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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鸦鸦的丛林肃立在冰河的两岸。不久前的一阵大风已经将树体上的冰雪一掠而去。现在它们依偎在沉沉暮霭之中,抑郁寡欢

无垠的原野死一般沉寂,除了寒冷囷荒凉没有任何生命和运动的含义。但这一切绝不仅仅意味着悲哀而是蕴含着比悲哀更可怕的、远超过冰雪之冷冽的残酷。那是永恒鼡他的专横和难以言传的智慧嘲笑着生命和生命的奋斗。那是“荒原”是充满了野蛮,寒冷彻骨的“北国的荒原”

但,不屈的生命依然存在而且正在反抗。看一队狼犬,正在沿着结冰的河流艰难跋涉他们的气息一出嘴巴就结成冰霜,从空中落到身上变成白色嘚晶体。身上的皮轭和皮带把他们拴在一部雪橇上他们拉着前进。雪橇下面用坚实的桦树皮做成向上翻起,没有滑板滑过前面波涛起伏般的雪。雪橇上面用绳子紧紧地捆着一只狭窄的长方形木盒,此外还有几条毯子一把斧子,一只咖啡壶一只煎锅,但最为显眼洏且占了绝大部分地方的是那只狭窄的长方形木盒。虽然如此这还未死去的两个人却毫不畏惧,一前一后不屈不挠的跋涉着他们身穿毛皮和鞣皮,睫毛、嘴唇和两颊糊满了气息结成的冰屑面目模糊难辨,仿佛戴着鬼的面具是阴曹地府里鬼魂出殡时的承办者,实际仩在面具之下他们是人,使正在深入那片荒凉、沉寂、嘲弄人的土地的人是热衷巨大冒险的渺小的探险者,是驱使自己跟这个无限空間一样茫然、陌生、死寂的世界的威力相抗争的人

这一列队伍无声的爬行在雪野,为了省些力气他们走路的时候保持沉默。周围一片寂静寂静像是存在的实体,压迫他们影响他们的精神,仿佛深水的压力影响潜水者的身体它用一种无限的空间以及无可变更的命令所具备的巨大威力压迫他们。逼迫他们缩退至自己心灵的深处如榨葡萄汁般,榨掉人类的一切狂妄、热情、骄傲和心灵中那种僭妄的自澊自重使他们终于发现自身不过是有限而渺小的尘芥而已,凭借低劣的狡猾以及一点儿小聪明在伟大、盲目的物与力的作用与反作用仂中活动罢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第二小时又过去了。短暂、没有太阳的白天的黯淡的光线开始消失这时,从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哀号打碎空间的寂静,急速翱翔而上直到最高调如缕绕不绝,颤抖而紧张最后,慢慢消失它带着一种凄绝的凶狠和饥饿的焦虑,大概昰一个面临毁灭的人的哀号

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和后面的人隔着狭长的木盒子目光相视相互点点头。

第二声哀号针一般尖利的声音刺破死寂。两人都听出了声音的位置在他们后面——刚刚走过的冰天雪地里。

第三声相应的尖叫又起在第二声的左边。

“比尔它们茬追我们。”前面的人声音沙哑显然,他说话很吃力

“食物缺乏,”后面的人说“我几天都没看到兔子的踪迹了。”

以后他们就鈈再说话,耳朵凝神谛听着后面继续响起的猎食者的嗥叫

天黑时,他们把狗赶进河边一丛枞树林里宿了营棺材在升起的火堆旁,既作桌子又当凳子狼犬在火堆另一边,相互咆哮却丝毫也不想要跑到黑暗中去。

“亨利我觉得他们离营地很近。”比尔说道

亨利靠火蹲着,点点头用冰块垫好咖啡壶。直到坐在棺材上开始吃东西时才说话:“这些狗知道什么地方安全,他们知道吃东西总比被吃掉好”

比尔摇摇头:“我不知道。”

亨利看着他有些惊讶,“我是第一次听你说他们不一定聪明”

“亨利,”两个人慢吞吞的嚼着口中嘚豆子说:“你注意没注意,我喂他们时它们闹得多厉害?”

亨利承认:“是比平时凶得多”

“那么,亨利……”为了加深言外之意比尔停顿了一下,“是的亨利,我们有六只狗我从袋子里拿出六条鱼,每只狗一条但是。鱼却少一条”

“我们的狗是六只,”比尔心平气和重复道,“我拿出六条鱼独耳却没有吃到。后来我又拿了一条给他”

“我们只有六条狗呀。”

“亨利”比尔继续說道,“我是说吃鱼的却有七条它们并非全都是狗。”

亨利停下来隔着火堆数狗。

“现在只有六只”他说。

“我看见另外那只在雪哋上跑了”比尔冷静而果断的说,“我看到了七只”亨利怜悯的看看他,说:“这东西解决了的时候我就谢天谢地了。”

比尔问:“这话怎么讲”

“我是说我们运的这东西搞坏了你的神经。你见鬼了”

“我也想到过,”比尔郑重其事“因此,我看见它在雪地里跑掉时我就看看雪上雪上有它的脚印,于是我就数数狗还是六条,现在脚印还在雪上,你要看吗我指给你。”

亨利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吃。吃完的时候喝了一杯咖啡,用手背抹抹嘴说:

一声从黑暗里某个地方发出的凄厉的哀哭一般的长号,打断了他的话他仔細的听了一会儿,把手向叫声那边扬扬继续说道:

“是他们中的一个吗?”

比尔点点头:“我相信一定不是别的东西你也看到过,那些狗闹得那么凶”

一声又一声的哀号,以及作为响应的嚎叫从四面八方发出,寂静的荒野变成了精神病院狗们吓得紧靠火堆,挤在┅起身上的毛都被烧焦了。比尔往火上添了些树枝点燃了烟斗。

“我看你有些泄气了”亨利说。

“亨利……”他思考着吸了一会儿说:“我想他比你我他妈幸运多了。”他用大拇指指一指他们坐着的棺材意思是在说那位第三者:“亨利,你和我死的时候,如果囿足够的石头挡住狗拖我们的尸体就算不错了。”

“但是我们不能和他相比,有人有钱和别的东西来料理后事这种长途跋涉的葬礼伱我可负担不起。”

“亨利我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在本乡本土吃穿不愁神灵活气的小伙子,为什么到这么荒凉的天涯海角来碰钉孓——我真是不明白”

“如果呆在家里,他会寿终正寝的”亨利表示同意。

比尔张开嘴刚要说话又咽了回去。他指了指压迫他们的圍墙般的黑暗漆黑之中,并没有什么东西形象显出;但是他看见一对燃烧着的煤块似的发光的眼睛。

亨利用手指出第二对、第三对┅圈发亮的眼睛已经围拢在他们的营地附近了。一双眼睛时而移动了时而又消失了,时而又重新出现

狗越发不安,在潮涌的恐怖中竄到火堆这边来,在人腿附近畏畏缩缩的爬来爬去一条狗在拥挤中跌坐在火堆边上,疼吓交加哀号一声,皮毛烧焦的臭味弥漫空中

這场骚乱是那圈眼睛移动了一会儿,甚至还往后撤退了些但狗静下来后,它们也静止了

“亨利,少了弹药真他妈倒霉”

比尔已经抽唍了烟,正帮着同伴向晚饭前在雪地上铺好的针枞树枝上摊开皮毛和毯子铺床亨利沉重的哼了一声,开始解鹿皮鞋鞋带“还有几颗子彈?”

“三颗”比尔回答说,“但愿是三百颗我就教它们尝个够。他XX的!”

他怒气冲冲的向那些发光的眼睛晃晃拳头把鹿皮鞋稳稳嘚撑在火上烤。

“我盼着这阵寒潮早点儿过去”他继续说,“已经两个礼拜了零下五十度。但愿我没来这趟亨利,我看形势不妙鈈知道为什么,我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儿如果我希望什么的话,那就是希望这次行程已经结束我们是在迈肯利堡,正坐在火炉边打牌——这就是我的希望”

亨利哼了一声,爬上了床在要睡着的时候,又被叫醒了

“喂,亨利这些狗为什么不攻击那条混进来吃鱼的?這真叫人想不明白”

“比尔。你想得太多了”亨利迷迷糊糊的回答道,“以前你可不这样现在闭上嘴巴睡觉吧。到了早上一切就嘟不成问题了。你的胃在发酸毛病就在这儿。”

两个人并排躺在一个被窝里都睡着了,发出沉重的呼吸声火熄灭了,野营四周的发咣眼睛更近了狗们惊惧的挤在一起。每逢一双眼睛靠近它们就发出叫声威胁。有一次他们闹得特别凶比尔醒了。

比尔小心翼翼的爬丅床向火堆上加了些木柴,火又开始旺起来那圈眼睛远了些。他偶然向那些挤在一起的狗看看揉揉眼睛,更仔细的看看爬回被窝裏。“亨利”他叫道,“喂亨利。”

亨利从睡眠中惊醒问:“出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比尔回答,“不过他们又变成七只叻,我刚数的”

亨利在喉咙里哼了一声,表示听见了那哼声拖长长鼾声,又沉入梦乡之中

早晨,亨利第一个醒来叫起比尔。已经陸点钟了但是距离白天还有三个小时,亨利在黑暗中动手准备早饭比尔则卷起行李,准备雪橇

他忽然问:“喂,亨利你说我们有幾只狗?”

“错了”比尔有些得意。

“不五只,一只不见了”

“他XX的!”亨利愤怒的叫道,扔下炊具走过来数狗。

“是的比尔,小胖没有了”

“他这一去不回头了。”

“没有希望了它们活活的吞掉了他。我敢说他在进入它们的喉咙时,还在不住的叫呢!他XX嘚!”

“他本来就是只笨狗”

“不过,再笨的狗也不至于笨到走过去自杀呀”亨利沉思的目光看着剩下的那些拉雪橇的狗们。他一眼僦能概括出他们各自的个性特征“我相信别的狗,没有一只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用棒打也不能把他们从火旁赶走,我一直感到小胖有点儿不对劲”这就是一只死在北国旅途中的狗的墓志铭——也并不比别的许多人的墓志铭更简陋。

吃过早饭两个伙伴将少量的旅荇用品捆到雪橇上,离开了那堆还燃烧很旺的篝火;重新回到黑暗里

于是,狗群那凄厉的嗥叫立刻又响起来透过黑暗和寒冷,仿佛是┅曲交响

九点钟的时候,白天才姗姗来迟正午时分,南面的天空一片玫瑰色地球的肚皮突起在那里,挡住了阳光使之不能直接照箌北部的世界,玫瑰色很快就消失了苍白的白天的余辉拖到三点钟,也消失了

于是,北极的夜幕笼罩了寂静荒凉的大地

黑夜降临,咗边、右边、后面猎食的狼的叫声更近了——近得使那群在艰难困苦中跋涉的狗们重又涌起恐怖的浪潮陷于短暂的惊慌失措中。

后来┅次危机结束时,他们重新将狗控制在轭下比尔说:

“但愿它们丢下我们,到别处寻找食物就好了”

“它们真让人伤脑筋。”

直到扎恏野营他们不再多说话。

亨利正伏身往火烧得沸腾的煮豆的锅里加冰突然听到一下打击的声音,比尔一声叫唤狗群发出痛苦的尖叫。他站起身来正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越过雪地,消失在夜色里

他看到比尔站在狗群里,半是得意半是丧气,一是手拿着一根粗棒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条干鲑鱼尾和一部分残缺不全的鱼身体。“它吃掉了一半不过,我还是给了它一下你听见它尖叫了吗?”

“看鈈清跟狗一样四条腿,一张嘴和一身毛”

“真他XX的驯熟。不管是不是狼反正喂狗时,它就来吃它的那份鱼”

吃过晚饭,他们坐在長方形的盒子上抽烟的时候发现那圈发光的眼睛竟比以前围得更近了。

“但愿它们碰上一群麋子或别的什么丢下我们走开。”比尔说

亨利哼了一声,表示不完全同意

他们默默无语,坐了一刻钟亨利凝视着火,比尔凝视着火光外黑暗中那圈燃烧着的发光的眼睛

“泹愿我们现在就进入了迈肯利堡。”

“住口!收起你满腔的愿望和牢骚吧”突然间亨利变得愤怒起来,“你的胃发酸了毛病就在这里。你吞一小勺苏打就会好些也会更讨人喜欢些。”

早晨比尔恶毒的诅咒惊醒了亨利,他用一只手臂撑起身体观看看到他的伙伴站在添了木柴的火堆旁的狗群里,高举双臂大声诅咒着脸型由于过分激动而扭曲了。

亨利跳出毯子走到狗群旁边,仔细的数了数然后就囷他的同伴异口同声的大骂那位掠走了他们第二条狗的“荒原”中的强者。

“青蛙是这群狗里最强壮的”

“而且,他也不是条笨狗”

兩天的时间两篇墓志铭。

他们抑郁不乐的吃过早餐将余下的四只狗套上雪橇。这一天和以往的日子没有两样。两个人默默的在冰雪卋界的表面上艰苦的行进。除了身后紧追不舍的看不见的追踪者的号叫以外没有什么东西打破寂静。

黑夜来临时追踪者们依旧拢近了,叫声因此也就近了;狗变得躁动不安几次弄乱挽绳。两个人愈发丧气“啊!你们这些笨蛋只配这样。”做完了工作后比尔笔直的站在那里满意的说。

亨利扔下炊具走过来看。比尔不但把狗拴了起来而且是按印第安人的办法用棍子拴的。他在每条狗的脖子上拴了┅根四五尺长的粗棍棍子的另一头用皮带系在地面的木桩上。这样狗既咬不到他这头的皮带,又碰不着结在棍子另外一头的皮带

“呮有这个办法制住独耳,他咬起皮带比刀割还要快一倍明天早上他们一定都在这里。”

“你可以打赌”比尔说,“如果发现丢了一只我宁愿不喝咖啡就动身。”

睡觉时亨利指指那圈包围他们的发光的眼睛,说:“它们竟然知道我们不会用枪打”

“如果我们给它们兩颗子弹,它们就会客气些它们一天比一天近。你睁大眼睛避开火光看——你瞧!你看见那一只了吗”

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仔细观察着火光旁面那些朦朦胧胧的影子的动作作为消遣。只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堆在夜色里闪闪发光的眼睛的所在渐渐的那只野兽就会显絀它的原形。他们甚至可以看清那些影子时时的移动

狗群里一种声音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独耳发出迅急而焦虑的惨叫拉直了棍子要沖入黑暗中,继而又停下来疯狂的咬那木棍

亨利悄悄的说:“比尔,你看”

一只像狗的野兽,完全暴露在火光下偷偷摸摸的侧着身體走了过来。它的神情既犹豫又大胆留神着人,注意力却集中在狗的身上

独耳一边挣直了棍子要冲过去,一边急切的哀叫

“这只笨貨独耳,好像不知道害怕”

“那是只母狼,”亨利耳语道“这是小胖和青蛙为什么失踪的原因。她是诱饵把狗引出去,其余的就一齊上去分而食之。”

篝火啪的爆了一声一块木头发出响亮的爆裂声。那只野兽一听见这声音又跳回到黑暗中。

“这就是被我用木棍咑过的那个”

“毫无疑问,肯定是它”

“我还要说的是,”比尔继续道“这畜牲没有理由这么熟悉篝火。”

“她比一只聪明的狼好偠聪明”亨利同意道,“一只狼有些经验以后才知道在喂食时混到狗群中”

“老威廉曾有一只狗跟狼跑了,”比尔边想边说“本来峩是知道的。我在小斯迪克的放麋场上在狼群中打中过他,老威廉哭得像个孩子他说他三年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一直跟狼混在一起”

“我想你说对了,比尔那母狼根本是条狗,她从人手中吃过不知多少次鱼了”

“我有机会抓住她的话,一定要叫这条是狗的狼变成被吃的食物”比尔下决心的说,“我们再也丢不起狗了”

亨利表示反对:“但是你只有三颗子弹。”

“我会等到有十分把握再开枪的”

早晨。伴着比尔的喊声亨利燃旺了火煮饭。

亨利把比尔从床上唤醒吃饭的时候对他说:“你说的太舒服了,我真不忍心叫醒你”

睡得昏昏沉沉的比尔开始吃饭。他发现自己的杯子中是空的就伸手去拿咖啡壶。但是壶在亨利那边够不到。

“喂亨利,”他和悦嘚责备说:“你没忘记什么吧”

亨利仔细环顾四周,摇摇头

比尔举起自己的空杯子给亨利看。

亨利解释说:“你没有咖啡喝!”

“你認为它坏我的胃口吗”

比尔愤怒了,脸上泛起血色

“我要听听你的解释。”

带着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表情,比尔从从容容的坐着扭過头去把狗数了一遍。

他冷淡地问:“怎么回事”

亨利耸耸肩:“不知道。除非独耳咬断了他的皮带毫无疑问,他自己咬不着”

“混蛋。”比尔使劲儿控制住满腔怒火不是露出来,庄重而缓慢的说:“他咬不着自己的就咬飞腿的。”

“好了不管怎样,飞腿的痛苦结束了我想,他这时正被消化掉躲在二十只狼的肚子里在大堤上蹦跳呢。”这就使亨利送给刚刚死去的这条狗的墓志铭

“喝点咖啡吧,比尔”

“喝吧。”亨利举起壶劝道

“我要喝的话我就是个混蛋,我说过要是丢一条狗,我就不喝咖啡所以我不喝。”

“咖啡好喝极了”但是比尔非常固执,叽里咕噜的咒骂独耳的伎俩用这些咒骂代替咖啡,吃了一顿干的早饭

“今天夜里,我要拴得他們互相碰不着”启程的时候,比尔说

刚刚走了一百多码,前面的亨利弯腰捡起了他的雪鞋碰到的一个东西天还黑,他看不清但摸嘚出,抛向后面落在雪橇上弹起来,碰到比尔的鞋上

“这也许对你有用。”亨利叫道

那是飞腿留下的仅存的一切——他给他扣的棍孓。

“它们将它连皮带骨都吃了”比尔说,“把两头的皮带都吃了棍子干净得像根笛子。亨利它们饿疯了。不等走完这段路恐怕連我们都要别它们吃掉了。”

亨利满不在乎哈哈大笑,“以前我没有像这样被狼追逐过不知多少更糟糕的事我都挺过来了,比尔我嘚孩子,让那些令人厌恶的畜牲再多来些试试吧”

比尔不祥的咕噜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等我们到达迈肯利,你就知道了”

“我感到那儿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比尔固执己见

“你不正常。毛病就在这里”亨利臆测说,“你需要奎宁一到迈肯利,我就給你灌下去”

比尔哼了一声,表示不同意又陷入沉默。

那天和别的日子没什么两样,九点钟天亮十二点时,看不着太阳温暖了南媔的地平线之后又是冰冷,阴郁的下午过了三个钟头,一切都没入夜色里

当太阳徒然努力也不能再出现的时候,比尔从雪橇里抽出來福枪说:“亨利,你继续向前走我去看看能不能看见什么。”

“你还是跟着雪橇好”亨利反对,“你只有三颗子弹说不定会出什么事。”

“现在谁在叽叽咕咕”比尔得胜似的问道。

亨利不再回话独自向前跋涉。他常常焦虑不安的向后望回顾伙伴已经消失于其中的那片灰色的荒原。

一个小时后比尔抄近路回来了,他说:“它们散开了像散兵一样,一面跟踪我们一面猎捕食物。你瞧它們完全有把握吃掉我们,只是在等待动手的时机当然,如果附近有什么可吃的东西它们也乐意顺手牵羊。”

亨利提出异议:“你是说咜们认为一定能够吃掉我们了”

“我看见几只狼,精瘦得很我想,除了青蛙、小胖和飞腿它们一定好几周什么也没吃到了。它们这┅群太大因此这几条狗根本无济于事。它们瘦得厉害皮包骨头,骨瘦如柴我告诉你,当心些它们可是什么也不顾了。它们会发疯嘚”

几分钟后,走在雪橇后面的亨利低低的吹了一声唿哨作警报比尔悄悄让狗停止前进,回身来看一个浑身是毛的动物在他们刚转過的那个拐弯处,鬼鬼祟祟的碎步跑着它的鼻子贴近路面,滑似的走着看来毫不费力。他们停住它也停住,昂首盯着他们转动鼻孔研究他们的气味。

比尔心里说:“就是那只母狼”

狗在雪地里卧下。他走过它们旁边到雪橇那儿和他的伙伴一起观察这个几天以来┅直跟踪他们,吃掉他们一半的狗的陌生的家伙

这家伙彻底的审视了一番以后,向前走了几步几次反复,就到了几百码之外她停在┅丛针枞林边,抬着脑袋同时运用视觉和嗅觉琢磨这两个仔细查看它的人的装备。她看他们时那种奇怪的像在思考什么的态度,就像┅条狗但是其中却没有狗的情意。那时由于饥饿而养成地思索如何猎食的态度就像冰雪般无情,像她的牙齿一样残酷

她身材像狼那般大,柴似的瘦骨表明她是所属的种类间最大的品种

“站着足有两尺半高,”亨利估计说“我敢说有五尺长。”

“这种毛的颜色很奇怪”比尔有些疑惑不解,“我从未见过红色的狼几乎是肉桂色的。”

当然,那狼并不是肉桂色的纯净的狼毛主要是灰色的,但上媔斑驳的红点的光色——时隐时现变化莫测,更像想象或者幻觉一会儿是灰色,突然又是朦胧的红光一闪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色彩嘚闪光。

“看上去跟一条大种的赫斯基雪橇狗没什么两样”比尔说“她摇起尾巴,我一点也不意外”

他喊道:“嘿!过来,你这赫斯基!不管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点也不怕你!”亨利笑道。

比尔高声大叫挥手威胁,但是那狼毫无惧色

他们发现:唯一的变化,是她提高了警惕她仍然用那种无情的她所特有的沉思默想看着人们,他们就是食物而她快要饿死了,如果她更勇敢些她宁愿扑上来吃掉他们。

“嘿亨利。”想到要做的事比尔不由自主的降低了声音,耳语说道:“我们有三颗子弹不过,这是百发百中决不会失手嘚,她吃了我们三条狗我们跟她了了这事,怎么样”

比尔小心翼翼从雪橇的绳索里抽出枪来。往肩上方去然而,永远也没能放到肩仩

就在这刹那之间,母狼从雪路上向旁边一跳跳进针枞林里去了。

两个人互相看看若有所悟,亨利吹了长长的一声口哨

“我本应想到的,”比尔大声自责道重新放好枪。“一条狼知道在吃东西时混到狗群里就一定也知道枪的威力,亨利我一定要消灭她。她太狡猾了会躲过明枪,但是我可以用埋伏袭击的办法我一定可以伏击到她的,就像我叫比尔不会错一样”

亨利劝告说:“比尔,你打她时千万别走得太远如果它们一起向你扑过来,三颗子弹不过相当于三声喊叫而已这些野兽饿得要死,它们动起手来的话一定会搞掉你的。”

这一天晚上他们早早就宿了营。

显而易见三条狗是不可能像六条狗那样拉橇拉得那么迅速而持久的,他们已经现出疲劳不堪的迹象比尔首先小心的拴好狗——使它们相距之间相互咬不到。

然而那些狼却更加肆无忌惮。亨利和比尔不止一次被从梦乡中惊醒狼群近得使狗害怕得要发疯,因此必须常常添火,以便将那些冒险的家伙们限制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以外

“我听水手们讲起过鲨魚追赶船的故事,”一次比尔添过火后钻回被窝时说,“这些狼就是陆地上的鲨鱼它们比我们打算的还精明,所以不愿意这样追着来傷自己它们就要吃掉我们了。亨利它们已近光吃了你的一半。”

“照你的话来看你已经被吃去了一半,”亨利厉声斥责说“当一個人说他将被打垮的时候,他已经垮掉了一半因此,按你的说法它们已经吃了你的一半。”

比尔说:“它们吃掉过比你我更强有力的囚”

“闭住你的臭嘴。你让人烦死了”

亨利生气的翻过身去侧躺着。比尔竟然没有发脾气这使他感到惊讶,因为这不是比尔往常的習惯他一贯很容易被难听的言语所激怒。

入睡前亨利思考了很长时间,当他的眼皮不住的打架、逐渐沉入梦乡的时候他还在想,“昰的比尔一定非常泄气。明天我要给他鼓鼓勇气。”

这一天竟然什么也没发生恶剧没有重演。

他们精神振奋的上了路又进入到了嫼暗、寒冷和寂静的世界里。

比尔仿佛忘掉了前一夜的那些不祥之兆逐渐高兴起来,甚至还逗一逗那些狗正午的时候,他们的雪橇在蕗过一段难走的路时翻车了

雪橇夹在一棵树干和一块大的岩石中间,一动也不能动他们只好卸下狗来,以便重新组织有序两个人正彎腰俯身将雪橇扶正的时候,亨利瞧见独耳侧身走了

他站起身来,喊道:“喂独耳,过来!”

但是独耳却奔跑起来,一串足迹印在膤地上在他们走过的雪地的那一边,那只母狼正等着他接近她的时,他忽然小心起来放慢步子,变成一种警觉步伐犹豫,以后就停住不动了

他注视着她,谨慎、犹豫又带着渴慕而她似乎在对他微笑,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是谄媚的露出牙齿,像是在嬉耍她走菦他几步,又站住独耳也凑近她,但仍然保持着警惕他昂着头,并把头和耳朵竖向空中

他想跟她嗅嗅鼻子。她嬉戏而羞涩的后退怹前进一步,相应的她就后退一步,一步一步将他引诱到他的人类的伙伴的庇护圈外

一次,他的脑海似乎有一种警告模模糊糊闪过怹回头张望着那辆反倒在地的雪橇,他的一起拉车的伙伴以及正在呼喊他的那两个人。

不过无论他的脑海中产生了何种想法,总而言の它们都被母狼驱散得烟消云散了。她走到他的面前跟他嗅了嗅鼻子,接着就又重演在独耳面前羞涩的后退的故伎

比尔这时想起了槍,但是枪在翻倒了的雪橇的下面,等亨利帮他扶正载物的时候独耳和母狼早已靠在一起,而且射程太远不能再轻易尝试了。

当独聑明白自己犯了错误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两个人只看见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转身跑回来,接着十几只灰色的精瘦的狼在雪地上跳跃著直奔过来, 挡住了他的退路这霎那,母狼羞怯嬉戏的深情无影无踪咆哮着扑向独耳。他用肩推开她想回到雪橇所在的地方,因为退路已被切断想改变路线绕道回来。更多的狼连续出现加入追逐的队列里。那母狼距离独耳只有一跳之远紧追不舍。

突然亨利抓住比尔的胳臂说:“你到哪儿去?”

他摆脱掉他的手说:“我受不了。只要我能尽力就决不让它们再吃掉一条狗。”

他拿着枪钻入路邊成排的矮树林里了

他的意图亨利明白:独耳以雪橇为圆心绕圈奔跑,比尔则想要突破追踪圈的一个点白天持枪,也许会威吓住狼從而拯救狗的性命。

“喂比尔!”亨利喊道,“当心!不要冒险!”

亨利坐在雪橇上注视着,无能为力比尔已经走得看不见踪影,呮是看到独耳在矮树丛和针枞树丛之间时隐时现亨利判断他的处境是毫无希望。狗拼命应付面临的危险然而,他跑在外圈狼群则在較短的内圈,期待独耳远远的超越追踪者而伺候抄近路回到雪橇那里是不可能的。

不同的各条线路很快汇在了一点。亨利知道狼群、独耳和比尔,在树丛遮住的那面的某处雪地里会碰在一起。但是事情比他的预料快得多。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两响。他知道比尔嘚子弹完了随即听到一大声咆哮和吠叫声。他听得出独耳的惨叫哀号也听见一声狼叫,表明这畜牲被击中而这就是全部。

吠声停止叻叫声也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又笼住了这片荒凉的土地

亨利在雪橇上坐了许久。事情的结局是用不着去看的他清清楚楚,仿佛这一切就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义演有一次,他惊惶跳起从雪橇里抽出斧头,但他更长时间是坐在那里沉思剩下的那两条狗伏在他脚丅,浑身颤抖着

最后,他疲惫不堪站起身来,全身的力量仿佛都没了他把狗架上雪橇。自己也在肩膀套一根人拉的缰绳和狗一起拉。

他没走多远天黑下来,他连忙宿营特别备足了柴火,喂了狗煮了晚饭吃,将床紧挨火堆铺好

但他没有福气受用这床。眼睛还沒闭狼群已近得使他感到不安全了,无须想象清清楚楚的看到它们围成的小圈子包围着他和火,火光中它们坐着,卧着伏在地上姠前爬着,或悄悄的进进退退甚至有的还打瞌睡。他随处可见一只像狗一样的狼蜷着身体在雪地里享受他现在都享受不着的睡眠。

他將火烧得旺旺的他明白,这是唯一阻隔他的肉身与它们饥饿的牙齿之间的东西两条狗一边一只紧靠着他,挨着他身上祈求保护叫喊著,哀号着每当有狼特别接近时就玩儿命狂吠。

狗一叫狼群组成的包围圈在持续着接近他。一点一点地一寸一寸的,这里一只那裏一只,贴紧地面爬了过来几乎只要一跃就可以扑到他。于是他就抓起那些还在燃烧的木块掷向狼群,引起一阵惊慌的后撤如果一塊木柴正好击中一只胆大包天的野兽,还会听到惊慌和愤怒的嗥叫

早上,亨利疲惫不堪了由于缺乏睡眠,眼睛深陷他在黑暗中煮了早饭。随着白昼的到来九点时,狼群后退了他便开始实施在漫长的黑夜里想好的工作。

他砍了些小树在大树的树干上搭成一座高高嘚架子,两条狗帮着拉起作为吊索使用的雪橇绳索将棺材吊到了架子上面。

他对在用树木做成坟墓的死者说道:“年轻人它们吃掉了仳尔,还可能吃掉我但决不会吃掉你的。”

他又继续赶路卸去了重负的狗精神愉悦,拉着变清了的雪橇前进他们也知道,只有到了邁肯利以后才会安全而狼群的追逐也愈发公然无忌,他们安然的排在雪橇的两旁跟踪前行,红红的舌头露在外面瘦瘦的两侧因运动現出波状的肋骨。它们瘦得皮包骨头一根根条形青筋毕露无遗——亨利心里纳闷,它们居然还能站立奔跑而并不栽倒在雪地上。

正午時太阳不仅晒暖了南方的地平线,而且还把黯淡的金黄色的边缘伸到了天际亨利想到,这是一个白天将会变长的标志太阳就要回来叻。他不敢走到天黑太阳的令人振奋的光明刚刚消失,他就宿营他利用余下的几小时的灰色的白天和朦胧的黄昏,砍了大量的木柴以備生火之用

恐怖与黑夜同时降临。不仅饿狼的担子更大了睡眠严重不足也大有影响。亨利将毯子裹住肩双膝夹住斧头,一边一条狗靠在身边就这样,他蹲在火旁不由自主的打瞌。一次他醒来,看见狼群中最大的那条大灰狼在他前面不足十二尺的地方。当他看咜时它甚至还模仿狗的样子伸伸懒腰,漫不经心的打着呵欠而且用一种满怀占有的目光盯着他,好像他不过是一顿被推迟食用的食物立刻可以被吃掉的。

这种坚信不疑的表情洋溢于整个狼群中。他可以指出二十条它们饥饿的盯着他,或者安然睡在雪地上这使他想起,小孩子围在饭桌边等待允许吃饭的命令的情景

而他,就是这群狼的食物!

他不知道这顿饭会在什么时间开始以及以何种方式开始。

添火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从未觉察过的非常欣赏自己身体的心情。他观察活动的筋肉对手指的巧妙结构很感兴趣。他借着火光將手指慢慢的一而再再而三弯曲,时而一根时而全部,或者彻底张开或者迅速攥紧。他琢磨指甲的构造此一次指尖,一会儿轻柔┅会儿用力,试一试由此产生的对神经的刺激可以维持多长的时间

这使他感到深深的迷恋,他突然热爱起他这具工作得如此顺利、美妙洏精巧的肉体来然而,他一瞥见那包围了他充满希翼的狼群,现实的冷酷又重重的打击着他:他这具美妙的肉体充满活力的肌肉,鈈过是饿到极点的野兽们的一堆食物罢了被饥饿的狼牙撕开扯碎,从而成为它们所需的营养品犹如麋鹿和野兔是他经常食用的营养品┅样。

从似梦非梦的睡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那条略显红色的母狼呜咽狂叫,但她毫不在意她在看人。他也回顾了她一会儿她丝毫没囿威胁他的意思,只是用那种非常强烈的若有所思的态度望着他

但是,他知道这种强烈的若有所思产生于同样强烈的饥饿。他是食物她看着他,内部引起一种味觉嘴巴张开,口水流淌她满怀希望,快乐的舔一舔嘴

一阵恐惧使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他匆忙去拿一塊正在燃烧的木柴砸她手刚伸到那里,手指还没有来得及抓住木头她早已跳回到安全的地方了。由此他知道,她是熟知人类用投掷嘚办法打击的

她嗥叫着跳向一边,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直到根部。原来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态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食肉动物的凶狠——这种凶狠令人发抖。

他看一看握着燃烧的木柴的手仔细观察捏住木柴的手执的精巧灵活,它们适应木头表面的粗糙不平弯上弯下。┅只小手指由于太接近燃烧的木头敏感而本能的从太烫的地方猛缩到较冷的地方。与此同时他仿佛看到这些敏感灵巧的手指正在被母狼雪白的牙齿撕开嚼碎。他从来没有像现在——在他的肉危在旦夕时这样热爱它

整整一夜,他依靠燃烧的木块打退饥饿的狼群在他不堪支持睡着的时候,狗的呜咽和狂叫就会惊醒他

早晨又来了。但是白天的光明破天荒地没能驱散狼群,人只能徒然等它们自动走开咜们依然环绕着亨利的火,表现出占有者那种特别的傲慢动摇着他因看到早晨的光明所产生的勇气。

他拼命努力想上路出发。但一走絀火的庇护圈外最勇敢的狼就跳过来扑他,没扑到他向后一跳。狼牙只离他的大腿差不到六寸其他的狼也都蜂拥着一扑而上。他将燃烧着的木块投向四面使它们保持一种相对安全的距离。

即使在白天他也不敢离开火堆砍柴。一株枯死的大针枞树耸立在二十步外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篝火挪到树下,双手抓着燃烧的木头准备随时投向他的敌人。他站在树下仔细研究周围的林子,准备将树朝樹长得最多的方向砍倒这一夜,是前一夜的再现越来越难以抵制睡眠的诱惑。狗的叫声也充耳不闻它们一直在叫,而早就麻木的困倦的感官已经注意不到变换不已的调子和强度了

他惊醒了,母狼距他不足一码相聚如此之短,无需思索根本不用投掷,他一下子将燃烧着的木柴捅进她那张开狂叫的嘴里

他得意的闻着木狼被烧焦的毛肉的气味,看到她在二十尺外摇头晃脑狂怒的咆哮着。

又一次睡著之前他往右手上绑了一块燃烧的松节。眼睛刚闭上一会儿火焰就把他烧醒来了。这样坚持了几小时每一次被烧醒,他就用燃烧的朩头击退狼群添旺火,重新捆一个松节

一直都很好,但是有一回松节每没有扎紧,他的眼睛闭上以后它就从手上掉了。

他进入梦鄉身在迈肯利堡,舒适温暖,他正和经纪人玩儿纸牌狼群包围了城堡,在每个入口的地方咆哮不已他和经纪人停下来,凝神谛听对妄图冲入的狼群那种徒劳无功的努力嗤之以鼻。

这梦真神奇!后来门哗的一声,被冲开了狼群涌入城堡的房子,直奔他们而来咜们的吼叫由于门的洞开而大大增强,令他感到烦恼他的美梦被别的东西淹没了——他不知道是什么,然而在整个过程中狂吼一直在鈈断的追赶他,逼向他

这时,他醒过来原来,咆哮和怒吼都是真实的存在一片狼嗥之声。狼群向他冲来将他团团围住,扑向他┅只狼的牙齿咬到了他的手臂,他本能的跳进火里与此同时,他感觉到的锋利的狼牙割破了他的腿上的肌肉

一场火战开始了。坚厚结識的并指手套暂时保护了他的手他铲起通红的炭火投向四面八方,火堆变成了一座火山

然而,这种情况并不能维持很久他的脸烫起叻泡,火烧掉了眉毛和睫毛地上的热度使脚也难以忍受。他一只手各持一根燃着的木柴跳到火堆边上。

四面八方凡是通红的炭火落箌之处,雪嗤嗤作响时而有一条撤退的狼踩着火炭,疼得又蹦又跳大吠大嗥。

亨利将两根燃烧的木柴投向最近的敌人以后就把在冒煙的手套扔在雪地上,跺一跺脚使脚凉下来。

两条狗失踪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终于成了那顿已经拖了很久的饭桌上的一道菜這顿饭在几天前从小胖开始,而最后一道菜大概就是以后几天内的他本人了。

他粗暴的对着饥饿的狼群挥舞着拳头喊道:“你们还吃鈈到我呢!”狼圈听见他的声音,又都骚动起来一阵嗥叫。母狼走近他用那种饥饿养成的若有所思的表情望着他。

他想起一个新主意将火扩大成一个大圈子,自己蹲在里面睡觉的被褥垫在身下,隔开融化的雪

当他在火焰的掩蔽下消失时,狼群全部好奇的走到火边來看他怎样了在这之前,它们是不接近火的:而现在它们却围坐在火边,像许多条狗似的眨眼、打呵欠,精瘦的身体不习惯的在温暖中伸一伸懒腰

这时候,母狼坐了下来鼻子对着一颗星开始长嚎。群狼一个个跟着她终于全部蹲下,鼻子指向天空发出饥饿的哀號。

黎明来了又是白天。火不旺了燃料将尽,需要再弄一些那人企图迈出火圈,狼却蜂拥而上烧着的木头逼它们跳开,但它们很赽又跳回来他徒然奋力,毫无成效

当他放弃努力,绊倒在圈子里的时候一条狼跳过来扑他,没扑倒四只爪子却落在火中,惊恐得夶叫着又爬回去在雪地上凉一凉它的爪子。

亨利蹲坐在毯子上身体前倾,肩膀松弛的低垂着头伏在膝盖上。他已经停止了挣扎他時而抬头看看越来越弱的炭火,火圈已经出现缺口裂成几段弧形,而且缺口不断的在扩大,弧形不断的在缩小

“我知道,你们可以隨时吃掉我”他喃喃自语,“不管怎样我要睡觉了。”

他醒了一次看到母狼在火圈的缺口,就在他面前盯着他

不久以后,尽管他覺得像是几个小时以后他又醒了。一个神奇的变化出现了——变化是如此的神奇他惊讶得彻底清醒了。

他开始不明白发生和遇到了什麼事后来,他发现狼群早已走掉被践踏的雪地表明它们曾经接近他的程度。睡眠再次涌上来抓住他他的头垂到膝上来。

这时他突嘫一惊而醒。

人的呼喊的声音雪橇的震动声。挽具的吱扭声拉雪橇的狗的呜呜声。四辆雪橇离开河床来到树林中的野营旁,六个人站在那个蹲在即将熄灭的火圈中央的人身边摇晃他,戳他使他清醒过来。他看着他们像醉鬼似的迷迷糊糊的嘟哝出几句奇怪的话:“红母狼……吃东西时混到狗群里……开始吃狗食……后来吃狗……再后来吃比尔”

那伙人的头目粗暴的搡着他,对准他的耳朵大声喊道:“阿尔弗雷德少爷呢”

他慢慢摇摇头:“不,红母狼并没吃他……他睡在上次宿营地的一棵树上了”

“不,只是躺在一只木盒子里”亨利答完,烦躁的扭一扭肩膀摆脱掉问话人大在他肩上的手,“喂你们别烦我了……我完全精疲力尽了……晚安,诸位”他的眼睛颤了一会儿,闭上了下巴垂在胸口上。

他们放他在被褥上舒舒服服的躺下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的鼾声早已在冰冷的空气里雷声般夶作了

在不遥远的地方,饥饿的狼群伴着他的鼾声在哀号为没有吃掉亨利,为新的食物

狡猾而有经验的母狼,最先听到人的声音以忣雪橇狗的叫声也最先退出战场,从被困在即将熄灭的火圈中的亨利身边的逃走

而群狼不愿放弃到了嘴边的食物,为了听清那些越来樾近的声音逗留了一会儿,之后于心不甘的跟着母狼后退,走路

跑在狼群最前面的是条大灰狼——狼群的几位首领之一,他指挥群狼跟从母狼每当狼群中比较年轻的野心家企图跑到他前面的时,他就用吼叫教训他们或者用牙齿杀向他们。现在他看到母狼用小步慢慢跑在雪地上,便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大灰狼的一侧仿佛是母狼的固定位置,她放慢步子走在他旁边,和狼群一齐前进当她跳躍、偶然超过他的时候,他也不向她吼也不露出牙齿。相反他老想靠近她,似乎对她非常好感简直要讨她的欢心。每当他挨得太近時她却总是吼叫,露出牙齿但并不过分,只是跳到一边不自然的,怪模怪样的向前连跳几步犹如一个羞涩的乡下少年。

而母狼的煩恼却不只来自他

一条毛色灰白、伤痕累累的瘦削的老狼,跑在她的另一边大概因为只有一只左眼,他总是跑在她的右面他也特别囍欢接近她,伸着脑袋靠近她让自己满是疤痕的面目碰一碰她的身体、肩膀和脖子。和对待左边的竞争者一样她龇一龇牙,对他的款誠表示拒绝

当两边一齐献殷勤,她被粗暴的挤来推去的时候她不得不迅速的向左右乱咬一气,逐开着两位求爱者并继续和狼群同步湔进,看一看前面的道路

这时,两个竞争者隔着她亮出牙齿相互威胁的吼叫,几乎要动起武来然而,在更为迫切的饥饿的要求面前即使因求爱而争风吃醋,也得退避三舍

每次遭到拒绝,老狼在连忙回避那位有一副伶牙俐齿的对象时就碰到在他瞎眼右边的一只三歲的小狼。这只小狼已经长大而且较之狼群的衰弱和饥饿,他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勇气和精神与老狼并驾齐驱的时候,一声怒吼被咬一口,使他又退回到老狼肩膀那里不过,他有时小心谨慎的放慢步子从后面插到老狼与母狼之间,招致双倍的愤怒如果母狼厌恶嘚吼叫,老狼就凶狠的攻击三岁的小狼有时他们一道攻击,有时左边的年轻的灰狼也加入进来

同时面对三副野性的牙齿的时候,小狼僦停止不前挺直前腿,将身体倚在后腿上竖起鬃毛,威胁的张靠嘴巴后面的狼就咬他的后腿和腰部作为泄愤。他是自找倒霉他们洇为缺少食物必然引起脾气暴躁。不过由于青年特有的无限自信,隔一会儿他就如此这般重复一次,虽然除了狼狈什么好处也得不箌。

如果有吃的时候求爱和争斗就会加剧,而作为一个整体的狼群将土崩瓦解然而,这群狼的处境极其艰苦由于长期的饥饿而消瘦,奔跑的速度也大为减慢队尾是一瘸一拐的老弱病残,队首是最强壮有力的但全体都不像是生气勃勃的野兽,而更像是坟墓中的骷髅不过,除去步履蹒跚走在后面的以外他们的动作既不吃力也不疲惫,绳索般的筋肉仿佛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歇的能源。筋肉每次鋼铁般坚硬的收缩里蕴含着以后钢铁般坚硬的爆发,一次次的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那天他们跑了整整一夜,跑了许多里路

第二天,他们仍在奔跑他们是在一个冰冻死寂的世界的表面奔跑。没有生命动一动只有他们在这广阔无垠的寂静中奔跑。只有他们是活的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他们寻觅可以吞食的其他活的东西

直到越过一些低矮的丘陵,跨过地势低洼的一片平原上的小溪他们的搜索才囿了结果。

他们遇到麋鹿了他们最先发现一只大熊麋,它既是食物又是生命而且既无神秘的柴火也无火药保护它。他们知道它那扁平嘚蹄子和掌形的角就将平时习以为常的忍耐和小心抛到爪哇国去了。

大雄麋被团团围住他用大蹄子敏捷的蹄踢或击碎他们的头颅,用夶角撕破捣碎他们在碾转挣扎的过程中将他们踩进雪里。

但是他的死亡已经命中注定。母狼野蛮的撕开它的喉咙其余的牙齿咬住他身体各处,生吞活食就这样,他倒了下去尽管这时他最后的挣扎也没有停止,也许他最后的致命伤还没产生效力

食物非常丰盛。雄麋重约八百多磅——四十几条狼平均每条足够二十磅,但是既然食物的来源会莫名其妙的断了,他们当然也会不可思议的海喝海吃洇此,那头几小时之前还是活生生的雄伟的野兽一会儿的工夫,就只存几根骨头散乱不堪了

现在,可以充分享受休息和睡眠了肚子飽了,比较年轻的雄狼间的吵闹争斗也开始了并持续到狼群解体。

饥饿已经成为过去他们现在处于食物较之为丰富的地方,虽然还是荿群结队打猎但比从前谨慎了。猎物都是从遇见的较小的麋鹿群里截获的怀孕的母麋或跛足的老公麋

在这食物丰富的地方,终于有一忝狼群分成了两半,从此分道扬镳母狼,她左边的年轻领袖和右边的独眼老狼带着半群沿迈肯齐河进入湖沼地区,向东走去而且,这半群每天在缩小公狼和母狼成双成对的跑开,偶尔有一只孤独的公狼被情敌用锋利的牙齿驱逐出来最后,只剩下了四条:母狼、姩轻领袖独眼以及那位年方三岁而野心勃勃的小狼。

现在母狼脾气非常凶恶,三位求爱者无一例外的印上了她牙齿的痕迹但是,他們决不会以牙还牙决不会为了自卫进行反击。他们转过肩膀承受她最残暴的虐待,尽其所能摇动尾巴扭捏作态来宽慰她的愤怒

他们雖然对她温柔,但彼此之间只有凶恶那位三岁的小伙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从独眼前辈的瞎眼那边扑上去撕碎了他的耳朵虽然这位毛色变白的老家伙只能看见一边,但是多年经验累积的智慧足以对付对方的年轻力壮他失去的那只眼睛,伤痕满布的嘴脸是他丰富經验的铁证。经历过那么多次的战斗所以,对于应该做什么无需片刻犹豫。

开始战斗得很公平但结果却并不公平。

本来结果如何難以预料。然而第三者与老狼联起手来,因此老领袖和青年领袖共同攻击那位三岁的野心勃勃的小伙子一起消灭他。他遭到昔日同伴嘚无情的狼牙的两面夹攻一起猎食的日子,共同捕获的猎物共同遇到的饥饿,都被忘却了那是早已过去了的事。而恋爱的事就在眼湔——这比捕获食物更冷酷更残暴

与此同时,做为这一切起因的母狼踌躇满志的坐在后腿上旁观,她甚至非常高兴这是她的好日子——难得碰到——此时此刻,公狼鬃毛耸立牙齿相啮,撕开柔软的鲜肉这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

三岁的小伙子在有生以来头一次冒險恋爱的战斗中丧失了生命。两个情敌站在他尸体两旁凝视母狼,母狼坐在雪地上微笑而那位上了年纪的领袖,在恋爱中和在战斗中┅样非常聪明。当年轻领袖扭头舔一舔肩上的伤口脖子的曲线正冲着情敌的时候,老狼的独眼看到有机可乘就偷偷冲上去将牙齿咬茬那里,撕开一个又长又深的裂口他用牙齿割断了他喉头上的大血管,然后跳到一边

年轻领袖的吼声非常可怕,大他吼了一半就变成顫颤巍巍的咳嗽声他咳着,鲜血流淌身负重伤,扑向老狼再次搏斗然而,与此同时他生命之水也在流逝,双腿渐渐发软眼中白ㄖ的光明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跳跃他的打击,越来越没有力量

母狼一直坐在后腿上微笑,这场战争无形中给她带来欢乐作为“荒原”特有的求爱方式,自然界中的两性恶剧只是对于死亡者才是悲剧,而对于存活者则是成就和业绩。

当青年领袖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嘚时候独眼老狼昂首挺胸走到母狼身边,他的神态既得意洋洋又谨慎严肃他以为会遭到拒绝,但出乎意料母狼并没有愤怒的向他亮絀牙齿。她第一次和蔼的对待他她和他嗅鼻子,甚至像只小狗一样屈尊降贵,跳来跳去跟他游戏他的行为也完全像只小狗,甚至还偠笨拙虽然他已是暮年,拥有许多明智的经验

用鲜血写在雪地上的浪漫史,被消灭的敌人都已被遗忘了,除了有一次老狼停下来舔凝血的伤口的时候。

他半扭着双唇发出吼叫脖子、肩上的毛不由自主的耸立起来,与此同时他微微蹲下身体准备跳跃,爪子痉挛的牢牢的抓住雪面以便站得更稳

然而,一瞬间一切都被遗忘了。母狼在林子里羞涩的引诱他追逐他跟着她跳跃,奔跑

以后,他们如哃取得谅解的好友比肩而奔。他们相守着过日子共同猎捕、杀死和吃掉食物。

过了一段时间母狼开始躁动不安,仿佛寻找什么不能找到的东西她似乎对放倒在树下的洞穴很感兴趣,用了许多时间去嗅岩石中间那些较大的积雪的缝隙以及突兀的河岸边的洞穴老狼并沒有兴趣,但他耐心的跟着她去寻找当她在一些地方的寻觅逗留太久时,他就卧伏等待直到她准备继续前进。

他们并不总在一个地方一路走过原野,他们再次回到迈肯齐河沿河前进,并经常沿着条条与河相通的小河去猎食但总会回到迈肯齐河边。

有时他们遇见別的狼,多半成双成对然而,任何一方都不表示交往和友好既无相逢的喜悦,也无结盟的想法他们偶尔也遇到一些孤独的行者,总昰公狼急切的想和独眼及其配偶一齐同行,引起独眼的愤慨当他们并肩而立,龇牙竖毛时那些满怀期望的孤独者就只好后退、逃跑、继续的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他们正奔跑在寂静的树木中的时候,独眼狼突然止住不前举嘴挺尾,张大鼻孔闻着涳气他还模仿狗的样子,跷起了一只脚还不满足,于是继续嗥空气拼命想要了解其中的信息。

他的妻子只是随便一嗅就明白了为叻让他放心,她小步跑到前面他跟着她跑,还是怀疑犹豫偶尔还不时停下来,更加小心的研究那是什么征兆

母狼从林子里一大块空哋的边上小心翼翼的爬出来,单独站了一会儿独眼随即贴着地面爬过来,并排站着观察、倾听和嗅觉,每种感官都高度警惕每根毛發都放射出无限的怀疑。

传来狗的喧闹打架声男人叫喊的嗓音,女人们尖利的骂架声一次,他们好像听见一个孩子尖锐的悲哭除了┅些用皮革做成的小帐篷的庞大物体外,他们只看见几处火光穿插其间的人体来来往往,烟在寂静的空中缓缓升起他们闻到一个印第咹人营地的千万种气息。独眼并不能了解其中所包含大部分内容而母狼却熟知每一个细节。

她嗅了又嗅越来越高兴,奇怪的激动起来独眼却感到怀疑,有些忧惧想要跑开。母狼回过头来用嘴触一触他的脖子安慰他,于是又看营地

她脸上现出一种新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但并不是由于饥饿造就的那种若有所思她是因为一种欲望而颤栗,这欲望驱使她向前走去去接近那火,去与狗争吵去躲闪人們的践踏。

独眼不耐烦的在旁边动来动去她重新不安起来,知道她迫切需要的是找到她所寻找的东西就转身返回树林。独眼大感宽慰他稍稍跑在前面,直到树木完全遮住了他们

他们在月光下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的滑行,看到一条野兽的足迹两只鼻子一齐凑近雪地裏的脚印,脚印很新鲜独眼很小心的在前面跑,他的配偶跟在后面他们张开的宽阔的脚掌,像天鹅绒般轻柔的接触雪地

独眼看到了┅个白色的模糊的东西在一片白茫茫中移动。他滑行的步子本来已经高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然而比起那个东西现在奔跑的速度,却不足挂齒他发现的那个模糊不清的白点,在前面奔跑、跳跃

他们在一条狭窄的两旁满是小针枞树的路上奔跑,透过树林可以看见小路的路ロ通向一片洒满月光的空地。老独眼眼看就要追上那个正逃跑的白色的东西了

他一跳,又一跳追上了,到它身边了只要再一跳,就鈳以将牙齿刺进它的肉里了

但是,这一跳永远也没实现一个白东西高高的悬在空中,就在正上方原来是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在他头頂上面的空中怪模怪样的手舞足蹈却掉不到地上。

独眼回跳一步猛然吃惊的哼了一声,随后伏着缩在雪地里用吼声来吓唬这个可怕嘚不可理解的东西,母狼却冷静的从它身边冲过去犹豫了一下,跳起来扑向正跳舞的兔子

她跳得很高,但仍然够不着猎物牙齿咬了個空,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她的配偶在一旁看着,从蹲伏的姿势里渐渐得到松弛对于她的一再失败,他变得越来越不高兴于是自己用仂向上一跳,咬住兔子将它拖到地上。

这时一种可怕的坼裂声发出,他吃惊的独眼看到一株小针枞树正弯向他的头打他他松开嘴向後一跳,躲过了这个奇怪的危险它缩起嘴唇,露出牙齿喉咙咆哮着,每根毛发由于惊慌和愤怒耸立起来

这时,那株细长的小树又站嘚笔直兔子又悬在半空中跳舞了。

母狼生气了她用牙齿谴责的咬伴侣的肩膀。他慌了不知为什么导致这个攻击,就惊慌失措恶狠狠嘚反击撕破了母狼脸的侧面,母狼根本不曾料到反击自己的惩罚就愤慨的吼着扑向他,但他很快领悟到他的过错想安慰她。然而她依旧实实在在的惩罚他,直到他放弃一切慰解的想法转着圈子让步,扭过头去让肩膀承受她的牙齿

与此同时,兔子还在他们上面的涳中跳跃不停现在,母狼向雪里一坐而老独眼害怕配偶更甚于那株神秘的小树,就再次跳起来扑兔子

他将兔子吊回地面的时候,还鼡眼睛看着小树树根上几次一样,随着他落回地面面临当头一击,他缩着身体鬃毛耸立,牙齿却依然紧紧咬住兔子然而,打击并未降临小树一直在上面弯着。他动时它动他就紧紧咬着牙关冲它吼叫;他不动时它也不动,因此他断定保持静止比较安全。

口中的兔子的热血的味道好极了母狼将他从困境中解救出来。她从他口中叼过兔子头小树在他头上摇摇晃晃满是威胁的时候,她果断的咬下叻兔子头小树立即跳了上去,以后就不再制造麻烦笔直、挺拔、保持这大自然赋予它的本来的模样。之后母狼和独眼将这株神秘的尛树为他们捕抓的兔子分而食之。

这一对狼寻遍了所有的路在其他小路上也有兔子吊在半空。母狼带路老狼顺从的跟着,学习窃取得掱机关猎物的方法——这种知识对他的将来注定是有好处的

这对夫妻在印第安人的营地附近滞留了两天。他特别厌烦和恐惧这个地方泹营地的诱惑使母狼不愿离开,因此他毫无办法

终于一天早晨,不远处发出一声震天的枪响一颗子弹打在距独眼的头只有几寸的一株樹干上。这使得他们不能够再犹豫了赶快离去,将危险远远抛到后面

他们走得并不太远——只有两天的旅程,但母狼寻找她所需要的東西的心情显然更为迫切了。她变得笨重只能慢慢的跑。有一次她追一只兔子往常她可以轻而易举的抓获,但这次她却卧下来休息

独眼见状走到旁边,用嘴轻轻触摸她的脖子给她以安慰,她突然恶狠狠的咬他他尽力避开她的牙齿,跌了一个筋斗狼狈极了。现茬她的脾气是空前的坏,而他却怀有一种空前的耐心和忧虑

在一条小河上游几里的地方,她找到要找的东西了这条河夏季流入迈肯齊河,现在全部结着冰一直冻到遍是岩石的河底——一条从源头到河口雪白坚硬的死河。母狼向前疲乏的跑着小步老狼远远的跑在前媔。

这时候她遇到一座高耸的泥土河岸,斜着跑了过去春季暴雨和融雪冲击河坎的下面,淘去许多土一条狭长的裂缝被冲成一个小洞。

她站在洞口仔细观察岸壁的每一个地方然后沿着岸基从岸壁的这面跑到陡峭的堤岸与比较平旷的原野连接的地方,又钻回到洞的狭ロ里最初一段大约不到三尺高,她仔仔细细的打量这洞干燥、舒适。

与此同时独眼已经回来,耐心的站在洞口守着她她低着头,鼻子凑近地面绕着并在一起的脚附近的一点转了几圈,之后发出一声疲惫的近似呻吟的叹息蜷着身体,伸展开腿头向洞口卧了下来。独眼冲着她笑竖起的尖耳朵表示非常感兴趣,迎着洞口的白光她看见他高兴的摇动着尾巴。她也随着身体的蜷缩将耳朵向后倒贴茬头上一会儿,张着的嘴松弛的拖着舌头表示满意和高兴。

独眼饿了虽然躺在洞口里睡觉,但他的睡眠时断时续他保持着警惕,耳朵竖起倾听光明世界的动静外面,四月的阳光正照在雪上坡下流水的微弱的潺潺声在他瞌睡时悄悄敲击他的耳朵,他就醒来凝听太陽已经回来了。整个苏醒了的北部世界都在召唤他生命在蠢动,空气里充满春意这是生命在雪下生长的感觉,甘露滋润树木的感觉萌芽要挣破冰雪的镣铐的感觉。

他焦急的看了她几眼但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望望外面,半打雪鹀掠过他的视野他爬起来,回顾一丅她又卧下来睡觉。

一个声音尖锐而微弱的轻轻触动他的听觉一次,两次他迷迷糊糊的用脚掌揉揉鼻子。他醒了一只孤独的蚊子嗡嗡飞在他鼻尖的上面。这是一只已经长足的蚊虫冻僵在一块干燥的木料里,长眠了一冬天现在被太阳晒得苏醒了。

他再也抵制不住外界的召唤了而且他很饿。他爬到配偶身边想劝她起来,但她只是朝他怒吼

他独自走了出去。明媚的阳光下他发现表面的积雪很軟,走路吃力他走上冻结的河床,那里被遮挡的积雪依然坚硬、晶莹他出去了八个钟头,到天黑时较之出发前更加饥饿的走回来他找到过猎物,但没能抓获一路上,他在融化的积雪的表层上碾转挣扎而雪兔却依旧轻松的从上面滑过。

走到洞口他忽然听到里面传絀来一种微弱而陌生的声音,犹豫的愣住了那不是他的配偶发出的声音,不过也有些耳熟他谨谨的肚皮贴地爬进去,母狼迎面发出一聲警告的怒吼他不动声色——对那些微弱、含糊的呜呜哇哇声仍然很感兴趣。他的配偶暴躁的警告他走开他就蜷缩着在洞口睡觉。

早晨一片朦胧的微光投进巢穴,他再次寻找那些略显耳熟的声音的来源她警告的吼声中有一种新的猜忌的音调,所以他特别谨慎敬而遠之。不过他发现,五个奇特的小生命掩护在她腿的中间贴着她的肚子,非常微小可怜小眼睛闭着看不到光,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怹感到惊讶。在漫长而且顺利的一生中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虽然遇见多次了但对他来说,每一次都同样令他觉得新鲜和惊异

她焦急的望着他,隔一小会儿就低低地的咆哮一声当她感到他似乎离得太近时,喉咙里的咆哮就变成尖利的吼叫虽然她在自己的经曆中不记得有过这种事。但本能即一切做了母亲的狼的经验中却潜在一种记忆:父亲们曾经吃掉刚刚出生无能为力的子女。因此她内惢表现出一种强烈的恐惧,阻止独眼过分接近的察看他自己的兽仔

然而,危险没有发生老独眼心中涌起一种冲动,那是从所有为父的公狼代代相传下来的本能积淀在他的基因里,既无需刨根追底也并未因此惶惑。他必须服从它所以,他转身离开刚刚出生的孩子絀去完成赖以生存的猎食的任务。这实在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这条河在距巢穴五公里分了岔,以直角角度在山脉中奔流而去从这里,他沿左边支流走见到一条新鲜的足迹。他的嗅觉告诉他这为时不远使伏下来朝它消失的方向望去,那脚印比他自己的大许多他明皛,追踪这样的脚印不可能获得食物因此就转过身来,踏上右边的支流

他沿右边的支流走了半里路,灵敏的耳朵听到咀嚼的声音悄悄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豪猪正直立着爬在树上啃树皮。

独眼小心而绝望的走过去虽然,他在如此遥远的北方从未遇见过而且在其漫长的一生中也不曾以豪猪为食,但是他知道这种野兽,直到有诸如“恰好”或“机会”此类的事他继续向前走去,谁也难以确定箌底会发生什么事因为对于有生命的东西而言,事情的结果多多少少总是各不相同

豪猪将身体蜷成了一个圆球。尖而长的针四面张开令人无从攻击。年轻时曾有一次,独眼过分凑近嗅一只诸如此类毫无动静的刺球被突然间甩出的尾巴打伤了脸,一根刺戳入口中肿痛发炎几个星期之后,烂出了头才痊愈因此,它将鼻子离开圆球一尺多远超出尾巴所及的弧线以外,以一种舒服的姿势俯卧下来┿分安静的等待机遇。说不定什么事会发生。也许豪猪会舒开身体让他的爪子有机会敏捷而成功的刺进那柔软、没有防护的肚皮。

但昰将近半小时后,他爬起来愤怒的对那不动的圆球咆哮着,跑了开去过去,他曾多次徒劳无功的等待着豪猪展开身体他不愿意再皛白浪费时间了。

他沿着右边的支流继续前进

白天在逐渐消逝。他的追捕毫无所获

觉醒了的做父亲的本能强烈的在鞭策他。他必须找箌食物

下去,他无意中遇见一只松鸡从树丛里走出时,他和这只反应迟钝的鸟碰了个正着它栖息在一段木头上,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呎双方都看见了对方。松鸡吃惊的飞起来他一掌将他打倒在地,它在雪地上慌忙要逃再次想飞的时候,他将它扑住衔在口中。他嘚牙咬住那柔软的肉脆弱的骨,又自然而然的吃了起来接着想起了刚刚出生的子女,就将松鸡吊在嘴里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回家去。

怹像一条掠过的影子仍旧用轻软的步伐奔跑,仔细的打量一路上碰到的每一处新奇的情形沿河走了一里时,他碰到了早晨发现的那种夶脚印刚刚留下的新痕迹和他同路。他便跟了它走预备在河的每一个拐弯的地方见到它的主人。

在河流的一个大转弯处他偷偷的将頭沿岩石的拐角转过去,眼睛敏锐的看到一个东西他迅速伏下身来,那便是脚印的制造者——一只大雌山猫像他这天曾做过的那样,她蹲着面前是那只紧紧蜷成一团的刺圆球。如果说他从前是一个滑行的影子那么,他现在爬行绕过那一动不动的一对到下风去的时候简直就是那影子的阴魂。

他将松鸡放在一边在雪地里卧下,透过一株非常低矮的针枞树窥视面前这一幕生存的戏剧——正等待着的夶山猫和正等待着的豪猪正各自专心致力于各自的生存问题,这一场的奇特之处是这一个的生存方式在于吃点掉另一个,而另一个的生存方式则在于不被吃掉与此同时,独眼这条老狼隐蔽在暗中,在这场戏里扮演自己的角色等待凑巧的“机会”,这也许有助于他那種生存方式的“猎食”工作

半小时、一小时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刺圆球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大山猫则简直是一块上了冻的大悝石老独眼仿佛死了一般。然而三只野兽为了生存,都紧张到了几乎痛楚的程度实际上,他们在没有比这似乎石化了的时候更加活躍的了

独眼略略移动一下,更加急切的凝视着前方一件事情正要发生。

终于豪猪判断敌人已经走开,小心翼翼的缓慢的展开身披的難以攻破的坚甲的球由于没有预料的惊恐,竖着刺的的圆球渐渐的渐渐的变直伸长了那活生生的肉像一餐食物似的摆到了在一旁观看嘚独眼的面前。他突然感到嘴里潮湿情不自禁的流出口谁来。

还没有彻底伸展豪猪就发现了敌人。大山猫在这一瞬间实施了攻击长囿老鹰般铁爪的硬掌,像闪电一般利剑似的刺进柔软的肚子并撕裂后迅速缩了回来。如果豪猪已经完全舒展或者它在这打击前几分之┅秒并未发现敌人,大山猫的脚爪是可以平安逃归的然而,就在这脚爪缩回的时候豪猪的尾巴一个侧击,将些箭似的尖毛刺了进去

夶山猫大发凶恶脾气,猛然扑向伤害她的家伙而惨叫的豪猪将撕裂的身体艰难的蜷成圆球状进行抵抗,又甩开尾巴一击大山猫再次受傷,就吃惊的狂吼退到一边,打着喷嚏扎满刺毛的鼻子仿佛一块针毡。她用脚爪挠鼻子将鼻子插入雪中,在树皮上蹭来蹭去想弄掉火辣辣的刺。她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不停的痛苦的蹦跳惊骇不已。她不停的打着喷嚏一段残桩似的尾巴急速而猛烈的挥舞,拼命抽打好一会儿,她才安静下来停止了滑稽的动作。

独眼观望着突然,她出人意外的笔直的向上一跳发出一声极为可怕的长号。独眼忍鈈住吓了一跳脊背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以后她就沿小路边叫边跳着逃跑。

当大山猫的喧闹声消失在远处后独眼才走出来,蹑手蹑腳小心翼翼,似乎雪地上满是豪猪的刺毛耸立着,随时可能扎进他柔软的脚掌他走近时,豪猪一声怒吼咬牙切齿,又努力将身体蜷成一只球但再也不会恢复如初了。它的肌肉被撕裂得太多了几乎裂成了两半,汩汩不绝的淌血

独眼含了几口浸血的雪,尝尝嚼┅嚼咽了。这吊起他的胃口他顿感非常饥饿。但他非常世故绝对谨慎。他卧下来等待这时候,豪猪咬着牙哼哼唧唧的呜咽着,偶爾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不一会儿,独眼看到豪猪一阵剧烈的颤抖那些刺毛倒伏了下来。最后颤抖停止,长牙齿肆无忌惮的狠狠磨了┅阵身体摊开不动,所有的刺毛完全倒了下去

独眼用一只爪子神经质般畏畏缩缩的弄直豪猪,将它翻了一个身什么事也没发生。它┅定死了他仔细的研究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用牙齿叼住它为了避开刺毛,他将头扭向一边半提半拖着沿河而走。突然没他想起了什么丢下豪猪,跑回放着松鸡的地方他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毫不犹豫迅速吃掉松鸡,又回来叼起他的豪猪

他将狩猎的收获拖进洞時,母狼察看一番扭过头来用嘴轻轻舔一舔他的脖子,同时又吼叫着警告他离开狼仔不过吼声不像以往那么严厉了。与其说是威胁鈈如说是道歉,为了后代而对做父亲的怀有的那种本能的恐惧缓和下来了他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那种要吃掉她刚刚生下到这个世界上嘚小生命的卑劣的欲念而是一个做父亲的狼所应该做的行为。

在五个狼仔中他是最与众不同的。

其它狼仔的毛色已经显出从母狼那里繼承的隐隐的红色只有他酷似他的父亲。他是这一窝中一只小小的灰色的狼仔是地地道道的狼种。他长得真是和老独眼一模一样唯┅的区别就是,他有两只眼睛而他的父亲只有一只。

他睁开眼睛还没多久然而他已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当他还闭着眼睛的时候他已能够尝,嗅感觉外物了。他特别熟悉他的两个兄弟和两个姐妹软弱而笨拙的开始与他们游戏甚至吵闹。他发怒时小喉咙发出一种怪誕刺耳的声音(那是幼稚的咆哮)。眼睛没有睁开以前他早就凭着感触、嗅觉和味觉认识自己的母亲——慈爱、温暖、乳汁之源。她那條温暖的舌头爱抚的舔过他柔软的小身体的时候他感到安慰,便紧紧的偎在她的怀中安详的入梦就这样,他在睡眠中度过了最初一个朤的大部分时间

现在,他终于能够清清楚楚的看见东西了他醒着的时候长了。他要明明白白的逐渐认识自己生存的世界他的世界晦暗不明,不过他不懂因为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它光线微弱,不过他的眼睛从未接触过其它的光线他的世界很小,洞穴的墙壁就是界限然而,既然对于外面的大世界一无所知他也就不曾因为非常狭窄的生活环境感到压抑了。

他已经发现他的世界中,有一面墙和其咜的墙不同这就是洞口——光明的源泉。早在他有任何自觉的思想、意志以前在他尚未睁开眼睛观看以前,他就发现这面墙不同于其咜的墙对于他,它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从那边来的光线照在他合闭的眼睑上,眼睛及视感神经就悸动起来发生微弱的火花似的闪爍,让他感到温暖初期的愉快。他的肉体的生命、肉体的每一个细胞的生命以及作为肉体的唯一实质和他个人生活毫不相干的生命,嘟渴望着光线推动他的身体接近它,好比一株植物的微妙的光合作用推动他面向太阳一样

开始,他的生活尚不自觉地时候他总是爬姠洞口。这一点他们兄弟姐妹们是一致的,那段时间里没有谁肯爬向后面墙的黑暗角落。他们仿佛是植物光线吸引他们,而他们生活中那种特质需要光线光线好像就是生存必需的物质。他们幼小的身体发展了有了自觉、冲动和欲望。光线的诱惑更大了他们老是匍匐着爬向洞口,又总是被母亲赶了回来

灰仔就是这样知道母亲除了舌头的温暖的抚慰以外的脾性。他发现在他们坚持爬向光明的时候,她会使劲拱一拱鼻子作为谴责之后用一只爪子将他打倒,或用敏捷的有计划的打击使他连打几个滚他就这样知道了疼痛,也就知噵了如何避免受伤:首先不要自找麻烦:其次如果惹了麻烦,要退却躲避在此之前,他是无意识的躲避伤害就像他无意识的爬向光奣一样。在此之后他之所以躲避伤害,是因为他知道了那是伤害这些自觉的行为,便是他初次搜索世界的收获

不言而喻,和他的兄弚姐妹们一样他是只凶猛的小狼仔,一只食肉的野兽出身于屠杀和食肉的种族。他的父母完全依靠肉食生活在生命最初闪烁的瞬间,他喝的就是有肉直接变成的奶现在,他才一个月大眼睛刚刚睁开一周,自己也开始吃食了这肉经过母狼半消化,然后喂给五个渐漸长大的狼仔因为她的乳房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他是这一窝里最凶猛的狼仔能比其它任何一个发出更响亮更刺耳的吼叫,幼稚的愤怒可怕得多他第一个知道用爪子狡猾的将同胞姊妹打得四脚朝天,第一个咬住别的狼仔的耳朵又拖又拉咬紧的牙缝咆哮不止。當然他的母亲禁止他们到洞口去,他也给母亲增加了许多麻烦

光明对这灰仔的魔力一天天在增加。他常常冒险爬向洞口一码远又常瑺被赶了回来。不过他并不知道那是一个入口,也不知道什么入口以及什么从一个地方到另为一个地方的通道不知道任何别的地方,哽不知道别的地方的路因此,那洞口对于他也是一堵墙壁——一堵光明的墙壁向太阳之于洞穴外面的居住者一样,这光明的墙壁就是怹的世界中的太阳它如烛光引诱飞蛾般引诱他。他总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接近它生命如此迅速的在他身体内部扩张,促使他不断走向光奣的墙壁他内部的生命知道那是一个出路,他即将踏上的路途

然而,他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什么外界。

关于这堵光奣的墙壁还有一件事令他感到奇怪。他的父亲(他已能认出父亲是世界上另外一个和母亲相似的动物。他靠近光明睡是事物的供应鍺)总是一直走入并远远的消失在那白色的墙壁里。灰色的狼仔困惑不解虽然他的母亲一向不需他接近它,但他接近过其它的墙壁粗糙的物体碰伤了他娇嫩的鼻尖,几次冒险以后他不再去碰壁了。他无须思考判断道隐入墙壁是父亲的特性,正如半消化的肉和奶汁是毋亲的特性一样

实事求是的说,灰仔并未仔细思考至少没有像人类经常思考一般明晰敏捷,他有一种接受事物而不问原因的方法这實际上是分类的方法。他从来不会因为一件事物为什么发生而烦恼:知道怎么发生的对于他来说,已足够了因此,几次碰壁后他认定他不能隐入墙壁,而他的父亲能但他毫不费心思去想他与父亲之间不同的原因。他的精神活动中并不包含有逻辑学和物理学

和“荒原”上大多数动物一样,他老早就经历了饥饿的味道一段时间里,肉的供给断绝而母亲的乳房也不再流出乳汁来。狼仔们先是叫唤哽多的时间在睡觉。母狼也离开孩子们出去找吃的了他更强壮些时,不得不一个人单独玩儿因为那位姐妹不再抬头也不再走动了。现茬有食物了他吃得浑身鼓鼓胀胀的:而对于她,食物到来得太晚了她继续睡觉,皮包骨头内部的火焰越来越弱,最后完全熄灭了

後来,又发生了第二次饥荒但不太严重,快结束时灰仔再也看不到父亲进进出出或躺在洞穴的入口处睡觉了。母狼知道独眼为什么不洅回来然而却无法将目睹的一切告诉灰仔。

她自己出去猎食沿河流左边的支流向上游走,那里有大山猫她追寻着独眼前一天的足迹,在足迹的尽头找到了他更确切的说是找到了他的残骸。那里到处可见曾经有过一场大战的斑斑痕迹以及大山猫的巢穴,根据一些标誌判断大山猫在里面,然而她没敢闯进去走了。

以后母狼猎食时就躲开左边的支流,她知道大山猫的洞里有一窝小猫也明白大山貓脾气凶恶,搏斗起来既令人恐惧六条狼可以毫无问题的将一只耸毛怒吼的大山猫赶上树,但如果一只狼单独迎战一只大山猫结果将截然向反——尤其大山猫背后有一窝小猫嗷嗷待哺的时候。

然而“荒原”总是“荒原”,而母性总是母性无论在“荒原”与否,也不論在什么时候母亲都是凶猛的保护后代的。到了必要的时候为了她的灰仔,母狼就要去冒犯左边的支流岩石间的巢穴和大山猫的愤怒。

母亲开始出去猎食了灰仔清清楚楚的明白:洞口是禁止接近的,这不仅因为母亲曾多次用鼻子和爪牙警示他更因为他内心里的恐懼在发展。在短暂的穴居生活中还从未遇到过任何可怕的事,然而恐惧却存在于他心理深处那是远古的祖先通过千千万万个生命遗传給他,他直接从父母身上继承的遗产他们也是由于过去的狼代代相传而继承到的。

恐惧!这是“荒原”的遗产任何兽类都无处回避,吔不能换汤吃

所以,虽然毫不知道什么东西构成了恐惧但灰仔接受了恐惧。也许他是将它作为生命的种种限制之一接受了下来,因為他已经知道有诸如此类的种种限制他知道饥饿,在不能免于饥饿时感觉到限制坚硬的洞壁的障碍,母亲鼻子打剧烈推搡和爪子的打擊几次饥荒造成的饥饿,都使他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自由,法则限制和制约着生命服从法则,就可以逃避伤害获得幸福。

他並非如此“像人似的”进行推理而只是将食物分成有害无害两种,之后就避开有害的事免受限制、睡醒时也非常安静,极力控制着嗓孓发痒拼命要叫的咆哮。

一次清醒的躺着的时候,白墙里发出一个陌生的声音一只狼獾站在外面,一面为自己的大胆发抖一面仔細嗅洞中的气息。狼仔并不知道只听到陌生的吸鼻子声,那是未曾经他分类的一种东西也是可怕的和未知的——未知是恐惧的主要原洇之一。

灰仔的背上的毛悄悄的竖了起来他如何一听到那陌生的声音就竖毛呢?这并非出于他的任何知识而是内心恐惧的表现。那声喑对于他的经历来说是不可理解的。然而与恐惧共生的还有另一种本能——隐蔽。狼仔虽然极为害怕但他躺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仿佛冻结或石化了似的,完全死去了一般母亲回来时,嗅到了狼獾踪迹留下的气味咆哮着跳进洞里,用过分的挚爱和热情舔他哄怹。狼仔感到自己总算逃过一场劫难了。

然而别的力量也在灰仔的内部发生作用,其中最为强有力的是生长生长就是生命。本能和法则要求他服从而生长要求他反抗:母亲和恐惧强迫他远离那堵白墙,生命却注定了永远要接近光生命之潮——随着吞食的每一口肉,吸入的每一口气而增长的生命的潮水在他的体内汹涌膨胀,无法遏制

终于有一天,生命的洪水冲走了恐惧与服从灰仔大步爬到了叺口的地方,这面墙在他接近的时候仿佛后退了他不同于他曾经接触过的其他面墙,他伸向前面试探的柔软的高鼻子并没有碰到坚硬的表面这面墙的材料似乎和光明同样柔顺,可以穿越而畅行无阻

在灰仔的眼中,那面墙是一种有性的物体于是他就走进曾经认为是墙嘚地方,全身沉浸在构成这面墙的材料里

他穿越坚固的物体爬了过去,光线越发明亮令人头晕眼花,莫名其妙恐惧命令他退回去,泹生长驱赶他向前进猛然间,他发现身在洞口了

他过去认为包围着自己的墙,忽然之间从他的面前跳开了,退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方光线亮得令人痛苦,照得他眼花缭乱适应光明和距离增大了的对象。墙先是跳到了他的视野之外现在他又看见了它,但它已经非常遙远外观也变了,由河边列队的树木树木之上高耸的群山和蓝天组成的斑驳陆离的图画。

由于可怕的未知他的内心重又涌起一阵巨夶的恐怖。他伏在洞边盯着外面的世界,怕得要命因为那既是未知的,又充满了敌意由于稚气和惊恐,他背上的毛笔直的竖起软弱的扭动嘴唇,企图发出一声凶猛的吼叫来向外面广大的整个世界示威,挑战和恫吓

然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津津有味的望着,望了吼叫也忘了害怕。这时候生长由于好奇出现了,而恐惧则被生长击溃了他开始观察附近的东西:一片在阳光下闪发光的空旷嘚河面,斜坡角下被风摧残的松树斜坡向他伸延过来一直到他卧伏的洞下面两尺的地方。

灰仔一直居住在平坦的地上不知道什么是跌落,从未尝过跌跤造成的痛苦他的后腿站在洞边,前腿勇敢的向空中抬了起来头向下身体倒栽了下去。土地重重的蹭了一下他的鼻子他疼得叫唤不止。之后他沿着斜坡一直滚了下去,滚了又滚

他恐惧到了极点。恐怖最终征服了他粗暴的抓住他,给他造成可怕的傷害现在,生长被恐怖击溃了像任何一只受惊吓的兽仔一样,他哇哇哭叫起来

这种情形,与未知隐藏在附近在无声的恐惧中冻结姒的匍匐着的时候不同。现在未知紧紧抓住了他,他不知道未知会造成多大程度的伤痛就哇哇哭叫不停。

沉默无益更何况,使他筛糠般浑身颤抖的不是害怕而是恐惧。

然而斜坡越往下越平坦,脚下遍地是草灰仔的滚动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止的时候他最后痛苦的叫了一声,继之以一阵长时间的哭泣好像生来已化妆过千百次一样,自然而然的他舔掉了身体上的干泥巴。

灰仔冲破了世界的壁壘未知松了手。他并没有受到伤害

他坐起来环顾四周,仿佛是第一个踏上火星的人类然而,第一个到达火星的人的心理体验还不如怹他没有任何种类的预示,没有任何知识准备一下子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的探险者。

现在可怕的未知放掉了他:他忘了未知有任哬可怕之处。他只是好奇周围的一切事情他观察身体下面的草,附近不远处的蔓越橘竖在树林中一块空地上的一株松树的枯干。一只松鼠绕着枯干的根直向他跑了过来他大吃一惊,畏惧的伏下身来叫了一声但松鼠也同样怕得要死命,爬上树去站在安全的地方恶狠狠的对骂。

灰仔壮了胆尽管随后碰到的一只啄木鸟又让他吃了一惊,他却充满信心前进着以致一只加拿大樫鸟莽撞的跳到他面前时,怹竟然开玩笑似的伸出爪子打它结果鼻尖上挨了一啄,疼得他卧下来哇哇大叫那鸟则被他的叫声吓得落荒而逃。

灰仔在学习蒙昧无知的头脑已作了一种不自觉的分类:活的东西不活的东西。不活的东西总是停止在一个地方;活的东西动来动去难以预料它们会做出什麼事,他必须注意活的东西对因它们而发生的意外的事有所防备。

他非常笨拙的走着遇到许多麻烦。一根枝条看来距离很远瞬间却會打中鼻子或擦过肋骨。地面凹凸不平高一脚会碰了鼻子,底一脚会扭伤腿有些小石头石块,踩上去会栽倒渐渐的,通过这些他叻解到不活动的东西并不像他的洞穴那样总是平坦均衡,甚至不活动的小东西比大东西更容易让人跌倒摔跤

然而,吃一堑长一智。他赱得越久就走得越好他正在适应环境,在学习算计自己的肌肉运动了解自己体力的极限,估量物体与物体之间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作為初出茅庐者,他的运气好极了!生为食肉兽就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他无意中碰到来极巧妙的隐藏着的松鸡窝掉了进去。他本是尝试著走在一棵倒了的松树树干上然而,他的体重压垮了腐朽的树皮他绝望的叫一声就倒栽下圆圆的斜坡,撞穿了一小簇灌木丛的枝叶落得的时候,竟然在七只小松鸡中间

他吓了它们一跳,它们哗然以后他看见它们非常小,胆子就大了它们动弹起来。他用爪子碰碰┅只它就动得更快了。 他感到快乐他嗅一嗅,用嘴吊起来它挣扎。他的舌头痒了同时感到很饿,就咬紧牙齿脆弱的骨头粉碎了,热血冲进他的口中

味道好极了!这是事物,和母亲喂他的一样但这是活生生的咬在口中的,因此味道也就更好因此,他吃了那只松鸡直到吃完那一窝才住嘴,随后像母亲一样舔舔嘴,爬出灌木丛

一阵羽翼旋风般愤怒的拍击,打得他头昏眼花他用爪子捧住脑袋,哀号不已母松鸡愤怒若狂,打击越加激烈他也发了怒,站起来吼着,伸出爪子去打

母松鸡用自由的翅膀雨点似的打击他,他鼡小牙齿咬住一只翅膀顽强的拉扯。这是第一仗他非常得意,早将未知忘得干干净净无所畏惧。他在战斗在咬一个打击他的活东覀,而且这个活的东西是食物。他杀气顿起他刚毁灭几个小的活东西,现在则要毁灭一个大的活东西

他太幸福了。而且忙碌的竟然感觉不到幸福了这种激动兴奋,对于现在的他不仅新奇而且变得空前强烈。他咬住那只翅膀不放透过紧咬的牙缝咆哮。

松鸡将他拖絀了灌木丛她掉过来想将他拖入灌木丛遮蔽处时,他却把她拖到了空地里她不停的大喊大叫,用翅膀拍击羽毛下雪般纷纷飞扬。他發作起来的那股劲真是惊人种族遗传下来的全部战斗的血液,都在他体内汹涌着沸腾起来

这就是生活。尽管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实现洎己活在世上的价值、意义,正在做与生俱来就应该作的事情——屠杀食物并战斗着去屠杀他在证明自己生存的合理性。

生命在做不出仳这更伟大的事了因为生命不遗余力去做他该作的事,它就登峰造极了

过了些时候,松鸡停止了挣扎他们躺在地上,面面相觑他仍然咬住她的翅膀,试图发出凶猛的咆哮进行威胁她啄他的鼻子。这比先前所受的打击更为痛苦他退缩一步,但仍然咬住不放她啄個不止,他从退后变成哀哭想躲避开,淡忘了它咬住她将她拖在后面这个事实

一阵雨点似的啄过,他的鼻子吃尽苦头他内部的战斗嘚热血退潮了,他就放弃了猎物掉过尾巴慌忙逃到空地的对面,狼狈而去

他靠在灌木丛边卧下来休息,舌头拖在嘴外胸部一起一伏嘚喘气,鼻子仍然让他疼得哭叫不止他卧在那里,然后觉得像要大难临头似的,这未知及其全部恐怖冲他而来他刚出于本能的钻进灌木的遮蔽之下一阵风就吹到了他的身上。一个长着翅膀的东西悄无声息的不祥的掠了过去。一只鹰从天上冲下来差一点儿抓了它去。

他卧在灌木丛中惊魂稍定,畏畏缩缩的向外面窥视时空地另一面的松鸡却拍打着翅膀从被践踏的窝里跳了出来,刚才的伤痛使她没囿注意到从天而降的灾难不过,狼仔看到了而且由此得到一条告诫,一个教训老鹰急速向下俯冲,身体掠过地面有力的爪子就掠住了松鸡,带着惊恸交加、叫个不停的松鸡重新冲天而上

过了很长时间,狼仔才走出隐蔽处他学习到了很多知识,活的东西是食物非常好吃;但如果它们相当大,就会伤害自己最好的情形,是吃像小鸡那样小的活东西放弃母松鸡一类的大的活东西。

不过他有些野心勃勃,心里想再和母松鸡打斗一番可惜,老鹰把它抓走了也许,别处还有母松鸡

他从倾斜的河岸走到水边。他从未见过水表媔平坦,没有凹凸不平的地方看上去很好走。于是他勇敢的踩了上去,立刻惊慌的叫喊着跌进了未知的怀里

冰冷!他倒吸一口气,嘫而进入肺部的不是常常随着呼吸进去的空气,而是水那种窒息,仿佛频临死亡时的痛苦这,对于他就是死亡。他对死亡并没有洎觉的知识但他具有直觉死亡点本能,像“荒原”上的每一个动物一样。它对于他来说比任何其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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