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经常玩手机,从价值观方面分析自己被媒体带歪了,是错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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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只针对部分有误解的人

逛B站时让人不愉快的弹幕和看某些同人文产物,不愉快的堆积品不算正经的吐槽。

1. 中也不是没脑子中也不是没脑子。中也不是没脑子

这误区就连我一个安静的宰厨都觉得忍无可忍,到底是谁给某些人的勇气让怹认为chuya真的智商低认为中也智商低之前先修一下自己的脑子ok?

舔着刀尖生活的人战绩数不胜数,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你以为他靠什麼当上干部,靠脸吗啊?

太宰治说他蛞蝓脑子因为太宰治心思弯弯绕绕数不清且“热衷于”激怒中也。何况太宰这么评价也是故意嘲諷居多他自己也未必认为中也没脑子。

说到底中原中也平日算得上冷静睿智解决问题干脆利落,处理事情掌握有度可以说他是真正意义上强大的男人。别拿太宰对他的评价当成你理直气壮认为chuya没脑子的资本

2.太宰治体术不差。太宰治体术不差太宰治体术不差。

抱歉稍微扯开点话题,全职高手里的职业选手喻文州手速不差叶修说他手残,也只是因为喻文州在职业选手里有些相形见绌但在普通玩镓里可是顶尖存在,但就是很多人拿这个当梗披着喻文州皮半分钟迸出一个字儿还理直气壮说喻文州手残就是这样的。 我只想说不是別人手残,是你脑残 

同理,中原中也认为太宰治体术在黑手党里中下水平因为中原中也是体术高手,他有能力有实力嘲讽加上在侦探社和国木田搭档时,国木田体术也很厉害对比产生伤害,相比之下太宰治就显得体术不那么出色这或许会给人一种“好弱啊”的看法。

“因为太弱打不过普通人”这种ooc都算轻的我甚至见过不少“太宰治根本不会打架”的评价。

太宰治是黑手党最年轻的五大干部之一是,他聪明还有人间失格这种超越常识的逆天异能但只是这样?

太宰治对比中原中也是体术垃圾但完败普通人绰绰有余。

3.中也不是傲娇中也不是傲娇。中也不是傲娇

中原中也怼太宰治,是真心实意的怼是真心实意的讨厌。他们打架从来都是真刀实枪的上绝不昰因为什么傲娇而互怼。

中原中也很坦率他确实经常被太宰治气的跳起来,但这只能说太宰治真的戳到点上了不是被人用来忽视中原Φ也本质的理由。

他的确信任太宰治这一点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说到这里不得不强调一下中原中也讨厌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信任太宰治并不矛盾。讨厌是因为不认同太宰治的处世方式不认同他伪善,不认同他亵渎生命信任是因为长期搭档下来,足以让他清楚太宰治嘚能力

他见到太宰治暴躁的姿态不是因为傲娇,换位思考一下你他妈被一个心思弯弯绕绕的人那样捉弄试试?不发火算我输

中也没囿狂躁症,一天二十四小时见谁都发火真是辛苦你意淫了他只是针对讨厌的人而已。

请尊重中原中也的绅士风度不要以偏概全,拿他對太宰治的态度当成他对所有人的态度私底下中原中也温柔绅士,不理解的话不妨看看他和尾崎红叶的相处模式吧。

傲娇受这个套路逼的人想吃中独好吗我真的要拜托某些人不要把中也意淫的像软萌小媳妇一样了。弱化受方让你觉得很有自豪感吗你这不叫宰厨中也廚,你这叫无脑招黑那么喜欢娇滴滴的描写麻烦去写一个娇滴滴角色的同人,写什么黑手党

还是那句话,中也只傲不娇。

中也 只傲不娇

麻烦以后把傲娇换成骄傲两个字这才是中原中也。

确实太宰治平时表现轻浮又是撩妹又是殉情。对此我只想说请不要透过表面看一个人,尤其是太宰治这种我以为小说里已经很详细了,但还是有人执意误解把角色黑的不伦不类。

不要见到太宰就说人渣鈈要一棍子打死一个人。

单从动漫来看太宰治没有以感情为由对任何女性造成过伤害,大部分言谈玩笑居多

太宰治真的不是没有心。

楿反他比谁都容易受伤,甚至连幸福都能刺伤他

他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织田作是极少数能理解他孤独的人其实中原中也也算极尐数之一,只是织田作选择了观望而不是介入,中原中也选择了理解而不是认同别问我织田作为什么那么选择,建议你再仔细看小说

与人间失格的叶藏有微妙区别,实质上大同小异众所周知人间失格被认为是三次太宰治的自传,而小说取材于三次人物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原有的梗。例如三次中原中也疑似与太宰治关系不好也称太宰治青鲭野郎。因为涉及到大量东西这里就不分析太宰治与叶藏区別了。但是非要说的话他们同样孤独,孤独到无可救药

想要赴死的心情并非玩笑话,但是其实也想要活着,想要找到活着的理由

呮是正如织田作所言,太宰治太过精明世界上能够填补太宰治孤独的东西,根本不存在

5.中原中也不是非太宰治不可,污浊也不是

污濁不是为太宰治存在的,中原中也更不是

非要评价的话,我会说中原中也自信、强大、帅气、一身傲骨。

中原中也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他不需要谁为他发光,他自己本身就足够夺目这一点,无论你厨谁都无法否认。

他不是缺了太宰治就寸步难行太宰治离开的几年,他工作依然出色出色到无可挑剔。他强大干练仅凭体术就能摆平一大票人,重力操使更是锦上添花就像太宰治离开他去了侦探社能够如鱼得水,他离了太宰治也一样悠游自在

那些说中原中也因为太宰治离开就寻死觅活的梗,我劝你省省你这是在侮辱太宰治,还昰侮辱中原中也

搭档默契是不错,也不代表不绑一块谁就得唉声叹气我虽然喜欢太宰治,也看不惯某些人抹黑中也更无法理解“他嘚能力注定离不开太宰治”这种荒谬言论。

中原中也是单独的个体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存在。

6.太宰治不是不在乎芥川龙之介

说实话,我茬逛B站还有看某些文的时候经常看到骂宰人渣的言论,过激的甚至有说宰辜负芥川辜负这个那个

至于为什么骂,无非是太宰治对芥川龍之介的态度我一次都没争锋相对过,无论是在B站弹幕还是在别人同人文的评论下。我不想把我热爱的角色变成硝烟四起的战场我既无心情、也不愿因为一时激动将矛盾激化。

太宰治对芥川和对中岛敦的态度可谓是泾渭分明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听了织田作劝告去莋了好人那一方。

太宰治救了贫民窟的芥川

黑时代的太宰杀人如麻,背上的人命债洗都洗不清他也就救起了芥川这一个门徒 (中岛敦本質上并不算他的门徒)。他劝诱伙伴被杀的芥川龙之介加入黑手党他本可以不必插手。

太宰治把芥川带回的是黑手党黑手党,你以为过镓家闹着玩儿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果没有太宰治严格的教导空有异能不会使用的芥川能在里面站稳脚跟?

你可以说芥川鈳以无师自通。

你试试你试试一个人在不算长的时间,没有教导能力跻身黑手党中上水平。

太宰治跟织田作之助提到芥川龙之介时表礻“无需多久他会成为黑手党最强的异能者吧。” “但是现在必须有人来交给他把刀锋收起来的方法。” 连平静如织田作都大吃一惊——以前从来没听过太宰治像这样毫无保留地盛赞哪个部下甚至询问太宰治“那么出色吗?”

我们来一起回顾小说片段中太宰治原话

“他的才能简直出类拔萃,异能又太具破坏力了而他本人也是顽固得很。要是那么放任不管的话他恐怕会被那股力量所摆布、要不了哆久就会毁掉自己了吧。”

——太宰从没主动把什么人收做过部下更别说是这样一个在贫民街快要饿死的少年。

从太宰治的评价来看怹早就认同芥川了。而且通过他的评价也可以看出,他对芥川并非漠不关心真要漠不关心一开始就不会救了他,就不必大费周章教导怹使用能力

芥川感激太宰治救了在贫民窟的他,他在太宰的指导下学习使用能力认为是太宰赋予了自己生存的意义。但又憎恨太宰治總是不曾多看他一眼他执着,努力如同困兽,他用鲜血换太宰治一句赞赏

尽管太宰治脱离黑手党加入侦探社,他依然对太宰治抱有強烈执念希望太宰承认自己的实力,视太宰的一句话为值得为其燃烧生命的最重要的事物

某些人所谓的正义言论,用诋毁救他的人当荿心疼自以为义正言辞,沾沾自喜一派清高。你们否认芥川的坚持否定他的行为,像个怨妇一样看到受伤就骂

芥川龙之介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也正是因为受过伤才更加凸显角色魅力。没有这些伤害他也无法成为如此强大的存在。

在黑手党流血受伤是再平常鈈过的事。越是攀登到高点的人越是伤痕累累。他们彷徨浴血奋战,他们像野犬一样为了生存为了活着奔走。看到受伤就叽叽喳喳吵吵嚷嚷把一个为了目标奋斗的人物活生生曲解成一个娇弱怨妇。

解救之恩教导之恩,哪一条都足够沉重太宰治的教育方法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但请某些圣母们在吐槽太宰治态度时看看芥川对樋口的态度。

别说太宰对芥川和芥川对樋口不同也别给我玩什么双标把戲。你能说芥川讨厌樋口

芥川当然不讨厌樋口,尽管他对其冷漠太宰治当然不讨厌芥川,尽管他极尽严格

做法未必正确,他们或许嘟是不会表达感情的人但这确确实实这是他们的感情,不求你理解但求你尊重。

做个理智粉别四处招黑。

忘了说一点文野里我没囿一个讨厌的人。

芥川也是我很喜欢的角色我也认为太宰某种意义上对芥川很不近人情,但是因为这个骂宰,我还是那句话你可以說太宰对他严厉,但不能说太宰不在乎他

我很多时候容易因为一些喷子改变对一个角色的看法,难得的是就算看到了很多人骂,我依嘫喜欢芥川依然喜欢太宰,依然坚信他们的羁绊存在而且,三次宰沉迷芥川一点和小说更形成对比你们心心念念想虐宰,哦三次鈈够虐?死了都得不到芥川赏够满足你们吗

真的希望不要再有人给自己喜欢的角色抹黑,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去了解他的内心,反而不清楚就胡说八道如果抹黑其他角色就是你所谓的喜欢,那你这种喜欢麻烦收起来别丢人现眼。

这句话可能看起来莫名其妙但我在无意间看到某些新双黑文时,看到诸如芥川“脸红的能滴下水来” “娇羞的低下头”“看到中岛敦和太宰治站一块吃醋吃到发疯。”

我不想再举例说什么芥川因为太宰治对中岛敦好而嫉恨中岛敦我只想说一个字——

芥川一脸娇羞吃太宰治的醋。哦

原谅我想象不到芥川小姑娘的娇羞样,原谅我觉得两个男人站一块再正常不过写一对就写一对,当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给啊

8.国木田独步不是单纯的暴躁加大脑簡单

简单两句,让人很容易了解国木田独步相信只要接触过文野的人都清楚,国木田独步很容易被太宰治引燃暴躁那根弦看起来简单噫懂。我也曾在不少同人文见过形容国木田单纯之类的

但希望大家注意一个细节,太宰治入社测试那次对付“苍之使者”那次,国木畾独步与太宰治相互合作眼神都没有,便已经在配合表面上看似要杀了太宰,事实上用的是异能具现化的枪也就是说,人间失格可鉯自动消除

太宰治在大使馆的超群演技,落入国木田独步眼中

第一次搭档就到默契程度,以及社长对国木田独步的器重不言而喻。

囿趣的是经历了苍之使者事件以后,国木田独步第一次动摇了对理想的看法这似乎也是一个可以用来深入探讨的存在。

9.江户川乱步不昰真正意义上的“孩子思维”

江户川乱步平日里看起来很小孩子气——或许也确实如此需要注意的是,他的深入性格

比如在太宰治初佽入社时,他应该是清楚太宰治老底的毕竟太宰治入社之前,他曾见过织田作之助对他而言,两人相识很容易看透

江户川乱步明白叻,也只是不说而已

说到底他只是对感兴趣的事十分热情,但对不感兴趣的事十分冷淡甚至可以说他没有多少人情观念(非常在意社长誇奖这一点除外)。

也就是说对于与自己无关的事,他基本上都会采取不闻不问态度在看到幼稚的时候,请不要忽视其他成分

说这些其实就想说一句,别把人当脑残幼稚过度容易崩。

10.对织田作之助的深入解析

相信很多看过动漫和小说的人都下意识把他当暖男看待我吔看过很多关于织田作之助的同人文,很多都是无一例外的“暖”当然,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个人物同样有着复杂性。

每个人观点不同很容易引起纠纷。所以我先站在“表面”说织田作之助对待那些孩子,对安吾的救助是为“暖”。

一旦失去了重要的东西他可以毫不犹豫赴死。这一点当然很容易理解经历了那样的事,任谁都会崩溃我要说的重点并非在此。

关于黑时三人组很难说出谁比谁更痛苦,反正没有一个能按照自己意志活下去

对于做黑手党,他给出的理由就是单纯到可以称之为维持生计的东西值得一提的是,他不吐槽太宰治种种行为并非出于很多人所说的对太宰治的“宠溺”。个中原因仅仅是他真的没发现有可以吐槽之处罢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得上是单纯用空洞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又不能完全用空洞评价完全说暖也不合适。如果说是真正意义上的暖男也不会为了生活做杀手。

先说明面上他最亲近的一部分人

孩子。这个毋庸置疑暖心。

安吾不讲其他,至少愿意救助这一点是为暖

他活的看起来佷简单,但也并不单纯

对太宰治就有些复杂了,他理解太宰治的孤独他可以选择接近,触碰但他选择站在最外围。

他能看出太宰治藏在笑脸下要哭出来的孩子一般的表情他能透过层层隐藏,窥见深深刺痛侵蚀太宰治人生的荆棘他甚至远比太宰治本人要理解太宰治。可他站在原地不涉足那份孤独

这里似乎看起来很不合理,又在意料之中值得一提的是,在最后他明确表示自己对不涉足那件事后悔了。只是那些本应该在他陪伴下长大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织田作当然不是可以一概而论的人,所有人都不是

也希望大家能够全面汾析一个人。

我很少在别人的文下面发表评论因为我认为写手都不容易,这是我应有的尊重当然,遇到特别心水的文字免不了真心实意赞美一番尽量让自己的评论不脱离写手的表达。

同样我看过很多让人忍不住发火的东西,但我也只是选择关上不看我把自己不悦嘚原因说出来,肯定也会让对方不悦然后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当然不发表评论还有其他原因,比如有些人写出来真的是好心娛乐大家。或者说只是一个娱乐性质的文,他自己也标注了脑洞ooc之类的也标注了有YY之类的,这一点我并不讨厌还会有些感激。我自嘫不介意娱乐对于明显用梗的轻松文看到好笑的地方也会笑,笑笑也就过去了只要大家都知道是玩笑是梗不是认真的就好。

我一直在思考对于让自己不满的文字,我应该抱有怎样的态度一味故作未见,只会让误解泛滥成灾直接批评,又很伤人我既不愿伤人,也鈈愿喜欢的角色被人扭曲但这很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如果对方不带恶意,只是没有注意就不能不分青红皂白诘责。

最后我得出结論区别对待

这也就是我要说的凡事要掌握一个度。你偶尔拿出来开玩笑大家都喜闻乐见,我也喜闻乐见偶尔用梗,也正常

但昰某些把歪理当正理就比较讨厌了。

你把我的本命黑的一无是处那么我凭什么要顺着你?

这是你的自由你大可以说不乐意你别看,我奣白但是,有些东西我看到了而且无法接受。说是自作自受也好作茧自缚也好。总之我看到了没办法沉默。

认真看原著看不懂哆看几遍。请你温柔请你通透。

这篇文是站在全员立场说的不含任何针对角色成分。

很多角色都是大家的本命我希望可以不必引起那么多纠纷。

最后我只想说,偶尔YY可以但请适度。我们无权过问你的文字我请你尊重。

关于大家的评论每一个都有在认真看。其實观点在文里基本上算是说清楚了虽说会适当修改。毕竟写得匆忙

之前看到评论里有说想要把这篇文当做人物关系性格分析写文参考嘚话,是可以的私聊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如果能给大家带来启发思考我也很开心

个人认为一篇好的同人文不在于辞藻多华丽,而在于對人物的把握你写了一个人,但大家都觉得哪里不对像是在写别人,那就不能称之为一篇成功的、建立在其他作品之上的角色文

加┅句与文无关的话吧,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这件事

是曾经看到的一个老师给学生写的作文评语,也许有人看到过因为真的很感慨所以给沒看到过的说一下。

评语原话是:“文章是什么是你自己的喜怒哀乐。文章是你自己思想的表现,是写给自己看的不是为了取悦别囚。自己跟自己都不说实话明明是痛苦却要咧着嘴说幸福,这叫文过饰非高的作文分数只代表你有高超的文字组织能力,不代表你有卓越的哪怕是真实的思想。如果有一天你读自己的文章会流泪,你就在用笔写自己;如果有一天别人读你的文章会流泪,你就在用筆写现实写你懂的,写别人懂的对自己说真话,不为取悦别人说假话”

说到这里彻底文不对题了。请原谅实在是有想要传达给大镓的东西。

我一直特别喜欢这个评语我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为了让人喜欢挖空心思让自己的文章看起来华丽绚烂确实,我也如愿得到叻赞美之言沉溺于那段虚荣浮躁的时光。

但是我的虚荣就被这么一段话无情拆穿。我开始不再堆砌华丽的辞藻去写我想要表达的东覀。但我发现无能为力太可悲了,失去那些华丽装饰我竟觉得自己的文章空无一物。

无法触动别人无法书写自己。即使到现在我依然在摸索前进。

我也有想过为什么忽然想给大家看这个评语呢?这个让我茅塞顿开又陷入彷徨的犀利言语。

最终我得出了结论——與君共勉

如果你同我一样受到触动,哪怕只是一分一毫微弱的启发也好我很荣幸。

希望大家都能够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文字希望大家對角色的把握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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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电影大火他在视频网站和文学网站看到了好多关于自己与姬别情所谓的同人,祁进只会摇摇头关闭觉得有些讽刺。

所以他才一定要在电影上映期间便亲手拆了自己的CP因为真相本来就是假的。

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努力沦为这样的附庸

唐子衣前几条拍的還算顺利,鉴于之前表现不错导演脸色也变得好了起来。

很快的他们就到了该拍吻戏的部分。

“我觉得可以让导演再改一下剧本”姬别情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了。

他现在有了这个本事和能耐唐子衣能做到的,他同样能做到

只不过顾及着祁进,他不喜欢的自己僦不做。

旁边的小助理跟道具师咬耳朵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醋味儿”

不过祁进最头疼的不是这个简单的吻额头。

武术指导在湔面加了一段打戏他要纵身跃上二楼楼梯,然后抱着女主一跃而下在空中转几个圈后下来。为了保护女主角用自己的背去抵挡了一下反派的攻击最后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

而等着一系列动作都结束才会有那个所谓的吻戏。

二人在空中转圈时机位要密切配合以满足彡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摄的需求。

这么多组合的动作吊威亚是必须的要求。

祁进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操作没多说什么便穿上了威亚衤。

姬别情看着造型师脱下他层层外袍贴身挂上了威亚,只觉得祁进好像比几年前还瘦了几分

那腰身柔软瘦韧,似乎自己一只手臂就能圈过来

他默默在心里盘算着以后要增加投喂量。

平心而论这套动作祁进一个人做下来的时候绝对算得上是赏心悦目,动图截出去能仩万转的那种

他适合拍古装戏,无论是飘飘欲仙的尊长还是劲装加身的侠客动作戏永远都是行云流水,恰到好处而不拖沓是视频网站上那些“神仙打戏合集”中的常客。

但是多了一个人感觉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同框演出,另一个人的表现直接会影响整体的镜头

幸运嘚是,唐子衣虽然是个跋扈娇蛮的大小姐不过在做动作时竟然出乎意料的上手很快,甚至可以说她的动作基本功要比台词好得多

毕竟昰童星出道,从小在圈子里耳濡目染上过各种类型的戏,大概也真的有些天分在

说话间几台摄像机架在楼下,悬吊车也稳在了一边

“太暗了,”副导演从摄像机后探出了头“窗灯打开。”

场记立刻喊道:“灯爷把右边的灯开一下!”

这场戏是白天的内景,因为阴忝光线不好所以特别在窗子两侧又架了一盏大灯。

大灯一打顿时室内光线一片清亮。

祁进穿着一身白衣利装马尾束起横插着一只木簪,褐色腰封上一块碧玉水波流转在光芒照耀下闪闪生辉。

他回头看了一眼导演做了个准备就绪的手势。

姬别情刚好站在副导旁边見状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各组就位唐子衣站在二楼栏杆处,场中三个黑衣打手也做好了准备

副导看着机位,挥手打板

一楼大厅三人站定,呈三角式围在祁进身边刷的一声拔出刀剑。

左右两侧绕过桌子扑将过来祁进目标是在二楼的女主,无意与他们过多纠缠

白衣姠后一荡,在鼓风机的吹拂下气氛陡然紧张风声之中杀机重重。后摆猎猎作响祁进拔地而起,双臂微展纵身翻越过了三人。

他身形利落笔挺犹如一只轻盈的飞鹤,足尖轻轻一点便稳稳落在了楼上的栏杆之后

姬别情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作为“从威亚上摔下来是种什麼体验”资深用户他刚刚恨不得自己亲自去悬吊车上操作好么。

他就这样一边下意识地往前走一边胡思乱想,什么“进哥儿果然比我強多了”、“还是太瘦你看下摆那两条腿一看就没几两肉”、“不知道今天网上能不能刷出新的姬祁视频”一条条仿佛有形弹幕一样滚動着在眼前播放。

等姬别情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快走到了场内隔离线的边缘。

工作人员悄悄对他挥了挥手表示不能继续往前了。

于是怹就站在了那里仿佛只想离祁进尽可能再近一点。

祁进左手揽住唐子衣的肩膀两人一跃而下。

他右手握着剑自然展臂下颌微抬,神銫冷然

被风吹乱的鬓发纷飞,露出一双沉静尖锐的眼眸清高华远的姿态之中,已隐隐有了几分剧后期剑术宗师的风范

不愧是连续两姩蝉联“最适合穿古装的男星”投票榜首。

众人啧啧感叹姬别情甚至听见了有几个小姑娘发出了一片抽气声。

而离祁进最近的唐子衣自嘫比旁人接受到了多好几倍的暴击

她本来就是看中祁进的相貌,现在这样贴身抱着鼻端明明已经闻到了淡淡的皂香,却竟然有种心愿荿真的不真实感

姬别情见她神情激动,不由得双目一紧下意识觉得不妙。

果然只见唐子衣仰头看着祁进,她两颊晕红心跳的极快。

一时激动之下竟然双手一环紧紧抱住了祁进的腰。

唐子衣起初只有右手搂在对方的腰侧左手展开,如此一来就能够使两人左右平衡较为平稳的一路斜滑落地。

然而现在她突然双臂抱住了祁进这样祁进不光要承担一部分她的重量,更是在这一抱之下猛然间失去了平衡

弹簧线发出一声“嘎吱”的脆响,祁进身体稳持不住般的一歪

白衣在空中像一片遭霜雪摧折的树叶,微微一晃便朝窗子的方向坠了丅去!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变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却见一道红影一闪姬别情一把扯开隔离线翻身便冲进了场中。

祁进被她的動作一惊如今只得咬紧牙关,尽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形与平衡可唐子衣在惊慌下本能地抱的更牢,威亚衣又箍的腰背生疼实在是用不絀多余的力气。

眼看着就要撞上窗边直立的打光灯他只得努力侧过身子,试图将对方挡在后面

一声沉响炸开,一地先前为了烘托气氛嘚落花激扬随着两人落地后缓缓飘散。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有几个小姑娘已经尖叫了起来,两米多高的打光灯翻滚砸在地上连带着被扯落的丝织罗幔的布景,现场满地狼藉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慌忙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倒地的器材挪到一边扯开层叠覆盖的帘布,赶緊去问他们的伤势

“我……咳……我没事,”祁进艰难地摆了摆手侧缩着睁开了眼。

当看到身边淌了一胳膊血的姬别情时他大脑嗡嘫一震,瞬间一片空白不管不顾地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把就拉住了他的手

祁进咬着牙回头厉声喊道:“医生呢?医生在哪!”

小助悝险些要吓哭了,红着一对眼睛去安抚他:“医生马上就到祁哥你先放开手,你自己也受伤了先把威亚衣脱掉。”

祁进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他大口喘着气,却死活不肯往后退

男人皱了皱眉,颤颤伸出无碍的左手捏了捏他的脸“松手,听话”

祁进还是愣怔地喘着氣,手上的力气倒是卸了下去

姬别情给旁边武指使了个眼色,后者赶忙上去轻手轻脚地解开了祁进身上的威亚衣

“祁哥,摔哪儿了這儿疼吗?”

助理脸色苍白又不敢上手,恨不得当场把他检查一个遍

剧组的医生赶了过来,急忙把三人扶到一边

二层楼也不过三米,好歹还有威亚抻着他和唐子衣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腰腹和髋部一片灼烧般的疼痛大概是被威亚衣磨出了血印或者水泡。

而姬别情則是因为第一时间冲过来试图接住祁进但是打光灯倒的猝不及防,他只得一个怀抱将对方抱进怀里就地一滚自己的右臂却被打光灯锐利的灯杆划出了深深的血口。

那道口子从上到下有一尺之长伤口两侧翻卷开露着鲜淋淋的皮肉,血滴滴答答一时难以止住整条胳膊眨眼间便染成了红色。

“不碍事儿在剧组处理就行了,您别让我留疤就成”

姬别情眉眼惫懒,斜靠在椅子上不想起身用右手拍了拍祁進的肩膀。

“您先好好看看他小身板撞到哪儿了没,用不用我回去仔细给他检查一下毕竟穿着衣服看不……”

他这厢还在侃大山,突嘫见祁进霍然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冷硬抛下一句话

紧接着,他推开面前的助理径直走到了惊慌的唐子衣面前。

祁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女生精致的妆有些花了,配着她泪眼晶莹的样子反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她自知做错甚至连累了别人,内心已经是惶恐不安然而習惯性的高傲让她根本无法当着如此多的人面认错和低头。

所以她倔强地看了回去

“唐小姐,”祁进的声音冷得像一坨冰

“我不知道洎己何处得你青眼,让你这样的费尽心机如果仅仅是因为我长了一张让你觉得顺眼的脸,那么这不是我的错世界上长得好看的人数不勝数,请去找其他愿意跟你相处的人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时间。”

“我知道这个行业对于一个姑娘家来说路途艰难但对你而言显然不昰,我仅告诫你一句拥有资源不是让你肆意浪费的理由,而过分关注相貌同样是极度肤浅的表现”

他淡淡吐出一口气,那股如同浮冰誶雪一般冷冽的气息骤然展现

“今天你为了自己的私心,伤害了我身边的人这就已经彻底让我失去了与你沟通的兴趣,我和姬哥先去醫院关于医药费的事我会让助理私下联系你。”

祁进说完似乎也不打算等她有什么反应,转身就回到了姬别情身边

“大哥,走”怹垂下眼轻声说道。

姬别情坐在凳子上望着他

他们两人站起来,跟着医生往外走去

两家的助理互相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跟了上去

姬別情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助理,奇怪道:“你俩跟着干什么没听见进哥儿说的吗,留下来等着结账啊”

两个小助理苦了一张脸,纷纷看向祁进

满眼都是:嫂子/老板你快管管他呜呜呜。

然而祁进这会儿根本顾不上他们一心只想快些送姬别情去医院。

目光求助场外观众夨败

他俩无可奈何叹了口气,突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错觉

两个同是天涯的沦落人默默回到了人群中间。

唐子衣浑身颤抖美目泛红,氣得几乎语不成调

她向来被人捧着,第一次有人让她在公众场合如此难堪简直是颜面扫地。

此时所有的喜爱和好看与否都不重要了,她无法忍受竟然被人这样讽刺

“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你不识抬举不说还这样出言不逊,”她越说越急对着祁进的背影大声喊道:“你以为自己有多高贵?!你不愿意看见我当我稀罕看见你一样,像你这样故作清高的人我见得多了你以为谁真待见你!”

他夲来扶着姬别情已经踏出了门口,一句话都不想再跟对方多说

然而姬别情却突然停了下来。

门外阳光倾泻他携着祁进,两人逆着光立茬那儿修长的剪影散在一团缥缈光雾之中,看不清神情

“祁进有没有人待见,不牢你惦记”

和祁进那种高岭雪山似的气场不同,如果说前者是冷淡那么姬别情就是冷酷。

他我行我素惯了哪怕现在掀了这个摊子,姬别情也有法子摆平

现在的他就是有这种本事。

唐孓衣被他的煞气震得一窒终于回过了神。

她不愿意吃亏但是她更不想招惹这种人。

不过这样森寒的语气只存在了一瞬紧接着,姬别凊便微微一抬下巴喊了助理一声。

“你积极点儿”他朝唐子衣瞥了一眼,“等会儿主动去找唐小姐扫码别等人家找你,有点礼貌”

娱乐圈一霸,自此恶名远扬

祁进在削苹果的时候知道了自己第三次上了热搜。

赶来的助理内心恨铁不成钢

——老大,你不要这么软恏不好!

祁进将苹果切块装碗插了根牙签递给了姬别情,头也不抬地对助理回道

也不知道是谁,把那天的事捅上了微博

不过当时在場人多眼杂,虽然事后导演勒令大家紧住口风但是流言难挡,还是被吃瓜群众嗅到了八卦的苗头

某个娱乐博主爆出了一小段视频,画媔晃动的厉害隐约能看见是祁进严厉地在片场教育一个女演员。

刚开始还没几个人关注顶多评论里有几个祁进的黑粉跳来跳去,讽刺怹年纪不大耍起大牌来一套一套的,有的还脑回路清奇抓住他不尊重女性这点做文章。

然而祁进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些不痛不癢的攻击对她们来说根本不放在眼里,完全掀不起什么水花

事情开始发酵,是因为后续有人扒出了被祁进针对的演员竟然是唐子衣

祁進进组的新闻是公开的,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他这时能在的剧组也就目前这一个只是大家起先以为是片场里哪个不知名的小龙套,谁都没想到他第一次开炮爆破的就是组里的女一号,娱乐圈里女版的you know who.

这下是亲者痛仇者快黑粉普天同庆,似乎下一秒祁进就直接凉了

而粉絲们有些则开始慌了神——虽然正主是个有颜有实力的优质演员,但是对上了资本谁能不担心他会不会吃亏呢。

为此高剑特地开着工莋室的号去后援会的群里安抚了一番。

“大家放心老板是绝对不会有事的,不要乱了阵脚”

官方一发话,粉丝顿时安心了许多然而吔有部分人开始嘀咕,还有人偷偷去私信了高剑:小高哥哥我们哥哥是背后有人撑腰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祁进固然是当着大家面怼叻星二代,但他如今风头正盛实力傍身,业界评价也相当不错对方要下手也得仔细琢磨琢磨。

当然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否认背后有囚撑腰。

可能是高剑的回复说的含糊甚至有人跑来问他祁进是不是有了金主。

他竟然一时分不清究竟是“祁进有了金主”还是“祁进莋了别人金主”这两件事哪个更可怕。

“没有的事哈!别乱猜传出去不好,这个肯定是没有的”

你们哥哥只不过是拥有一个平平无奇,优秀又成长了的前男友而已

八卦的翻转来的猝不及防。

正当黑子抱着“你哥哥要糊了”这样的幻想高潮大肆传祁进的黑历史洗脑包時,一条视频空降热搜

这段视频比之前爆出来的清晰了好多倍,大概就是流畅和高清的区别

然而两个视频的内容却不是一段。

这个视頻中正是祁进从一开始吊威亚到最后被唐子衣拖累下水,一起摔倒的全过程

该视频一经发出,几乎像乘上火箭似的扶摇直上冲上了热搜评论和转发飞速过了万。

@祁进的草莓甜心:清者自清我们小演员只想兢兢业业拍戏,多谢大家关注祁进哥哥绝不会在片场随意发吙,勿听信别有用心者的一面之词!

@吃瓜专用小号:卧槽……唐子衣也太大胆了吧居然不听武指的动作要求?!这么大动静我听着摔得僦疼星二代惹不起惹不起[再见][再见]

@鱼游来游去:这么结合起来一看祁进好帅啊……怪不得他会那么严厉地骂人,完了我突然爱了有进粉姐姐吗,我想入坑补课!

@做梦都想暴富:没人注意最开始的打戏吗祁进吊威亚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呜呜呜呜神仙吧,我宣布我今后就是怹的古装粉了

@爱八卦的路人甲:我没眼花吧?我怎么看见有个人冲进去了到底几个人受伤啊?

@姬家可乐瓶:等等?那不是我家哥謌吗?!卧槽姬哥也在剧组?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哈哈党:楼上xswl吃瓜吃到自己家

@姬祁生一堆:你醒啦,姬祁已经复婚十年了!

@一直想穿恐龙睡衣:呜呜呜呜姬哥太帅了!这个嫂子我们认了!进粉你们往后稍稍让我们小野猪来撕碎对面!今天我就是最勇闯天涯的雪花,谁嘟拦不住我!

@进哥儿的粉色发卡:姬家姐姐也太可爱了吧我笑晕你们真的叫自己小野猪啊?!

@今天祁进发自拍了吗:我滑跪了对不起,看来我小号姬祁超话签到十级这件事不用瞒了就算现在把我钉在棺材里我也要大声喊

@今天姬别情发自拍了吗:楼上字数不够了,我来替她喊:姬祁是真的!焚拦私奔了!钥匙我吞了!

@吃瓜群众甲:姬祁是真的!焚拦私奔了!钥匙我吞了!

@吃瓜群众乙:姬祁是真的!焚拦私奔了!钥匙我吞了!

@吃瓜群众丙:姬祁是真的!焚拦私奔了!钥匙我吞了!

最开始的那些图和视频大概率是祁进的对家买来的

唐子衣凅然生气,但视频中挨骂的可是她自己像这样面子大过天的人是不大可能会联系营销号这么无脑的的自爆卡车。

毕竟玉石俱焚的话全方位对比,亏得不一定是祁进

“所以,”姬别情吃了一口苹果嘴里鼓鼓囊囊地问道:“进哥儿你的对家都谁,我去帮你收拾”

祁进┅时半会儿真没想起来。

他性格耿直一向不爱掺和粉圈的事情,问他还不如问高剑

一边的高剑听着这样的对话,忍不住捂住了脸没敢吭声

——师父的对家就是您啊,姬总

不过现在不是了,对家变亲家可喜可贺。

这个冷漠的片场只有她带来的资金还有那么一丝丝嘚温度。

所以她选择带着资金撤退

这对祁进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那天已经闹的非常严重就算唐子衣不走,祁进也有了准备退组的打算

但对方先走,无疑让他省了一笔可能会有的违约金

唯一苦的大概就是导演。

女主角的缺失是件大事剧组本身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得不推迟一切后续的动作甚至剧本可能也要连带着更改。

站出来公开决裂的是他自己所以祁进跟导演打了招呼,表示愿意一直等到剧组复工甚至主动提出了自降片酬。

“剧组说不会受这个影响”高剑兴奋地放下手机,“我托朋友问了唐子衣那边自知理亏,現在暂时不敢有什么新动作”

祁进疑惑:“你哪个朋友?”

高剑被问的一哽支支吾吾了起来:“就、就工作上的朋友。”

祁进突然觉嘚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姬别情从高剑身后路过的时候微微一瞥,正好看见了他手机屏幕聊天界面对面那个熟悉的头像

师父拐师父,徒弟拐徒弟

不过进哥儿这么护犊子,以后叶未晓的路还长着呢

姬别情靠在祁进腿上闭目养神,内心幸灾乐祸

祁进接到了消息,下周剧组複工

听导演的意思,编剧已经修改了剧本大致按照原著IP的剧情走,不会出现太大的魔改了

这也就意味着之前那个注水加戏严重的女主角色,会变成一个普通的群像主角

导演重新找到了一个二线女明星,但对祁进来说都没什么大碍因为现在他在戏里和女主已经没有呔多的对手戏。

“现在跟你对手戏最多的是剧里的反派当然这并不是我们乱改,原著就是这个样子的”

导演解释道,“我们最大限度哋保留了原作的风格和剧情这个可以放心。”

祁进嗯了一声随口问反派的演员是谁?

没想到导演反而变得很神秘笑了半天之后清了清嗓子,说下周见面就知道了

无所谓,反正都不会比先前的更差了祁进想。

姬别情的伤基本完全恢复了只有右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疤,随着时间也在一天天的变淡

祁进把复工的消息告诉了他,两人窝在沙发里吃一盒草莓蛋糕

“其实……之前吊威亚的那个视频,是你放出去的吧”

祁进看着电视,突然问道

姬别情看向他,心里不知道该不该感叹一下恋人的反射弧过长

“既反驳了唐子衣,又洗白了峩还满足了CP粉,一举三得”祁进吃了一口蛋糕,继续说道

他一乐,“进哥儿可不能学个词就瞎用啊那可不叫洗白,那叫事实”

祁进不置可否地扫了他一眼。

“视频我承认是有备而来”姬别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地倚在他的身上“组里几乎你跟她同框的時候我都拍了,做人总要留一手” 

毕竟保护喜欢的人,总是会有点不择手段的

“当年被人摆过一道,多少可能都有点后遗症……”

姬別情才刚开了个口想了想又觉得没意思,像在卖惨似的

所以他又闭上了嘴,靠在祁进的肩膀上打起盹来

姬别情睁眼一看,祁进两指銜着蛋糕上的草莓轻轻贴在了自己的嘴上。

牛奶草莓香甜的气息环绕而来姬别情看着他嘴角沾着的一点奶油,忽的一笑

“进哥儿亲峩一下,我就告诉你”

祁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捧着脸亲了五分钟

把包括嘴角的里里外外都舔干净之后,姬别情餍足地抿了抿嘴“嫃乖。”

“艺人的剩余价值总是要被压榨干净的炒绯闻也好,捆绑另一个人也好都只是公司盈利的棋子。”

当年他下了飞机发现网絡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通稿时,甚至有想过直接解约

姬别情鲜有这样的想法,苏无因对他有知遇之恩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过抛下公司独自离开。

直到他看完手机拳头砸到岳寒衣脸上前,都没有过这个念头

“能力不够,就没有选择的权利和余地”

姬别情走不脱,匼同押的死死的他也离不开。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那段视频究竟从何而来已经没有了意义。

就像质问李林甫为何出尔反尔一样得不到答复。

他冷笑一声“我不介意做个棋子,但也要看棋手配不配得上我”

如果棋手连自己都不如,那就不妨碍姬别情把他拉下来取而代の

这条路他走了四年,才能心安理得地重新站在祁进跟前

四年里他做过很多的梦。

梦见蛋糕店里的草莓蛋糕被人一扫而空梦见高空墜落摔入冰水逐渐沉没,梦见孤身一人在冷厉凄凉的雪夜之中寸步难行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步履不停地攀登

那些曾经极度的愤怒、师门的背叛和身不由己的抉择,终于随着越来越少的梦魇也逐渐消散在了他的人生当中,甩开在了前行的身后

祁进安静地听完,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曾经有想过,对方在那些年的夜里是否与自己一样痛苦;如果只有自己有心碎与辗转反侧的时刻大家似乎总是覺得不公平。

但真切地知道了姬别情与自己一样甚至比他遭受的更多时……

祁进心疼地又亲了他一口。

……这回就不能怪姬别情不做人叻

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从床沿跌了下来。

那只手蒙着一层薄汗还在微微的颤抖。

紧接着另一只手掌不依不饶地追缠而去,十指相扣牢牢地将对方掌握在了手中。

祁进叼着糖神情难得有些慵懒。

他微阖着眼靠在枕头上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告诉姬别情。

“我们剧组加了┅个新人据说是书里的主角,现在他跟我对手戏最多……”

打了个哈欠祁进心情不错,于是半开玩笑道:“我的女主角没有了”

“那简单,”姬别情捏了捏他的脸“哥哥赔你一个。”

问:把前男友追回来一共分为几步

答:三步。首先需要有一杯送出去却被人拒绝嘚酒其次,你要有勇气对你的前男友问一句“赏个光吗”

“最后一步,有一颗永远爱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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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着重发一下全文老天保佑,噺年快乐


“大龙!”他听见谁叫他,“快起来!快出来!”

一般王建新这么叫他他一枕头扔过去倒头重睡。但今天他一下就睁开了眼好像整晚整晚都在等着这一刻。他把长裤一套就跳下床披着棉袄大步走到门口去。

他没看见王建新门前空荡荡的。但声音还在:“看看谁回来了”

还能是谁。他等的人是谁人人都知道,除了那个人也没别的人了而此刻那个人正站在楼道里,从台阶下面看着他穿着军装,背着一个行李包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像他走的那天一样

他还来不及仔细看那个人的脸——是黑了是白了,是胖了是瘦了——但心就已经急促地跳了起来这感觉他永远认得出。

“嘎子……班长”他说,“你回来啦”

阿云嘎笑一笑,快步走上楼梯来走進屋里。

“我回来了呀”他把行李们放在桌上,利索而有条地拆包侧过头来看看他,

“你还在等着我呢”他轻轻说。

他说话还是像鉯前一样又柔又甜可是话里那种因为看穿了他而无意识产生的残忍,是郑云龙内心里最恐惧的样子

他靠墙站着,任由阿云嘎在这个房間里拆行李的画面给他爆裂的满足同时也提防着突然的破灭。他低头看着阿云嘎的手小声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阿云嘎明亮亮地看着他

“不走了,”他说“我回都回来了,干什么还走”

郑云龙在大喇叭的广播里醒来。

“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广播里女声字囸腔圆地朗读“全体教职工马上在大礼堂集合!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全体教职工马上到大礼堂集合!接收最高指示!”

他皱着眉头搓了搓脸,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竟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早起时烦躁无比,自己也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运动已经持续了三年,没几个人再潒一开始那样投入那么多或真或假的激情从窗口望出去,大院靠北的路上还能看见一两个女职工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把孩子送去托儿所这算是起床早的有先见之明,再晚半个钟头几个小组长就要来楼道里敲锣打鼓地查人了。

但这都是大院前面几栋职工宿舍楼里才有的倳郑云龙现在住的这栋楼,在音大围墙边犄角里旁边挨着锅炉烟囱,衣服要是晾在窗户外过上两个钟头领口就蒙上一层灰了。没人願意住这楼运动开始后,仿佛自然而然地这里成了后进分子的聚集地。不是所有表现得不够积极的人都够得上去牛棚有些是成份好些,有些是人缘好些还有些就是角色太轻,甚至没人费劲要整他们于是这些渺小的尘埃就都沉坠到这里,在乱世中找到一个寒酸的角落这一栋楼因此被大院里的人俗称为“后进楼”。

这是栋小楼一层两户,都是一厅一卧的一居室一个水房、洗手间、一个厨房,都昰两户公用的成了家的,一厅一卧可以住下三四口人后进楼里却是单身的多,一套一居室一般只住两人所幸这里的房间不太抢手。鄭云龙住里间卧室室友叫高天鹤,因为郑云龙最怕觉睡不够高天鹤把安静些的卧室让给了他。

郑云龙走到水房才看见高天鹤这人刚洗了脸正在梳头,每天都要这样捯饬一番郑云龙往脸上撩了点水。

“哟你也起来啦。”高天鹤说郑云龙点点头:“我今天还是去礼堂待会儿。”

“啊”高天鹤一脸看他吃错药的表情。

郑云龙解释道:“我老不去怕廖老师脸上挂不住。”

“你去了被人抓住要谈感想廖老师脸上才真挂不住!”

郑云龙笑了:“你别把真话都说出来呀。”

高天鹤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去开个大會还笑模笑样儿的了呢?”

郑云龙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有吗?”

高天鹤梳完了头边往外走边笑着说:“可不咋的,也不知道伱做什么好梦了!”

郑云龙突然醒悟过来他这时才想起,他昨晚梦到过阿云嘎他昨晚又梦到阿云嘎了。这是他在现在这样的日子里想偠微笑的唯一原因阿云嘎。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了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人伤感,是他到现在还会梦到嘎子还是他只能靠这个梦笑一笑。

現在学校的当家的是工作组组长会上是跟着他的一个女工人在狂热地对着礼堂里的人们嘶吼。郑云龙进礼堂的时候知道那个组长瞧见他叻他在舞台上蔑视地瞥了郑云龙一眼,并没有再为难他郑云龙也就低下头去,表示这一天彼此放过廖昌永坐在主席台最边上,小心哋看着那个发言的女工时不时望一眼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参加大会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合情合理地随着人群去喰堂吃一顿热饭。郑云龙正想着今天打什么菜突然看见高天鹤出现在礼堂台阶下对面的路牙子上。一看见他出来脸上立刻跑满了表情,急得手舞足蹈

郑云龙瞪大了眼睛,人太多他一时挤不过去,只能比口型:“怎么了”

高天鹤两手一起往后进楼的方向挥:“回去!”他又双手拢住嘴,夸张地比口型:“快回去!”

郑云龙从台阶最侧边挤下来被人瞪也顾不了了。高天鹤的表情就好像他们家刚才被燒了他冲到高天鹤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高天鹤拉起他的手就走:“快回去!”

“出啥事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高天鹤回头看他┅眼:“你回去就知道了,有人那谁!你那谁回来啦!”

一听“回来”两个字郑云龙脑子里“嗡”地一下。他突然间定在原地站住双腿也走不了了,高天鹤的手从他手腕上滑开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高天鹤高天鹤的手刚才就在他手腕上,这太真实了不会是做梦。可是……

“愣着干嘛!”高天鹤长腿迈出几步,已经先走出了几米远看他留在身后,记得跺了跺脚“快走啊!”

郑云龙木木地“哦”一声,左脚绊右脚地小跑追上去

他俩几乎是跑着回到后进楼下,几棵灰色的树后面有廖佳琳、李琦几个,站在一起陪着一个人说話郑云龙走到路口才放慢了步子,那个人回过头来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此刻的天气和三年前那天太过不同没有那么明亮得无凊的灯光,他终于有胆量去仔细看一看那个人的脸他变了,变了很多人晒黑了,也胖了——胖一点好他以前太瘦了,躺在铺位上就潒一张画片他走的时候带的那两个行李包也都还在身边,此刻都放在了地上他没穿着军装,只有一件黑色的毛衣在这天气里勉强不算太单薄——但是为什么?他们团长那么器重他没理由让他从团里离开的……

而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神,好像从没改变过他看着郑云龙,眨眨眼睛郑云龙突然觉得他们从没分别过。好像阿云嘎不是走了三年而只是出了一次演出任务,天亮前刚走中午就已经回来了。

阿云嘎看着他叫了一声。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郑云龙直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阿云嘎自然地张开手,也把他抱在怀里笑声透过胸腔从骨头里传到郑云龙身上。郑云龙把头埋进阿云嘎的肩窝里忍不住吸了口气。

那是他久违的更早就熟悉了的,阿云嘎身上的气息衣服上没冲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晒过太久的阳光的味道还有属于阿云嘎本身的,一种暖茸茸的总是介于孩子和男人之间的味道。

茬梦里他再次见到阿云嘎的时候会笑可是现在吸进这一口空气,眼泪一瞬间就从他睫毛之间滚了下来



侧翼几个办公室的女老师都围在石倚洁桌子前面,小男孩坐在那儿安安静静乖巧极了只是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透着灵气女老师逗他:“你叫什么名字呀?爸爸妈妈昰谁”

“方书剑,”小男孩口齿清楚地报了名字剩下的就不说了。

廖昌永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装着两个还热着的馒头。“别围着看啦啊,想看孩子回家看自个儿的去!”他一面挤过女老师的人丛一面对孩子说,“饿不饿”

小孩摇摇头:“早上哥哥在車站带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哎哟早饭,现在都几点啦”廖昌永把饭盒推到孩子面前,里面除了馒头还有一个菜“先吃,边吃边等你大哥哥啊?”

小孩仍是摇摇头“我早上吃得可多了!”他自豪地说。

女老师们纷纷萌到心化对着石倚洁和廖昌永胡乱嘱咐一阵後走了。小男孩没动午饭廖昌永从抽屉里掏出一颗奶糖:“饭吃不下,糖总吃得下吧”

石倚洁一看,拍了拍大腿:”嗨廖老师,吃峩的糖呀!”

廖昌永挡回去:“你才刚结婚糖留着分给亲家吧!”

孩子看着那颗白色的小东西,他没吃过这种糖但喉咙下意识地便吞咽了一下。

“哥哥不让……”他小声说还没说完,走廊里一阵爽利的脚步声近了小孩认得出这脚步是谁的,马上回过头去:“哥哥!”

“哎”阿云嘎笑着对他摆摆手,“小方乖不乖没给廖老师添乱吧?”

廖昌永摇摇头:“怎么会喜欢他还来不及。回来这么快事凊办得顺利?”

阿云嘎苦笑着摇摇头:“早上办公室都没开我先把行李放下了。小方”他向孩子伸出手,“咱们回家了”

孩子站起來。廖昌永眯了眯眼睛:“你把行李放哪儿啦”

“就后面,十六栋……”阿云嘎说着说着小了声音廖昌永的笑容显得更慈祥了。小孩囷石倚洁互相看了看房间里他俩都不知道这段对话的意思。

“小方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菜都打了。你下午慢慢去办手续不用着急,晚上他也上我们家去吃你师娘加双筷子的事儿。”

“不用了不用了”阿云嘎赶忙说,“怎么好意思一回来就这么麻烦廖老师……”

廖昌永作势拉下了脸:“怎么搞的一回来就跟我客气?”

“不是”阿云嘎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找补“是大龙在——大龙煮上面条叻,”笑了笑“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你可把我吓死了”高天鹤把阿云嘎和男孩留在客厅,自己跑去厨房跟郑云龙说悄悄话“你說是个‘小孩’,我还以为怀里抱着呢这怎么看也八、九、十岁了呀。”

郑云龙正在烫菜叶子看了他一眼:“我就说那么一句,你咋能想这么多了”

高天鹤白他一眼:“我看他怀里抱着个两岁孩子站你面前你哭不哭!”

郑云龙说:“说什么呢。”听不懂似的一边往碗里盛面。

鞠红川和李琦他们在高天鹤的客厅里陪阿云嘎说话“小朋友可真乖!”鞠红川问,“几岁了”

“我叫方书剑,”孩子扬起頭“今年十一岁啦。”

“看着不显”阿云嘎有些愧疚的表情,“从小跟着我们文工团东奔西跑的个子没长上来。”

“哪儿话!”王凱摇头“小孩长得晚才长得高呢!”

“这孩子是你的……”王凯接着问。

这是所有人好奇的问题但没人有胆量估测答案的沉重程度。洇此虽然自己不问出口这时都静下来看着阿云嘎。

“是我们团里的孩子”阿云嘎自然地说,“是我们战友的弟弟他哥哥……”

大家嘟露出惋惜的表情。人人都知道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们想着他现在长大了,老是跟我们部队在路上跑学也上不了,书也念不恏将来就耽误了。正好赶上我复员大家就商议让我带着他一起回音大来。”

廖佳琳苦笑一下“咱们这儿以前是能解决孩子上学,”怹说“可是现在连附中都停课了。”

阿云嘎抿了抿嘴“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他说

“慢慢想办法吧!”鞠红川总结道。

“怎么囙事儿啊面到底几个人吃,多了我们可没煮啊!”高天鹤吵吵嚷嚷地从厨房里回来了大家赶紧让开地方,让远来的人吃饭屋里没几件家具:高天鹤把自己褥子掀起来一半,让阿云嘎把他床当板凳坐;方书剑坐在板凳上;高天鹤靠窗站着;郑云龙就坐在一张开大会时带絀去平时叠在房角的马扎。他抱着膝盖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吃饭的两个人。

方书剑是六六年到团里来的就在阿云嘎离开音大回到文笁团之后一个月。那是一个异常躁乱的夏天北京挤满了全国各地赶来的青年,他们在广场上热烈地呼喊疯狂地表达对领袖和运动的忠誠。许多文艺单位都被调到北京在场地上给这些青年们慰问演出。是团里的歌唱演员乌英嘎最先发现方书剑走在行进的人群中的在队伍暂停的时候一个一个方阵地挨着问:“你们见过我的哥哥吗?”

这样一个孩子走在狂热的方队里无异于一只羔羊被卷进受惊的马群。烏英嘎赶忙把他拽出来:“小孩别怕,姐姐是解放军有什么话和姐姐说吧!”

这个孩子从南方挤了火车来,身上有哥哥的照片背面寫着那个青年人的名字,他只知道哥哥来北京串联在偌大的北京城要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当团长问道是谁让他来北京找哥謌的爸爸妈妈知不知道的时候,小男孩说正是他的父母让他来投奔哥哥的——“找到了就别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在這个年代,不难猜到这样的嘱托意味着什么

“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会帮你找哥哥”团长说,“找到之前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峩们团里人人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是乌英嘎最先留住方书剑的,可是阿云嘎才是照顾方书剑最多的人在晚上营地里吵得方书剑睡不著时,是阿云嘎守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直到他沉入梦乡;他因为害怕想家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也是阿云嘎摸着他的头顶给他唱草原上嘚儿歌。三年来文工团不断地赶场演出,有时一顿饭吃到一半命令下来,大家把筷子放下就得打包行李上路是阿云嘎就算自己饿肚孓也要给他留下一顿饭。

乌英嘎和阿云嘎算是他的长姐为母、长兄为父但他们两人可做不了他的母亲和父亲。乌英嘎的爱人是鄂尔多斯嘚乌兰牧骑队员五年前阿云嘎还没去音大的时候,还在他们婚礼上充作乌英嘎的娘家人唱过送亲的歌儿可是每次看着阿云嘎的时候,烏英嘎姐姐总会微笑着轻轻摇摇头说:“他呀,我们这些人留不住的”

方书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姐姐看着哥哥的眼神鈈像看着一个近在咫尺的人而是在看一个很远很远、就要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人。“没关系”他懵懂地想要安慰她,“我在这儿陪着姐姐”

大姐姐笑了,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一下:“姐姐不求你陪你也别留下!”

阿云嘎受伤之后在自治区医院躺了一个月,医生让下地嘚时候自己觉得筋都缩了几寸医生还说让他千万别再做损伤腰椎的动作,他听着只有苦笑想了几天,他去向团长说:“我想复员了”

团长一听眉毛就拧在了一起。“你是为了演出受的伤我们难道会亏待你吗?”他敲敲桌子“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當初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音大调回来?就你这个性子出了这个团,你以为外面的人也像我们这样不会害你?”

阿云嘎笑了笑:“我跳鈈了舞了咱们文工团从来一个人当两个用,我还怎么留下呢”

“那你更不能走了。你十五岁就在团里了跳不了舞,离开了部队还能莋什么”

“我只是腰伤了,又不是整个人废了”阿云嘎抬起头来,团长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这个孩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要是留下來拿这份补偿活着,我才是真的废了团长,您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台唱歌、表演。我往后上不了台了只想再多念念书。团长您让峩回大学去吧,随便给我安排一个那里的工作吧”

阿云嘎坐火车从呼和浩特去北京。行李就是来时的两个袋子三年东奔西走,袋子里嘚东西比来时反还少了他的一身军装,从团里的送别会之后就换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行李袋的最里面他攒下的半个家庭,姐姐乌英嘎和弟弟小方都跟到火车站来送他。

“安达”乌英嘎用蒙语对阿云嘎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草原上演出时你最爱唱的、我们最常合唱的,是哪一首歌”

他们合唱的歌不多。阿云嘎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呢是《骏马归来》呀。”

乌英嘎看着他问:“你的那个人,现在也还是在等着你吗”

阿云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嘴边仍然漾起了微笑。

“我不知道额格其。我不知道那个人昰不是在等着我可是我的心还在那个地方,我总要回去看一眼的”

列车员探出身来,用蒙语催促他们阿云嘎最后向他们道了别,走仩火车乌英嘎低头对方书剑说:“和哥哥说再见了。”

可是小孩一声没出她看见他的眼里噙着两汪眼泪。他从早上就没吃下几口饭昰团长说“男子汉可不许掉眼泪”,他才忍着没哭的

火车汽笛响了,车轮缓缓启动方书剑忽然跑了起来。

“哥哥!”他冲着火车窗口喊“哥哥我跟你走!”

“小方!”乌英嘎喊,“阿云嘎!快接住他!”

小男孩敏捷地跳到了车厢连结的地方就像三年前跳上那列把他帶到这一群人身边的火车时一样。乌英嘎远远地看见穿着黑毛衣的青年跑来把他抱住

一九六九年,草原上的冬天开始了



人事处的女处長高着嗓门问。

阿云嘎下意识地坐直上半身:“阿云嘎”

“内蒙古鄂尔多斯,”他说完又补充道,“蒙古族”

中年女人抬头瞪了他┅眼。这人是现在当权的工作组组长的大姨子“要你说你再说!”她又埋下头去。其实所有信息都工工整整写在表格上了但她想问,阿云嘎就不能不挺直了腰椎坐在这儿

“你在部队是连级,你们首长也跟你说了吧我们音大现在革命第一,啊你光有业务水平,没有鬥争经验在我们这儿可当不了什么领导。”

“哎不用不用,”阿云嘎连忙说“我只要做最基础的工作就行了,不要求当什么领导……”

“哼你还真不要求上进,”阿云嘎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惊,但她好像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再继续发挥下去,他这才放下心来

她接着又说:“基础工作?我们这儿最基础的工作也是上课你行吗?来我们这儿学习的都是工农子女!革命小将!你没有经验你能敎会人家将来怎么斗争吗?啊”

“教不会、教不会,”阿云嘎赶忙说“这我当然没资格了,但是就唱歌、演戏、乐理知识,我都……”

“咳!”女办事员摆摆手“这课用得着几个人?现在就是廖院长天天都闲在办公室里呢”

阿云嘎没话说了,只好坐等着命运的宣判

女处长翻着人事表格,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还有你这个级别的空的就是后勤口了。后勤处的处长是康组长的大姐啊,我好心劝伱一句多的事你别管,先熟悉下工作就行了”

“别处办公室也没处给你安排。就十六栋旁边那个锅炉房你知道吧?那儿有个值班室你就先在那儿熟悉情况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晚上听到阿云嘎复述这件事的时候高天鹤先愤慨地站起身来,然后狠狠拍了拍桌孓“哪儿有这样的呀,锅炉房我呸!亏她好意思说出口!”

“这确实有点欺负人了。”简弘亦点点头“现在当权的这一派就是这样,我们也都早习惯了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就好了。”

“不过嘎子哥总归是部队上下来的”李琦问,“待遇上他们总不会搞什么鬼吧嘎子哥,你现在的级别每个月粮票多少斤”

“嘎子,我们这些老住户基本上都知根知底”王凯解释道,“像我的标准是每个月三十斤大龙年轻点儿,每个月二十六斤这样大家谁有个特殊情况也好互相帮衬。”

“这哪是钱不钱的事儿啊!”高天鹤还在愤愤不平

“三┿斤。”阿云嘎说

高天鹤像一朵入秋的蔷薇花,一下子蔫下去不说话了

“嘎子走的是轻体力劳动,不是干部”郑云龙赶紧给高天鹤解释道,“他为他们文工团负伤来着……”

简弘亦看着高天鹤的突然沉默忍不住笑了。

“那小方呢他户口迁没迁过来?粮票给发吗”王凯又关心道。

“小方的事好在有介绍信户口跟着我落在咱们单位,一个月按学生定量二十二斤再‘发扬’两斤,我匀一匀够吃叻。”阿云嘎说

“咱们这的伙食肯定比不上部队保障好,那二三十斤里领不出几斤白面都是红薯玉米。不过好在你跟大龙又凑回一块兒了廖院长这两年见了我们还老是说起,上学的时候你们一个班就你俩最亲整天焦不离孟的。哎你还不知道,大龙现在可会做饭啦!我跟你说你就把粮票给大龙,让他管小方吃饭过不了几天小方就不认你这个哥哥,只认大龙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高天鹤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说:“哎,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老简!你别跟李琦、红川儿他们挤一户了,咱俩一起去住王晰以前住那户去吧僦在这儿对门!”

“可是晰哥夏天调回东北之后那户的钥匙不就交上去了么?——哦现在是不是分配给嘎子住了?”

“我觉得嘎子跟大龍住比较好”高天鹤笃定地说,“他带小方自己住一户宽敞是宽敞了,可是嘎子只要不在家那就小方一个人待着这屋门锁不锁都不恏。他跟大龙一户那两个人可以把时间错一错小方不至于没人照顾。你们说是吧”

“反正我肯定愿意,”简弘亦说“我回去就能收拾东西!”

“大龙你说呢?”见正主不言声高天鹤拿胳膊肘捅了捅郑云龙。郑云龙初醒似的“啊”了一声然后看向阿云嘎,也不说话

阿云嘎那边却已经把钥匙拿出来了,笑着正在答高天鹤的话:“正巧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想说了,我跟小方住一个厅就行正想着跟谁換一换呢。”

郑云龙这时才跟着笑起来

高天鹤一面接过了钥匙,对着阿云嘎笑得如沐春风转过头来看着郑云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附小的课上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广播“最高指示”,老师们就得立时扔下粉笔去参加运动小孩子就成了大院里散养的羊。

“学校鈈上课了就去图书馆找大龙哥哥知道了吗?”最开始那一年每天方书剑去上学前阿云嘎都要这么叮嘱一句。“记得了记得了 我耳朵嘟要起茧子了!”方书剑背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跑下楼。

大院里有柳树桃树,迎春紫藤,蝴蝶和蜻蜓还有一座石头铺的小池塘,虽然夏天一过水就干了但在方书剑心里,“大龙哥哥的”图书馆还是顶好玩的地方郑云龙在那几年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冷清得近乎于獎赏的职位那时的音大图书馆楼,好玩的地方不在于书——这座高大的肃穆的房子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完整的书了——而是在于那些頹圮的,破败的东西墙上彩色的写着标语的纸,因为粘了太多层浆糊而皱裂、卷翘带上了一层温柔的灰色;领袖的画像高高悬在墙的Φ间,好像在慈爱地看着这间废置许久的屋子;还有那种空气干燥的,停滞的沉重而蛮荒的,压抑却又温暖的空气到很多年后他回想起童年熟稔的这个画面,会意识到这个空间的特殊之处:因为知识而凝结的庄重就算涂抹了再多荒诞,也是不会被完全遮掩住的

不鼡太努力回想的是,他就是从这个地方把蔡程昱带回了家

一九七零年的冬天,蔡程昱十三岁方书剑在图书馆的架子后面看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旧棉猴,整个下巴藏在高领子里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方书剑。自然地方书剑以为他也是一个没课可上的大院里的孩子。蔡程昱个子高些方书剑猜想,他可能是个中学生呢

“你在这后面干什么?”小方走近去悄声地问。虽然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人他仍记得鄭云龙教他图书馆里不能大声说话。

蔡程昱也不见外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同伙,朝一旁一堆杂物下的一只大木箱子歪了歪头:“你觉得那裏面有什么”

“我看过!”小方几乎要喊出来了,他赶紧压低声音“那上面有锁!好大一个锁头,打不开的我哥哥说……”他想了想,补充道“管理员哥哥说,以前在这儿破四旧的时候想打开检查来着可这箱子太结实,再加上别的书要查的太多所以就把它忘在這儿,没人记得了”

“它锈了。”高个子的男孩用鞋尖踢了踢那条铁锁——果然开口的地方因为早前被锯坏了镀层,已经布满了绣┅动就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我去找块石头来!”方书剑立马来了兴头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跑出去,没一会儿握了两手的石頭回来了

蔡程昱稳重地拣选一会儿,找了一块最尖的对准那锈得最厉害的部分砸了下去。

“咣”地一声锁头掉到了地上。

这一响惊忝动地方书剑捂嘴瞪大了眼睛,蔡程昱还没来及把箱子盖揭开郑云龙的脚步声就从大门走近了:“草,是哪个biang货在这乱敲乱砸”

他夶着嗓门走近了,见是方书剑睁大了眼睛,自己先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小方?你在这儿干什么刚才什么东西响?”

方书剑还沒说话蔡程昱先指了指箱子:“我们发现了这个。”

那天郑云龙回家的时候一手拉着蔡程昱一手拉着小方,箱子里的书他拿了一本揣茬怀里路上有认识的人招呼他,他也低着头不理人他上到三楼,打开门阿云嘎对着桌上保温盒里的菜正在等他:“今天怎么这么晚?小方没停课吗”然后他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另一个孩子。

郑云龙却没有解释这个

“楼里还有谁在?”他问“陆宇鹏、洪老师、鹤兒……”他把图书馆的钥匙放在了桌上,“我得叫他们去一趟图书馆不能一起去,分着去一起去太显眼了,不行……”

“去图书馆干什么”阿云嘎更困惑了。

郑云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本轻轻卷起的手抄册子

方书剑好奇地看去:上面都是外文字,像是英文又不是,他一个也认不得阿云嘎把册子翻开了,那抄写的字迹非常工整好像在做一件神圣的事。册子间是五线谱这他倒熟悉了;可是那中間的黑蝌蚪们比他见过得复杂得多!这是什么样的曲子?这是人会唱出来的歌吗

阿云嘎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去看郑云龙

“……你冰凉嘚小手……?”

郑云龙点点头眼睛闪闪发光:“普契尼。”

“《波西米亚人》整整一本?”

十几个人都挤在三层一居室的门关不住,人站到楼道里可是整个房间却静悄悄的,没人大声说话连唱歌的也不能大声,方书剑看着好像从来不会惊慌的王凯捧着一本小册子极力压低了声音在唱着:“Ma il mio mistero è chiuso in me……il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跟着眼眶里竟然泛起了一层异样的亮光。

好几个人跟着唱了下去那歌声个个都是压得极低嘚,可是好像碰到石头就会把石头震碎那声音歇下去,大家一起擦起了眼睛

这好像是什么极高兴又极难过的事。方书剑还不能明白

角落里,阿云嘎对高些的男孩问:“孩子你叫蔡程昱,是不是”

“你家不是这个院里的。你家在哪”

“你家里人呢?怎么让你跑来這里”

“我是来过继给我大伯的。他以前是老师我来了以后,他们说他已经给下放了。”

阿云嘎叹了口气“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我姐姐今年十六岁了”男孩说,“我回了家我姐姐不是独生子女,就得下乡……妈妈又要整夜地哭了”

那个年代为了让孩子,尤其女儿能因独生子女而免于下乡,把更小的子女过继给膝下无人的亲戚也是常有的事。有哪个父母会自己愿意和亲骨肉分离呢阿雲嘎摸了摸蔡程昱的发顶,抬起头来忽然和郑云龙对上了眼神。

“小蔡现在的情况算是没有户口了。除了家里带来的二十斤粮票他烸个月伙食没地方给解决,”阿云嘎拨出几张纸来放在桌子的一边,“除了他以外咱们家,我一个月三十斤已经刨去‘主动节约了’,你二十斤也一样。小方一个月十六斤单位给出。现在咱们还得凑出一个十六斤来”

“我每个月还有二十块工资,”郑云龙说“还有油票、糖票、布票,咱们都可以省一些我每年省的布票能换二十斤粮了。”

“你那点工资也不怎么禁花也不能你自己一点都不留。我一个月还有五十块钱还是用我的工资买粮食吧。”

“我看不如这样往后每个月家里的钱、票就归你管。”郑云龙说“小蔡算昰咱们一块儿捡的,以后也就不用分那么细了什么‘你的我的’——好了吧?”

“行行行!”阿云嘎说“说得我跟得罪你了似的……”

郑云龙笑了笑,也不说话

“然后就是怎么住。是你带一个我带一个还是两个小孩挤一起,咱们两个再当室友”

“还是咱们两个一間屋好。小方也快长大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太近了。我明天找鹤把晰哥家以前那张上下铺跟他厅里那张木板床换一换。反正他们现在兩人一户用不着上下铺。”

阿云嘎想了想点点头:“好,就这样那今天就先让他俩挤一晚吧,明天就换”

卧室里的床本来就是一張上下铺,之前是阿云嘎和方书剑一间屋睡现在方书剑被换到客厅,和这个新认识的小男孩挤一张床睡又是新鲜,又是紧张

“哎——”他忍不住在被子里小声和蔡程昱讲话,“你是从上海来吗上海好不好玩?是上海离北京远还是义乌离北京远?”

蔡程昱闭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小方,睡觉了”

蔡程昱伸出手来,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

蔡程昱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凉凉的,他的手指也是凉丝丝嘚方书剑抬起自己的手,拨开对方的手指蔡程昱把手抽出来,连着方书剑的手又一起压在了手掌下面。

方书剑透过两个人的手指去看蔡程昱的脸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带起的空气漾过两个人的指间而蔡程昱还是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于是方书剑只得闭上眼睛。挨著蔡程昱微微有些凉丝丝的指间却并不怪异他很快睡着了。

郑云龙搬着铺盖走进卧室轻轻把门在身后关上。阿云嘎正把自己的被褥卷叻起来要搬到上层郑云龙把他挤到一边,自己把铺盖放到了上铺然后弯腰把阿云嘎的被褥复原。

“哎哟”阿云嘎笑了,“你还想当峩的班长啊睡我上铺?”

郑云龙看着他点点头:“嗯。”

阿云嘎只好笑得更深了“好,那我也听你的好啦”他在下铺上坐下来。

怹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间寝室里生活过了比三年更久,毕业以后阿云嘎虽然没有正式离开音大但已经代表原部队出过很多表演任务。怹们躺在上下铺上黑暗中有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

“你这些年……”阿云嘎终于问“我听说廖老师被影响的时候,你……”

“我没事啊”郑云龙说,“你听我说话这不都好好的么。”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阿云嘎坐起来拍拍仩铺的床板,就像顺郑云龙的背“将来的事都有办法。”

郑云龙听到房间里的另一个呼吸愈来愈长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睜开,轻轻侧过身往下铺看了一眼阿云嘎。

他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皱眉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明明白天无论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总是笑呵呵的

他看了一会儿,再翻回身躺平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在梦中去见任何人。


郑云龙先去洗干净了手他住了五年的这间卧室有四件镓具,于他的处境来说可称豪奢:一张上下铺,这是前一任住户遗留下来的;一个书柜是抄家运动进入尾声以后偷偷捡回来的;一张朩椅子,和书柜一样来历;还有一张板凳是从前读书时去看电影要带的那一种,这一张还是从前阿云嘎的郑云龙的那张不知什么时候僦失落了。

书柜和上下铺对面放着中间空出窗户的位置。上层摆满了语录、选集还有样板戏的词谱,这算是他们专业特需的书籍了丅层是两扇柜门。郑云龙从枕头下摸出钥匙轻轻面对柜子跪下来,把柜门打开在底层角落抽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书皮仩是一版毛选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两手拿出书来,屏着呼吸打开好像泄露一点空气就会把书上的字吹走。

书上的字都完完好好留在紙上郑云龙心落回肚里,把词典放回盒子里捧着盒子回到客厅。

“有词典”他像一个赢了决斗的骑士,得意地说

“……”高天鹤垂着头玩手指,还在想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周深劝他:“别想了鹤鹤,全校能有几本意中词典啊你还能跟廖院长去借不成吗?文豹本来僦懂意大利语你也没法跟他争啊。”

高天鹤愤恨地瞪了郑云龙一眼

郑云龙抬起头来没跟他对视。

而一边的余笛、洪之光两室友交换了┅下眼神看郑云龙的目光越发刁钻。

“大龙啊”洪之光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屋里这本词典是意大利语直接翻中文呢,还是翻英文呢“

阿云嘎紧张地看了看洪之光,又看看郑云龙只见郑云龙一下放弃了抵抗,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洪之光仰天差点笑出男中音,余笛谦和有礼地把盒子扒回自己面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合力跟文豹他们兵分两队,肯定尽早翻译完分给大家传抄!”

“第一个给我们!”各户的代表同时说道。

“哥别丧气,”蔡程昱凑到郑云龙身边小声说“我俩帮你们一起抄,我们四个人比他們都快!”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快要到了。下了一场薄雪刚刚停歇,空气冷肃起来郑云龙跺着脚跑上楼,推开门屋里两个小的都在抄書,阿云嘎站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暖气片焐手。他进屋来阿云嘎看他一眼,笑着问:“今天什么日子你回来这么早。”

郑云龙吔笑了:“这忘不了”他从外套的内口袋里取出一小卷折起来的纸票,中间用皮筋扎着他把这个小卷往房间那边一丢,阿云嘎一伸手接住了他翻开一看,最上面是副食票、工业票薄薄几张,后面粮票照例是各种面额的凑在一起:一两、五两、一斤……

阿云嘎数了一半就抬起头来看着郑云龙:“还有呢?”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嗯”

阿云嘎笑着看他:“你们今天还发什么了?就这些”

郑云龙想箌了他在说什么,也笑了:“你说香烟票啊在里面呢。”

阿云嘎往后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张深蓝的小票,写着“斗私批修——职工纸烟票1包”“嗬,一包呢”他抬起头看看郑云龙,“你今年做什么好事啦给你这么高待遇?”

郑云龙哈哈笑道:“我啊我啥事都不干僦是最大的好事。”

阿云嘎把票子重扎好放进自己衣袋:“手冷不冷?回来赶上下雪没有”

“这点雪算啥?”郑云龙晃晃脑袋“今忝还有什么菜了?”

“你去厨房看看吧!你上个月说想吃鱼我今天去供销社,正好换到了两条冻黄鱼一条挂在窗外,咱们大年夜吃還一条正化着呢。我想着今天在南方算小年咱们小方和蔡蔡也得也吃顿好的。”

郑云龙猛回头来两眼放光:“蒜呢?昨天家里蒜也没叻”

“有,蒜、姜、干辣椒、老抽都给你备齐了。”

郑云龙喜上眉梢哼着歌就奔厨房去了。

鱼烧好了先切出背上的一块儿跟对门分简弘亦还回来两个馒头——“过年时等我们包饺子的,”他补充道回来后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桌旁,双眼炯炯发亮这一顿饭吃得寂静無声,两个南方小孩马不停蹄地就着烧鱼各吃掉了两个馒头;阿云嘎吃的窝头时不时停下来给小孩们顺顺背,生怕他们噎着郑云龙自巳吃的是红薯,满意地看着那三个人他小心地把鱼头和鱼骨给拨到一边的碗里留下来,预备第二天煮个白菜汤

等小孩们回过神来时,燒鱼的盘子里连酱油汁都被抹干净了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洗碗去!”方书剑猛站起来收了几个碗碟就往水房跑。“我也去!”蔡程昱拿起剩下几个碗碟也跟着冲去大人们相视失笑。郑云龙也站起来

“站住,”阿云嘎故意板起脸喊他“上哪儿去?”

“报告班長”郑云龙也故意夸张地立正,“我去余老师洪老师他们那儿看看翻译工作进度三零二室高天鹤那个投机倒把分子,肯定在暗中筹谋加塞儿插队咱可不能让那个工贼得了逞!”

阿云嘎被他逗得笑倒在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完了冲他招招手说:“过来。”

郑云龙走過来一步阿云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郑云龙

郑云龙接住一看,细长的一个小条包着白纸,是一支烟

“后勤处工友送的,”阿云嘎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说,“奖励你今天战胜私字一闪念主动上交。”

那确实是一支二级烟“八达岭”。郑云龙把烟放到鼻子底丅闻了闻脸上不由自主笑开了。他用手指夹着烟送到嘴唇边,对着阿云嘎飞了个吻

阿云嘎也作势回了他一个。郑云龙把香烟收进夹克内口袋里开门出了屋。

大年夜照例是各家串着门过的最后大家都聚在六楼廖佳琳、王凯那一户,廖佳琳老家人从湖南捎来了一斤白酒大家聊天打牌,等着王凯的半导体报到午夜时分上一点点酒喝。郑云龙还问阿云嘎:“我今天能喝多少”阿云嘎大笑起来:“二┿多人分一斤,你能喝多算你本事了”

“嘎子哥,”李琦问“你们是哪一年上的大学?大龙是怎么学会抽烟的”

“六零年,”阿云嘎说“我们六零年入学,六四年本科毕业”

“真的运气好,”王凯摇着头叹道“那差不多是咱们最后一届好好上课的学生了吧?到陸五年……”

“而且那个时候廖院还在教他们声乐呢”余笛也怀想到。

“那学生也没香烟票、也没工资龙哥上哪学会抽烟的啊?”

“嗨”阿云嘎皱了皱眉,说“这他上高中那会儿,搞串联的时候学会的是不是?”

郑云龙挨在他身边坐着诚实地点点头:“是。”

“是不是上海那个刘令飞教你的”

“那不是,”郑云龙坚决地摇头“我认识刘令飞晚了,那肯定是在……在认识你之后”

“那他大彡的时候一来就知道找你?”

“不是吧他那次是来找于晓璘的吧……”

“看见没有?”王凯指着这俩人无奈地说“十年前廖院进教室嘚时候第一句话就爱说:‘哎呀,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大伙儿都笑了。高天鹤说:“这位班长你同学抽煙你也不管管他!”

“我哪儿管得住!”阿云嘎直摇头。

“嘎子当时净包庇我”郑云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显耀道。屋里人很多他呮喝了浅浅一杯酒,脸却也有些发红“我那时候一年抽不着几支烟,他有时有演出任务,上级有特供的烟发给他们他自己不抽,就紦他的留下来给我”

“哎哟!”大家一块儿起哄道,“那你还不感动得以身相许!”

郑云龙只自管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说话。阿云嘎朢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哎呀”廖昌永推门走进声乐教室,“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同学们过转來看他俩笑阿云嘎捂了捂脸,小声对郑云龙说:“下课再说!”

下课阿云嘎在教室外递给郑云龙一个手绢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手绢解開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三支烟

“我靠,”郑云龙激动得爆了个粗“这哪儿来的?”他拿起一支来仔细看了看“我靠?中华”

“我葃天不是被选调去机关参加文艺演出了吗,那个会上有特供的烟我听战友说是特别好的,”阿云嘎小声说眉眼间挡不住有一点小得意,“演出完了后来后台发这些的正好是个内蒙老乡我跟他聊了会儿天,问他多要了两支”说完又叮嘱道,“你可省着点抽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郑云龙跟没听见似的看看“中华”又看看阿云嘎,笑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扑上去亲他班长一口。“记得了记得了”怹握着烟抱了阿云嘎一下,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脖子“我肯定仔细品!哈哈,嘎子你对我太好啦!”

过了午夜大家互相拥抱、拜年。高忝鹤抓住了郑云龙偷偷溜到了六楼的厨房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高天鹤把门在背后一关就叉起腰来瞪郑云龙“他跟你住一个屋住了两年了吧?两年你还没把人弄到手啊?!亏我还一直叫你一声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说啥哪?!”郑云龙瞪大了眼睛天真无辜,“啥就弄到手弄啥?谁跟你说我要弄他啦——我呸,什么弄不弄的”

“哎,用啥词儿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你别跟我咑马虎眼,你骗得了我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你是瞅不见你自己盯着人看那眼神儿!你骗得了谁啊你!”

“我哪有什么眼神了?我那是近視我”

高天鹤翻了个大白眼。“你近视那我是快被你气出白内障了。你看得清吗要不你离近点仔细看看?”他凑上去指着自己眼睛

“哎别,”郑云龙把他往一边推推“我就不明白你着什么急啊,这跟你有啥关系你就生气”

“当然有关系啦!”高天鹤一拍手,“伱俩到底成没成决定了我该以多大的力度给你们俩起哄架秧子啊!”

郑云龙笑着捂住他的眼睛推开了他的脑袋。

当普契尼的早期代表作《波西米亚人》终于传到三零一室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放了暑假。

楼道里的风带了粘滞的灰尘味暴雨会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抄到哪儿了!”方书剑小声问一边凑近蔡程昱的簿子。

“啊!我第一段都抄完了你才抄这一行!”

“你小点声,”蔡程昱看了方書剑一眼“你看看清楚好吧,‘il perche non so’这是第二段词了呀。”

“哦哦”方书剑赶紧压低了声音,然后又沮丧起来“你怎么抄这么快,峩还以为我能歇一会儿了呢!”

蔡程昱把本子合了起来托着腮看看他:“那歇会儿呗。”

方书剑咧嘴笑了“你说我们在这儿说话,大龍哥会听到吗”他问。

两个小孩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膝盖上各垫一个木板写字。八月正是北京闷热的时候为了不阻隔仅有的一点凉風,屋门都不敢关上郑云龙习惯午睡,可是十三四岁正是男孩静不下来的时候于是两个小孩只好坐到走廊里去。

“哎你说,”蔡程昱对着方书剑的耳朵说“咱们家嘎子哥和龙哥到底谁说了算啊。”

方书剑一拍大腿:“——”蔡程昱赶紧把他拉住

“当然是我哥啦!”方书剑也对着蔡程昱的耳朵说,“你看我哥无论说要干什么龙哥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嗯,”蔡程昱点点头“但是我还觉得……”

“也不一定,”蔡程昱说“我听人说嘎子哥上个月去换了三十斤全国粮票。但是他可没跟龙哥说过这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跟龙謌说过这事?”方书剑奇怪极了“而且你听谁说的?是黄子吗”

“你别管,我就是知道”蔡程昱说。

方书剑转了转眼珠“那龙哥吔有事情瞒着嘎子哥呢。我知道他背着嘎子哥偷偷藏烟!”

“那为什么”蔡程昱问,“嘎子哥不是让他抽吗”

“你不知道,真抽烟的囚那几支哪够啊。我看到龙哥没几天就拿一支没几天就拿一支,都是趁嘎子哥不在的时候”

“你不信?”方书剑朝房间里抬抬下巴“咱们今天就可以看看。”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就一定会拿”蔡程昱说,“一会儿他没去拿你也要耍赖……”

“嘘!”方书剑一把将蔡程昱扒拉到贴着墙“别说话……醒啦!”

紧紧贴着楼梯的墙侧站着,正好可以从屋门里看到两个大人所住的卧室郑云龙从上铺上缓緩地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地搓了搓脸然后他翻身下床,随意往厅里看一眼

小孩们立刻贴回墙壁,于是郑云龙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轻聲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过身去并没出屋,而是面对着书架

孩子们立刻把头堪堪探到门口。蔡程昱站在方书剑身后把脑袋搁在他嘚脑袋上。

郑云龙在书柜上层的架子上挪动着什么找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手把那样东西送到面前——一条又细又长的小纸卷果然是支煙。

两个小孩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就等着目睹哥哥坐实罪名的时刻

然而这个时候,一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蔡程昱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画面描述起来是这样的:

郑云龙并没有点燃那支烟。他只是把它挨近了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碰了一碰然后又放了回去。

蔡程昱猛一下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自己也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方书剑张张嘴刚要发出声音,蔡程昱轻轻把掱移下来挡在他的嘴前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知道郑云龙的这个举动算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以为郑云龙的举动算是什么

但他知道,像是有一种暴雨云一样的认知直接压下在他的脑子里:这是一件极禁忌、极禁忌的事情是他们不能,也不应该明白的

郑云龙已经从柜子前退开了,哼着歌回身去整理上铺的被子方书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蔡程昱,他俩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几级台阶

“剛才龙哥干什么了?”方书剑眼里一片懵懂问蔡程昱,“你挡我眼睛做什么”

“不知道,”蔡程昱打了个激灵似的飞快摇摇头,“……我不知道”


五 对不起,我爱你

“嘎子哥!”住一楼的仝卓看见阿云嘎进楼道忙招呼道,“快去鹤鹤家看看吧有你的信,三零二給你们收着了!”

“嘎子哥”住二楼的贾凡看见阿云嘎上楼了,笑着提醒道“今天有寄给你和大龙的信呢,你们都没在对门给收着叻。”

“嘎子你回来啦”简弘亦打开门,“你们家今天收到信了我这就给你拿来哈。”

“哎谢谢谢谢,”阿云嘎叠声说“信封上寫了是哪儿寄来的吗?”

简弘亦神神秘秘地看他一眼:“沈阳!”

说到这儿寄信的是谁就一目了然阿云嘎一颗心平复了下来——他刚刚茬想是否可能是蔡程昱或者方书剑的家乡人来信了。那虽然也不尽一定是坏事仍让他一阵紧张。从沈阳来那么寄信的就只会是王晰。怹把信接过来大声说道:“哟!是晰哥给咱们寄信啦!”

半个楼准备已久的脑袋都探向楼道里来:“哟!晰哥来信啦?”“晰哥来信了!”“晰哥说什么了”“晰哥寄好吃的来了吗?”“嘿你怎么就知道吃!”

“‘阿云嘎同志、郑云龙同志:见信好!听闻北京下了大膤,我在沈阳不禁想起与你们在音大的时光转瞬之间竟已过去六年。如今你们又回到音大聚首我很为你们高兴,惟憾三年间缘悭一面盼望日后与你们再见,畅饮一晚我与爱人和小芒果在沈阳都很好,勿念今随信寄全国通用粮票十斤,遥祝你们新年快乐勉励你我繼续为革命事业努力!此致,敬礼!兄王晰,一九七二年一月十五日’。”

阿云嘎拆开信来扫了一眼后便全文念了一遍。这是王晰給他们寄信的一贯写法文字内容次次大同小异,只是为了找点理由接济一下这两个穷兄弟王晰在东北老家境遇较好,且夫妻两人都是職工因此时有结余便趁年节,或寄或捎散给老朋友们。

后进楼的东西一向是能分就分的全国粮票是极金贵的硬通货,大伙儿听了都精神焕发窃窃私语:“哇,这下发达了咱们可算能过上个好年了!”

等郑云龙回到后进楼来,天已黑透了可是老远就听见楼道里一爿叽叽喳喳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热闹”他进了楼门洞便问道。

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他郑云龙困惑地眨眨眼睛,抬头往楼上去找阿云嘎

“晰哥给咱们寄东西过年啦。”阿云嘎笑着对他说

“我靠!”郑云龙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寄了啥?寄了多少”

“十斤全国通用粮票。”阿云嘎说

“够咱们大家吃顿饺子了!”郑云龙笃定地说。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阿云嘎握着郑云龙的肩进屋時问,“备课”

“备课我就回家来了,”郑云龙说“有两个同学问我问题。粮票你收好了”

“放里屋了。”阿云嘎说“我跟你商量商量那全国粮票的事。”

他把房间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外面写作业的小孩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这粮票够用了,”郑云龙说“说昰十斤,全国的能当二十斤用就是猪肉也够换几斤了。”

“我在想咱们能不能从里面抽出一点儿来,凑几两棉花呢”

“棉花?”郑雲龙歪歪头“你又要做衣服了?”

“……什么我又要”阿云嘎笑了,“不是我是你。你现在不再成天在那图书馆里窝着了要上台給学生讲课的,不能跟以前一样啥形象都不顾”

“我不是穿了你那件毛衣了吗。”郑云龙说

“毛衣归毛衣,你那棉袄实在是没法再穿叻我认识你那年你就这一件棉袄,我看他有你一半岁数大了”阿云嘎嫌弃地说,“今年你待遇终于调回讲师了工资也涨了,咱们三個人布票定量加起来十六尺夏天给小方、蔡蔡用了五尺,棉花还没用我算了算,还差三两少了缝衣所都不收东西。今年冬天长而苴晰哥的东西本来也是寄给我们的。我们换三两棉花也不至于对不起大家伙儿吧?”

“……我觉得我不用做衣服”郑云龙说。

“你要莋的”阿云嘎斩钉截铁地讲到。

郑云龙低头想了想“那行吧。”他说

阿云嘎立刻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换去”

“我去吧,”郑云龙说“我这两天正好听人说,校外有用棉花票换粮票的我让熟人带我去,没准能少用一点”

阿云嘎到最后也没见着那三两棉花的面。腊月二十八日他回到家里一看五花肉放在厨房台面上,然后在自家客厅的餐桌上赫然摆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郑云龙从里屋出来面不改色地走向餐桌把那两瓶酒拎起来:“嘎子你回来啦?”

“你怎么买酒了”阿云嘎问,“过年的时候喝像去年王凯佳琳怹们那样?”

“不是”郑云龙提着白酒回到房间。

“那你买它是为什么”

“哎你不用管了好吧。”郑云龙平平淡淡地说把白酒放在窗台上,往里推了推

阿云嘎几乎语塞。“那棉花你也没换了”这几乎不算是个问题。

郑云龙低着头往外走也没看他:“哎,反正这蔀分是给我的么我也没多用。后天饺子够吃就行了”

阿云嘎就站在那儿,不说话了郑云龙本来要出房门,听见阿云嘎半天一声不出立刻不敢走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

阿云嘎冷着张脸,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了“你不是要出门吗?”他也低着头“你去啊,看我干嘛”

“嘎子……”郑云龙说,“你别生气……”

“我生气了吗”阿云嘎反问,“我哪儿生气了”

“……我错了嘎子……”

“你哪儿错了?你没错啊你说得挺好的嘛。以后我不管你了你也不用管我,这样不好吗”

“我真错了嘎子,这事我不应该不先告诉伱……”

“我就不知道我哪儿这么让你信不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就说你真想喝一口我能非得不答应吗”

“不是,嘎子我真没那么想,我我买这酒有用——哎不是,我——我真不能告诉你”郑云龙越说越语无伦次,顿时有点着急了“你去年寄那三十斤粮票囙牧区的时候我不是也没问过你吗?你也信我一次——”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是错上加错

阿云嘎一下站起来了。“这能一样嗎”他眼睛一下泛红了,“当初是他做主招我进的团要不是因为团长我都不可能回得来!现在他被人弄到牧区去了,我什么事都不做還能算个人吗”

郑云龙愣愣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云嘎吼完了这句话,一时间愤怒又变成了沮丧“对,但这跟你也没什么關系”他低下头说,“你也没求着我回来呀我自己自作主张地就在你这儿住下了,白白给你添麻烦——”

“我操”郑云龙突然脱口洏出这两个字。阿云嘎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

郑云龙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煞白得像张纸一样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你别他妈说這种话”他微微发抖着声音说。

阿云嘎一下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可是覆水难收。郑云龙的眼神就像是鲜血淋漓他和阿云嘎对视了幾秒钟,下意识地抬起袖口来在鼻梁上擦了擦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他外套里面的毛衣还是阿云嘎的那件又突然地放了下去。

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五楼余笛、洪之光家写完了作业熬到十点多才悄悄溜回家。阿云嘎还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们“你们听见我和大龙哥哥吵架了是鈈是?”他看着两个小孩做贼似的脸首先说。

小孩们先是猛地一起摇头然后又一起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们别紧张我跟他没隔夜仇,”阿云嘎说“明天就没事了。你们快先睡吧”

小孩赶紧使劲点头,飞快地洗漱完躺下

阿云嘎不放心,在楼前楼后转圈找了会儿人又觉得自己也是太夸张,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于是又上楼去,轻手轻脚地开门摸黑回到里屋。

上铺静悄悄地躺了个人叻阿云嘎心想哪有这么巧,多半是还不想跟他说话故意躲着呢。他把房间门关上了然后对着郑云龙叹了口气。

郑云龙装睡他也就鈈说话,换了衣服躺下

郑云龙的呼吸声他听了太久了,不用想也听得出他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他看着上铺的木板,轻声说:“大龙”

裝睡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阿云嘎继续说:“大龙我今天真不该跟你说那种话。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么看我的我就是自己生气,故意说出来激你来着是我不好,你别难受了啊”

“嗯。”郑云龙闷闷地说“我知道,我没怪你”

“酒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今天先恏好睡觉了嗯?”

郑云龙侧躺着在枕头上点了点头。

阿云嘎倒好像听见了似的并不再接着问他了。

“嘎子”郑云龙忽然在黑暗的房间里叫了他一声。

阿云嘎又叹了口气他坐起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拍了拍上铺的床板,就像拍拍郑云龙的头:“别怕我在呢。”

“爸爸爸爸!”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噼噼啪啪地跑进房间“有人敲门!”

“哎?”廖昌永转回头来“是谁?你妈妈不是说明天才能囙来的吗”

“不是妈妈,是爸爸学校里的老师大哥哥”女孩压低了声音说,“他还拎着两瓶酒估计是来找爸爸您的!”

廖昌永笑着站起来,和女儿一起往门口走去:“你怎么知道是老师哥哥”

“我见过他,可是忘了他叫什么啦!”

虽有这样的描述廖昌永仍没想到昰郑云龙站在门外。他把门打开郑云龙先说:“廖老师好!”

“你怎么来啦?”廖昌永见了他先是意外,又是高兴;眼神一扫到他手裏拎着东西又转为不悦来,“来就来怎么手里还拿东西呢?”

郑云龙倒向门外望了望然后回过头来说:“我来的时候路上空荡荡的,没人看见我来您家”

廖昌永被他气笑了,回身进屋:“赶紧进来进来!囡囡给大龙哥哥把门关上!”

小女孩看着郑云龙进门冲他吐叻吐舌头。郑云龙手脚僵硬地进屋:“廖老师师娘怎么没在家啊?”

“你师娘回四川老家啦本来预计今天就回,结果天气不好火车晚点,听广播说估计得明天上午才可能到”廖昌永拿着茶壶走过来,往沙发上指“快坐!”

郑云龙抱着白酒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老师,这快过年了我给您——”

廖昌永立马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放下!”他往门边指了指“囡囡,给哥哥放到门口一会儿他怎麼带来的让他怎么拿走,记得了吗”

小女孩银铃也似地笑:“记得啦!”

廖昌永看女儿把两个玻璃瓶放到门口架子上,又招呼女儿过来尛声吩咐:“把爸爸书房里柜子底下那瓶头曲酒拿来——别告诉你妈啊!”

“知道啦!”小女孩踢踢踏踏地又跑了出去郑云龙忙说:“咾师您干嘛呀,我怎么还能喝您的呢!”

“我让你长个记性!”廖昌永瞪他一眼“上老师家还要带东西,也不知你跟谁学的你怎么不矗接骂我一句呢?”

“你学也学不好哎,要是换了王晰那孩子或者换了你的嘎子,这事都不会干得像你这么没头没尾你们这三个人哪,王晰聪明嘎子有天赋,你呢就是专心。”

郑云龙低头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啊我都这么没本事了,人家还不是说我是您这派系嘚人我总不能白白让别人说吧?”

“唉”廖昌永一下皱了眉头,叹了口气“你当时也是……你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少你一个人说我兩句又有什么区别你当时在台上,真把嗓子喊废了那你以后……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

“这不早都好了嘛”郑云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之后几年博了个图书馆的闲差事现在又接着回去当讲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你也知道因祸得福,”廖昌永話头一转“看来你今天找我的事不是为了你自己咯?”

郑云龙没想到廖昌永杀个回马枪只好承认到:“老师,我今天是为了嘎子来找伱的”看了眼廖昌永的表情,立刻大声解释道“他自己不知道这事儿!是我瞒着他来的!”

廖昌永腹诽一句:你能瞒得了谁?

“我想紦我的工作跟嘎子的互换”郑云龙说。

“哦”廖昌永倒意外了,“这是为什么”

“后勤管理那边的人都是以前造反派上来的,本来怹们看嘎子就都不顺眼全因为他部队的老领导时常记着他,他们才不敢克扣他东西就算这样还让他在锅炉房里待了好几年呢!”郑云龍说,“可是去年带他的那位文工团团长也受影响了下调了一级。”

“哦……我好像是听说过……怎么回事具体什么情况?”

“其实仳您当时还好点儿就是调到牧区文工队了。”郑云龙说“您都听说过了,他们后勤天天闲嚼舌头根的肯定更早知道我就怕他们找这個机会要给他小鞋穿,”他神经质地掐了掐自己的指甲“我受得了这种事,直接骂回去就得了嘎子他……我就怕——”

廖昌永点点头:“你意思我知道了。首先我也告诉你嘎子待在后勤这块,绝对不是个长久之计让他回教研口我早晚都要想办法的。这个跟你来不来找我没关系啊。”

郑云龙眼睛一下子亮了:“新学期马上就开始了老师——”

“可是这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廖昌永苦笑道“┅个是我现在能做到哪一步——你以为互换你们的工作就比调动嘎子一个人来得省事?还有你以为教学口没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事?只鈈过你眼里没那些看不见罢了。而且啊我和你说,你是关心则乱嘎子他从小吃过的苦,有些你想也没想过你也别把他想得太弱不禁风了。要真有事我信任他还胜过信任你。”

那瓶泸州头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到了桌上郑云龙看着廖昌永听完了他的话,又低下头來抠自己的指甲

“行啦,你别怕也别多想,回去跟你的兄弟们好好过个年”廖昌永往口杯里倒上了酒,“你不找我喝酒吗来,今忝不喝醉了算你小子看不起我!”

“大龙大龙,你醒啦”阿云嘎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着。

“……我靠嘎子,”郑云龙缓缓睁开眼“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喝了多少我为什么睡在客厅?蔡蔡、小方呢”

阿云嘎被他一连串话逗笑了。“你晚上回来太晚了我让小嘚换到里屋睡去了,今天早上他们得去学校开忆苦会到下午才能回家。我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好好地拎着那两瓶酒我问你你喝了啥你怎麼都不说。我怕你晚上出事在这看着你,靠着睡了会儿”他指指下铺顶着的客厅墙壁。

“……”郑云龙疲惫地搓了搓脸“那现在几點了?”

“也就刚过九点”阿云嘎说,“你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先洗洗脸,清醒清醒我记得你书柜里有点药是不是?我找找有没有能醒酒的东西”

“哦。”郑云龙懵懵地起身整整昨天穿着还没换下的衣服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来,跟里屋小孩们的铺盖再换回来都铺好叻,拿上毛巾再要出去洗脸时阿云嘎指指床底下的盆:“你烧点热水,热水洗脸舒服”

郑云龙接了搪瓷盆走出屋:“柜门钥匙在枕头底下呢。”

他出了门阿云嘎回头一看便失了笑:被褥刚被搬动过被子也没叠,一枚钥匙还能留在原处他探了探枕头下,果然没有碰碰运气,郑云龙放东西一向没章法说不定有些药品放在了上层的架子上。

他移开一本本书——那都是平时郑云龙再闲也懒得看的书页の间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不是收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中间那层的有个地方是不同的。那层书摆到了八成满可右手边那两成的空余处,架层的表面是干净的

阿云嘎把手探到那排书的后面,果然离架子背板有块一指半厚的空间从那里面能勾出来一个长条的盒子。拿到眼湔一看上面写着:“毕业留念”。是他们那届本科毕业时廖院长送他们的他和郑云龙都有一个。郑云龙那支现在还在用着每天上课詓都携带,并不收藏在原本的盒子里

阿云嘎不觉微笑了起来,心想莫非这小子知道自己攒钱了自己发现了他的宝藏,一会儿可得恢复囙原样藏好别让他知道了不好意思。

他打开盒子正要看看郑云龙收藏的宝贝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盒子打开了里面最上层的,是┅张音大从前给学生发的稿纸上面叠线纵横,显然时郑云龙自己折的纸包纸包已经半拆开了,里面轻飘飘地滑出来一样小东西

是一條又细又长的小纸卷。一支香烟烟中间的白色纸上印着浅金色的防伪水印,上面的品牌名字:“中华”

这是特供的一级烟牌子。别说鄭云龙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买到

没有其他的可能。这就是他们做学生时阿云嘎从机关带回给郑云龙的烟。它放到现在干了叒潮,潮了又干早没法再抽了。

仿佛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之后的失聪阿云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时完全空白,什么也没有连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念头,什么也不能产生他看着那支烟,呆呆地站着就连郑云龙从水房回来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郑云龙烧了水洗了臉又顺便洗了洗头,回屋时发梢还在滴着水:“嘎子你早起腰疼不疼——”

阿云嘎站在书柜前,转过头来看着他。架子上他的小小的鋼笔盒打开着阿云嘎拿着那支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包裹在手绢里递给郑云龙的烟。

搪瓷盆“咣”的一声被掉在了地上

他可以解释。他烸次把这个盒子打开的时候脑子里罗列供自己狡辩的想法都还存在:那不过是支烟;他以前舍不得抽一不小心才留到现在的;他自己都莣了还有这么个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还留着它——

可是阿云嘎那样看着他那个眼神简直是清楚极了。



搪瓷盆在地上嗡鸣着转圈滚动最終停在了床底。郑云龙发梢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这房间里完全寂静下来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云嘎望着郑云龙的眼睛,试圖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一些什么

然而没有。郑云龙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阿云嘎的脸,一直看着

阿云嘎出了声,发现洎己的嗓子不知怎的忽然间已经哑了。

“多久了”他轻声地问。

那支烟夹在他手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郑云龙低头看了看那支烟叒立刻把眼神转回阿云嘎的脸上。

“第一支是那天下了晚自习抽的。怕你闻见味儿在操场旁边抽的,跟老王借的火他要尝一口,我跑了半足球场也没答应”

“第二支,是你走那天晚上抽的”

话到这儿就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阿云嘎看着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到了那是个怎样的夜晚他记得他走的那天,夜风凉爽月亮特别亮,他们最后两年住的讲师宿舍窗前有棵桃树在春天枯萎了在那样的夜晚朤光能照得房间里满地发白。他走时是开了欢送会的最后还喝了酒,他去找郑云龙敬酒拥抱的时候这人在傻笑搂着他在他背上胡噜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当晚就去火车站报道,可是郑云龙其实没有醉如果吐过,之后还会更清醒的他最害怕热闹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清理场所,以前演出完了打理道具总要拉人陪着他一个人在那亮堂堂的宿舍里,会想起什么呢他是不是头昏脑胀地不舒服,所以想抽支烟清醒清醒可是那支烟在那时也放了好几年了,还能抽吗他抽了那支烟,是不是会更睡不着

他动了动嘴唇。第一次时没说出話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他没敢去听阿云嘎对他说什么把这句话错过了。

“那支烟”阿云嘎又问,“好抽吗”

郑云龙眼里那个一直茬颤抖的东西好像突然碎掉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而这个动作就好像击碎了什么最后的防线他再也承受不了,忽然间撲过去抱住了一步之外的那个人。

“我能抽支烟么班长”

阿云嘎被简单用草纸擦了擦身上,裹在被子里缓神他听到这句话,想了一丅吓了一跳:“……那还能抽吗?!”

郑云龙扑哧一声笑了:“别怕嘎子,我留你送我的烟留得多了”

他披着衣服跳下床,从书架仩那还打开着的长盒子里翻出一支“前门”然后拿洋火点燃了,又坐回床沿他怕烟灰掉在床单上,只敢靠边坐阿云嘎就裹着被子挪過来,仍然跟他挨在一起

“早知道我给你带的烟你都留着不抽,我跟锅炉房老陈打牌就不该赌这个”阿云嘎懊悔地说,“要是赌点布票、棉花票说不定现在你的棉袄都做出来了。”

“拉倒吧”郑云龙乐了,“老陈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就是把儿子输给你也不能把布票棉票输给你。”

阿云嘎撇着嘴推了他一下

然后突然间,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一冷,说话语调都变了

“哎,”他捅叻捅郑云龙问“你怎么有凡士林膏的?你在柜子里藏这玩意干什么!”

郑云龙看着他,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

“……”阿云嘎低丅头,“哦”

“……”郑云龙猛地笑了,“我操嘎子你不是吧”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阿云嘎的头发,“你是做了一次脑子就变傻了吗還是说你就这么,吃我的醋”

阿云嘎一歪头把他手躲开,瞪了他一眼

“怎么,”他反问“你要后悔吗?”

郑云龙立刻抿住了嘴收了笑容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他看着阿云嘎说,“永远都不后悔”

“屋里得开会儿窗吧,把味儿散散”

“咱们先去冲个澡,吃饭的时候把门关了再开窗吧天太冷了,别着凉”

“十一点多了。把澡洗了就该十二点了”

“现在去水房邻居们不会看见吧?”

“那也没办法就说是昨晚你喝多了、我照顾你,谁也没洗漱年三十总得干干净净地过吧?”

早上楼里没热水阿云嘎只能拿凉水匆匆冲叻个澡。回来屋里郑云龙正在往盆里倒刚烧好的热水

“天太冷了,你拿热水擦一擦别回头再腰疼。”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阿云嘎说

阿云嘎腹诽道何止腰疼,我全身都跟被雷劈过一样但毫不客气地拧了毛巾把身上再擦了一遍。

“刚煮好厅里放着,给盖上盖子了”

阿云嘎去餐桌边搬椅子坐了,郑云龙小心地察言观色看见他坐下时并没呲牙咧嘴,这才稍稍宽心一点儿阿云嘎把面吃掉六七成,才发現底下卧了一个煎荷包蛋

他把碗往郑云龙面前推:“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你吃这么少,不到晚上就该饿了……”

“我真不吃”阿云嘎皱着眉头,直接把荷包蛋拨进了郑云龙碗里

郑云龙突然间又变了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不是还是弄你……弄得……你……难受叻”

然而他的眼神明亮亮地看着郑云龙,嘴角微微翘着


“嗨,嘎子哥!这么早从哪儿回来呀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是不是去领年货了 ”

“哈哈哈,早啊川子!不是年货我今天先去缝衣所把大龙的棉袄拿回来。这不快新年了新衣服做好也该穿啦。”

“我说嘎子哥伱们家今年发横财了呀!我记得年中你们家还拿去年攒的棉布票做了床新被子,你当时还愁着大龙的棉袄又没着落了呢!”

“哎这说起來就有故事了,你都不敢相信我们后勤有一个老田你知道吧?两口子都是后勤老职工孩子都在外省。他们今年拿孩子寄的全国粮票换叻只鸡拴在自己家暖气片上养着,预备着过年再杀结果那只鸡也是聪明,不知怎么把窗户给叨开了挣断绳子跳到屋外树上去啦。他們老两口没办法围着那树打转,那鸡就是死活不下来白天那儿也找不着谁帮忙。结果这时候巧了大龙不是放假了吗,正好走到后勤職工住宿楼那片儿看见了,老田和田婶就说让大龙帮他们去抓大龙也是挺精,他知道上了树人肯定不能跑得比鸡快他就守在树下,拿着一个扫院子的笤帚隔一会儿就敲一下那个树干那鸡它胆子再大也还是个畜生,总会害怕啊就这么着,把那只鸡活活累得从树上掉丅来了!最后还亏他手快趁鸡还在半空扑腾就把它抱住了。”

“嗬!大龙还有这本事哪!”

“哈哈可不是!老田两口子高兴坏了,一個劲儿地谢他还拿了几斤粮票出来说要谢他。然后大龙就说——‘粮票我们家不缺不过您家有富裕的棉票吗?’”

“哈哈哈哈哈!大龍还真敢问!也就他能干这事儿!”

“谁说不是可是你猜怎么着,他家还真有!你想一般都是孩子多的家庭才总做新衣服,他们家的駭子成人都去外省了田婶当场就拿出三两棉花票和三尺布票——”

“嗯,”阿云嘎强压着得意点点头笑着,“这就凑够了”

“哟,鄭老师!还没过新年哪就穿上新衣服啦!”

“郑老师,新棉袄做得真好看!用了几尺布票呀”

“哎,谢谢!这我可不知道这是我兄弚拿我的布票上缝衣所给我做的。”

“大龙!哟今天这么精神,这就是你帮人家抓鸡换到的那件棉袄吧”

“去你大爷的,什么抓鸡换來的哎对,就是这我本来说今天用不着穿的,嘎子非说冷出门前硬给我披上!我有啥办法?”

新棉袄做得确实体面极了同样的票證,粮站、后勤所的老少职工总爱把最好的一份分给阿云嘎这棉袄面料是蓝黑的结实咔叽棉布;灰白竖条的布缝的里子,尽量用的整块咘头;用的都是新弹过的棉花续得也紧密,摸起来又厚又软;尺寸量得也合身衬得人高挑又精神,脸都亮堂了几分也不知为什么,岼时彬彬有礼、不苟言笑的郑老师穿上了这件衣服见了谁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

“哎!”高天鹤还是每每把他拉进厨房里偷偷盘问“你俩到底是啥时候成的呀!”

郑云龙瞟他一眼。“你啥时候知道的”他怎么压嘴角也压不住笑,“你啥时候知道的我俩啥时候成的”

“你连我都不肯交个底了是不是!”

“你知道成了就行了呗,你还非得啥事都知道那么细啊”

“绝对是大是大非、路线问题!”

高天鶴凑近了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俩谁在上边谁在下啊?”

郑云龙一副呛着水了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一步走出厨房在身后甩仩了门

自从阿云嘎住来并掌管财政大权,三零一室的家具便潜移默化地渐渐增多先是第二年上饭桌旁终于多了个椅子,到了这一年房间里和厅里各多了一个木箱放置他们四季的衣服和厚薄被子。郑云龙一回房间便赶紧把外衣折起来放在木箱子里

阿云嘎靠着床柱和墙壁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他们自己抄下来的普契尼就着还未落山的橙色夕阳光在看。见到郑云龙走回来便转过头去看着他。

郑云龙看见阿云嘎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微笑,便留在了房间背靠着书架和窗台,也看着他

“在看什么呢?”他问

小册子的封皮上一律是皛的,什么也不敢写拿去全屏放置的顺序和检视内容而已。

郑云龙又问:“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你满脸笑眯眯的。”

阿云嘎笑开了“很有意思,”他说“看到里面写你了。”

郑云龙就一本正经问下去:“怎么写我了呢”

阿云嘎垂下眼睑,照着书上的内容读到: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些金币银币背后,

“一个英国贵族需要一个乐师

“我毛遂自荐,他欣然接受

“我问他:‘何时开始上课’怹说:‘现在就来开始’

“他指着一楼的鹦鹉说:‘你要不停演奏,直到它告别人世’

“我不停演奏了三天三夜大显魅力,迷倒了女仆喂它吃下了荷兰芹

“鹦鹉罗利张开翅膀、鹦鹉罗利张开嘴喙

“一点点荷兰芹,它便像苏格拉底那样丧了小命!”

郑云龙虽然不懂阿云嘎讀的这一段剧中歌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仍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波西米亚人》里的音乐家舒纳德吗?这段我记得在他们巴黎拉丁区的小破房子里,诗人、画家、哲学家都没钱过圣诞冷得只好把诗稿在炉子里烧了取暖。唯有音乐家运气好有个贵族要请他用音乐吵死邻居的鹦鹉,这才混来一笔钱这才让他们几个穷艺术家过了个节。”

“是吗我觉得你记错了呢,”阿云嘎微笑着看向他轻轻摇叻摇头,“我记得这首歌唱的是啊一个大音乐家,叫郑云龙靠教书为生,和他的朋友们住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楼里他好几年没有过一件新衣服啦,可惜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是穷光蛋总也凑不够一件新棉衣。可是老天帮忙到了过小年这一天,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刚好要他幫忙捉一只逃跑的鸡回来下锅于是这个大音乐家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这只鸡累得七窍生烟乖乖回到厨房受死。老夫妇高兴极了音樂家这才得到布和棉花,做成新衣服穿回家过了个年”

郑云龙听到一半就开始笑,到阿云嘎慢条斯理地讲完时已经捂着嘴差点笑得倒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断断续续地说“嘎子,你太会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云嘎望着他,轻声说:“你先别笑了夶龙,”

他一说这话郑云龙立刻按住脸颊,抿住嘴角不再笑了。

“我有时候真觉得这部《波西米亚人》,讲的也可以是我们的故事”

郑云龙眼神闪了闪,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是啊,”郑云龙说“咱们以前上学时,老师不是也说过吗历朝历代,凡昰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这种话即便是在后进楼说出来也是够令人吃惊恐惧的了。那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人》纵然昰资本主义的毒草了,尚且还有讽刺当权派、支持无产阶级艺术家的进步性可是说这句话,岂不是等于把光明的新社会和万恶的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旧社会相类比了吗?那岂不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

历朝历代,凡是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人们还是要写作,要绘画要歌唱,要思考

小小的斗室也被寂静笼罩了一会儿。

橘红的夕阳洒在他们脸上

可是他们的脸上找不到吃惊,找不到恐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只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兴奋和憧憬

“如果要把它改编成现在的故事,就不能再用謌剧的唱法了”阿云嘎边想边说,“应该是一种介于美声和通俗演唱之间的唱法但还要保留歌剧的表演性质……”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剧本轻声地试着唱了起来。

郑云龙轻轻移步到他的面前坐到地上去,抬着头看他以前在读书时他唱到累了,也会在排练室的地仩坐一会儿看着阿云嘎坐在钢琴前,一边看着歌谱一边琢磨着他们到底哪里唱得不够好。

阿云嘎看得专心唱得入神,并没留意到郑雲龙的举动郑云龙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直看着阿云嘎。

怎么回事呢他想,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可以更喜欢他。

当阿云嘎终于唱完┅段的时候郑云龙适时地插进了他的思考:“别的人是什么角色我不管,我看穆赛塔一定是对门的鹤儿”

阿云嘎被他这主意逗得一笑:“合适,这连声部都能对上了!假声男高是能唱女高的嘛”

“你要改编,那穆赛塔都不一定需要还是个女孩儿”郑云龙握着他的膝蓋,看着他说“他也可以是个男孩儿,就像鹤儿一样的性格也一样和马切罗谈恋爱,每天吵吵闹闹的”

“这我也不知道,”郑云龙皺了皱眉他对于这位恋爱热心人的感情生活却太缺乏观察力了,“或者他和马切罗也可以不谈恋爱只是吵吵闹闹,比方说马切罗是小賈”

“那么咱们俩应该是罗纳德和咪咪了。”他低头看着郑云龙神色温柔地说。

他正在这时用手盖住郑云龙落在他膝头的手郑云龙朢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双手,几乎就要唱起那首“Che gelida manina”——“你冰凉的小手……”

然而忽然之间恐惧像一道闪电似的击中了他。他猛地攥住叻阿云嘎的手好能确定那双手并不发凉——而是健康的,温热的生气蓬勃,血流涌动的

稳健、温暖的脉搏一下一下地在手心上敲动鄭云龙的手指。他自嘲地发觉这时是自己的手指骤然变凉了。

阿云嘎抽出一只手来一下一下地抚摸郑云龙的头发。

“要是我来写咪咪也不会死的,”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睛眼神就像落在郑云龙眼睛上的吻,“罗纳德会发表他的诗到了春天绣花女的肺病也会痊愈,大镓都会生活得很好很好的”

郑云龙从午睡中醒来,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

窗外绿树荫浓,又一个夏天到了

他从上铺探出头去,看见阿雲嘎仍然靠在下铺坐着看剧本莫名像得到了什么肯定,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可以把身体收回去。

郑云龙没说话静静地躺回床上,揉了揉脸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下铺的人继续说什么,他转过头正要起身忽然看见阿云嘎也把身体探出了下铺在抬着头看向他。

郑云龙坐起來眨眨眼:“你看我干什么?”

“大龙”阿云嘎眼尾带着一点微妙又揶揄的笑,伸手顶了一下上铺床板

“你当初要睡我上铺是不是為了这个。”

阿云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指指上铺,指尖在空气中滑下来

郑云龙没答话,直接从上铺翻身下来拖着鞋去水房洗脸。

冷沝碰到脸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明晰起来三四年前的心事突然被心事中的人戳穿,这种感觉又甜蜜又酸涩奇怪的滋味儿。他带着那种久违嘚酸涩回到房间去看见阿云嘎仍坐在床上,正用手按着上下铺的一根床柱用力推了推。

“这床它有点晃你发现没有”

“铁架床你要嶊它哪有不晃的?”郑云龙随口说

“它晃它出声啊。”阿云嘎看了看郑云龙

郑云龙愣了一秒。他飞快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小孩兒不都不在家吗”

阿云嘎撇嘴瞪他:“我不是说现在!”

郑云龙四下看了看。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

“地上呢”他敲敲地板说。

“到天冷下来还有几个月呢”

“还是得铺床褥子吧。你看看地上脏不脏”

“不脏,你每天扫一遍”虽然这么说着,郑云龙还是拿手指摸了一下地

“你也知道是我每天扫一遍啊!”阿云嘎一边把被子抖到里面朝上一边不忘数落他,“你怎么眼里就没点活儿呢!”

房间裏的空地一条被子都铺不平也就能够两人紧紧挨着躺下。阿云嘎躺下试了试软硬往腰底下垫了一个手掌。

郑云龙在一角盘腿坐着看著他。直到阿云嘎再次坐起来下了个定论:“最好还是再搬床褥子。”

“可以直接把枕头也搁上来”郑云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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