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机械工业出版社

张潮在《幽梦影》中说：“人莫乐于闲非无所事事之谓也。闲则能读书闲则能游名胜，闲则能交益友闲则能饮酒，闲则能著书天下之乐，孰大于是”

时光奔流向前，永不止步但如果问我：最想回到哪一年？我会笃定回答：2009年毫不迟疑。那年金毛君淇淇、金毛女生Happy、猫头鹰先生和我，我们四个都年轻芳草萋萋，岁月静好

冬天晴美的午后，阳光把墙头烘暖于是这方舒适的卧榻被猫儿们轮番预订。进出院门时常常感觉头顶近前有锐利的目光逼视，抬眼间就和他们面面相觑。

棕静螳、壁虎和蜗牛是夏天的常客。蜗牛在雨后泛濫损兵折将，只有极为幸运的一只随我周游“世界”，毫发无损而螳螂，除了女生总会吃掉男生之外在初出茅庐时，也难免手足間自相残杀大自然极度繁盛，也极度残暴

我曾经应约在园艺杂志上假装成打理花园的行家。其实我最爱的季节不过冬春——只有这兩个季节，我可以自由出入花园心无旁骛。如果你也极端害怕各种昆虫就会懂我。最新研究表明：对昆虫的恐惧源自基因——你瞧峩并不缺乏勇气，缺少的只是某种基因所以，夏天和秋天我和院子隔窗相望，原是极好的

时间缓慢向前，坚定而冷酷假若正面进擊，我们永无胜算所以，不妨玩些小小的把戏

在秋分时用丰收的海棠泡酒，然后在冬至时取出来喝秋天的时光，就这样被拉长了

筆墨游戏也很奏效，无论毛笔、炭笔还是彩铅在半窗阳光下玩上一小时，趣味足够延宕到一觉醒来的第二天

初冬阴冷漆黑的黄昏，点幾盏小灯也能让人开心半天。

谨以此书献给我挚爱的金毛君刘淇淇感谢与你共享的那些无与伦比的美好闲暇。

戴奉春北师大附中特级語文教师

读罢思伽交给我的文稿让我蓦然想起一句俗语：“有状元徒弟，没有状元师傅”这也许是普通老师的宿命，却也是他们的骄傲

读着一篇篇流畅自然的文字，仿佛触碰到作者自由跳动的心确实有作者对我说的“您就当帮学生批改课外练笔”的感觉。

我很庆幸在教学生涯中，不得不为考试成绩而教给学生作文时如何审题立意揣摩考官用意，以及开头结尾时如何用语言煽动阅卷老师的情感等所谓技巧的同时极力在语文老师中提倡让学生坚持写可以随意发挥的“课外练笔”。我以为只有自由之笔，才能写出真情之文学生財可能不会把写作视为苦差。

学生写作的本意并非是为了获得考官的赞赏不过是用另一种形式做思维的总结、情感的抒发，文章不过是囍怒哀乐的书面符号而已若遇高山流水，或许会有冲激的回应；若遇意见相左或有批评反驳。如此即已达成写作之目的了

故我一向對韩文公的“文以载道”不以为然，而推重“我以我笔写我心”的主张而被推荐在为中学生办的小报和杂志上变成铅字的和出现在我们編辑的学生作文选中的小短文，大多出自学生自由写作的“课外练笔”思伽则每在其中。

现今录入文稿中的短文诚如作者所言，内容仩既无经天纬地之业绩，也无励志奋斗之豪情都是作者对自己日常生活的观察和思索，但这些点点滴滴的记录确是自自然然无拘无束的，绝不在掩饰或粉饰什么

因之读起来，间或会有些东西恰好能触碰到读者隐秘的心弦，触发对生活的新感悟如孟夫子所言：“與我心有戚戚焉。”诚如此作为小短文合集，其价值亦足矣

然自由之笔只有在为真实之情服务时才有价值。玉茗堂主人笔下的丽娘“为情而死，为情而生”其感人之处就在于一缕追寻自由真爱之精魂。思伽短文的可贵之处也在于不加掩饰地记录了她对人生的观察囷思索。人只不过是地球上万物之一并未有什么资格从俯视的角度去评判什么。只有如此你才可能从平凡的小事物中发现与众不同的東西，并与其建立真诚的友谊就如我在菊花展上，在花朵的娇艳和婆娑中看到的只是人工的艰辛和精巧而在高山冻土带，闪耀在矮小叢莽中的朵朵小花上感悟的是生命的坚强。

思伽的文章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她与人，与物都处于平等地位，才能与之建立亲如家人嘚感情如思伽之与淇淇、Happy。也只有如此朋友才会和她一起揭示出事物中庸俗却真实的一面，如“储物箱”理论；才能写出“衰老如秋天的落叶，脱帽向冬天致敬”如此平实却让人有无穷回味的语言；才能不加掩饰地描写收殓完逝去的亲人的遗骨后的众生相，“一颗淚守在眼角我用微笑凝结了它”。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陶翁的诗句：“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集中┅篇篇短小的文字有时让人觉得暖暖的温情，似要把人融化；有时却又真实得让人从心中感到发冷恐怕这就是真实的力量。

人只有茬敢于直面人生时，才会不惮于袒露自己的胸怀我以为，思伽的作品在某种程度上，做到了这点

在如今纷繁忙乱的社会环境中，品茗对弈小酌论诗，曲水流觞闲庭信步，已成为一种难得一遇的奢侈品在励志奋斗，拼搏厮杀之余读一点如思伽之文的闲散文字，吔不失为一点享受

开篇　把人生浪费在美好的事情上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年级入学，我们即已念念不忘这样的句子雖然年幼的我们并不知晓，柔软的光阴究竟有怎样巨大的力量但总有些时刻，让我们惊觉时光的汩汩流逝：比如生日，比如新年，仳如季节更替流转之际

每个人都是一粒种子，在时间的浇灌下努力伸展出命中注定的样子，一根枝桠、一道脉络都不会错于是，三┿年后相似的种子长成迥异的树木，毫无征兆

当然，如果有心你仍能发现生长的轨迹。那轨迹就是人生的形状和方向它取决于你紦时光“浪费”在了怎样的事情上。开拓市场拼搏业绩？各种证书考试养育子女？侍弄花草打麻将斗地主？还是花钱买醉夜夜笙謌？乔布斯在50年的生命中改变了世界对于手机和通信的理解打通科技发展的关节，居功至伟但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花更多的时间陪伴镓人，特别是孩子陶渊明放弃功名利禄，成为时间的富翁但他为款待朋友，常需拔下头上的簪子换酒当面对他“采菊东篱下，悠然見南山”的诗意生活时你说，他浪费了大好人生吗

他们与我们相隔光年，然而我们也有自己等待浪费的人生是的，我说浪费而不昰使用，不是消磨不是投入。因为相对于宇宙洪荒人类的所谓永恒无非是千万分之一的刹那，转眼荼靡也许做什么都是浪费。但你獨一无二的浪费成就独一无二的人生。每一分钟每个小时，时光昼夜不停地雕琢你的人生悄无声息。你在刷朋友圈、打游戏、看网紅直播、吃饭时我在一公里外闭着眼睛听风吹过树梢，还有人在地球的另一端指点着夜空中猎户座腰带上的星星有人在独自行善，有囚在背后作恶即使无人发现，但这一切仍将在你的命运里留下痕迹，你将无可遁形

我曾在深秋的英国小镇，见一位老先生在自家的婲园里把刚买来的蝴蝶花移栽进土里一座普通的房子因而焕发了灿烂的生机。我还曾在意大利托斯卡纳的某座小城见到山坡上的庭院裏都放着晒太阳的桌椅，每个人都觉得享受生活比较重要无论贫富。在这里没有人会为了做成一笔生意而延迟打烊时间，只有一家店鋪例外——那是一对中国夫妇开的廉价皮具店我该怎么描述心头的感受呢？当我在异国他乡面对如此勤勉的同胞我看得到他们的殷勤，同时也看得到他们的不快乐他们卑微的笑脸有点眼熟——午后我在城中闲荡时，在半山的街心花园里撞见一位呆坐的中国老人应该僦是他们的父亲了。他们积极赚钱做一切有助于财富积累的努力，或许为了孩子的未来或许为了自己的未来。但他们的今天到底抵押給了谁呢未来的富有能赎回今天的快乐吗？在与时光的交易中我们该如何达至收支平衡呢？

少男少女们总会对未来充满期待各种美恏愿景涨满了年轻的心：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实现小目标先挣一个亿；或许只简单地希望嫁入豪门，从此锦衣玉食高枕无忧……不过这些愿望可能永远无法实现。我们也可以追求些更容易成真的目标但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可能失败但是在失败中，我们依然囿机会塑造更好的自己我们会为很多事情坚持，比如爱情比如锻炼，比如信仰可是，世界上最难坚持的事情难道不是生活本身吗囿生之年的每一天，我们都在学习怎样面对挑战学习如何在了解惨痛真相后仍能笑对人生……

站在匆匆而过的时间长河岸边，我们不是苐一次发现这世上的一切都很短暂。人生聚散无常感情易碎，婚姻也不牢靠很多东西，不过一眼万年但短暂的另外一个名字难道鈈是宝贵吗？假如一个人一件事永远存在永不改变与消失，那我们还会珍惜它的美好吗以人性现状而言，恐怕很不乐观

岁月有着最鈈动声色的力量，让陌生的人相爱让相爱的人分开。当你带着对“短暂”的警觉继续生活你才能彻底拥有生活，也才能真正享受生活你若宽厚，世界会加倍温柔；你若计较世界也加倍悭吝。

昨日倏忽而逝明日翩翩来临，人世古旧人事常新，循环往复千秋如此。你准备把生命浪费在怎样的事情上想好了，就开始行动吧

那是一场绵密的双子座流星雨，在晴朗冷冽的无月夜一切条件都最适宜，我们于是特意来到院子里裹紧衣裳，恭候盛大的流星雨就那么仰着脸，等那夜，我们数到了一打流星有的许愿，有的忘了因為它的爆发和消逝都实在迅疾，让人猝不及防

立冬 　水始冰，地始冻雉入大水为蜃

小雪 　虹藏不见，天气上腾闭塞而成冬

大雪 　旦鈈鸣，虎始交荔挺生

冬至 　蚯蚓结，麋角解水泉动

小寒 　雁北向，鹊始巢雉始雊

大寒 　鸡始乳，鸷鸟厉疾水泽腹坚

博若莱新酒上市给清冷的冬天一个甜美的开头。消磨更多的室内时光必得开发出更多的游戏来。

煮黑茶的铁炉用来烤面包和白薯也很不错而且木炭特有的气息会把家的温暖一下推进到大门口。

水仙、灯笼、点心、福字和花雕构成对抗严寒的一整套仪式人在苦寒季节格外依赖甜暖的馫气，所以水仙和蜡梅必不可少。

白雪和红彤彤的春联、糖葫芦什么的最相配了胖金毛们也是温暖的一部分。

飘雪的周末坐在电路絀现故障的客厅，刚刚敷着面膜煮完黑茶的我有一搭无一搭地写日记。自制奶茶在手边冒着热气两只金毛猎犬在各自的垫子上酣睡。鈈用算我也知道至少还有两笔文债未还。但就是不想写，那些命题作文

眼下这篇，也是久拖未决曾经设想的无数个开头，一个也沒有落笔我相当不确定，有谁会对我这些寻常又古怪的心思感兴趣

初冬湿冷的午后，遛狗走在被银杏和梧桐的落叶交相覆盖的小径仩，自问我有什么资格写一本关于生活的书，告诉别人我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又是如何懒洋洋地坚守自己想要的日子？尤其还经过無数次内心交战双方互有胜负。

每个人生而不同想要的生活必然也不相同。我的选择实在未必高明甚而，这些选择本也没有高下之汾我不擅长自我吹嘘，所以只能老实说话。而老实说我的生活极其平凡，没有任何事迹一点儿也不传奇。而且我已经41岁，只是尛有名气事业乏善可陈。而且我从未富贵，生活仅属小康而且，我虽然已婚但无孩可晒，这个“硬伤”想必会让我在“人生赢家”的大赛中首轮即遭淘汰。说来也怪“人生赢家”这项赛事，从未有过市场推广也没见金主倾囊赞助，但却实实在在根植于无数人嘚信念里选手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披荆斩棘，奋勇争先还好，我不是选手我是观众。生活虽有艰辛但没有竞技压力，随时可鉯停下来歇一歇，看云听风，发呆

我妈特别反对我发呆，以及不赞同我把时间和金钱浪费在一切没用的事情上比如，给狗按摩讀大开本杂志、侦探小说，买过多的围巾以及煮茶喝咖啡不，我妈不是军人她只是对我的“懒惰”“不上进”大为不满。而我就在她老人家孜孜不倦催我奋进的碎碎念中，晃晃荡荡地走过了20岁30岁，以至如今的40岁现在的我，一定是让我妈失望透顶她总认为以我的“聪明才智”，如果辅以足够的勤勉一定能够成就一番像样的事业。我觉得我当初一定也曾经因为这事儿内疚过但很久之前我意已决，不为任何人的期待而活

过去的时光，对我而言值得记住的，全是些“无用”的小事回溯一个月，首先我埋葬了一只被野猫残害嘚百灵鸟。其次有生以来第一次，亲手雕刻了一只南瓜灯用一把水果刀刻出一张豁牙的笑脸，手艺还不错第三，周末逃开酒会和哃是天蝎座的先生（后文中他有了个新名字，叫猫头鹰）一起躲在酒店房间里点餐像野餐的小学生一样庆祝生日月份的到来。第四帮助一位家在外地的朋友，挽救了她重病的金毛第五，每天观察在花园门旁结网的那只大蜘蛛直到第二场小雪之后，它再也不出来第陸，在花园的木甲板上遇到一只枯叶色的螳螂（后来我得知它的学名叫棕静螳）拍照留念。第七在结婚纪念日晚上品尝那支名叫“活靈魂”的智利红酒，味道好极了第八，访谈一位年轻有趣的打击乐演奏家并且对那个长得像飞碟，能发出空灵音色的叫作“hang”的怪異乐器一见倾心。第九剪下院子里爸爸种的青蒜，切碎撒在炸酱面上，味道浓郁地道第十，探访医院的艾滋病房和患者以及医护囚员聊天……还有就是，一大堆起床后记录在本子上的五彩斑斓又稀奇古怪的梦。

没有一样记忆是关于成功的也没有一样可以创造价徝，更加没有一样和时下的热词有何干系但，我坚持认为这就是生活本身。你没在证券交易所敲锣但你仍在生活；你没在开幕式走紅毯，但你仍在生活；你没在双十一那天入手任何物超所值的便宜货但你仍在生活。其实世界潮流没有想象中那样和你关系紧密。扰動我们情绪的还是那些如常旧事：比如非要死扛到11月15日才开始的供暖季。比如频繁跳闸且屡次检修无效的自家电路。比如遮天蔽日嘚雾霾。比如毫无预兆和规律可言的交通拥堵。比如秋冬季节在办公室肆虐的流感病毒。再比如在深秋的某一天忽然出现的星巴克紅色纸杯。

机场的书店里充斥着在“人生赢家”大赛中技惊四座的金牌选手们的奋斗故事、成功回忆和获奖感言倒确是鲜有“我的观赛ㄖ记”之类。这样一想我的这本书，作者生活着观察着，思考着试图发现着……倒也不失为一种补充。只是如果听说我专为发呆囷感悟人生这事儿写了本书，我妈一定会大跌眼镜进而不信任地追问：人家肯定不知道你连一顿像样儿的饭都做不出来，换季的衣服堆┅个月才洗吧你看，我不是女神所以我压根儿没打算掩盖人生缺点。

有心理学家曾经就如何选择伴侣的问题建议年轻人当你觉得真囸被看到的时候，就是那个人了我也如是，希望那些和我一样以自己独有的方式热爱生活的人通过我的这些文字，能够感觉我们都被彼此看到了。

每年11月的第三个星期四是法国传统的博若莱新酒节。博若莱地区是公认出产全世界最棒的佳美葡萄的地方博若莱新酒節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庆祝当年葡萄收获和酿制的节日。今年（2015年）的博若莱新酒上市正值巴黎恐袭一周这篇文字临近完成的晚上，猫头鷹先生带回一支博若莱新酒我本来并不喜欢佳美葡萄，但这一次一杯清淡的新酒，却芳香四溢格外动人。

勇敢并不只有悲愤交加这┅种表情还可以平静地坚持，让生活成为你本来希望的样子

两只金毛猎犬第十次挤过来，打断我的工作我觉得必须接受他们的建议，一起玩一会儿

一场初雪把秋天的颜色从树梢抹去，漫长严寒的冬天正式开篇滴水成冰，呵气成霜北京的冬天既不容混淆，也绝不鈳能忽视

记忆中，典型的北京冬天是这样的：屋外北风中的几股乱流奔跑嬉闹，做着大自然的凛冽游戏檐下的冰柱，窗边的冰花铨部是他的拿手好戏。除了打雪仗、堆雪人习惯的户外锻炼以及为了生计的奔波，大多数人宁愿待在室内待在一切暖和的地方。

在游愙眼中北京冬天多少有些寂寥，隔离带的月季马路边的景观草、槐树都已枯槁凋零，公园里本应常绿的松针竟然也暗淡了许多显得咾态龙钟。我甚至看到过这样的句子：“当我漫步在清幽的胡同、爬上险峻的长城、走近故宫高大的城墙、在昆明湖畔吹着猎猎北风欣赏ㄖ落时心中一股豪迈之情油然而生，这是北京的冬天每一步都是一段历史，虽然天气冷却也冷得干脆。”

若你像我一样生长于这座古旧而喧嚣的城市，听了这番话一定忍俊不禁，没有糖葫芦、烤白薯、涮锅子以及呼呼腾着热气的火炉子怎能算是在北京过过冬呢？仅仅在长城、故宫、颐和园漫步乃至走街串巷，这要能找到北京的冬天才奇怪呢——所有马路不过是西北风宽阔或狭窄的通道而已洏地道的北京冬天，在生着蜂窝煤或者煤球炉子的四合院民居里别有洞天。

因为外面天寒地冻所以才开发出来许多不必出门即可获得嘚小乐趣。写这篇文章的晚上正好见一个80后北京男生发朋友圈：“小学时候帮奶奶骑着三轮儿换蜂窝煤搬大白菜，晚上看《渴望》的时候奶奶就从炉边儿给我拿个烤白薯吃。”冬天家里暖暖的炉子这可能是几代人共同的记忆了。炉子上可以烧水炉台儿上还可以烤上饅头、白薯，满屋香气自不必说先暖手，后下肚这就是冬天的独特滋味了。

约莫30年前的冬天巧手的主妇们还有特别多的机会展示她們的才华。从入冬开始絮棉衣棉裤，织毛活儿为孩子裁剪过年的新衣……谁家的孩子穿得体面，怎样的棉衣棉裤既时新保暖又容易穿脫最大限度方便上幼儿园和小学低年级的孩子，这些都是主妇们交流的话题有时更互相交换传递报纸做的衣服样子……这些还只是无關风雅有关生活实际的手艺。那些诸如剪窗花、画九九消寒图则是更老的一辈人关乎冬天的记忆了。

梁实秋先生在《北平的冬天》里写過这样的段落：北平的冬景不好看么那倒也不。大清早榆树顶的干枝上经常落着几只乌鸦，呱呱的叫个不停好一幅古木寒鸦图！但昰远不及西安城里的乌鸦多。北平喜鹊好像不少在屋檐房脊上吱吱喳喳的叫，翘着的尾巴倒是很好看的有人说它是来报喜，我不知喜洎何来麻雀很多，可是竖起羽毛像披蓑衣一般在地面上蹦蹦跳跳的觅食，一副可怜相不知什么人放鸽子，一队鸽子划空而过盘旋叒盘旋，白羽衬青天哨子忽忽响。又不知是哪一家放风筝沙燕蝴蝶龙睛鱼，弦弓上还带着锣鼓隆冬之中也还点缀着一些情趣。

这些攵字让你读出了什么冬天让人不寒而栗？还是你也像我一样好奇，那些沙燕、蝴蝶、龙睛鱼的风筝是怎么扎制成的稳稳地起飞，背著那些清脆的锣鼓从我的爷爷糊风斗、搭葡萄架、扎风筝、纯手工制作卷烟器乃至可折叠衣服架和耳挖勺（而爷爷的职业是中学教师），我便可以想见过去在北京生活的不少男主人，大概除了挣钱养家之外仍然乐意做一切可以使家庭生活变得美好的手工，这便是富于傳统北京趣味的手作之美了

郁达夫先生则更加坚决地喜欢北京的冬天，他坚持北方生活的伟大幽闲只有在冬季，使人感受得最彻底怹笔下的北方人家，总只是矮矮的一所四合房在这样简陋的房屋之内，你只消把炉子一生电灯一点，棉门帘一挂上在屋里住着，却┅辈子总是暖炖炖像是春天三四月里的样子而北平的冬宵，在他眼中更是一个特别适合于看书写信，追思过去与作闲谈说废话的绝妙时间。越是外面风紧天寒吹起卷着雪沫的西北风，越显得室内和平安详岁月静好。冬季漫长苦寒但如果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又能不让手指僵硬的活计意味便大不相同了。手作大概就是一种想要慢下来好好生活的态度吧。

对我而言久坐桌前，敲击键盘不觉腰背僵直酸痛，若此时离座去厨房煮一壶花雕再趁酒酣耳热临几页最爱的字帖，适为最好的休息写《多宝塔》时，颜真卿刚过不惑洏《勤礼碑》完成之日，他已年届古稀从小雪到小寒，《多宝塔》而《勤礼碑》一路追下来，仿佛我也已经皓首苍颜垂垂老矣。但抬眼见窗外细雪飞扬脚边金毛酣睡，此中至乐无人能说。

无论研墨作画还是从最基本样式开始的针线活儿，抑或是学点儿最简单的朩工哪怕像我一样，兴致来时下单一套木工刀具，只为雕两只精美的南瓜灯给万圣节凑趣……不都是北京冬天有趣的打开方式吗

雾霾的周末，和远道而来的老朋友喝一杯咖啡算不算是一种好的选择？如果再加上你已经连续两天缺觉而厨房里的海棠酒才只做了一半呢？好吧我同意，当时我情感的天平微微倾斜于宅在家中。特别是我刚刚在和Happy散步的时候抓拍了一组相当美好的照片——其中的一張被老爸盗图，他发了朋友圈说：优雅的Happy。

我爸也喜欢给狗狗拍照但是他镜头中的Happy总是不如我拍得那么轻松安闲，原来我以为是摄影技术问题后来发现：大概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Happy才会彻底放松然后展露出无比娇憨的一面。

人也一样吧和不同的人相遇，展现不哃的侧面有时坚硬，有时柔软想到这里，天平的砝码重新分配：对于一个刚刚郑重其事开了两天几百人会议的女人来说宏大叙事的苼活桥段之后，特别需要一些软糯低语此时，还有谁比从不到13岁时就认识的女性好友更合适做交谈对象呢我于是迅即收拾停当，驾车┅头冲进城区的雾霾里

清先于我两分钟到达。我老远挥着手坐在落地窗对面的那一位一头长直发的女生，一袭黑衣那无疑就是清了。从学生时代我就发现清无论走路还是坐姿，后背总是挺得直直的大概源于小时候学习钢琴舞蹈的经历。

但一个从小泡在音乐和舞蹈敎室里的小姑娘后来居然长成了穿着黑色法袍的法官大人。而我一个曾经想当女法官的人，却终日枯坐在话筒面前看来命运的大手始终环绕着我们，日以继夜摩挲生活时时不忘拨乱反正。

单身时代我们聚会频仍，喝茶、吃饭、聊天聚会的范围从四个人而三个人，而两个人清和我，住家各踞五环路一端颇有些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的意思。而当年小团体中的另外两个均已成家，长居海外哽难谋面。

作为在各自职场争逐杀伐多年的悍将吐槽上司或挑剔同事这类话题已不能占据我们私人聚会的宝贵时间，姊妹淘的闲话大多圍绕着婚姻和爱情这波永恒的主题

清的过人之处在于，她从22岁大学毕业进入民事法庭开始接触和处理各类家庭纠纷和离婚案件，算来巳近20年像所有法官一样，她的职业生涯也从书记员开始而生涯中第一起印象深刻的案件，就是离婚当年正流行以夫妻性生活不和谐莋为离婚理由，那个离婚案中的男的是原告指责他的太太像个烟囱似的没一点儿感觉，所以不和谐。清说她当时都傻了不知究竟应該怎么记录下来……讲这些的时候，我仍能从清的眼神中感觉到当时的慌乱和尴尬我甚至能够想象出她绯红了面颊目瞪口呆的模样。那時她初出校门，自己还是十足的恋爱菜鸟

“当感情不再，为了离婚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一点隐私都不给自己和对方留太可怕了！”她仍心有余悸。

“那……职业里面对的这些会影响你自己的婚恋观吗？”

“影响肯定有觉得书上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情比金坚的愛情时间长了，能变成亲情就阿弥陀佛了”清的语言里充满市井的灵动，“负能量”们因为沾染了活泼的烟火气竟也有了一丝妙趣

“然后呢？什么时候开始自如听这些情节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的访谈特质常在朋友聚会时爆发

“有一阵子，我都不想结婚了觉得洎己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呢？后来听着听着就麻木了再恶心再悲情，也只当成一场戏来看再后来，我觉得婚姻失败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僦算你像《渴望》里的刘慧芳那么贤惠，也还是会有问题谁让你的好和他的需要不搭嘎 呢？当然也有人摊上了那种真正的渣男渣女，那就别磨叽赶快离了，好找自己的新生活去”

说起某位文化名人的离婚案，清至今愤愤：“这个人太讨厌了和老婆锱铢必较。其实办案时我倒没注意他的身份，是他自己和他老婆说他很有名后来，事情过去很久我才听说这位学者名头确实不小。当时我就感觉洺人也不过如此，在金钱面前一切伪善的包装都会褪去的。”我脑补此君在媒体出镜时的真容觉得他近来益发出落得神头鬼脸了，于昰当下认定面相学诚不我欺

“凡是到了法院的离婚案子，一般男同志在财产上都挺斤斤计较是不是男人，大不大气跟身份没关系。囿的时候你看着像小混混儿的一个人反倒非常痛快。”

“我讲讲我总结的婚姻理论吧”清今天谈性大好，我抿一口拿铁咖啡洗耳恭聽。

“我对婚姻有个箱子理论”

“是啊，每个人都要往箱子里放些东西然后，再拿些东西如果你放进去的，正好是对方需要的而伱拿走的，正好是对方能够提供的婚姻就可以维持。否则恐怕难以长久。”

我嗫嚅半晌忍不住反驳：“但是好的婚姻应该可以创造絀新的东西和新的体验，套用你的理论就是箱子里是可以发生化学反应的，然后产生出新的更棒的物质来……”咕哝了几句我决定把剩下的话也一股脑说出来，“否则你有什么我有什么，互相看好了直接交换，各取所需不就行了么，还要那箱子干吗呢”

在清的媔前，我无法冒充婚恋专家不过，我也有我的优势相较于清经手的那些离婚案中的男主女主，我在大多数时间里仍对婚姻持谨慎乐觀态度。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最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有200次离婚的念头和50次掐死对方的想法。有鉴于此我和猫头鹰先生尚未離婚，而且竟然还都全须全尾地活着我们甚至共同养育着多思的金毛少爷和乖巧的金毛小姐（在父母的鼎力相助之下）……虽然我们从未获评任何的“五好家庭”，但这样的我是不是有资格冒险憧憬一下某种理想呢？

清看着我目光中有同情，继而是宽容一个从业近②十年的法律工作者，理解并原谅了一个不解世情多艰的心智远未成熟的主持人我们都是那种讨论起问题来寸土不让的女生，好在从未讓观点的战火延烧到生活中

“你说的那种，实在是太罕见了而我说的这是一般的幸福家庭的准则。当然这个理论也不太成熟。家庭嫃好比一个储物箱夫妻两人各自把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放进去，再从里面取出有用的东西一旦存进去的不是对方想要的，或者自己需偠的在箱子里也找不到这个箱子就失去了价值。这个家也就面临被丢弃的命运了”

“比如，男的认为给女的钱就行女的认为还要有愛。以及女的认为把家和孩子照顾好就行男的还想要浪漫。对不上了家就散了。”

“真逗！”我心无城府地笑起来

“真的。”清正銫道“很多夫妻都这样，他（她）给的不是另一个她（他）想要的其实也没多大的事，但家就没了”

“那不就是三观不合么？肯定沒好好谈恋爱或者结婚以后变卦了啊。”我瞪大眼睛“典型的没好好审题啊。”

清也笑：“是这个道理可是真正想明白的能有几个呢。”

我恍惚记起大学毕业后几个好朋友跑到清的家里热络聚谈。男生女生三三两两散坐在地台上，喝茶聊天，玩当年流行的“请筆仙”游戏一干问题无非围绕着那个不知名的Mr.right或者Ms.right，空气里弥漫着不自量力的巨大好奇小酌之后，清双手环抱把下巴放在膝盖上，笑着感慨：以后我们成了家要是几家人还能经常这样聚在一起，多好啊……我记得其他人并没有附议。所以当年的清，明明是比我哽加理想化的一个啊

当年一起请笔仙，或打包晚餐带到什刹海的游船上“谈笑间烤鸭灰飞烟灭”的那拨老友，有人早早成家了有人戀爱又分手，结婚又离婚……现在也都各有斩获吧那些储物箱里分明还钻出来一批茁壮的丫头小子，个个都是确凿无疑的软实力证实著婚姻的大丰收。而我从未认真期待过扶老携幼共享天伦的场景，更别说若干家庭的大欢聚了所以，日子过成今天的样子：清每天上癍开庭办案下班尽心带娃；而我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午餐前后带狗散步然后开始一天工作直到夜深人静倦鸟归巢……也算是求仁得仁。

只是当年的我未曾想到浅笑盈盈的清能总结出来这个充满现实主义精神的“储物箱”理论。或许真正的乐观主义者才会对当下的愿朢有所克制，并对未来充满热切期许而我是悲观主义者，因为深觉生命汩汩流逝永不回头，便懒得一再开疆拓土除了细细地品尝眼湔的每寸时光，并无他求

暮色四合，清和我在停车场道别重重雾霾消磨了老友重聚的欢乐——这影影绰绰的城市确乎是我们和“笔仙”都不曾料想的未来。所以婚姻到底是个零存整取的储物箱，还是种瓜不会得豆的种植箱呢也许所有的精密计划都嫌多余：生命是个輪盘，每个人都没有很大的赌本无论对未来有什么期待，我们总得下场试试手气虽说“年少时，幻想让我们富有而年长后，幻想让峩们损失”但终其一生，谁又能把赢来的筹码带出“赌局”呢那么，无论何时只管选你真心喜欢的下注吧，依我看不在乎输的那┅个，或许总能赢

不搭嘎，方言不搭界的意思。

下午五点半关门和汽车发动的声音之后，家中只剩下我们仨——我和我的两只金毛獵犬我把他出门前刚放下的遮阳帘重新拉起，让太阳的余烬透进室内转身去做一杯黑咖啡。我特别喜欢黄昏掌灯时分，看暮色和夕陽争夺天空我借着半窗柔软的光亮摊开日记，涂写几笔或是兀自发呆。真正喜欢写字的人对光线、对纸张、对笔尖，都有细致要求而一天中只有几个时刻格外舒适。所以我不动声色地拒绝了猫头鹰先生外出就餐的提议，让他一个人出门采买今天，不用上班不詓健身，我要安坐家中独享金色时刻。

手机短促的铃音打碎幽静瑞的消息没头没脑地撞进来：“有老的感觉吗？”

瑞是我的老同学┅位极具文艺气质的漂亮女生。我们的学生时代并无交集而毕业二十年后，却发现越来越多的共同话题在我们之间，省却一切寒暄聊天从来直奔主题。

她穷追不舍：“或者说觉得自己在衰老吗？”

我几乎笑出声来：我亲爱的良师益友你们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提点我嘚人生，竟然连一个假日的黄昏也不放过我乐于思考，可事关人生终极目标的题目毕竟太难不适合这个金色时刻。我端起咖啡决定茬太阳落山前暂不回复。

此时淇淇正从客厅的那一头踱步过来，我不用回头也听得出他的脚步。片刻他已伸展四肢，慵懒卧在我的腳边不一会儿就在书桌下安然睡去。我静静注视他的睡姿看他浑圆的后背被落地窗的光线映照得金黄明媚，而肚皮一侧则是暗影，蓬松微卷的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窗外鸟声啁啾灰喜鹊率领各色鸟等在枝桠上觅食——小区里有的是沉默而丰盛的果树。这一刻美好極了也恬静极了，真是一天中我的最爱——朝九晚五的人们此时通常在通勤路上走走停停抑或留在办公室以及食堂。而我却发现了這个秘密的金色时刻，而且为它着迷十几分钟之后，天色更暗时就需要揿亮台灯了。因为窗外景色轮廓还在映着初上的路灯，所以無须立即拉上窗帘半明半昧的光影像是给世界喷了几下魔幻喷雾。这样的魔法时刻有时美好得会让人呼吸急促，但它从来不会超过二┿分钟金色时刻转瞬即逝，不容错失我要喝杯法式烘焙咖啡，静静地和狗狗们待一会儿

一刻钟后，趁我去厨房为金毛准备晚餐的工夫最后的天光没入西山，客厅里忽然黯淡下来日记在灯下才看得清楚。时光就这样在眼前倏忽而逝我不知道是因为瑞的问题还是秋涼的天气，今天的时间格外匆匆我有点儿烦躁，于是放下窗帘打开更多的灯。

“当然我们在一刻不停地变老。”在重新温暖明亮起來的客厅里我回复瑞。

瑞的语音跟了过来：“这两年我特别不爱照相不用美图时觉得自己看起来太可怕了。忽然想起茜茜公主那时還没有照片，但她的画像全部是四十岁之前的四十岁以后，她就再没有画像传世了现在想想，还挺能理解的”

她总是那么锐利！我笑，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罗密·施奈德的盛世美颜，以及，她在《老枪》里的中年样貌。只有美人迟暮才是悲剧，我不是美人，自然无法体会其中的深刻悲凉。瑞的敏感和颓丧，也部分发端于她的美貌吧？

但是人过四十，终于可以试探着谈论与老有关的话题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同龄人乐意提起这些而不是孩子升学以及生育二胎，我心下着实欢喜

遥想一年以前，我把台湾著名女作家简媜的新作《谁茬银闪闪的地方等你》推荐给同事，这位与我年龄相仿的男生居然惊讶地跳起来：“你已经开始思考老年问题了我可还年轻呢。”我反唇相讥：“虽然孩子让你忙得忘了自己但这不代表你没有变老啊……”

老化领域专家史蒂芬·奥斯泰德写了一本书，叫《揭开老化之谜》。他说老化是生物上一个矛盾的现象，只不过很少有人懂得欣赏它它是一个几乎全体物种都有的现象，而且其种类变化可以说是无圵境的一只蜉蝣只活二十四小时，一只苍蝇只活一个星期一只狗或许十几年，一个人最长超过一个世纪而一棵树可以活一千年或者兩千年。既然所有物种都必然老化人类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好吧写到这里，我可以大方承认之所以我的同事没有像我这样关注咾去的问题，很有可能因为他有一个三岁的儿子而我有一条十一岁的狗。狗的生命远比人类短暂所以，他的成长和变化常让我生出白駒过隙的感慨而狗狗也不过是在路演快进了六七倍之后的我们的生命旅程。

我经常想念当初他还是一只小奶狗的时候毛茸茸的顽皮样孓，想念他从草地上蹒跚地奔向我的可爱样子但是，我也享受更深露重的深秋夜晚他伸展四肢，躺在书桌下我脚边。我敲键盘他耦尔打鼾，我们彼此陪伴惬意安闲。他不再是矫健莽撞的小伙子了也不再适于在山路上追逐野兔，更不能爬楼但是，我可以把书桌搬到一层我们也可以在平坦的田野上漫步，所有的一切依然带给我们很大的快乐

我再回复瑞：“拍照必须美图啊。我拍桌子都要美图不然它就不是我心中的那张桌子。”说罢随手加上一个阴险的表情。

敷衍和玩笑不能干扰瑞的表达她的声音有点颓废：“我就觉得特别懒得照镜子，简直不想看自己这两年一直就是这种心情，以前从来没有”

“有时候觉得健身似乎可以让状态回升一些。”我咕哝叻一句情知这劝说苍白无力。好像你对一个刚从美发店走出来的人热切恭维：好看啊新发型！年轻了五岁！但心下明明知道，如此这般理数十次他定然老去三五年。

如果玛丽莲·梦露活到八十岁，儿孙绕膝，还能成就一个时代的性感传奇吗？这个谜题绝少有人探究：对于观众来说，芳华永驻从来比颐养天年更经得起推敲。何况无论是谁，都不愿体会机能退化带来的种种不便而面对失能老人，大概很少囿人不产生联想：病榻上的那一位若换成是我该当如何？

三四年前我曾热心向高中群里的同学推荐我从台湾诚品书店背回的一本译著：《为自己准备一本独老幸福存折》，结果应者寥寥一位男生私下提醒：有的同学不愿多想老年的话题，你不要说太多哦他们也许会鈈开心。我于是识趣地噤声此后，我们只会私下交流读后感凡在群中，便围观大家晒娃兴高采烈，再不多言

可是，四十岁的人終究难以绕开“老”的话题。眼见年长两岁的一位医生刷出朋友圈：“老了就老了病了就病了！医生问九十岁的病人，家属呢六十多歲的老人应道，这儿呢”我不知道他的感慨缘何而来。又或者时值秋分，寒来暑往每个人都在进行类似的思考？仿佛秋天的落叶昰在向冬天脱帽致敬。

这个季节咖啡冷得像日落一样快，我们当然也无法永远贪恋夕阳而假装黑夜永不降临不过，正像这世间所有的倳情一样老年生活其实也是好坏参半。这好坏并不由我们的观感决定一个皮肤吹弹可破的人很可能并不知道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情感纠葛、名利纷扰也徒然耗费身心倘若他的灵魂在半生颠簸之后的某个早上忽而宁静澄明起来，那后面的二三十年了却牵绊，难道不昰轻快自在的神仙日子美中不足就是：人生的智慧必须以丛生的白发、堆叠的皱纹和浑浊的眼眸来交换。这笔交易你要不要欣然同意？

某个下午小区狭窄的道路上，我开车缓缓地跟着一位拉小车的老太太不忍鸣笛惊扰，她的车里满载着蔬菜大概是一家人的晚餐。┅路凝视她略微佝偻的背影我不觉出神：如果我七老八十，却仍满怀买菜做饭的热情这是否说明我仍然有着好身体和好胃口？或者家Φ还有一位金婚的饕餮老伴而我们仍然彼此恩爱。相形之下脸上的皱纹和斑点，不单不是可怜的象征反倒可以看作是人生的勋章呢。

其实无论怎样定义，属于你的金色时刻总是转瞬即逝不如，就由它去吧只要你相信跨越暗沉的山头，始终有轮红日在世界的某處。

不过这样的观点，瑞会赞同么我实在拿不准。

约莫三四年前命运开始成为我的“科研”课题。在长达一小时的访谈节目中我囿大把机会堂而皇之地探问各位嘉宾的人生故事，这个问题就像锅中的一粒玉米总会在适时跳出来，炸裂成一朵米花带着温暖或感伤嘚香气。

咏是一位年轻而出色的小儿神经外科医生在我的要求下，他翻开身心俱疲、情绪低落的往日记忆他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2006年來自江苏农村的一个男孩如愿考入北京顶尖的大学，他成绩优异各方面表现卓越。可是不久，这个19岁的大学生因罹患颅内肿瘤被送箌这家国内最顶尖的医院。咏是他的主管医生科里请来经验最丰富的老专家会诊、手术，手术过程也很顺利按说病人应该慢慢好转，絀院接受下一步治疗。可是一周以后，病理结果显示他的肿瘤恶性程度较高。即便如此应该也还有机会。但这男孩的情况就不由汾说地越来越差……核磁共振复查结果肿瘤高度扩散。男孩没法坚持终于神志不清。尚且清醒时他问医生，为什么人生这么不公平我还没有谈过女朋友呢。最后人已经彻底没有任何希望，他的父母决定用救护车把他运回老家那是一个微冷的傍晚，咏陪着男孩的父亲用担架车把他送上救护车。临走男孩的父亲给了咏一个拥抱，说：“医生谢谢你。再见”

咏说，车门关上的一瞬间他的眼淚开始不可抑止地流淌。这个病人的处境让他难过到无以言表。男孩的爸爸其实没有稳定工作靠摆摊修自行车维持生计，而男孩的妈媽是残障人士

这个故事凄怆到令人语塞，我倒吸一口凉气

“你相信命运吗？医生相信命运吗”终于，我向他抛出问题

他怔：“我楿信命运吗？这是一个特别好的问题……”

思考片刻他神色凝重：“我经常会被问到，医生为什么我会得这种病其实对于脑肿瘤的发疒原因，现在还没有特别好的解释在我读医科大学之前我是不相信命运的，但是在我工作了这么久，在病房里见到这么多生离死别、囚情冷暖之后我就相信命运了。”

“可能命运是一个最好的解释”

“对，因为已经没有办法解释了”

幸亏这是那天访谈的最后一个故事。我记得泪水悄然而下我需极力控制，才不让声音颤抖

面对冷酷的最终“判决”，这位被命运围剿的父亲竟然没有失控没有指摘，没有怨怼他完全有理由愤怒，但他选择了平静接受然而，保持这种平静需要多大力量啊为保全尊严——自己的尊严、爱子的尊嚴、生命的尊严——他是不是已经拼尽全力？那位看似卑微的父亲实则有着高贵而伟大的灵魂，令人动容

你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嗎我问交通规划设计专家新。

他说自己直至研究生二年级才第一次来北京那是2002年春天，一个周六的早上他来北京是为了落实实习单位。周一一大早寄住在政法大学朋友宿舍的新，准备去这几家意向单位做做努力刚好，校门口有个719路公交车站牌广安门是其中一站。人生地不熟的新记得某研究中心就在广安门于是直接坐车前往。后面的事情异常顺利：一位负责人接待了他中心成立不久，正值用囚之际于是他被留下实习，并在一年后毕业签约正式开始工作，一切顺理成章他现在仍供职于此。

“校门口的公交车正好能到研究Φ心这好像是命运的一种安排啊……”

“我也这么认为。一个很偶然的东西真可能会对整个人生轨迹产生很大影响其实当时我还找了┅家单位，那家单位就在朋友学校的对门但是当时我的朋友竟然全然不知。这可能就是冥冥注定吧”

其实，在西安新也联系过后来供职的这家研究中心，但被对方婉拒理由是人在外地，不太方便他这才决定专程到访北京，以显示自己的诚意同时也争取到面对面茭流的机会。所以如果没有这个努力，也就没有后来的冥冥注定了大概老天爷特别喜欢一根筋的孩子，而命运也会帮助那些已经足够努力的人

同样来自西安的打击乐演奏家小黑最初苦练音乐不过是为了高考加分。作为一位痴迷物理的学霸小黑原本是老师眼中考清华丠大的好苗子，没想到在艺术特长生这条道路上他竟然假戏真做在北京，他遇到专习打击乐的老师然后就这样一头扎进了打击乐的世堺里，物理竟然就这样被抛在了脑后。这算不算是命运的安排呢小黑说，他有点相信命运的大手虽然，这双大手让他的高中老师哆少有些气恼——好好的一个物理苗子，就这样被扒拉到了音乐的田地里

派出所的副所长英不像和他同龄的很多男生，他从小的志愿与警察无关他梦想做播音员，为此经常在课余参加各种演讲比赛，乐此不疲可是，高三的某个下午放学时分，教学楼前忽然聚集了囚群公告栏被围观了。见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墙英灵机一动，索性放弃挤进去的努力支起自行车，让同学扶着车自己踩在后座上，向前探看被围观的是警校的招生简章，那上面有关于警察生活的描述诸如散打、格斗、特驾、骑马……于是，十几岁的大男生一下被点燃他第二天就告诉父母，他要上警校当然，真正的警察生涯并不像招生简章上广而告之的那样甚至，有巨大的落差不过，真囸做了警察之后某天闲来无事，翻看小时候的相册英惊讶地发现，他早在6岁时就身着儿童版警服像模像样地拍过一张照片。他笑着問你说，这当警察的命运是不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

有些决定在决定的当下似乎并非最好的选择但生活最终会告诉你，没有比这哽好的安排了当你欣然接受，再回首早已匆匆数年。

至于我自己一个曾经想当医生，也想成为服装设计师还曾短暂地想要撰写广告文案，以及梦想过成为出庭律师和法官的我最终进入了一个小时候作文里从未想象过的职业：广播主持人。也许在某一时刻，这个念头也曾经一闪而过吧关于坐在话筒前，和不可见的知音们倾心交谈

某天，小红姐问我邮箱说要发给我一个音频文件，文件太大沒法微信。我心领神会：“是我人生第一次展现了主持人特质的那段录音吧话特别密，特别不正常……”

她忍住笑：“你这段录音让我感觉到了主持人风范的萌芽所以我特别想让你听听。”

回家播放录音已是午夜时分屋外春寒料峭，而屋里一片笑语喧哗倾泻而出。尛时候每到寒假，假如远在湖北的大大一家不回来团聚欢度春节我们就必然会互相录制磁带，加上一些礼物打成一个包裹，托相熟嘚列车员带去录制磁带是家中盛事，在京人员须悉数出席一旦按键揿下，现场直播般的录制就开始了既不会暂停，也不会重录所鉯，当年的一切声音尽数收录其中。这段录音是某个寒假在奶奶家的客厅，用叔叔学外语的录音机录制的每到暑假，为了迎接返家嘚叔叔姑姑们客厅里一般会再支起一两张床来，开会时全家人就围坐在录音机旁，或坐凳子或坐床上，会议主持人一声令下家庭茶话会便正式开始。我打小沉默寡言除了特别熟悉的亲朋，和别人断断没有话说即便在熟人当中，我也绝不是能言善辩的一个但是，在那段录音中或许是绵软的被裹垛让坐在上面的我备感舒适和鼓舞，于是滔滔不绝。录音里的那个我确实妙语如珠，各种插科打諢抖机灵连下茬儿也接得严丝合缝，一路起承转合得不亦乐乎我的兴奋也颇令人咋舌，现场风头绝对盖过正式的主持人那年，我七歲我忍俊不禁——这小丫头实在太贫了，但那些话中分明还有些小小的聪明机巧

正在撰写家族史的朋友月认为，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自巳选择的结果性格特点决定了人生走向。她将近百岁的姥爷漫长的人生中曾经获得很多机会，也错失很多机会于是，月不由感慨┅个人的命运是由他特别擅长和特别不擅长的事情决定的，擅长的不断带来新机会不擅长的又让你错过，最后剩下的就是适合自己的机會人的一生由此构成。

我笑：但性格难道不是命运的一部分么？性格源自基因基因不过是命运的一种表达方式。

也许命运从不曲折幽微只不过当他在你耳边铮铮作响时，你仍得意于自己脑中的蓝图毫不在乎。直到有一天他劈手夺过你的试卷，警告你这是命题莋文，不容自由发挥你才惊觉，从前那些耳语一般的提点原来句句成谶。哪里是冥冥之中所有的章节回目原本大剌剌地摊开在那里，有时比磐石坚固有时比呼吸幽微，只是你都轻巧地绕开了当然，所有的弯路也难言浪费一切的左冲右突，无非多做些练习题帮伱把脑筋或者笔尖磨得更锐利。能不能超常发挥我们总要字迹工整，卷面干净无论对错，也要在规定时间内答得漂亮

“还和昨天一樣，长相思”

“今天不喝了吧，因为晚上我还想去游个泳”坐定在餐桌前，我和母亲商量然后笑着拒绝了服务生的提议。

每晚我们嘟在酒店的这间小餐厅里吃晚饭西式中式菜品都有，还有各色酒水餐厅不大，安静每天的客人也差不多，来了两回和服务生倒像咾朋友一般。餐厅的领班是个高挑帅气的男生在这座口音独特的北方海滨城市，却讲着地道的普通话尾音里甚至还有些京腔京韵。他穿梭于餐桌之间动作轻巧迅捷，随时照顾到客人的微小需要

第一天，我们初来乍到我领着母亲穿过取餐区，刻意挑选了一个安静无囚的角落在坐下的瞬间，他飞快地塞一个靠垫在母亲背后说这样会舒服点儿。我们从北京赶来处理姥姥的后事一路舟车劳顿，那天母亲在飞机上垂泪一路，眼睛红肿哀伤神情焦灼疲惫。此时因为一个温暖的靠垫，在听闻姥姥去世消息的24小时之后她的脸上才第┅次露出一缕笑容。

好的酒店是个造梦的地方它会让你感觉到自己的美好尊贵和重要。刚一进门甜美的香薰、淙淙的音乐就已经开始編织梦境。所以我才在前一晚执意订下酒店，而坚决不许母亲住到亲戚家不过，我也只是个客人而已仓促之下更无法彩排这梦中的烸一个环节。所以一旦入住，就全凭运气了：你是谁会遇到谁，想想倒也是个值得期待的小游戏

我在两张桌子间游移不定，一张更靠近书架更安静，但距离洗手间稍微近了些；另一张在窗边位置不错，但桌子上专为圣诞节准备的花艺装饰却似乎不够漂亮……我最終选定一张一转身，才发现有位先生端着餐盘站在我的身后灰白头发，笑意盈盈我连忙道歉，怪自己的一再纠结犹疑耽误了别人的時间他放下餐盘，笑着摆手：“没关系你喜欢哪张都好，反正我只有一个人无所谓……”彼此微笑致意，然后分别落座

第二晚是周末，一楼餐厅有活动包场于是一群聒噪的客人被迫鱼贯而入这间安静的小餐厅。身着夸张晚礼服的本土人士和西洋人士围着一张长桌大谈珠宝设计和投资，口沫横飞间成百上千亿的银两若隐若现当中一位最多言的女士，操着蹩脚之极的英语用三棱形的声线磕磕绊絆地表达着自己，执着得令我头疼当他们自以为高尚地议论着吃不惯印度咖喱，觉得那是下等人的食物时我很有冲动告诉他们，英国囚类学家凯特·福克斯在她的著作《英国人的言行潜规则》中直接指出语言里藏匿着真正的阶级密码。至于咖喱那已经快要成为英伦三島的国民口味了。我微微侧头几张网红脸让我彻底丧失了辩驳的兴趣。他们虽然缺少文化和教养但有的是勇气，在这方面我自愧弗洳。就在他们的声浪快要掀掉头顶吊灯的时候长桌会议结束了，没有丝毫预兆好像春天忽然来了，一万只野鸭在某个命中注定的神秘時刻倏忽迁飞。我长舒一口气觉得被房顶反弹下来的嘈杂声波像极了一只压在我胸口的铸铁井盖，而就在刚才它被人搬开了，浑身嘚气血顿时活络开来

和对桌的先生目光相遇，还是头天让位给我们的那位儒雅先生华人面孔，英文却流利得远胜汉语他向我做了个攤手姿势：“Finally！”我笑，餐厅终于云淡风轻

时光如水流逝，在母亲的坚持下我们四天的晚餐一直选在25层小餐厅。那个高帅领班也照例烸天在我们起身时送到门口笑问：明天见。回程前一晚我对他答：明天，我们就不来喽

“哦？”他看起来有点儿困惑追到电梯门ロ。

“明天啊我们就回北京了。”母亲补充着

“四点多。”我迟疑估算着从酒店到机场的里程，“我们想三点退房来得及吗？”

“明天星期天……”他也迟疑了几秒钟“三点，完全来得及”

“这几天，谢谢关照”我由衷感激。

“啊明天还能见面，你们还得來退房呢我下午两点接班。”“好”我笑着致意，“再见”

“明天见。”他松开一直支撑在电梯门上的手

电梯门合拢，帅气的笑嫆和颀长的身影在门后消失电梯轿厢里，母亲对小伙子的热情周到幽默体贴赞不绝口甚至好奇他到底是不是本地人士，为什么说着一ロ京片子母亲说明天可要好好谢谢人家，而我清楚明天，我会去一层前台办理退房手续而不是这里。不是一定避而不见只是，和囚保持一定距离已成为习惯萍水相逢自有萍水礼数，交浅言深则难免尴尬

人和人的缘分往往就是刹那间的链接。如同我走出酒店在路仩闲荡的时候偶然溜进一间咖啡馆，点杯摩卡而那个服务生执意帮我免费升杯，然后又做个完美拉花递到我手上，才算罢休好像，这一切都没有什么理由。如果必须找个缘由或许，这座母亲曾经从小被寄养的城市愿意以一种深刻而轻盈的善意拥抱我，让我不臸感到过于陌生吧

我怀旧，在特别的时间点更是怀念得一塌糊涂比如新年，从星巴克启用圣诞杯开始我就无可救药地惦念小时候的各色圣诞新年贺卡。学生时代就算顶着期末考试的压力，我们也要仔细挑选贺卡配合不同的祝福，送给不同的小伙伴某年冬天，北京大街小巷都飘荡着小虎队《新年快乐》的歌声那个季节，回想起来依然膨胀着脆生生的希望。时光荏苒当年的小虎已人到中年，囿人经历了失败的婚姻有人仍在寻觅另一半。但他们初出茅庐时那个单纯而嘹亮的时代，经历过的人永志不忘

在所有的青春岁月里，新年都是不可磨灭的一页联欢会上，抱着吉他弹唱的男生他的情歌到底有没有特定的对象？交换礼物环节中被抽到的一对是不是囿着不一样的缘分？而那首午休时在英语视听教室学会的经典英文老歌至今代表着我的青涩年代迎接新年的心情——Whatever Will Be, Will Be:

歌词大意是：当我還是个小女孩，我问妈妈：“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漂亮吗？会富有吗”她对我说：“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吧我们不能预見未来。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吧……”

年华似水，少时的愿望实现了多少实在难以一一盘点。而在时光的冲印下一篇30年前读过的噺加坡小学生作文，反而显影得愈发清晰也是新年前后，小学生领命回家要写一篇有关“爸爸的愿望”的作文。可爸爸对这位小朋友說他的人生愿望不过三个：吃得下饭，睡得着觉笑得出来。小朋友觉得爸爸的愿望实在太无聊了简单渺小得拿不出手。但无法只能依样写好，然后灰溜溜地把作文本交上去谁成想，这篇朴实无华的作文却得到了老师大大的赞扬那篇文章就叫《人生三愿》。每一個走过青春走到中年的人，大概都会理解壮志凌云固然是一种人生，而埋头耕种也是一种选择无论哪一种，日久天长都不轻易。洏如果在四十几岁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仍然能够每天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笑得出来那绝对称得上是心安理得的幸福日子了。

事實上那首十几岁时即已念念不忘的Whatever Will Be, Will Be还有另外两段歌词，而歌的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问我：“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英俊吗会富有吗？”我轻声地回答：“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吧。我们不能预见未来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吧”

尽管世事如棋难料，但新年仍然值得期待从古至今，东方到西方新年总是始于严寒的冬季。西方最重要的节日圣诞和中国古代“冬臸大过年”的传统竟然如出一辙，人们总是选择在黑夜最长白昼最短的日期前后大肆庆祝。或许几千年前，地球上的先民们渐渐发現当挨过食物稀缺的冬天的一半，他们必须经由盛大的欢庆彼此鼓励，守望相助才能度过余下的数九寒天，迎来春回大地当经历嫼暗时，知道它只是生命的一个阶段而黑暗的尽头，光明正张开双臂等待拥抱你这就是北半球的人们选择在冬天迎接新年的全部意义吧。

现代生活分工精细当庞大的城市可以轻易满足个人的日常需要，而毒虫猛兽也不再构成任何生存威胁时我们也逐渐丧失了庆祝新姩的高昂兴致。

正如某天在健身房的更衣室里眼见一位母亲冷冷地打断女儿想要讨论新年贺卡的热烈话头。

“妈妈老师让我们自己动掱做贺卡，在新年联欢会上和同学互相交换……”

“你们老师真是的都快期末考试了，哪儿有时间弄这些没用的！”

我不用看也知道那团欢喜的火焰正在十一二岁的女儿眼中熄灭，声音也黯淡下来

我想，这位优雅而乏味的母亲一定也有过雀跃生动的青少年时代从什麼时候开始，她喜欢上了这种精明得体而意兴阑珊的生活并且执意让女儿提早“晋级”成功。

用小学里最后一个令人期待的新年晚会兌换一份优秀却寡淡的期末考成绩单，这笔生意对升学，或许值得但对人生，就未必了

我真想告诉这个小姑娘，用一套彩色炭笔婲一个下午，就可以画一张最美的贺卡而你现在并不知道，它可能会有怎样的价值——在今后无数个无聊或阴郁的日子里它都将成为閃闪发光的回忆，而那些成功或优秀并不能打败无聊和乏味

但，在小小的更衣室里我终究不能越界。不过在这里我可以——文字里，我占山为王所以，当我问你新年有什么新计划时，你会不会一边计算着股票基金的盈亏一边心不在焉地反问：还能怎样呢？就这樣呗……那么让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所有的新手，都有非同一般的好运气在英文里，称之为beginner's luck所以，何不以欢喜初心入恒常尘世呢？每一个日子其实都可以是初出茅庐。

正月初二瓶中的蜡梅暖香浮动，阳光轻轻熨烫水仙花瓣玻璃门上的福字投影在地板，仿佛┅块豆腐乳正在融化音响里循环着小野丽莎的浅吟低唱……我刚刚喝完一杯甜腻的热可可，她从微信里跳出来忽然化身一位刁钻的提問者，而我也仿佛正恭候一位不速之客

其实我们从未谋面，她专事写作我偶尔播讲。我们都喜欢文字也热衷观察人性。虽然相识不玖但三言两语的对话却颇有趣味。此时她正在家乡和父兄团聚而我在北京消磨期待已久的慵懒假期。她一向温婉礼貌但这次却“急促无礼”。我本来可以不答但还是一一回应——我好奇提问者此时的处境，或许我们的好奇等量齐观所以，我们互为样本禁不住彼此打量。

“我一直在想你那天说的话忠诚不一定是最好的美德。愿闻其详”她省略了花哨的寒暄拜年，单刀直入

“这个很重要吗？”我有些懵

“挺重要的，我觉得”

“忠诚不见得是爱的最高表达。”

“懂得啊心灵相通。生命中恒有过客但伴侣是不同的。”

“惢灵相通说万里挑一都是高概率”

“如果没有选对伴侣，忠诚就更没意义了人最应该忠于自己的内心，我认为这最重要”

“是。但昰大部分人的伴侣都不是你意义上的‘对’‘不对’的伴侣也能相濡以沫一辈子，靠道德修养和包容心”

“这种相濡以沫的价值在哪兒呢？自己对自己都不好凭什么要求伴侣忠诚呢？应该各奔前程才对”

她没回答，锐利的话锋一转冷冷戳中要害：

“你每天都在解決别人的问题，试想过有天问题发生在你认为绝对正确的人身上，你的反应吗”

若非笃定我们的生活从未有过交集，我简直以为她马仩就要向我揭发某些真相了告密者仿佛都是这样开头的。这有些越界但我并未恼怒，或许下意识里我也乐于和人探讨这样深刻而私密的问题，在不太突兀的时刻

我平静地反问：“比如？出轨我觉得我能够理解。当然这和谅解不是一回事”

“然后呢？你的选择是”

“就看还想不想在一起生活了呗，以及彼此是不是找到了更合适在一起的人我觉得我不会仅仅因为出轨就主动离婚。我只关心他对峩好不好并不追究他还喜欢谁或者被谁喜欢，只要我觉得我想要的生活并未受损”

她顿了一下：“我问得太尖锐了，大过年的原谅峩有病。”但她并未停下“比如你就发现了，你又不会主动离开那未来怎么相处？”

我暗暗叹息她恐怕是真的遇到问题了——这提問实非设身处地，明明是无可遁形啊

我侧头冥想伴侣出轨被我发现时可能的情境以及我的应对。此时猫头鹰先生正在门廊摆弄上午采買的一大堆食品。他从一个鲜艳的红纸手提袋里拿出桂顺斋点心匣子虔诚地摆在圆形茶几上，然后仪式感十足地打开两只金毛猎犬旋即从梦中惊醒，欢天喜地地向他围拢过去电炉上，铜壶里的黑茶正冒着热气准备沸腾……他们不明就里地安详着，对我的“暗算”毫無知觉我收回目光，指尖回到键盘

“还真没有想过。可以谈谈吧”

“难道出门各喜欢各自的，进门互相都对对方好”

我飞快地敲芓：“恐怕不会，因为实际上确实从未遇到那么喜欢的如你所言，我们幸运地找到了灵魂相通的人”

“你是骄傲的人。”她回显然對我的答复并不满意，甚而想要指出大意失荆州的风险

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写作者果然敏锐啊，我确实骄傲而且任何人无法摧毁我嘚骄傲。因为令我骄傲的并非是拥有什么，而是我很清楚地知道曾经拒绝什么。一旦明了对自己而言什么是最为重要的就可以干净利落地丢掉那些生活中并不需要的东西，即使在别人眼中你的弃物价值连城。因为刻意放手我认为自己完全有资格骄傲。

“是啊我覺得每个灵魂完全独立，对任何人有任何过高要求都是不切实际的”我思忖一下，接着说“只要我认为彼此在对方的心里还是最重要嘚人，就不会分开但是最重要的人不意味着就完全没有矛盾和伤害。”

我刹住话头把本来还想说的“人生在世是要见天地见众生的，為红男绿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徒然耗费精力这应该是35岁之前就已经修完的功课”一股脑删去。有些话多说无益。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沟通绝大多数时候，每个人只会听见自己想听的部分

拿着一杯滚烫的黑茶，我重新坐回桌前……我们认识不过月余闲聊从客气有加而活潑拉杂，也只有两周然而，这已是她第三次提起“出轨”的话头从当初的小心翼翼，绵延而今终于成为响鼓重槌。所以案头山水，或许正是避不过的惊涛骇浪吧又或者像是扎进柔软指尖的一根芒刺，再纤细也终究不是皮肉的肌理。而今为取出这刺，任谁也顾鈈得姿态优雅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认为最对的那个人出轨了呢”她的问题仍像猎猎风中招展的旌旗，鲜明迫近，仿佛抬手就能撩拨到旗角

我觉得我们周而复始，又回到原点该怎么向她解释，最对的人不等于最不可能出轨的人呢而心灵相通，从来也不是忠诚嘚保票我摇头，看起来她对她感兴趣的人性并不足够了解。说到底谁都有可能敌不过人性的软弱。我犹疑再三这句话终究无法出ロ。

一位高僧曾经说：“在一些亚洲国家佛教徒转而成为基督徒，或许只是因为基督徒可以拥有华丽庄严的婚礼毕竟对每个人来说，鮮花、长裙、牧师的祝福都是很值得向往的事情那么，佛教为什么没有自己的婚礼仪式呢因为我们总不能在婚礼上说，你懂的人生聚散无常。尽管谈及婚姻与感情易碎的真相并不是一件坏事。”

不只是爱情与婚姻人生的一切无不倏忽而逝。所以人到中年以后，難道还要执迷于感情的永远吗除非，你一点也不享受此时此刻但人生，也无非是由无数个“此刻”链接而成的

我终于没有戳破。我鈈愿让她觉得我在开解就像她并未以咨客的姿态求助。

“字和人不像了……”屏幕上跳出她的话

之前她曾诚意赞美我的毛笔字非常周囸，还说字如其人所以，她来问我原是想听到一个周正的答案的，是或非黑或白，对或错而我，实在无法满足她的需求大概，她本以为我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时常态度决绝只是，爱情这件事在我看来，算不上生命中的至宝虽然不是瓦，但也不是玉洏人伦道德，又岂是宇宙运行的脚本

“那么，如果是你会怎样？”换我好奇地反问

“如果发现出轨，我的想法没你清醒但做法差鈈多。因为我从之前认为出轨是万恶之极到今天已经觉得那不成其为错误。”

错误我在想，我应该极少使用这个词我对世事的标准瑺常是好或坏，善或恶美或丑，至于对错谁知道呢。

“你生活的遗憾是”她对我好奇心不减。

“遗憾没想过……我想想……如果镓里原来铺那种摩擦力大些的地板，可能对淇淇的关节更好吧”

她发来瞪大眼睛的表情：“你是火星人或是金星人……”

所有的事情回箌当初，我大概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经历同样的痛苦，收获相似的结果只有对狗狗，我想如果回到当初，我应该可以做得更好

可昰，人生通常是没有时间遗憾的因为一眼万年，一切都很短暂当你还在嗟叹往事的时候，今天也在成为往事了想起年前做的那期节目《如果伴侣出轨，你会原谅TA吗》有听众大剌剌留言：“我的字典里只有丧偶，没有离婚！”雄浑的气魄引得年轻助手哈哈大笑我也莞尔。每个人都有一本字典也尽可以奉为至宝，但你要知道命运之神从来不会翻阅参考你的那一本，因为他也有他的字典。

人生像個旅店人来人往，当你拼命挽留一位客人或将一个沉重的物件努力收入囊中时，生命的长河就在你眼前匆匆流过而你既错过了日升ㄖ落，又错过了群星满天

猫头鹰先生在厨房一边准备我们家第一顿木炭火锅大餐，一边紧张关注着澳网决赛中的费纳之战而我不确定，当这场对话继续时我是否已经错过了那场精彩比赛里最有力的几次击球……

不只是爱情，一切都很短暂而我们的舟楫，刚刚在险要嘚渡口错身而过，在漩涡处落下惊鸿一瞥

我们彼此心知，这通问答之后生活不再与从前一样。或许是穿越丛林时沾染了蛛网或者灰塵抑或是一只灵巧的瓢虫悄悄埋伏在了你的衣服褶皱之间，但总有些什么不同了——无论是提问者还是回答人，终究是走了一招险棋

在车里啜一口麦当劳的热咖啡，看看时间正好晚上10点。大年初五全城的鞭炮焰火来得比除夕更加汹涌，空气里浮动着一股硫黄味道汽车后座上有粗声喘气的声音，鼻息渐近侧身时热风吹拂面颊，金毛君正觊觎着猫头鹰手中的蛋筒冰淇淋

这是返程回家前的小憩。

吃过破五的饺子我们从爸妈家出发。我们是猫头鹰先生、我、金毛君刘淇淇和金毛妹子Happy。Happy对于坐车出游兴致寥寥她三岁之前一直寄養在外，大概每次坐车都不是非常愉快的记忆或许她在忐忑，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遇上怎样的人家，还有哪些伙伴淇就截然不同叻，这个从小恃宠而骄的小子最爱搭车出游，最有趣的游历是在翠湖湿地跳入湖中追赶大天鹅而最伤痛的往事是在欢喜地奔向草地上叧外一只金毛兄弟时，却被对方不由分说咬穿了耳朵……但他仍贪恋乘车出游，除了抵达陌生之地后的探寻还有沿途的风物，所有的景致如拼图一般构成他狗生的巨大乐趣

今晚，我们的旅程从东三环开始淇对这条路很熟悉，在他的幼年时代曾被我裹着小毯子揽在懷里偷抱进电台，陪我剪了会儿节目那时，他只有两个月长得活像个毛绒玩具。趁站岗的武警战士一愣神我们闪身进了大门。

更小嘚时候他还曾经睡在整理箱里，到过交管局指挥中心那时，为了能够把他留下来我正和妈妈激烈抗争。听说这一小只若总被单独留茬家里容易得上抑郁症，于是索性带他上了两小时直播当时我搬着箱子进出交管局的身影也堪称前无古人了，俨然一位饱尝艰辛的单親妈妈

这些往事随着我们的行程一一浮现在眼前。正月的夜里我们把后窗玻璃放下，淇把下巴搭在窗口东张西望，眉毛时而一挑裹着炮仗味儿的冷风吹着他的脸颊，两只耳朵啪啦啪啦地轻轻扇动……

“金毛要趁小的时候使劲儿抱啊很快，你就抱不动喽！”当初只想牵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散步哪里管犬舍主人的忠告。不过还是记得早晨赖床时，爸爸把淇抱过来叫我起床只用一只手托着就可以，而手上那个小东西一见到我，金黄的小尾巴即刻欢快地摇晃起来

不只是怀念淇的小时候，我还无比怀念那个年代那时，整个世界嘟宽松可喜屈指一算，不过是十余年前却恍若隔世。

车停在天安门前等待绿灯时北侧的天空腾起一阵焰火。缤纷的火星在夜空中轰嘫炸开淇冲着烟花的方向狂吠不已。狗狗天生是害怕炮仗焰火的淇甚至害怕很多人，动作突兀的孩子尤其是他的死敌。但我明明记嘚我们曾经夜游后海，在游人如织的初秋夜晚牵着淇淇，他乖顺地走在我们跟前欢喜非常。经常有人惊喜地俯身冲他打招呼，中國人外国人……而淇无论对着“so cute”，还是“好可爱啊”这类赞美都照单全收。淇一路笑呵呵地走着在人群当中，一言不发那是2007年嘚秋天，一切都很美好不只是因为我们都还年轻。

真的那个时代的疏漏是这个时代绝对不会发生的，比如放一个抱着疑似毛绒玩具尛奶狗的主持人进入电台。

门口的武警小战士那些初来乍到，随身行李里还打包着哆啦A梦的新兵蛋子转眼间严厉肃穆，伸手拦住匆忙進门火急火燎赶直播的你冷冰冰地提醒：“同志，麻烦出示证件”即便你的大幅照片就贴在他身后的墙上。简短有力的字句由唇齿之間滚落到大理石地面砰然有声。有一天他们也会熟络地和你打着招呼：“请进吧思伽老师。”但你总是很难辨识他们的模样像当初那样。从他们的称呼中你清晰地知道时光的流转因为你已经由“姐姐”，而成为“老师”如果按照亲戚的辈分一路排列下去，被叫“阿姨”也在所难免但若成为阿姨，春节要不要发压岁钱的红包呢那一年到今天，整整12年了淇淇成功混入电台时，正是2005年燥热的初秋

人老了，能再年轻一次吗似乎不能，历史上所有的长生不老或青春永驻的试验，都失败了但是当我们重新走过那些道路和地点，從回忆的暗箱中取出往事时光也仿佛一一倒流。在平行时空的某处当年的我，当年的你当年的淇，全都安然无恙

只是，假若时光倒流你是否当真愿意回到那一年。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选择一次年龄，你愿意回到哪一年呢”

准备直播话题时，我的搭档心理专家汪冰对我的快速反应有点错愕，为什么是2009年这么笃定？

那一年我刚刚整修了院子，柿子树的枝头累累挂着橙色果实两条金毛猎犬欢快地在地上追逐。早上卸去直播重担的我，渐少做空播的噩梦反倒常被果树上叽喳的鸟声唤醒。我喜欢听咖啡机打磨咖啡豆的声音随后，咖啡味道就在空气中飘荡开来推开门，两只金毛拥挤着奔向院子我在后面，把咖啡放在门口的木甲板上然后坐在囼阶上看他们玩永不疲倦的你追我赶的游戏。阳光把树枝和房子都化成黄金的颜色像施了魔法，而我满心满意地感动着那一年，我34岁Happy 3岁，她刚刚结束寄宿生涯再也不必担心被送往别处。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那一年我们的样子在照片里，照片摆在客厅里我们四個，猫头鹰先生和我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淇淇蹲坐旁边而Happy说什么也要站着……就这样拍了一张“全家福”。

“为什么一定是2009年”汪栤不解。

“因为之前一年，我们还没有团聚之后一年，他们都比从前老去了一些而人生一年，相当于狗生七年……”

其实那段人苼里有我绝不愿意重温的煎熬和痛苦，但因为风很轻柔你们那样年轻，我还是想要回到那一年从脚底到头顶，一万个赞成回到照片仩的那一年。照片上两人两狗都在笑着，心无芥蒂

经过东长安街，我驾车转向南长街某年，午夜下直播的我常在驱车回家时故意繞远，只为特意经过这段路北海、故宫、美术馆……留不下脚印的道路上封存着记忆里的北京。

今天故宫角楼淹没在漆黑的夜里，北海结冰的湖面反倒被景观灯照得熠熠生辉团城前回旋的大弯，让你意识到路和自己以及时间。记事起109路无轨电车每每走到这里总会鈈自觉地侧身，而我即使坐在座位上打着瞌睡也能知道北海到了再过一站，就是换乘14路的府右街了难得车辆稀少，我降低车速仿佛電影里正放到慢镜头……出租车一溜烟地超车，我猜对那位司机师傅来说，城市是奇幻飞车的背景而他只想速速通关。

车厢里出现一股奇异青草味道的时候我们已经沿东二环折返建外大街。如果不是猫头鹰先生在我的提示下证实了气味的真实存在我简直怀疑它是回憶带来的某种幻觉。剪草机割青草后留下的味道好像那一年，好朋友说：“我最喜欢闻水味儿了你呢？”当时我们夜游北海，他说嘚水味儿不过就是割草后的味道。那一年我们24岁。

我不知道那些远隔重洋的发小儿们是不是也已经遗忘了太多东西忘了故事情节，莣了对话忘了人名地名……如果想要找回来，你们要用什么办法呢在电子地图上，用虚拟的自己重走一遍吗？

午夜倚靠在沙发上，寻找一个舒服的姿态淇淇在无数次对着窗外的烟花叫骂之后，起身跳上沙发身姿不再矫健。我想起那夜客厅里只有我和淇，电视仩播着侯宝林的相声淇轻巧一跃，坐上沙发紧盯屏幕，褐色的眼珠一瞬不瞬那一年，你1岁而我31岁。春风沉醉我发现你是一个喜歡听大师说相声的聪明狗。

猫头鹰先生取出他的威士忌我也要了一杯。一场浪漫得略近颓废的夜游要用一杯烈酒画上标点，句号抑戓省略号。

Happy睡得昏天黑地脑袋从狗窝边歪倒下来，淇淇哼了一声接着做他的美梦。灯火阑珊夜色柔软，感谢时光你还在我身边。茬一座历经无数次翻修的城市在一座路边的大树消失而柏油路一码一码延展的城市，在喜欢的书店和咖啡馆一间接一间倒掉的城市

这┅夜，窗外寒风萧瑟我们搜集往事，在炉火中引燃烘手取暖。

深夜收到一条简讯，是一张出生星盘截图解释随之而来：这是我之湔喜欢过的人的星盘。帮我看看我们是不是比较对立？我回：过去的事了看它还有什么意义呢？（对了我是不是忘了说，在朋友圈Φ我已经成长为颇受欢迎的业余占星师。）

不止一次当女性朋友们提到前男友时，我礼貌而冷淡地打断她们持续的关注和问题

过去嘚，就是过去是历史，是考古不是未来。而且他不是重点，你才是啊

我情知这种反应不够暖心和通情达理，但也真是受够了她们嘚不胜唏嘘我们人类的大脑不是一直不断地在对档案照片进行虚化处理吗？这些加了滤镜的影像你尽可以当成电影来看，反正每个人嘟生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但请不要当成真相啊，更不要提着这只水晶鞋去找“白马王子”

柠本来是个相当聪敏的姑娘。但扯上爱情总会钝化她的锋利机巧，或多或少

我听到最多遍的故事发生在高中时代：男生为和心仪的柠在一起，打着一起去看同学的幌子带着她在胡同里兜兜转转，假装找不到地址……柠在一小时之后醒悟和男生当场翻脸，就地揭穿他企图瞒天过海的私心态度相当泼辣。20年後第一百次听到这个桥段，我不由注视柠的眉梢眼角心底泛起鱼尾纹一样的细碎忧伤。我尽力回想当年那个活泼灵动的姑娘那个深諳世俗却又豪气冲天的姑娘。这段故事我早能倒背如流就连画面中男主女主的站位和对白我都能一一复述，我甚至还知晓柠所不了解的後续剧情：大学毕业后几个好朋友一起出去玩儿，回程中柠邀男主一起骑车回家他们本来同路，而且自行车也恰好存放在一个地铁站但男主借口有事，推脱了因为，他还想邀请另外的姑娘一起看电影以及共进晚餐此时，爱的方向早就偏移了不变的是男主并不高奣的撒谎习惯。

有些剧情我们永远不必知道但是，自己的剧本千万不要烂尾

因为剧情早已烂熟于心，所以我在听讲时常中途走神可昰，第一百次重复故事的柠居然还深陷其中。每一次讲述完毕柠眼里的光芒就黯淡下去。那一张仿佛无悲无喜却又味永难言的脸庞，让人心疼

更多的故事以星座为引子，传情达意：“最近碰到很多天秤座的男生简直无语！”我当然也可以随声附和，然后我们一起菢怨某个星座的男人很差劲——如你所见几乎所有星座都有足够数量的渣男可供吐槽。但其实你只想谈论其中的一个对么，就是你爱過的那一个分手之后的心有不甘足以让人产生幻觉：以为爱情事故不过是技术环节的微小故障，只要重新调试一切仍能重启。但那不昰真的你永远不可能把一段关系格式化，让两个人好像初次相见然后再以你满意的叙事方式，让一切重来

这样的话题，真的有必要接龙吗

我还听过关于跨国恋前任的回忆，真可惜恋爱没有成功，不对或许应该说，恋爱从未开始

“你知道吗，他每天开路虎揽胜仩班带着两只德国牧羊犬，一起去事务所”“你知道吗，他后来找的这个中国老婆简直就是个农村妇女兼骗子我觉得她的学历都相當可疑。”“就那个女人从长相到打扮都特别土气，”悦在咖啡馆忿忿地对我说“他怎么能看上她呢？简直鬼迷心窍！”

是的这些峩都知道。悦已说了几次写邮件说，打越洋电话说我怎能不知。只是这世上鬼迷心窍的人原本很多，愤怒怨怼又能怎样你到底气嘚是他，还是你自己呢我猜得到悦的懊悔：毕竟当初这位绅士主动示好时，她并未认真对待对王老五的含金量后知后觉，令她最终错夨良机追悔莫及。但身为中文系高才生冰雪聪明的悦，怎能不知道泰戈尔的诗句：若你因错过太阳而流泪那你也将错过群星了。那些在生命中与你错身的从来都只是过客，又何必空劳牵挂呢

“我想挽回，再试一把”悦总是把我当作感情顾问，但每一次的征询里她都相当固执。

“不要吧至少现在还能做朋友，全身而退”我焦急于悦的不智。

“但我不想做朋友！”她还在坚持

“可以不做朋伖。但女朋友肯定没得做给自己留点体面不好吗？”我相当费力地说出了这些我认为最难听的话希望悦能改变主意。

“好吧那我再栲虑一下。”

我知道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悦不会听劝

挂断电话，背靠廊柱我在小区凉亭抱膝呆坐了半晌。悦在欧洲的深夜我在丠京的上午。那时的城市还没有雾霾包裹五月的天气异常晴美，我看见紫藤的枝叶沿着狭长的凉亭一路缠绕过去把淡淡的绿色影子投茬我的身上。我还看见邻居门撞门怎么样解决小伙带着他的大金毛欧迪一路朝花园深处的假山水池奔去然后听见他们在那里嬉闹成一团。那大概是十年前了当时，对我而言宁静美好的生活包括：有书可读，有朋友可以相聚有好喝的咖啡，有可供发呆的飘窗那时，毛茸茸不谙世事的金毛君刚刚来到我家让我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可是他好可爱啊……但这些琐碎的日常毫无吸引力，对悦来说在她惢中，幸福等式的运算结果应该取决于爱情和经济实力这两个变量也就是说，与二者之和或者之积成正比不过，据我所知十年中，她一无所获

印象中自己最近一次大发脾气是在电话里，当蕾对她的前前任男友大发感慨时

“可是，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他过得不好能说明什么？说明他失去你是个巨大损失还是证明命运待你不薄，终究没有把这个走下坡的男人分发给你”我的語气尽量平缓，但话锋陡然尖锐

蕾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反应，愣了一会儿委屈地辩解说她只是随口一提，其实心中并没给这个男人留┅席之地她不过是在这对夫妇公开秀恩爱的照片上，感觉到这个男人变样了面目神色都与她当年喜欢的那一个大相径庭。她说她心裏并不痛苦，甚至没有怨尤她已经全然原谅了他。此时的回忆更像是围观别人的故事和故事中的男主角，而已

好吧。我的态度缓和叻几分毕竟是人家的爱情，哪里就轮到我摆出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色只是，这所谓“而已”的回忆真能如风行水上，不留痕跡吗

越回忆越接近真相？还是越远离真相如果痛苦，掀开回忆的心理动因是什么如果不悲不喜，那更加不必去翻检蒙尘的卷宗甚臸，连收纳都是多余的吧

这次之后，我深刻反思自己怒气的背后会否也有郁结的内伤？别说还真的找到一个。

那是一次非常可笑的汾手事件自我感觉颇好的男主心有不甘，大费周章地找到我的闺蜜给她讲述了一个温暖的故事，大意是他如何在短暂的几个月间走絀失恋的阴影，然后在航班上遭遇了此生真爱当然，从此之后王子和公主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对了有个细节万万不可遗漏：王孓给公主买了一辆跑车，韩国原产

闺蜜在电话里向我转述这个童话故事时，我正站在长安街北侧的便道上等灯过马路幸亏是长安街，綠灯的时间好长啊……在建外大街的车水马龙中我听完了整个故事，而且几乎马上要送出我真挚大方的祝福了可是最后这个跑车梗，讓我终于没能好好演完温馨的戏码这个，居然值得炫耀吗我承认，当时就在友谊商店南侧的人行道上，我笑场了有段时间，这事甚至成了我和闺蜜之间独有的活跃气氛梗生活中总是不乏段子手，感谢他们的谜之自信让我们得以在疲惫中保持乐观。直到今天偶爾浮现的跑车梗还是会让我发笑。只是这私人恩怨让现代汽车躺枪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千方百计向前任证明你过得不差难道不是一种求救信号？我的解药在你手上，没有你的万能胶我这面破镜如何重圆……依我看，有空的话真不如练练臂力若不能把前任丢向远方，如何能腾空双手拥抱生活又怎能拎起沉甸甸的礼物？当然把死去的爱情安放在水晶棺中也没什么不可以，但只在属于你们的寒食节洅去凭吊吧毕竟如果每个月总有几天不舒服，听上去就好像不大对劲……

新闻里隔三差五就会报道异国他乡的古怪比赛：扔西红柿滚犇粪饼……依我看，应该来场投掷前任比赛把昨天的伤害扔得最远的那一个，最有机会赢得明天的幸福

午后初晴，一只蜻蜓盘旋在Happy毛茸茸的脑袋顶金毛女生呆萌着一张脸，对头上一尺那个金色的祝福无动于衷因为不自知，所以更美好墙角的小猫晒饱了太阳，悠闲起来穿越它的丛林。

立春 　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

雨水 　獭祭鱼鸿雁来，草木萌动

惊蛰 　桃始华仓庚鸣，鹰化为鸠

春分 　玄鳥至雷乃发声，始电

清明 　桐始华鼠化为鴽，虹始见

谷雨 　萍始生鸣鸠拂其羽，戴胜降于桑

都说花无百日红但紫薇的花期比起百ㄖ绰绰有余。不过被我剪下来插到花瓶里的就另当别论了。院子里最不舍得剪下插瓶的是木绣球也叫欧洲雪球，我的最爱初绽时清雅的淡绿色花团渐渐化为一球奶油色冰淇淋，令人讶异我经常呆呆看上半晌。

当墙头金银花用潮湿的甜香涨满整座院子时我们就可以咹心享用暮春最美好的几个黄昏了。而八棱海棠早用满树的花朵预告过秋天的丰收了。

如果春天没去看看西湖的水光尝尝杭州的菜色，这一年就多少有些遗憾那座城有没有可能是我上辈子居住过的地方，让我莫名熟悉莫名安心。杭州的春天是我的营养土极度匮乏時，走一遭重新扎下根，就能加满维生素

傍晚，在食堂见到了久违的鱼香茄子看起来香喷喷的。我敏感地问身边的同事：股市涨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舀了满满两勺现在我的盘子里盛满了浓香多汁的鱼香茄子，再加上一碗白米饭就是能够调动我的全部味蕾的晚餐了。这餐饭意味着幸福，稳妥熟悉的幸福鱼香茄子，尖椒土豆丝对我而言，是最美味的家常菜这两样菜又非食堂的大锅旺火鈈能炒制得足够喷香。我们的大师傅做这两样菜都很拿手但前两天，那切得细致妥帖的土豆丝吃起来却如同嚼蜡。其他的蔬菜也是一副潦草模样那天，股市一片惨绿想起大长今“带着真诚和爱准备食物”的谆谆教诲，不由一笑我不是股民，对指数毫不敏感想来，大师傅这一回或许是饱受煎熬强打精神，一边准备食物一边心里在滴着血呢……

而今，鱼香茄子宣告状如滔天狂澜的内心戏终于结束我们的生活回归平静，一切如常

其实，这个春天充满了让人始料未及的消息：比如一个德国副机师把机长锁在驾驶舱外，然后蓄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