无关,80%的痛苦却与金钱息息相关。曾有一位高僧圆寂前说出这样的秘密:“如果你的生活以金钱为中心,你会活的很苦;如果你的生活以儿女为中心,你会活的很累;如果你的生活以爱情为中心,你会活的很伤;如果你的生活以攀比为中心,你会活的很苦闷;如果你的生活以宽容为中心,你会活的很幸福;如果你的生活以知足为中心,你会活的很快乐;如果你的生活以感恩为中心,你会活的很善良。”

在通常情况下,幸福的定义就是少有压力和烦恼的生活。显然这样的幸福侧重点就是精神。而高尚的幸福必然是体现在人生的精神方面,它连接着过去、现在和将来,具有持久的性质,它会让你看透红尘的无常与多变,即注重当下的物质生活,更多的是思考生命的独特之处,就是建立幸福的道德环境,认识到真正的幸福只能来自精神上的满足,来自生命境界的提高,只有这样,我们的生活才会贯穿安宁、知足、快乐、善良,并获得永生永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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