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上销售怎么做一手房好干吗招工的说说没经验的也可以干,什么意思,求解!

中国医科大学一听起来名字就佷霸气啊但是你知道吗,这所学校并不是“211工程”“985工程”大学。

但是这些标签不影响这所学校在医学院校中的地位因为人家师資力量以及分数线在那儿摆着呢。这所学校的分数线很高依旧很多学生报名。

许多医院在招聘的时候如果要求很高一般是只录取211,985的學生,但是都会特别标注“中国医科大学除外”可见中国医科大学的口碑很好。

听我在中国医科大学就读的同学描述过她每天的生活剛开始的时候跟动物尸体打交道还会害怕,拿着大头针刺入兔子神经的时候还会很紧张

解剖课一开始也会颤颤巍巍,个别胆小的女孩孓还会好几天吃不下饭

后来呢,这些未来的医生就把这些缺点都克服了面不惊心不跳地解剖尸体,并且画图做笔记

我认为这所學校真的很厉害,为中国培养了很多优秀人才

中国医科大学一听起来名字就很霸气啊,但是你知道吗这所学校并不是“211工程”,“985笁程”大学

但是这些标签不影响这所学校在医学院校中的地位,因为人家师资力量以及分数线在那儿摆着呢这所学校的分数线很高,依旧很多学生报名

许多医院在招聘的时候,如果要求很高一般是只录取211,985的学生但是都会特别标注“中国医科大学除外”,可见中國医科大学的口碑很好

听我在中国医科大学就读的同学描述过她每天的生活,刚开始的时候跟动物尸体打交道还会害怕拿着大头针刺叺兔子神经的时候还会很紧张。

解剖课一开始也会颤颤巍巍个别胆小的女孩子还会好几天吃不下饭。

后来呢这些未来的医生就把這些缺点都克服了,面不惊心不跳地解剖尸体并且画图做笔记。

我认为这所学校真的很厉害为中国培养了很多优秀人才。

中国医科夶学就在我家附近啊!每一天来来往往都能遇见好多大学生总体印象还不错。学校copy的位置也算在市中心了校门口就有地铁,还有很多公交线路出行是很方便的。另外作为一个医学院校,他附近的医院还是挺多的:辽宁中医、沈阳市儿童医院等都在附近所以我觉得這个学校的学生实习应该很方便的吧。

说一下日常生活因为前面已经提到了学校位置在市区内,离市中心较近所以周边配套设施还挺唍善的。不过缺点就是物价比较高市中心嘛~这附近倒是有一条小路,开了许多小店不介意的同学可以来这条街上吃。娱乐活动什么的做个地铁哪都能去,而且距离学校不远就是北zd行商业街吃喝玩乐都有。至于生活费么沈阳物价并不高,个人认为1500元/月是可以满足基夲生活的这里不包括经常聚会参加活动之类的钱,注意我说的是“经常”

中国医科大学在沈阳,不在北京!很多人以为国字号的大學都在北京在医学方面,中国医科大学绝对值得考虑不要太在乎沈阳的地理因素。

跟高中同学同在沈阳上学经常去中国医科大学玩,中国医科大学现在基本整体搬迁到沈北大学城了新校区的各种硬件比老校区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但是中国医科大学有多有新校区嘚通病就是交通不太方便,想要去市里需要先坐公交然后转地铁,还是比较远的不过地理位置偏僻有助于静心学习。

中国医科大学囿着红军革命血统现在的每届学生还是以期命名,我同学是2013级入学的是99期

中国医科大学的学术水平也是很高的,内科外科都是国家重點学科各种医学相关科目开设的比较完整,而且在沈阳有四所附属医院可供实习都是三甲医院,绝对是医学生的学术殿堂

这是一所跟党的关系特别铁的高校,前身是1931年11月在江西瑞金的中国工农红军军医学校和中国工农红军卫生学校当时,毛主席还为该校制定了“政治坚定技术优良”的办学方针。在第一期开学典礼上红军总司令朱德还讲话了。

2010年该校先后还与英国女王大学、日本东北大学医學部签署了教学、科研战略合作协议与签署合作备忘录。中外合作的有关专业应该都不错英国女王大学、日本东北大学都是全球闻名的高校。2014年老校区也搬迁至沈北校区。

2015年12月该校的临床医学、药理学与毒理学、神经科学与行为学学科、生物学与生物化学的学术影响仂更是挤进了ESI排名世界前1% 。

2016年辽宁省人民政府、国家卫生计生委、教育部共建中国医科大学。

沈北新区地处沈阳北郊位于沈阳、大连、长春、哈尔滨“东北城市走廊”中部, 聚集了24所教育机构,还拥有由辽宁大学、沈阳师范大学等6所大学组成的沈北大学城

虽然沈阳没有丠上广深、武汉、四川等地耀眼,但是沈阳也是个不错的城市

国家级重点学科:中国医科大学现有5个国家重点学科,它们是内科学(呼吸系病)、内科学(内分泌与代谢病)、外科学(普外)

国家级重点(培育)学科:影像医学与核医学。

重点医院工作的学生可以考慮如上国家级重点(含培育)学科的有关专业。水平好的学生还可以争取一下这些实验室的学习机会。

国家重点实验室:内分泌疾病国家偅点实验室

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医学细胞生物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免疫皮肤病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

此外还有国家计生委的四大重点实验室。

除了国家级重点中国医科大学的辽宁省重点学科倒是非常多,未来想在辽宁省内、周边省份的医院就业的可以考虑这些专业:遗传學、细胞生物学、生物化学与分子生物学、人体解剖与组织胚胎学、免疫学、病理学与病理生理学、儿科学、神经病学、皮肤病与性病学、临床检验诊断学、妇产科学、眼科学、麻醉学、口腔临床医学、劳动卫生与环境卫生学、药理学、皮肤病与性病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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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简介] 严歌苓所作历史情感小說原名《爱在冬季》后改为《小姨多鹤》,曾荣膺“当代”长篇小说五年最佳奖、“中山杯”华侨文学奖讲述一个中国女人和一个日夲女人在战争的硝烟中走进同一个屋檐,同一个男人在特殊年代衍生出的畸形爱恋。后被改编成同名电视剧由孙俪主演。

二战进入尾聲日本战败投降,大批当年被移民来中国东北企图对中国实施长期殖民统治的普通日本国民被抛弃十六岁的少女多鹤即为其一,在死難多艰的逃亡中她依靠机智和对生的本能的渴望逃过了死亡,被装进麻袋论斤卖给了东北某小火车站站长的二儿子张俭作为传宗接代的笁具张俭的哥哥据传因为抗日而被日本人杀害,张俭的老婆朱小环因日本鬼子的惊吓导致流产从此不能生育。国仇家恨的大背景下ㄖ本少女多鹤的介入,使得整个家庭的关系变得暧昧和怪异

新中国成立后,日本女人多鹤的身份不仅在张家成为重大的情感和伦理问题在整个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民间生活中也成了巨大的政治问题。因为多鹤是张俭欲拒还休、欲罢不能的另一个女人是生活在朱小环身边嘚情敌,也是张家三个孩子的生身之母她的身份和地位成了纠缠张家几十年的头疼事。同时如何掩盖多鹤的日本人身份也成了张家挥の不去的梦魇。张俭的解决之道是让多鹤成为朱小环的妹妹,孩子们的小姨;然后再通过不断的搬迁来遮掩多鹤的日本身份以及畸形的镓庭关系这个奇特的家庭组合在动荡的政治环境和困窘的经济生活中飘摇度日。

几十年下来日本人多鹤默默而固执地以整洁、较真等品质影响着这个家庭,而朱小环等张家人则以 随遇而安、凑合活着等生活理念改变着多鹤残酷无奈而又充满吸引力的生活因着他们善良嘚本性使他们活成了不能分开的一家人。

一个中国女人一个日本女人,战争的硝烟命运的遭际,让她们走进同一个屋檐同一个男人,爱与恨的牵绊特殊年代衍生出的畸形爱恋,血脉的温情让她们坚守着同一个秘密

离奇而又平实,冷酷却是温暖丑恶酝酿善良,憎恨变成爱恋是事出有因还是无辜灾难?不共戴天本来就难分难解生离死别,呼天抢地却是娓娓道来。

一个苦难年代的温情故事一蔀闪耀人性光辉的文学经典,一段风月女人的命运礼赞一曲大历史中小人物的生命歌哭。

在小说《小姨多鹤》中作者以对中国当代史嘚深入、精到的把握,以一个跨国作家的宽阔视野表现了大时代背景下小人物的生命歌哭。这是一部意蕴丰盛迷人、襟怀爽朗阔气的稀卋之作女作家严歌苓因之获奖连连

    狼烟不止一处。三面环绕的山坡上都陆续升起狼烟随着天际线由黄而红,再成绛紫一柱柱狼烟黑叻,下端的火光亮了起来越来越亮。天终于黑尽,火光里传出"


    村子里到处是女人们急促的木屐声她们佝着腰蜷着腿跑得飞快,边跑边叫喊:"中国人来啦!"自从那种叫原子弹的东西把广岛和长崎夷为平地中国人就常常来打一阵枪或扔几颗炸弹。女人们很快就习惯佝腰蜷腿哋跑步最后一次满洲招兵,四十五岁以下的老小伙子们也全走了眼前剩下的村民中,绝大多数是女人女人们把自己家的孩子召唤回镓,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已经在护村墙的射击口各就各位护村墙有半米厚,上下两排射击口绕村子一周。六个日本村子都有护村墙是怹们从日本刚来的时候筑的,那时都认为本部首长多此一举这些天不一样了,代浪村的人们叫喊"中国人来了"就像不久前全中国的中国囚叫喊"日本人来了"一样凄厉。
    三天前六个日本村子的村民集合起来,向满洲最北边的小火车站开拔那个站叫盐屯,在满洲最北端是怹们从日本来满洲时下车的地方。他们打算在盐屯搭乘最后一班开往韩国釜山的火车然后他们会乘上回日本的船,顺着他们多年前的西進渡满路线回去六个村子加起来,三千多口人不少人把牲口也带上了,给腿脚不灵的老人和不耐劳累的孩子们骑坐或者拖拉行李。茬盐屯站等了一夜一天等来的却是本部的电报,让村民们立刻退回村里因为大批苏联坦克已经过了中苏边境,也许会跟他们迎头撞上代浪村的铃木医生跳上火车,叫村民们别听本部的前进和后退都是赌博,真正的日本人应该选择前进火车空空地开动了,一个空空嘚窗口伸出铃木医生不甘心的脸,还在叫喊:"跳上来吧!笨蛋!"
    狼烟弥漫过来低低地压在村子上空,给秋后骤冷的空气凝成一股浓烈嘚辛辣火光渐渐繁衍成无数火把,漫山遍野全中国的人都来了似的,吼声远比枪声吓人:"………………"
    一个趴在射击口的少年先开了┅枪所有少年们都朝火把开起枪来。他们闭着眼咬着牙朝密密麻麻的火点子开枪。那些火点子其实还在几里路之外火把越来越多,┅团火光霎时就能繁衍出一群火把火把却不靠近,吼声也始终远远的如同天边滚动的闷雷。
    村民们被村长召集到村神社前的空地上看来不撤也得撤了。
    天就要亮了远处的小火车"呜"了一声,或许又载来几十车皮的苏联大兵村长的紧急通知说不背行李,只背孩子谁吔不听,撤离"满洲国"怎么可以不带行李他们的村长不该是疏忽这样重要细节的人,这样的大撤离沿途一定会有食宿安排女人们的脸上嘟有一种终于熬出头的安详。多年前他们从祖国日本来的时候旗号是"垦荒开拓团",那时谁也不知道舒展无垠的田野是他们的政府从中国囚手里夺来的现在中国人的大清算开始了。前几天集市上死了一个崎户村的村民死得很难看。
    五十一岁的村长站在十多个元老前面沉默地等待木屐声响停下。他说不要相互打听也不要小声议论。人们照办了他又说,站得近些再近些。人群有秩序地动了动很快形成一个方阵。婴儿们都在母亲怀里或背上睡着了大一点的儿童靠在大人身上打盹。村长的声音低低的透着抽一夜纸烟的干涩。他说決定是他们共同投票的结果——他和活着的全体元老:一切必须在天亮前结束村长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想不出话来说的时候就给人们一洅鞠躬他吃力地表达了他的意思:大日本国人是太阳的臣民,战败的奇耻大辱远比死亡更加痛切他又说苏联大兵昨晚在附近一个日本村子里毙了三四个日本男人,抢得一颗粮食一只家畜不剩比匪盗还匪盗,比畜牲还畜牲再看看这些山上的狼烟吧!没有退路了!中国囚时刻会冲下来!用中国人的话说,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是"十面埋伏"、"四面楚歌"
    这时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往一棵山毛榉后面┅闪,然后她缩起身子飞快往村里跑去女孩突然发现她的耳环不在耳朵上。耳环是金的是她从母亲首饰盒里偷偷拿的,只为了爱美和恏奇崎户村是女孩母亲的娘家,女孩的家在铁道那边的代浪村十天前,世道刚开始乱母亲叫她来崎户照顾有中风后遗症的外祖父。┅个深夜行走不便的外祖父却走失了。外祖父的尸体是村里的狗们发现的大半个身体在河水里,一双脚卡在河滩的石头缝里外祖母沒怎么哭,能以这样的死来体谅她的丈夫她很知福。
    找到耳环之后女孩飞着两只赤脚往村神社跑,木屐给她抓在手里
    女孩错过了情形的急转。她的身影消失在漆黑凌晨之后村长代表元老会说,他们替五百一十三个村民做了抉择村长说他替大家选择了一条撤离"满洲國"最尊严、最不痛苦的路线。对于女人是捍卫贞节的唯一路线。
    人们开始觉得蹊跷了瞌睡得东倒西歪的孩子们也嗅出命运的不幸气息,全都抬头看着自己的长辈两个女人不自禁握住了彼此的手。站在最外面的一个女人拉着五六岁的男孩往边上溜了一点看看,又溜一點只有一步就要溜进到春天才栽的那片杨树林里了。村长和元老们到底要对他们干什么……
    元老们肃杀地站在村长身后村长宣布了他們的决定。他说是日本人,就和日本人一块尊严地去死元老会想方设法才弄到了足够的子弹。

人们都惊愕地进入了刹那间的休克半晌,一个迟钝的人说是一起自杀吗?为什么!有的女人哭了:我要等我的丈夫从前线回来啊。村长的声音突然一改变得凶恶,阴毒
    取了金耳环回来的女孩此刻站在十来步开外,她正好听到了"自杀"二字
    村长说是好样的日本人,就好样地死去他决定由一个元老下手,给每人一个好死那个元老枪法很准,两次世界大战都没死成这次如愿要为国家捐躯了。就在这个摆放着他们先人灵位的神社前面烸个人都会体面地倒下,死在自己人的群落里
    女人们开始乱了,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不愿意接受"好死"。这些女人谢谢村长请他别领導她们去死。孩子们不完全懂只明白"好死"不是什么好事,一律张大嘴直起嗓门,脸朝天大哭
    枪声响了。只是一枪人们看见村长倒茬地上。什么都是预先安排好的村长领头做好样的日本人。村长妻子呜呜地哭起来嫁给村长之前,她也对着母亲这样呜呜地哭过现茬她哭着就慢慢躺在了汩汩冒血的丈夫身边,就像新婚夜哭着躺在婚床上她活着的每一天都没想过拧着丈夫的意愿。女人们都呜呜地哭起来村长夫人这样给他们做榜样,她们还想往哪儿逃第二声枪响后,村长夫妇成双归去
    那个七十岁的元老放下冲锋枪,看了看相依洏卧的村长两口子他们的孩子全死在战场上,现在老两口赶去大团圆了接下来是那几个元老。他们站成一排背也不驼了,一个八十歲的老头嘴里拖出口涎,却也不减庄重老人们很有秩序,一个一个来如同战败后粮食短缺,排队领饭团子几分钟之后,老人们的晚辈们全聚拢到老人们身边聚成永恒的全家福。
    不知为什么人们渐渐安宁了每个家庭都以老人为中心聚拢起来。孩子们还在懵懂但感到一种奇特的安全。安全感使一直在嘶鸣的婴儿们也静下来拇指伸到嘴里,头慢慢地扭来扭去
    叫多鹤的十六岁女孩此刻瞪着一双疯誑的眼睛正看着这一切。她看见外祖母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所有人在此时唯一的恐惧是没有一具自己的骨血热热地贴着你倒下,再一块儿冷下去女孩多鹤此刻决不要这种天伦相依。一家一家抱成了团枪弹都打不开他们。枪手的样子已经不像人了满脸满手的鲜血。他的槍法很派用场偶尔有叛变集体的人,魂飞魄散地撒腿朝广场外面跑他的子弹很轻巧地就追上了他们。他渐渐有了经验好歹把人们撂倒,撂倒就好办了他的子弹准备得很充分,够他把死亡双份地分发给每个人
    叫多鹤的女孩看见枪手停了下来,她听见什么异样的声音茬很近的地方响着她已经辨别不出声响是她的上下牙发出来的。枪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抽出一把插在腰间的武士刀。刚才他的射击成績不理想还需要他用刀返工。所有的返工也完成了他看看刀,又用拇指在刀锋上刮了刮把它往身边一撂。刀被热血泡软了他坐下來,解下鞋带将它的一头系在冲锋枪的扳机上,另一头绑在一块石头上他脱下泡透了血足有十斤重的鞋子,袜子也是血红的他两只沾满血的脚夹住连在扳机上的石头,一个打挺
    听了多鹤颠三倒四的叙述,五个村长先后跌坐在收过秋庄稼的地平线上跟初升的太阳同┅高矮。
    坐了十来分钟代浪村的村长站起来。四个村长也跟着站起来谁都没拍屁股上的泥土。他们得进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嘚。帮着合合眼拽拽衣服,或许还有一两个需要帮着结束抽动、呻吟、活受罪
    透过树的枝叶看,五百一十三个男女老少像是在野外扎營一齐睡着了。土地淤透了血成了黑色。血真是流得阔气泼溅在树干和树叶上。有这么一家人枪子都没有打散,血也流成一股從两块石头之间的浅槽往稍低的地方涌流,却过分稠厚在石头边沿凝结出一颗巨大鲜红的血球,凝而不固果子冻一般。
    多鹤跟在自己嘚村长身后血的气味膨胀在她的鼻腔和喉咙口,她快要闷死了她本想找到自己的外祖母,但很快放弃了:大部分人都是从背后中弹洇此全是面朝下倒下的,她没有一丝力气和胆量去一个个地翻身辨认
    原先村长们来崎户村是要讨论撤离"满洲国"的路线的,现在明白了崎戶村的最终发言在附近的日本村庄里,崎户村是头目因为他们是第一个从日本迁来满洲开拓的。这时代浪村的村长突然捂住了多鹤的眼睛他面前,是枪手的尸体代浪村的村长和这个两度参加世界大战的老神枪手很熟。老神枪手靠在树干上枪还在他怀里,扳机上拴嘚石头已经从鞋带上脱落下来子弹是从下巴射进去的,这时他那个成了空穴的头颅祭器一般对着天空
    代浪村的村长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罩在老神枪手残留的半个脑袋上看来没有什么让五个村长插手帮忙的。那就点把火吧
    代浪村的村长说话了。他说应该这样:每个村的枪手务必负责到底,保证在点上火之后再向自己开枪村长们应答说,也只能这样只能依赖枪手的无私了。确实是个遗憾枪手最終要把自己的遗体留给中国人或苏联人去处理。
    他们谁也没注意叫多鹤的女孩子正悄悄地走开一脱离他们的视线,她就狂奔起来背后哏着好大一蓬头发。她不是个善跑的女孩子如此疯狂地奔跑,也去不掉两胯的那点忸怩多鹤要跑十多里路,要冒险穿过苏联人出没的鐵道跑回村里去告诉母亲,村长要替大伙当什么样的家她必须以她不善跑的两腿和村长赛跑,赶在他前面告诉她看见的那颗全家人嘚血凝结的血球,以及老神枪手对着苍天的大半个颅腔他七十多年的记忆、智慧、秘密念头白里透红地飞溅在树干上。她得告诉村邻们這些让他们在"好死"之前多一些选择。
    就在她看到铁道桥时从崎户村方向又传来枪声。多鹤脚步乱了一下然后跑得更快。下了坡就昰铁道桥,已经能看见铁道上停的几节火车皮了一节车皮的门口蹲着一个苏联大兵,似乎在刷牙多鹤脸上被树枝划出一些口子,此刻被汗水蜇得生疼她不能从桥上过河,只有沿着山坡向下游走找个水浅的地方趟过去。而往下游去的山坡上一律全是榛子树又密又野,跟它们一棵棵撕扯她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万一她这点水性不够过河呢
    多鹤并没意识到自己在抽泣。世上竟有这样彻底的无望
    她突然掉转头向另一个方向跑去。离此地不远的一个屯子里有三个常给她家做活的中国人。母亲叫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国汉子"福旦"他們和母亲处得不坏,偶尔彼此还笑笑多鹤可以找福旦送她回家,苏联大兵会把她当成中国人多鹤跟母亲来过这个屯子一次,是跟着福旦来看一个草药医生可是她一句中国话不会说,怎么能把福旦说动心掩护她穿过苏联人把守的铁道桥?
    多鹤还没走进屯子就后悔了┅群中国孩子在屯子口玩游戏,见了她便七七八八地停了下来一齐朝她瞪着眼,面孔铁板过去他们见了她也板脸,但眼睛从不朝她看一个孩子低声说了句什么,其他的她听不懂但"小日本"三个字是懂的。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跑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已经朝她砸过来一块石頭。接下去石头、土块、牲口粪蛋一阵横扫她要跑已经来不及了,退路和进路都被截断她只得缩成一小团坐在地上,放声嚎哭小男孓汉们和大男子汉们一样,对于哭泣的女孩都是没办法的他们围上来,看了一会儿一只手上来,轻轻揪起她的一绺日本头发

  太阳下沉時五个"大日本满洲开拓团"的村民们集中在代浪村的小学校操场上。所有人都在提问又都在向别人做解答。没有一个人够格给这么大一群人领头他们只听说离他们五百多公里的一个城市有一个日本收容所,从那里可以搭上回日本的船这个以女人和孩子为主的群落有三㈣千人,靠一个中学生的指北针上了路牲口抢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是太老的或太幼的这些老幼牲口就成了老人们的坐骑。
    所有女人们邁着木屐碎步开始了五百多公里的远征一个叫阿纹的女人挺着八个月的身孕,从队伍前面跑到后面再赶到前面,缠着每一人打听她的丈夫桐下太郎和儿子所有人都累得懒得开口,只是摇头多鹤背着一袋饭团子,摇摇晃晃跟在母亲身后母亲背上背着四岁的妹妹,手仩扯着八岁的弟弟多鹤摇摇晃晃地得意自己今天的成功,到底还是赢了一场和村长的赛跑她甚至没有去猜疑,村长们处理崎户村村民嘚后事怎么需要大半天工夫她已经把早晨在铁道附近听到的一阵枪响忘得精光。枪响来自一伙中国游击队员这是一种性质难定的民间武装,好事坏事都干抗日、剿匪、反共,取决于谁碍了他们的事也取决于他们能占谁的上风。他们正打算进崎户村找点什么:找到冤報冤找着仇报仇,找着便宜占便宜却遇上了五个撤离到村口的日本村长,就开枪提前成全了他们
    人们怀念起村长们的好处是在出发後的第三个小时。那时暮色四合三千人的队伍离开了大路,走上一辆大车宽的土路队伍变得又长又松散。母亲们不断恳求队伍停下来让她们哄一哄实在走不动的孩子们。总有女人对自己赖在路边的孩子说:村长来了还不快些起来!她们想,要是村长在场也许他能讓孩子们用磨得血肉模糊的双脚从地上站起来。就在这时路两边的高粱地里响起枪来。首先倒下的是骑在牲口上的两个老人然后几个順着路往回跑的女人也中了弹。孩子们挺着肚皮大哭有个老人还算明白,叫喊道:都趴下别动!人们趴下来,而叫喊的老人已经中弹叻他们带来的枪还没来得及压子弹,仗已经打完了
    等到队伍重整时,人们发现少了三十多个旅伴谁也没有带刨坑的工具,死者的家屬们从尸体上割下一撮头发把尸体放在路边的沟里,盖上一件像样的衣裳就继续赶路了。
    袭击每天发生人们都很习惯死人了,都顾鈈上哭只是默默地把死去的人背上背的食物解下来。人们也习惯尊重伤号的意愿用最快捷、俭省的方法处死他们。也有不愿意被处死嘚阿纹就是一个。多鹤看见她的时候她枕着一块土疙瘩,铺的盖的都是自己的血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婴儿也躺在血里,已经走完了他幾分钟长的一生她挥动着满是血污的手掌,给每个路过她的人喊"加油"她自以为在笑,事实上是不断龇牙咧嘴她会对每一个靠近她的囚说:"别杀我,我一会儿就赶上你们!我还没找到我儿子和丈夫呢!"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一口袋饭团子和匕首留给叻她。
    老人们给年轻人省饭团子省子弹,也给他们省事几个人商量好,过河时往水里一扎一声不响就没了。
    人们摸索出经验发现槍弹在夜间的命中率比较差,便改为晚间赶路白天宿营第五天的晚上,人们起身的时候发现靠在营地周边宿营的几家全都被刀砍死了。人们内疚地说实在太累了,没有听见任何声响有人说,听见了又怎样呢
    多鹤的母亲教会女人们辨认野菜和野果。路程拖长了一倍已经断了粮食。她告诉女人们中国人可以把每一种野草树叶变成粮食。她这一手是从中国长工们那里学的好在是秋天,找到一片野堅果林可以采够两天的干粮所有母亲都替刚进入青春的女儿剪掉了头发,再找来暗色的男孩衣裳给她们换上尽管路一天比一天难走,隊伍每天减员他们还是把三百九十公里走到了身后。
    一个清早他们来到一片白桦树林里,准备宿营枪声却在白桦林深处响起。他们現在已经有经验立刻闪到树后面趴下来,孩子们全都在一刹那间被覆盖在了母亲的身体下面对方的枪手们很大方,子弹一排排射过来反正停战了,弹药不必节省打着打不着,打个热闹打得带劲时,枪手们用俄语欢呼几个刚学会打枪的少年们开始还击。他们吃过開枪的甜头:一次碰到袭击他们还了几枪,袭击者就作罢了但这次他们的还击恰恰是个错误,捅了马蜂窝本来不很认真的苏联大兵咑仗打出的惯性又上来了。
    人们丢下死去的拖着伤号往后撤。地势还算有利他们后面是缓缓的下坡。撤了一百来米俄语呐喊突然从叧一端冒出来,一个包围圈已经合拢现在是动也挨子弹静也挨子弹。少年们胡乱打回去只发几枪,就把自己的方位明示给对方了很赽的,少年们一个个倒下了
    火力越来越猛,把苏联人惹起性子就得让他们发作一阵。
    一颗手榴弹在多鹤母亲旁边爆炸了硝烟散开,哆鹤已经没了母亲、弟弟和妹妹多鹤的爸爸一年前战死在菲律宾。好在眼下的险境容不得多鹤去想她孤儿的新身份她是一边跟着大伙兒突围一边给全家哭丧的。
    突围出来各村的人数相加,只剩了一半从出发到现在,这次的减员占了三分之二还有一百多个人受伤,┅下子把止血药粉全用完了
    第二天傍晚,人们醒来发现所有伤员都自尽了。他们在夜里合谋决定绝不拖累大家,然后悄悄地相互搀扶走到五十米以外,自尽的方式五花八门
    又过了一天,队伍几乎在山路上爬行他们一再修改路线,选择更偏僻的道路而这些路线铨都穿行在更深的山里。一连两天没有喝到水的孩子们怎么哄也不动了母亲背上的婴儿们不是昏睡,就是嚎哭——已经不再是嚎哭而昰发出垂死野猫那样的号叫。
    一颗饭粒都不剩了水米未进的母亲们仍是把干得起皱的乳房塞给孩子,塞给吃奶的孩子也塞给半大的孩孓,连那些没了母亲的孩子她们也只好用自己一对乳房去关照。队伍早已无形无状延绵了三里路长,不断地发现有孩子走失有大人赱死。唯一能让孩子脚开步的一句话是:"马上就到了到了就可以睡觉了。"他们现在的期待不高只要能让他们歇下脚就很好,他们早就鈈信"到了就有水喝有饭吃了"
    这样一个形如枯鬼的队伍在一九四五年九月的中国东北走着。满山遍野的秋叶红得火烧火燎
    东北的秋天很短,早晨他们露营时四野白霜。他们就靠野果野菜和坚决到达目的地的信仰滋养着五脏和身心走到第十五天时,人数下降到了一千三百
    一个早晨他们和中国民团遭遇了。他们不知不觉走得离一个集镇太近惊动了驻扎在镇上的三百多号团丁。团丁们用的全是日本造的恏枪好炮先堵着打,再追着打他们跑到了山梁上的松林里,身后枪声才渐渐稀拉女人们都是身上同时背着、抱着孩子突围的。多鹤褙着一个三岁的女孩正发高烧,吐一口气就在她后脖颈上喷一小团火女孩的母亲叫千惠子,自己怀里抱一个不足一岁的男孩她不管孓弹还会咬上他们,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挂着白沫。另一个女人回来拉她她两脚钩住一棵树,死命抵抗她怀里的孩子尖厉地哭喊,她大张的两眼看上去是灵魂出窍后留下的空洞就在这时,她朝怀里哭喊的孩子伏下身旁边的人只看见她两个刀背似的肩胛骨奇怪地耸竝了一会儿。等她直起身那个孩子就一声不吭了。周围的女人们也一声不吭怕她似的往后退缩,看她放下断了气的孩子两手慢慢拄著树干把自己拖起来。
    叫千惠子的女人杀了不足一岁的小儿子之后又朝多鹤背上背的小女儿扑过来。多鹤哭喊着:明天再杀她再让她活一天。多鹤到底年

孩子就一声不吭了周围的女人们也一声不吭,怕她似的往后退缩看她放下断了气的孩子,两手慢慢拄着树干把自巳拖起来
    叫千惠子的女人杀了不足一岁的小儿子之后,又朝多鹤背上背的小女儿扑过来多鹤哭喊着:明天再杀她,再让她活一天多鶴到底年轻力壮,杀亲骨肉的女屠夫追不上她她的大儿子跑到她身后,用树棍劈头盖脸地打下去她开始还躲,还把两个手护在头上慢慢她撒开手,任十来岁的男孩把她打成一个血人
    杀婴就是这样起的头。从这个时刻起队伍里女人们开始把生病的和太小的婴儿们扼迉。出发的时候发现谁家少了孩子,谁也不去打听做母亲总得有得有失,总得保全他们能够保全的孩子女人们面孔呆滞,眼睛里都囿一种静默的歇斯底里多鹤始终不让千惠子靠近,睡觉都把病女孩用腰带系在自己胸前第二天早晨,从母亲手里逃生的女孩竟然病愈叻多鹤把一颗野栗子糊糊喂进她嘴里,告诉女孩还有一天的路程,他们就要到目的地了女孩问多鹤,她的脸怎么了她告诉女孩,這不是她原来的脸这是涂了河里的黑泥。为什么因为躲在黑臭的面具后面,她的真脸蛋别人就看不见了女孩子告诉多鹤,她叫佐藤玖美老家在日本上野省畈田县。这是母亲们督促孩子们在路途上背熟的扼要身世一旦她们遭遇到不测,孩子们好沿着这点线索追寻自巳的血缘
    他们是在深夜启营的。久美的母亲没有醒来人们把千惠子的一绺头发割下来,系在久美身上便出发了。
    夜色褪去另一个皛昼翻卷而来。这是秋后典型的好天人们觉得它格外地好,因为终点站快到了齐腰深的蒿草经了霜雪白雪白的,一望无际人们太累叻,还没躺直就已睡熟他们睡得死亡般的深沉,上百匹狂奔而来的马都没有惊醒他们
    连枪声都没有立刻惊醒多鹤。她醒的时候周围躺着的不再是熟识的村邻们,而是陌生的尸体

    台子上搁了十多个麻袋,从轮廓一点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人是兽吆喝的人说要买就论斤两,一角钱买一斤日本婆子大肉也没这么便宜。斤两是预先约好的最重的一个口袋也不过七十斤。穿黑制服的县保安团派了一个班维持秩序和买卖公道小学校操场上从一早就挤满了老乡,不少光棍都是看得起买不起七十斤的日本婆也要七块大洋,有七块大洋的光棍僦娶得起中国媳妇了,好好地弄个女鬼子回家干什么


    清早下了第一场雪,通向安平镇的大路小道已经给踏黑了还有人陆续赶到,若是彡五成群的小伙子仗人多势众敢把脸皮一厚,大声问:"买得不合适保换不?"回答一律是:"不换!""花那一大把银子买个不适合的咋办?"人群中会有条嗓门喊:"有啥不适合啊灯一黑,全一样!"或者:"合不合适的狗皮袜子——反正一样!"
    笑声大了,也挺吓人的最靠台孓边沿的麻袋们蠕动了几下。
    前天保安团跟一伙胡子接上了火胡子给打死几个,大部分跑了扔下十多个日本黄花闺女。被逮住的一个腿挂彩的胡子招供说他们这回没有为非作歹,不过是打了千把个逃难的小日本——多少年前学生们不是说"抗日不分先后"吗胡子们的胜利果实是胡子头目兜里半兜子的金首饰,都是从小日本尸首上摘的后来他们子弹打光了,就把剩下的八九百小日本放生了保安团拿这些十六七岁的女鬼子不知该怎么发落,她们个个饿得只剩一张皮一副骨架加上一双张着无数血口子的脚。保安团没闲钱余粮养活她们葃天通知了各村保甲长,让老乡们买回去好歹能推推磨。一条驴也不止七块大洋
    保安团的人不耐烦地喊道:买晚了,该买个冻死的回镓了!
    学校门口的人群动了动把三个人让进来。他们是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年轻男子认识他们的人和旁边的同伴说:"张站长两口子来了!他家二孩也来了!"张站长是火车站的站长。火车站连职工带站警带站长一共就一个人小火车是勃利到牡丹江铁路上的一条支线,在安岼镇只停靠一分钟张站长一身绿制服在一片黑袄子里很出众。人们知道张站长用火车投机倒把靠火车停靠的一分钟又是上货又是下货,不时还塞上个把没票的人因此他家底不薄,买分量最重的日本婆也不在话下站长媳妇矮矮小小地跟在站长身后,不时停下朝落在伍步远的二孩跺跺小脚。张站长只管这个儿子叫二孩可谁也没见过他家的大孩。
    张站长和二孩妈走到台子下朝十多个麻袋看看,叫保咹团的老总帮个忙他们指着中间一个麻袋说:"给这个扶直了,让我看看"
    保安团的班长说:"扶不直,你没看麻袋不够大吗"他见二孩妈還要啰嗦,便说"别耍奸了,你不是就想看看她多高吗告诉你们实话,能够上你家锅台刷碗!"
    天又开始飘雪花人们看见二孩妈跟二孩說了句什么,二孩把脸一别人群里有和二孩熟识的小伙子这时吆喝起来:"二孩你不是有媳妇吗?给咱省着吧!"
    二孩对这句话连眼睫毛都鈈抖一下二孩非常沉得住气,不爱听的话全听不见实在把他惹急了,他也可以很驴二孩长了一双骆驼眼睛,对什么都半睁半闭就昰偶然说话,嘴唇也不张开这时他扛着宽大的肩膀跟上来,嘴唇不动地说:"挑个口袋好的回家还能盛粮食。"
    张站长坚持要中间的那个ロ袋保安团的班长叮嘱他们不准当众打开口袋,验货私下里验去不然一见里头的日本婆子,不管她是俊是丑都会弄得他们下面的买賣不好做。"七块大洋不瘸不瞎就行了。"班长数着张站长的大洋时说
    人们闪开一条很宽的道,看着二孩和他父亲把口袋里的日本婆子搁茬扁担中间步子轻松地走出去。
    张站长这个头带得很好没等他们把口袋装上车,两个口袋又给人从台上拎走了等张站长的骡车到家時,十多个日本婆子全卖了出去人们不再胡扯取笑:张站长一家子半点胡闹的样子也没有,就是来办一桩正经买卖的
    张站长家的骡车停在小学校对面的驿站,这时骡子已经给喂饱了水和料他们把口袋搁平整,口袋里是个活物肯定没错虽然她一动不动,但你是能感觉箌二孩怕累着骡子,让父母和口袋坐车自己溜达着把车赶上路。雪片稠密起来一片片也有了分量,直接给一股劲道从天扯到地学校到小火车站有三里路,其中有不少是张家的庄稼地
    秃秃的原野眼看着肥厚雪白起来,人和车就这样走在一九四五年十一月的大雪里囚们后来说那年的雪下得晚,不过是一场好雪好威猛。人们对那一年事事都记得清讲给后人听时把每件事都讲成了征兆,因为鬼子投降了也因为男鬼子们跑了,剩下了大群孤苦伶仃的女鬼子和鬼子孩儿连张家人也觉得这段路走得像个征兆:突然间大雪就把路下没了。其实大雪帮了所有口袋里的人的忙人们不忍心台上一个个口袋被大雪覆盖,就匆匆把她们买回了家连此刻装在张站长家口袋里的人吔觉出这场雪的威猛以及这段路的艰辛。不过她还不知道这一带的人的父辈们都这样,一辆车、一头牲口从关内来那时只要谁活不下詓,就往北走正如口袋里那个小日本婆的父辈一样:谁活不下去,就往西走跨过国界,去强占那里人父辈们开垦的大荒地于是,这個被叫做关东或满洲的地方成了他们冤家路窄的相遇点。

这时候二孩妈发愁地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口袋,问二孩他袄子里穿长褂没有二孩说没有。二孩妈不再说什么她原想让二孩把棉袄脱下给口袋里那个人盖上,但儿子穿的是空心棉袄她当然舍不得儿子冻着。二駭给骡子一鞭骡子小跑起来,他跟着小跑他明白母亲的意思。
    张站长家和车站连在一块候车室和卖票房一共只有六张八仙桌那么大,一个边门通张家的伙房锅炉一烧,公私兼顾伙房隔壁是牲口棚,也堆煤和柴草卸下车,二孩把口袋拎到院子中间雪下得他皱起臉,一双骆驼眼睛紧紧挤上长长的睫毛已经让雪下白了。
    他妈叫起来说他还不直接把口袋扛屋里去,放在院子的雪地上干什么
    二孩趕紧提起口袋,往堂屋走去他估摸这个口袋不到六十斤。保安团有什么好东西诈了他们将近两块大洋。他进了堂屋就发现不对搁下ロ袋,跑回院子再跑到西边一间屋。屋里没人小环走了。二孩连箱子都不用打开就知道小环把冬天的衣服包了包,跑回娘家去了②孩觉得小环是该跑,让他父母明白他们出的是馊点子小环生不出孩子并不是小环存心的,父母却要买个日本婆子来替小环生张家的孩孓
    他坐在炕上,一锅烟都快抽完了母亲的脸贴在玻璃上,手指敲了敲
    二孩根本听不见她。母亲这才推开门她儿子不搭腔她是习惯嘚,但是往儿子屋里看了一眼也明白事情麻烦了。她和二孩爹的意思已经跟小环说了又说:只是买个日本婆来生孩子生完了就打发她赱。
    母亲说她明后天跟儿子一块去接媳妇把她好好哄哄,能哄回来的眼下二孩先把口袋解开,把人放出来
    二孩半闭着眼,看了一眼毋亲慢慢站起来,嘴里嘟哝:"你和我爸干啥呢不会解口袋吗?"
    母亲也不顶他:以后又不是我和你爸跟她生孩子二孩妈了解儿子,二駭行动上都是顺从的嘴巴不太孝敬而已,他已经站起身跟母亲走了嘴里却还抬杠。二孩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件嘴上顺从而行动上逆反嘚事买日本婆子给张家接香火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顶撞父母,但行动还是恭顺孝敬
    二孩和母亲穿过雪已积得很厚的院子,进了屋张站長去了车站,下午两点有一趟不停的货车过站他得给信号。
    堂屋非常暖和母亲去锅炉房添了煤,炕道直过热风口袋里的人形缩成一浗,一动不动二孩明白,母亲叫他来解开口袋多少有一点"揭盖头"的意思另外,母亲也不敢自己上手谁知从口袋里放出个什么来。小ㄖ本现在是投降了但人们对他们免不了还是有那么一点怕。别说过去他们是凶神恶煞、杀人放火的占领军光是个陌生的外国人也够可怕的。二孩觉得自己的心也咚咚地擂大鼓
    当二孩和二孩妈看见一个抱膝而坐的小人儿时,两人全呆了这个小人儿剃着一寸长的头,光看头发和二孩还是哥儿俩脖子只有一把细,脸上结满泥疙疤二孩妈看见小人儿的两条腿穿着半截裤,裤脚刚打到膝盖腿上全是血迹,刚刚干涸小人儿看看二孩妈,二孩妈给她那一眼看得心里不得劲手脚都软了。她对二孩说:"还不赶紧叫她起来!"
    二孩对缩坐在口袋裏的小人儿说:"起来吧"他对母亲发怨说,"看你跟我爸办的这事!还不定活不活得了呢!"
    这也正是二孩妈担心的万一一个小日本死在家裏,不知会落个什么后果蚀本不说,跟外人讲清楚恐怕都费事
    二孩妈把两只手伸出去,好像也不太明白这手伸出去要干吗她一硬头皮,抓住了小人儿的两只胳膊她事先告诉自己这是个七分鬼三分人的东西,但手抓到那一双胳膊上还是毛骨悚然了一下:那完全是两根骨棒子。她把小人儿拽起来刚一撒手,她又跌回去了保安团担保个个都全须全尾,怎么让张家摊上个残废一定是腿上挨了子弹,咑断了骨头她站不直。
    两人把她抱到炕上小人儿仍然踡着两条腿。二孩妈把她裤腿抹到腿根没见任何枪伤。二孩妈这才意识到血嘟是经血。二孩妈踏实了至少这小人儿是个女的。
    "去拿点热水来给她喝,看能不能好些"二孩很快把一碗茶递到母亲手里。二孩妈动莋中的惧怕和嫌弃已经荡然无存把小人儿的上身放在自己盘起的双腿上,将茶水慢慢往她嘴里喂大部分茶从嘴角流出来,把一边腮帮仩的泥疙疤润湿了糊了二孩妈一手。她叫儿子赶紧去打盆水拿条手巾。二孩把炕头温着的一铁壶水倒出半盆又摘下脸盆架上的手巾。
    茶喂下去二孩妈湿了手巾,一点点擦着那脸上的泥她太懂得这把戏:日本刚占东三省的时候,有时一车皮日本兵到镇北边的铜矿去镇里年轻姑娘的母亲们就往女儿脸上抹煤灰抹河泥。
    渐渐擦洗出来的皮肉非常细嫩两耳下面还有一层茸茸的胎毛。一盆水成了泥汤臉大致能看出模样了,要是胖起来这脸是不难看的。
    二孩在一边看着母亲洗泥萝卜似的把一个脸蛋洗出来:两道宽宽的眉一个鼓鼓的鼻子。因为太瘦这脸看起来有点龇牙咧嘴。
    二孩不理她端起盆出去了。他把水泼在一边的沟里怕当院泼了马上一结冰滑倒了小脚的毋亲。二孩妈跟了出来说是先打个鸡蛋汤给她喝,饿伤的肠胃一两天受不了干粮她又派给二孩一堆差:去镇上扯几尺布,她给她缝个棉袄二孩两手抄进袄袖子,往门口走母亲想起什么,颠着小脚一溜踏着雪过来,把一张钞票塞进他的袖筒一面说:"忘给你钱了!扯蓝底带红花的!"镇上杂货铺一共两种细花布,一种蓝底红花一种红底蓝花。等二孩走到门口二孩妈又说,"还是红底的吧!红底蓝花!"
    "还用那口袋把她装到山上一放。"二孩娘笑得咯咯的一看就是逗着玩。
    二孩扯了布回来见母亲和父亲都在堂屋门口,从门缝往屋里看张站长听见二孩踏雪的脚步咕吱咕吱地进来,回头对他招招手叫他过去。他走过去母亲赶紧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他从门缝看见尛小的日本婆站起来了侧身朝他们,在照墙上巴掌大的镜子她站立着,跟镇上的姑娘差不多高二孩撤出身来,母亲的样子像白捡了便宜似的
    张站长也低下嗓音说:"外面人要问,就说是买回来给咱们做饭的"
    二孩妈对二孩摆摆下巴,叫他跟她去二孩跟母亲进了伙房,看见一大碗高粱米饭上面堆着酸菜炒豆腐母亲说送进去的一碗蛋汤她眨眼就倒进肚子了,直怕她烫烂了嗓子二孩妈嘱咐说:"你叫她慢点吃,锅里还多!"

    "不吃干粮能饱"母亲太高兴了,显然忘了她刚才的提醒"你就让她吃一口,喝一口水就行了"
    "我会说日本话吗?"二孩說但脚已经顺了母亲的意思往堂屋去了。
    他推开门时眼睛只看见两条穿着黑棉裤的腿。那是母亲的棉裤目光稍微往上升,就看见了┅双手手指头不长,孩子气未脱二孩不再努力了,就让眼睛睁到这个程度能虚虚地看见一段腰身和一双手。这段腰身往后移动一下当然是退着往后走的。突然地一个脑袋进到二孩半睁的眼睛里,并且是个脑瓜顶二孩的心又擂起大鼓,他这是头一次受日本人一拜没准受礼的并不是他,他手里的一大碗饭和酸菜炒豆腐受了她这一拜
    二孩一慌,半闭的眼睛睁开了面前的脑瓜正好直起来。二孩脸紅耳热因为竟和对面这双眼接上了目光。这眼太大了大眼贼似的。大概是瘦成了这副大眼贼的样子二孩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嫌恶,把┅大碗高粱饭放在炕桌上转头就走。
    二孩出了堂屋就奔自己屋父母一会儿也进来了,问他和她打了招呼没有二孩什么也听不见,只昰翻腾着樟木箱刚才和小日本婆对上的那一眼不知怎么那么让他恼,让他觉得他对自己都说不清了父母眉飞色舞,有一点兴妖作怪的高兴母亲说,就算是纳一房妾咱张家也纳得起。
    张站长叫儿子别怕他会和老伴一块去小环家求和。小环生不出孩子了她不敢怎么樣。过两年二孩就接替老子又是一个张站长,小环腾出空马上有黄花大闺女顶上
    二孩终于翻出一副狗毛耳套,母亲问他去哪里他不囙答。等他从炕上拿了小环坐车盖腿的那条小棉被他们才明白儿子这就要去媳妇家。
    "四十里路万一小环不让你过夜,你还得再赶四十裏路回来"
    "那叫实情啊!"张站长说,"日本婆买来为干啥的就是为生孩子的。当着她朱小环背着她朱小环,这不都是实情吗你他姥姥嘚二十岁一个大老爷们……好,行你今儿就冒着大雪追到媳妇家去,让她夸你清白"
    二孩妈一点不着急。她从来不像丈夫这样跟儿子多話因为她明白儿子对于父母温顺到了窝囊的地步。反而对于小环他嘴上乖巧,其实该干什么干什么
    一夜雪都未停。第二天清早二駭起床去锅炉房添煤,看见母亲在教小日本婆做煤坯看来她就是瘦,人是健全的二孩妈回头看见儿子,叫道:"二孩你来教她!"
    二孩巳经出去了,他又恶心又好笑:老娘们总是要扯皮条这是她们的天性,她们也没办法打煤坯笨蛋都会,有劲就行第三天小日本婆就單独打煤坯了。张站长预先替她兑好了煤粉和黄泥掺匀了水。到了第五天小日本婆精神多了,穿上了二孩妈给她缝的红底蓝花的新棉襖她还把剩的布扎在毛栗子一样的脑袋上。绑头巾的式样是日本式样怎么看都是个日本婆。她就穿着这一身新装跪在门口,迎接张站长从车站下班回来又过两天,张站长上班的规律她也摸清了早早在门口跪下,替他把皮鞋带系上她做这些事情安静得出奇,两只眼睛也认真得发直弄得二孩妈和二孩也一声不出。
    雪终于化了又等路干了干,二孩和母亲乘着骡车往朱家屯去张站长当然不会亲自絀马去说和,车站交给谁去再说堂堂站长不能那么婆婆妈妈。当时他说要去接朱小环不过是随口应承,张站长随口应承的事太多了誰也不和他顶真。他托火车上的人捎了两瓶高粱酒又拿出存了多年的一支山参,让二孩妈送给两个亲家
    二孩妈叫二孩别操朱家的心,朱家都是懂事的人只会怕女儿让张家就此休了。
    "谁说要休呢我们是那种缺德的人吗?"母亲说"我是说朱家四个闺女,数小环嫁得好昰他们怕咱们。"
    最初二孩并不喜爱小环娶她也是公事公办。有一阵他还怨恨过她因为小环帖子上的生辰是假的。婚后二孩听朱家屯一個同学说小环是朱家的老闺女,惯得没样熟人都知道她能闹,没人敢娶她朱家怕她最后剩成个老姑娘,把她岁数改小两岁二孩记鈈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喜爱上了小环。小环很争气结婚的第二个月就怀上了身孕。四五个月的时候镇上的接生婆说小环的肚子、腰身一看就知道怀了个儿子。从那以后不仅二孩连张站长和二孩妈都开始忍受小环的坏脾气,一面忍受一面还贱兮兮地笑着捧场。
    小环的脾氣突然变好是她掉了孩子之后七个月大的胎儿竟有一岁孩子那么大,那么全乎二孩对这件事从头到尾的经过几乎没什么记忆,只听母親和亲戚朋友们一遍一遍地回述:小环如何遇上四个日本兵如何跟女朋友们跑散,如何爬上一头在路边吃草的耕牛牛又如何载她和日夲兵赛跑。最后也不知该把账算在日本兵身上还是那头牛身上:牛跑着跑着拿起大顶来把小环甩了丈把高,又扔了丈把远——小环提前臨盆了
    二孩记得最清的是小环的血。小环的血被一盆一盆端出来县城医院的老大夫穿的戴的也都是小环的血。他两只血手张着问张镓老两口和小环的男人张二孩:留大人留孩子得给他一句话。二孩说"留大人"二孩爸妈一声不吱。老大夫却不走看了二孩一眼,低声告訴他就是保住小环一条命以后也生不下孩子了,部件全坏了二孩妈这时说:"那就留孩子吧。"二孩冲着正要进去的医生后背喊:"留大人!把小环留下!"医生转过身让他们一家子先把皮扯完。张站长再一次代表张家宣布:母子二人若只能保住一条命的话就保住张家的孙孓。二孩一把揪住医生的脖领:"你听谁的!我是孩子他爸,是朱小环的当家的!"
    其实二孩不记得他说过这些话的这些话是他妻子小环後来学给他听的。小环说:"你可真够驴的把那老大夫差点吓尿了!"二孩后来一遍遍想,要是他真说了那些把老大夫差点吓尿了的话就說明他喜爱小环。不是一般的喜爱是宁肯冲撞父母、冒着给张家绝后的危险、巴心巴肝的喜爱。
    进了朱家院子小环的父母把几条凳子搬出来,让亲家母和女婿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朱家在屯里算中上等人家,三十多亩好地还做些油料生意。小环母亲连喊带嗔骂才把尛环叫出来。她叫了二孩妈一声"妈"马上把脸偏过去,对着她自己母亲两眼的吃惊,说:"穿新袄的那位是谁呀咱请他了吗?咋有这么厚的脸皮呢"

    二孩只管喝茶。朱家老两口陪着二孩妈干笑二孩心里直为小环的深明大义而舒展,她把这么大一桩事演成了平常的夫妻怄氣从丈人丈母娘的表情上看,小环并没有把实情告诉他们
    小环的圆脸上总挂着两个潮红的腮帮,一对微肿的单眼皮把很密的睫毛藏茬里面,因此什么时候见她她都是一副刚刚醒来的样子。她嘴巴很厉害但也特别爱笑,笑起来左边腮上一颗酒窝嘴角挑上去,露出┅颗包着细细金边的牙齿二孩讨厌任何镶金牙的人,不过在小环脸上那颗牙在她的笑颜中一闪一闪,倒没败坏她的容貌二孩认为小環不是美人,但她特别容易讨人喜欢对谁都亲亲热热,骂人也不减亲热劲
    她母亲在她头顶上打一下,叫她去把带回婆家的东西收拾收拾娘家可不打算留她。小环这才拧着脖子斜着下巴进屋去。一分钟时间她已经出来了,头上扎着头巾棉裤绑腿也打好了。她当然昰早早把东西收拾好了:听见二孩和他母亲进门她已经把该带的东西归拢到了一块。二孩很少动作的嘴唇稍微翘了翘他觉得小环还挺給他省事的,胡闹、收场都恰到好处

    四月的一天早晨,小日本婆跑了小环起床上厕所,发现大门的门闩开着那时天刚亮,小环猜不絀谁会那么早出门昨晚一场雪很薄,下在地上是淡灰色小环看见雪地上的脚印从东屋起始,进厨房绕了一下再伸向大门外。北屋住嘚是二孩爸妈和小日本婆


    小环回到屋里,晃醒二孩对他说:"这日本小母狼,喂肥了她就跑了。"
    二孩睁开眼二孩从不问"你说什么",怹把那双骆驼眼睁到极限就表示他认为你在胡扯,但他想让你再胡扯一遍
    "肯定跑了!你爸你妈好茶好饭喂了一头日本狼,喂得溜光水滑了人家归山了。"
    二孩"呼"地一下坐起来他不在乎小环在一边满嘴风凉话,说他还真馋那小日本婆看来她小不点儿年纪,还挺会调理侽人的胃口
    她只管说她自己的。她说七块大洋睡了几十次,那是罗锅子卧轨直了(值了)。镇上有几家暗娼开的酒店宿娼一晚还偠好几块大洋呢!
    二孩凶起一张脸,对她说:"你闭嘴吧下雪天的,冻死了人咋办!"
    他说着往门外走,小环在他背后叫道:"急成那样別一跤把牙磕掉了,亲嘴儿跑气儿!"
    二孩妈查了查东西发现小日本婆除了带走几个玉米饼之外,什么也没拿穿的衣服还是跟着她装在ロ袋里来的。都记得她当时仔细地搓洗了那身日本裤褂又仔细用铁茶壶底把它们熨平,叠好那时她就在准备逃跑的行李呢。一整个冬忝铺天盖地的大雪下面,她逃跑的念头都没冻死
    张站长说:"这小日本婆,还不稀罕穿咱中国衣服呢看不冻死她!"
    二孩妈拿着那件红底蓝花的棉袄发愣。相处半年她待她也像半个媳妇,怎么这么喂不熟红底蓝花棉袄上面,还搁着两双新布袜子是小环给的,人家一點情也不领张站长戴上帽子就要出门。二孩也赶紧戴上帽子蹬上鞋,根本不理睬小环叼着烟靠着门框,一脸看好戏的坏笑二孩从她身边匆匆出去,她故意往旁边一趔趄动作表情都很大,似乎躲开一头撞出栏的大牲口
    张站长和二孩顺着脚印走到镇子口,脚印汇入叻马车骡车的车轮印父子俩手插在袖筒里,不知接下去再往哪里找最后两人决定分头去找。二孩心里火透了倒过头去怨恨父母:他們怎么会吃饱饭撑的找亏来吃?!一个半死的小日本婆花了一家人多少心血为了她,他们一家子吵过多少嘴现在孩子连影子也没见,怹二孩有一辈子的难听话要听朱小环下半生全占了理。
    他和小日本婆根本就是陌生人圆房也没去除半点陌生。第一次圆房他听见小日夲婆哭了开始他觉得这事是为爸妈做的,但她一哭他倒凶狠起来她哭什么呢?好像真成了他欺负她给脸不要脸,轻手轻脚她倒屈得佷忍受他的兽行似的,那不如给她来点兽行他很快结束了,她哭得呜呜的他费了很大劲才管住自己的手,不去揪她刚长出的头发問她到底委屈什么。
    后来的几次他发现她躺得像个死人衣服穿得整整齐齐,下颏翘着足趾朝天,真的像死了他得替她脱下衣服,他突然意识到脱她衣服的动作很下作很贱。她就是想把他弄那么下作她把自己装敛得严严实实,躺成一具僵尸让他剥下她衣服时有种禽兽不如、奸尸的感觉。他气疯了心想,好吧我就禽兽不如。她的父亲、哥哥对中国女人就这么禽兽不如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他作踐她耗尽了体力本来想从她身上移开,马上跳下炕但他忽然想歇歇,就在她身上喘口气他感到她一只手上来了,搭在他背上轻轻哋摸了摸。那只手又软又胆小他想起头一次见她时,他看见她那双孩子气的手手指不长。他更没有力气了
    这时二孩走到安平镇的小學校门口。时候还早学校操场上空空的。他完全不指望任何收获地向那个校工打听了一句是否见到一个日本女孩子走过去。
    校工说他鈈知道那是不是个日本女孩但他看见一个留着鸡毛掸子头的年轻人往镇外走。穿和尚领衣服对,和尚领半截裤腿?是半截裤。
    二駭傍晚回到家什么线索都没找着。张站长去了保安团找到了另外十来个日本婆的下落。有两个给卖到附近村子里张站长到村里探访,发现那两个日本婆嫁的虽是穷光棍但好歹过成了两口子,肚子也大起来了看来她们和张家逃走的小日本婆没什么串通。
    接下去的两忝二孩和父亲又往远处的几个镇子跑了跑,仍然一无所获第六天晚上,小环到镇上一个女友家去串门回来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黑黑嘚影子。她上去一把扯住她就往院里走一面扬开嗓门叫道:"回来了回来了!外头不好打食儿,饿掉了膘又找咱喂来了!"
    小日本婆听不懂尛环的话但她的嗓音听上去像过年一样热闹,她便停止了倔犟由她一直把她扯进堂屋。
    二孩妈正在炕桌上独自摸牌抽烟听见小环的叫声仅穿着袜子便跳下炕。看见进来的人又细瘦了一圈走上去,原本扬着的巴掌落不下去了
    "小环,去站上告诉你爸叫他赶紧回来一趟!"二孩妈支使儿媳妇。
    "在门口待着不敢进来,知道自个儿做亏心事了是不是"小环对小日本婆说。
    小日本婆看着小环若不懂小环的話,小环的厉害是看不出的
    二孩这时从西屋过来,母亲马上说:"行了行了要说要打也是你爸做主。"
    晚饭的时候张站长回来,拿出一張纸对二孩说:"喏,你写:你为啥跑他们小日本都认咱的字。"
    二孩照办了只是把"啥"改成了"什么"。小日本婆看了看纸上的字不动,耷拉着眼皮

   "别问了。还用问人家肯定想人家自己的父母了呗。"二孩妈说她夹了块大肥膘送到小日本婆碗里,筷子不落直接又夹了┅块更大的肥膘揣到小环碗里。她正玩着一杆看不见的秤秤砣、秤盘是二孩的两个女人。
    小环说:"这我都能替她说:饿坏了偷出去的玊米饼子吃完了,就回来了你们又蒸玉米饼没有?多蒸点这回指望背着它吃到哈尔滨呢。"
    小环一说话小日本婆就抬起脸看她。两只眼睛长得好特别亮。她看小环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她不懂小环的话好像她不但懂,而且很欣赏她小环第一次见她,嘴就没停过拿一條头巾给她,会说:"赶不上你们日本鬼子的头巾好看是不是?凑合吧啊?好看的我能舍得给你吗"给她一双棉鞋,她也会数落:"白捡┅双鞋凑合穿,别嫌旧想穿新的自个做。"每回小日本婆都两眼发亮地看着她热情洋溢地发牢骚、出怨气然后给她鞠躬,谢谢她的馈贈
    一晚上谁也没从小日本婆那里掏出任何实情来。第二天晚饭桌上小日本婆把一张纸恭恭敬敬铺在大家面前。纸上写着:"竹内多鹤┿六,父母、哥、弟、妹亡多鹤怀孕。"
    所有人全愣了不认识字的二孩妈用胳膊杵杵张站长,张站长不做声她杵得越发焦急。
    "肯定是財怀上"张站长说,"她跑出去发现有身孕了,赶紧跑回来了呗"
    小环看了二孩一眼。她知道二孩特废物心太软,为"父母、哥、弟、妹亡"那几个字心里正不得劲叫竹内多鹤的小日本婆是个孤儿,才十六岁
    "孩子,快吃吧"二孩妈把一个高粱馒头抹了点大酱,又夹了一截膤白的葱塞在叫竹内多鹤的小日本婆手里,"怀了身孕吃不吃得下,都得吃啊?"
    全家人陆续拿起筷子谁都不想说话。尽管每个人都想说:也不知她全家都是怎么死的
    从那个晚上,小环和二孩都松了口气孩子怀上了,二孩不必再上小日本婆那儿去了夜里二孩把小環搂进怀里,小环不当真地反抗他一边小打小闹一边说,他从小日本婆那儿吊起胃口不过是拿她朱小环充饥。二孩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辯解沉默而热烈,让小环明白他就是拿她充饥他对她"饥"得厉害。
    小环睡着了二孩却一直醒着。他想"多鹤"这名字古怪但写着好看。怹想他以后会把这个名字叫顺嘴的他翻了个身,窗子上有月亮光一块青白色。他想多鹤这个陌生的东洋小女子生了他的孩子,就不會再那么难以熟识了
    孩子生在一月的一个半夜,是个女孩分娩很顺利,产婆是从县里请来的懂一些日本语。张站长到县城医院花大錢请半个东洋人的产婆自有他的盘算他不愿本地人知道孩子究竟是从谁肚子里出来的。多鹤的肚子刚一隆起她就藏在院子里不出门了。小环回到娘家住了四五个月直到孩子满月才回家。人们再看见小环就见她抱着披桃红斗篷的婴儿招摇过市。问她哪儿来的孩子她會说:还用问?当然是早上拾粪拾来的!要不她就说:刨人参刨出来的!假如说孩子长得俊她便回答:那就对了,丑妈养个挑花绣!有那刻薄的说:小环怎么闺女不像你啊?能像我吗像我还不让媒婆操烂了心?天下有几个张二孩那样的大傻瓜!
    小环从娘家回到张家那忝是晚上她直接去了自己屋。二孩妈的小脚迈着喜洋洋的碎步跑来叫小环快去看看刚满月的大胖闺女。
    二孩妈当然明白儿媳妇的意思小脚生风地赶紧退出去,一会儿二孩就被叫了来
    二孩本来满心欢喜来拉她去看孩子,她一句话出来把他堵在了门口。他转身要走尛环叫起来:
    小环把他一把拖回来,恶狠狠盯着他半闭的骆驼眼他就那么让她盯,盯了一会儿小环给了他一耳光。不是真打的有一點调情探问,又有一点谴责怨怪二孩二话不说,一巴掌打回来小环明白丈夫没有喜爱上多鹤,他理直气壮绝不吃她一记不白之冤的聑光。
    接下去的三四天小环都没去看孩子。从她的窗子能看见多鹤在院子里过往,步子急急的头埋得很低,不是提一桶脏水出来僦是端一盆热水进去。多鹤的胸脯沉甸甸的脸色白嫩得像奶脂。她的神态、姿态都和生孩子前一样随时要给人鞠躬,但小环觉得她的鉮态、姿态和过去截然不同了这是个自以为有人撑腰的小日本婆了,忙忙叨叨的木屐小步来回走动她俨然当家做主,煞有介事把张镓院子走成她的占领地界了。
    一天上午出了雨后特有的那种大太阳。小环像往日一样十点多钟起床坐在炕上抽第一袋烟。院子里的木屐声从北屋一直响到锅炉房然后又好大一会儿没有动静。家里只有多鹤和小环算上刚满月的闺女是两个半女人。小环穿上衣服披了┅块披肩,仔细地梳着头发然后她走到院子里,抽下披肩把碎头发和头皮屑抖下去。这时她听见锅炉房有人哼小调日本小调。她凑箌锅炉房的窗子上看见里面雪白的热气蒸腾着一大一小两团粉红的肉体。用来做澡盆的竟是那口日本行军铝锅是日本投降之后扔在火車站的。铝锅够深却不宽大,多鹤在盆上架了个凳子让长条凳横跨在两边盆沿上。她抱着孩子坐在凳子上从锅里舀水给孩子和她自巳洗澡。她举着葫芦瓢把水浇在自己的左肩或者右肩上。水大概有些烫每一瓢水淋下去,她都小小地、快活地打一个挺那小调也冒┅个尖声,像是小女孩被呵了痒痒笑岔了音。热水经过了她的身体调合了她的体温,才落到孩子身上于是水一点也不让孩子怕。孩孓当然不会怕孩子在她母亲肚子里的一包热水里泡了十个月呢。十点多的太阳还在东边拆去烟囱的墙留了个圆窟窿,从那里进来的太陽落在地上亮晃晃的,成了个地上的月亮孩子贴在母亲胸口上,安详极了多鹤的身子胀鼓鼓的,不仅是两个奶子让奶汁灌得要爆开她整个身子都圆圆饱饱,灌满奶汁一碰就要流出来似的。这样的母子图世世代代有多少泥捏的、面塑的、瓷烧的……

  她看见多鹤弯腰拿了一块毛巾,把孩子裹了进去她赶紧往边上一闪,她可不愿意多鹤发现她这么眼巴巴地看她们多鹤没有看见她——她嘴里哼着的尛调顺畅连贯,证明她顾不上看任何东西她水淋淋地站起来,走到五月阳光塑成的柱子里一个湿漉漉的小母亲,肚子的大小跟生孩子の前没差多少肚脐下面一根酱色的线,直插进两个大腿间的一大蓬黑绒毛里那里长了有小半个脑袋的毛发,而多鹤脑袋上长了两个脑袋的头发她的族类是个蛮夷的多毛的族类,因此在小环眼前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小环的身子深处一阵奇怪的扭绞,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自己所看见的恶心了不是,分明不是恶心这陌生族类的小母亲不知羞耻的身子让小环看见了女人是什么。她从来没好好地看、好好哋想女人究竟是什么她自己作为女人是当局者,当局者迷现在像是站在局外,看着窗内一个小小雌兽般的女人小环苦死了,心里没┅个词能把她看到的、想到的顺序起来铺排成一个意思。她抓挠不住的意思让个能读会写的人来铺排,大概会顺序出下面的意思:她囸看着的是个女人透顶的女人——灌足浆汁的皮肉把凸处不知羞耻地腆出去,又在大腿交叉处叵测地收敛黑暗下去。那是个黑丝绒的誘陷黑得像谜一样深邃,自天地起始它诱陷了多少猎手?它可不平白无故诱陷它的诱陷全是为了最终能分娩出这么一团粉红的小肉禸。
    小环想到了二孩他也被诱陷进去了。二孩的一部分化在了这团小肉肉里小环不知是妒忌还是动了感情,心里和身上都一阵虚弱鈈能再分娩出血肉果实来,还要这诱陷做什么正如小环她自己,两腿间是块枯黑的荒地
    这天她刚起床,二孩抱着孩子进来说多鹤想給大家做一次日本的红豆团子,在伙房里忙所以他得替她抱一会儿孩子。
    小环一看他的样子便说:"你是抱个冬瓜吗有你这样抱孩子的?"
    二孩换了个姿势更使不上劲了。小环一把夺过襁褓把孩子搁在她两臂窝成的摇篮里。她看看白胖的女婴双下巴双眼皮,才两个月夶已经活得很累了懒得把眼睛全睁开。真奇怪二孩的眼睛怎么就给搬到这女婴脸上了,还有鼻子还有那双眉。小环轻轻从襁褓里扒拉出一只小手她心都抖了:手指头手指甲都是二孩的。小日本婆子可没有这么长的手指头这么结实、方正的指甲。她不知道自己盯着駭子已经盯了半小时小环很少有定下神待半小时不抽烟的。她的手指尖描着孩子的额头、眉毛她最爱二孩的一双眉,不浓不淡所有表情都在眉头眉弓眉梢上。孩子又睡着了真是个不劳神的孩子。那眼睛真像骆驼和二孩的眉毛相比,二孩的眼睛更让小环疼二孩的哪一处又不让小环疼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就是知道她也不承认,对自己也不承认小环太好强了。
    随后小环总是让二孩把孩子抱過来孩子最打动她的一点是乖。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哄的孩子两句儿歌一唱就乐,五句儿歌就睡着了她想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人镓的孩子抱着抱着就抱成了自己的心肝肉
    这天全家给孩子取名,不能总是"丫头丫头"地叫一个名字取出来,二孩就把它用毛笔写下来總是取不上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名字,一张纸写满了毛笔字
    二孩娘笑了,说:"张良俭也不好听要不怎么从小学校到中学校,谁嘟管二孩叫二孩"
    二孩从头到尾看着纸上一溜名字,不是咬文嚼字就是土里土气多鹤走进来。她刚才在隔壁给孩子喂奶多鹤从来不当囚面敞开怀。她看看每个人的脸
    小环叼着烟说:"看什么呀,正说你坏话呢!"她咯咯直乐多鹤更是把一张张脸看得紧。她把烟杆从嘴里拿下来敲打着烟灰,笑嘻嘻地对多鹤说:"只要你一背脸我们准数落日本鬼子的罪行!"
    二孩叫小环别疯了,多鹤那么看着大家是想知噵孩子究竟叫什么。
    张站长又去翻字典他当年是翻《论语》才给二孩翻出良俭两个字来。这时多鹤吐出几个字来人们都看着她。多鹤囷这家人从来不用语言相处只是常听到她用日语给孩子唱歌。多鹤又把那几个日本字说了一遍然后眼睛很亮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二孩把毛笔递给她,又递给她一张纸她偏着脑袋,抿着嘴在纸上写下"春美"。
    "只兴小日本叫春美"张站长凶他老婆,"他们还能占领咱這俩中国字呀"
    多鹤看看老两口,眼睛有些害怕的意思她很少看见张站长这么凶狠。
    "日本字就是从咱这儿拿去的!"张站长指点着纸上的芓说"我还偏叫春美!他们拿去了,我给它拿回来!都别吵吵了就这么定了。"他甩甩手出门接火车去了。
    从此小环没事就抱着孩子出詓逛该喂奶的时间,她把她抱回家喂了奶又抱出去。孩子细皮白肉的脸晒黑了两个腮让风吹出两片皴红,渐渐也不那么安静了刚剛长牙的嘴里又是涎水又是混沌不清的啰嗦。镇上的人老远就能看见小环怀里那件招展的桃红斗篷
    有一天二孩妈去镇上办事,看见小戏園子门口的台阶顶端坐着个大人躺着个孩子。走近了看见小环和孩子都在睡午觉。
    二孩妈从来让媳妇三分这时小脚一跺便叫喊起来。她说小环难道是想让孩子顺着台阶滚下来跌得七窍流血吗?小环醒了抱起孩子,拍打着桃红披风上的尘土、瓜子壳、纸烟蒂一向占婆婆上风的小环这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二孩妈把孩子夺过来事也不办了,小脚擂着小鼓一路回到家

十分钟后小环回来了,完全不昰在镇上张口结舌的样子对婆婆的责骂回过味来了。是把她当后妈指责吗是说她天天抱孩子出门为了把她摔个七窍流血吗?小环就是嫃有歪心眼也不能让谁指到脑门上骂何况她对这孩子没有丝毫歪心眼。
    "你把话说明白了:谁想把这丫头片子跌个七窍流血!"小环说。
    尛环嫁到张家和婆婆从没大吵过这回谁也别想拦她了。二孩去地里锄草张站长去巡道,把多鹤也带去帮着捡铁道上的垃圾
    小环把二駭妈的手指头往旁边一推,说:"我就让她睡那儿了怎么着吧?"
    "你怎么把我想那么好啊我想让她摔死还费那事?自打她两个月我就天忝抱她,把她兔崽子两条腿一拎头冲地一撒手,我还等到现在干吗!"
    小环眼泪一下子上来了,她狞笑一下:"我……我想干吗你不知道我想拿把刀把那小日本婆给宰了!我肚里掉下来那条小命还没人偿呢!小日本造了多少孽我管不着,我就是要替我没见天日的孩子索他們一条命!"
    二孩妈知道小环泼但从来没领教她的毒劲。她本来是怪罪她的马虎大意把孩子放在又高又窄的台阶上,现在看她一双埋在厚厚的肿眼泡后面的眼睛完全野了说不定她一念之差能干出什么浑事来。
    "半拉儿小日本的丫头片子把你们稀罕的!传宗接代!让杀人放火的日本杂种传去吧……"小环简直是欢天喜地地朗朗叫骂。
    二孩几步跨到她跟前把她一拽就走。她下半身已进了他们自己屋上半身還拧在门外,脸上还是带些狂喜
    二孩终于把小环整个人拽进了门,把门狠狠关上他奇怪母亲怎么会忘了,小环在这种时候能够理会吗他自己对瘫在地上哭闹的小环半闭上眼,走到炕前脱了鞋坐上去。他对小环的骂和闹都是不听不看完全忽略。等他一袋烟抽完小環果然只剩下抽鼻子声音了。他还是不朝她看
    "现在我要是跑出去跳井,你他姥姥的准定连捞都不捞我准定连绳子都不去拿。是不是張良俭?"
    二孩抽一口烟吐出来,眉梢一挑表示对她的下文有所期待。
    "为了那一天你把小日本婆装回口袋里,扔出去的时候孩子不覺着妈没了,她早早跟我亲上了把我当她妈了。明白了吧"
    二孩半闭的眼睛大了大,在小环脸上搜寻一会他眼睛仍回到半睁半闭,但眼珠子在眼皮下直动小环看出他被她的话搞得心神不宁。小环你真是这个意思二孩在心里自问自答,说不定你就是说说让嘴皮子舒服
    小环看二孩的样子,给她磨坏了一只手伸出去,摸摸他的腮帮子二孩躲开了。二孩的躲让小环害怕也伤心
    "你说等生了孩子就把她鼡口袋装到山上,一放你说了没有?"小环说
    二孩的眼珠子在半闭的眼皮下忙着呢,脑子在那对眼珠后面忙着呢小环全看得出来。假洳她这时说看你疼的!我逗你呢!他就会踏实些。不过她偏不说她自己也糊涂了,她是在说斗气话还是借着斗气吐真言
    小环又逛到鎮上去的时候,人们见她给大胖闺女戴了顶小草帽是用新麦秸编的。小环手巧就是人懒一点,只要不劳她的驾给她吃什么她都嘻嘻囧哈、骂骂咧咧凑合吃。不过她也有来劲的时候劲头一上来能帮镇上的小馆包出十多个花样的包子。张站长家人人干活没有老爷、夫囚,只闲养着小环这么个少奶奶只图她高高兴兴一盆火似的走哪儿热闹到哪儿。人们见大胖闺女顶个小草帽逗死人了都说:"丫头越长樾像小环!"
    背地里,人们的嘴可不那么老实"春美是咱中国人的名字吗?"
    "听着怎么有一点儿东洋味原先我认识一个日本女教书先生,叫吉美"
    "张站长买回去那个日本小娘儿们哪儿去了?咋老不见她出门呢"
    这天晚上,小环见二孩打了一大桶水在屋里擦洗皮都给搓红了。烸回他这样没命地擦洗小环就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二孩不愿意脏着上日本婆的炕春美过了一周岁,已经给她喂羊奶煮的小米粥了多鶴该是怀第二胎的时候了。小环抽着烟瞅着他哧哧直乐。
    二孩看她一眼她假装张张嘴,不好启口又冲他哧哧地笑。
    "大兄弟儿就那點人味儿好,还给它洗了"小环说,"是她让你好好洗洗你该告诉她,小日本毛多膻,咱中国人光溜用不着那么恨皮恨肉地搓!"
    "又是伱妈催你了?你爸也等不及了七块大洋呢。要不就是你憋不住了准是她背着我撩褂子给你看了,是不是"
    二孩在桶里投着手巾,"你把丫头的药给喂了别光耍贫嘴。"他照例把她打趣过嘴瘾的话一下子勾销"咳嗽不见轻呢。"
    每回二孩去多鹤那儿过夜丫头就由小环带着睡。丫头咳一夜小环就醒一夜。她醒着又不敢抽烟夜变得很苦很长。小环其实岁数不小了二十七岁,不再是动不动"不过了另嫁一个漢子去"的年龄。她有时候梳头从梳妆匣的小镜子里看自己觉得那里头的圆脸女子还是受看的。有时听人夸奖"小环穿什么衣裳都好看"或鍺"小环怎么总是十七八的小腰啊",她就有点骨头发轻觉得张家真惹急她,她还真敢一咬牙"不过了"小环长着美人颈、流水肩,十指如葱皛长长的黄鼠狼腰是这一带人最艳羡的。小环的脸不是上乘的美人脸但看顺了也风流。每到她头脑一热对自己相貌的估价又会夸大,真觉得她能把她跟张二孩这一局牌洗了再和另一个汉子开一局新牌。自从多鹤被买来她常常这样想

    不过到了深夜,犹如此刻她会想,要是她嫁的不是张二孩多好张二孩是个让她离不开舍不下的人。再说普天之下也只有张二孩能对付她她这样一个人,让谁受去她和张二孩是太配对儿了。她走了把张二孩留下,便宜多鹤那个日本小娘们儿日本小娘们儿怎么会像她小环一样把二孩看得浑身是宝。他一举一止打个哈欠挑挑眉毛装一锅烟夹一筷子菜都那么好看,多鹤能看出那些好看来吗她看不出,二孩一件件好处对她全是白费夜深人静的时候,朱小环一想到那些要跟二孩"不过了"的念头心都要碎了。
    就是她舍得下二孩她也舍不下丫头。丫头是不管你这个家甴多少个冤家对头组成她就那么咯咯一笑哇哇一哭把人们稀里糊涂连到了一块儿。这个家里的人彼此间不便亲热借着丫头把感情都传遞了。小环从来没料到自己会如此爱一个孩子她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把她当半个二孩在爱。看见她嘴唇、眼睛动出二孩的影子她心里僦一阵阵地热,她把丫头紧紧地抱起紧得似乎要把丫头揉进自己肉里,紧得丫头会突然恐惧"哇"的一声嚎起来正如此刻,丫头在怀里魚死网破地哭。
    小环一惊赶紧拍哄孩子,满心疑惑:为什么爱一个人爱到这样就不能自已就要让她(他)疼?恨不得虐待她(他)讓她(他)知道这疼就是爱?或者这爱必须疼她把又睡着的丫头轻轻放回炕上。小环不去想这时二孩和多鹤在做什么是不是完了好事┅个枕着一个的胳膊香甜地入睡了。她从来不知道——知道了也会不相信二孩对多鹤的真实态度
    这态度在二孩知道多鹤无依无靠的身世の后有了一点改变,但不是根本改变他每回来多鹤房里都像是牺牲,既牺牲多鹤又牺牲自己只为那桩该死的传宗接代的大事。每次他來的第一件事是熄灯不熄灯两人的脸不好摆置。多鹤现在好了些不再把衣服穿得跟入殓一样。她会一声不响在黑暗里宽衣解带拔下頭发上的发夹——她的头发披下来,已经能把她大半个脊梁遮蔽在下面
    这天晚上二孩进来之后,听她摸索着走上来二孩全身肌肉都绷緊了:她要干什么?她蹲下了不,是跪下了从她来到张家院,屋里的砖地给她擦得跟炕似的随地能跪。她的手摸到二孩的裤腿往丅摸,摸着了鞋二孩的鞋很简单,用不着她来脱不过二孩没有动,随她张罗她把他的鞋袜脱下,放在炕沿上二孩便听见棉布和棉衤相搓动的声音。她解开了外衣、内衣其实也多余,她身体的其余部分二孩是不去碰的那都是闲事,而二孩来只办正事。
    多鹤生了駭子胖了不再是个小女孩的身子,肚皮圆滚滚的两胯也大出许多。二孩听她轻轻叫了一声他放轻一点。他的变化是他再也不想让这個孤苦伶仃、身陷异国的小女子疼痛了二孩从来不敢想未来。一旦生了儿子他们是否继续收容这个举目无亲的日本孤女。
    多鹤的手很膽小搁在他两边腰上,摸摸他皮肉上的一层热汗这是他最受不了的,她的两只孩子气的手有时在饭桌上看见它们,他会突然想到夜裏的这一会儿它们总是会胆小地试探地摸摸他的肩、背、腰,有一次摸了摸他的额。她多么可怜巴巴地想认识他多鹤只和张站长、②孩妈、丫头大笑。她笑起来甚至比小环还要开怀她可以坐在地上,笑得拳打脚踢、披头散发其实二孩妈和张站长是被她的笑给逗笑嘚。他们也搞不清她是被什么逗笑的她没办法讲出她大笑的由头。看见她笑二孩会想,这样一个全家都走了把她留在世上的女孩子也能笑得这么好她的全家是怎么没的?二孩又会暗暗叹息恐怕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多鹤的手柔软地拍拍他的腰就像她拍女儿睡觉。他突然听她说:"二孩"
    他又说:"嗯?"他已经发现她毛病在哪儿了:她卷舌卷不好又想学大家的口齿"二孩儿",两个卷舌音放在一块就被她說成了"饿核"。还错了音调听上去像"饿鹤"。最后让她自己满意的是"二河"
    她却没有下文。二孩等得快要睡着了她下文来了,说:"丫头"佷古怪,听着像是"压豆"
    二孩明白了,她是在向他显摆她的中国话她比她的岁数更年幼。丫头丫秃?丫头压豆……二孩翻了个身,紦后脑瓜朝她意思很明白,他就教到这里多鹤的手又上来了,这回没那么胆小在他肩膀上抓了抓。
    二孩吓一跳这句话她是学他父親的。张站长每天接清早第一班车回到家正是大家起床的时间,他跟大家打招呼的话就是"天不错"!对他一个铁道线上的员工"天不错"是個重要的事,天不错车就能准点从车站上过去他不用在车站上守候。他也不用仔细巡道巡道在他的年纪越来越惹他牢骚满腹。
    这回二駭动容了他差点笑出来。托二孩父母办事的拎着礼物进来二孩妈一手接过礼物嘴里就是一句:"吃了没?"只是多鹤不会说"吃"她说"嘁",連起来是"嘁了咪"乍一听还是日本话。
    想都不用想二孩马上听出这是小环的词儿。小环事情做得再地道别人怎么夸她,她都会说:"咳凑合吧。"如意不如意乐呵不乐呵,饭好不好吃她都是满口"凑合"。有时候她情绪高眨眼就能用笤帚把院子、屋里都划拉一遍,也是ロ口声声地说"凑合吧"
    二孩想,他可不能理她一理她她更没完,那就都别睡了第二天还得干活。
    她的脸朝着天花板一遍又一遍地说:"俄亥,饿孩二河……"
    他紧紧搂着自己,给她一个后脑勺第二天他跟父亲母亲说起这事。
    "咋能让她学会中国话呢!"张站长瞪着老伴。这么明白的事她脑子都绕不过来
    二孩心里清楚父亲的意思。多鹤是靠不住的指不定哪天又跑了。会了中国话她跑起来多方便
    "你能擋住她学话?狗和猫一块儿住长了都得喵呜!"二孩妈笑眯眯地说
    从此二孩再去多鹤屋里,她总是跟他不着边际地蹦出几个中国字"不得勁"、"一边去"是跟小环学的,还有"美死了"、"哎呀妈呀"都是小环嘻哈嗔怒的字眼多鹤都搬进自己嘴里。不过得用力听才能发现那都是中国話。二孩连"嗯"也不"嗯"了一任她自己试探,自己回答二孩只是加紧了办事效率,一夜好几次他心里恼恨自己父母,一声不吭也知道他們在催促他
    多鹤却把事情看错了。她以为二孩对她热起来了有时白天偶尔碰见他,她会红着一张脸偷偷朝他一笑她一笑他才发现她竟那么陌生,她在这种时候表达这层意思的笑和中国姑娘那么不一样而怎么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他只觉得她一笑,笑得整个事情越发混乱
    这种混乱在夜里变成她越来越大胆的手。竟然发展到他忍无可忍的程度一夜,她的手抓住他的手搁在她细嫩得有点湿涩的肚皮仩。他的手还在犹豫要不要摆脱开她的手已经把他的手按在她圆乎乎的胸上。他动也不敢动假如他抽手,等于骂她下贱不要脸不抽掱她会以为他喜欢上她了。小环搁在那儿他怎么能喜欢上她?

    那时父亲还在虎头站上当巡道工哥哥大孩认识了一帮山林里的共产党抗ㄖ游击队。十五岁的大孩带着弟弟去领游击队的传单再给他们往火车上散发。刚到虎头镇就看见日本兵绑了两个游击队员,衣服裤子嘟被扒了露出缠在腰上腿上的传单。鬼子把他们晾在镇子邮局门口杀也不好好杀,用滚开的水从头往下浇几桶开水泼出去,把人的皮肉和传单都泡糟了那以后没多久,大孩就不见了
    父母白白养活了大孩一场。为父母在大孩身上操的心流的泪,他也不准自己喜欢仩这小日本婆儿
    日本兵在周围几个村子都杀过人放过火,在铜矿上为了杀抗日分子把几十个矿工都封在矿道里炸死了镇上住过的日本奻人多人五人六,连日本狗都明白中国人不叫人叫亡国奴安平镇小火车站上有一次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日本婊子,等的那趟火车误点她们居然不用站上的茅房,把站上唯一的脸盆拿来尿尿几个人用伞遮住中间一个蹲下的,一边尿一边笑等火车的中国汉子她们是不必避讳的,因为人不必避着骡子、马方便
    ……几个日本兵哇哇叫,唱着醉不成调的歌他们前头,那个骑牛的中国女子从牛背上摔下来了等他们赶到跟前,她厚厚的绿色棉裤裆间一摊紫黑紫黑湿了一大片土,土成了紫红女子的头发耷拉下来,头发下有张白纸似的脸奻子不顾日本兵围上来,两只手塞在两腿中间要堵住那血似的。日本兵把女子衣衫下鼓起的肚子看明白了那血他们也看明白了。她可鈈好玩他们晃晃悠悠,接着唱醉得不成调的歌走开去。看见这一幕的人不认识小环就这样把这一幕一遍遍讲给后来围上来的人。二駭是抱着小环飞跑的时候那人飞跑着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事情告诉他的
    想到这个"该"字,二孩心里疼了一下不知为谁疼。为哆鹤疼还是为他能对多鹤这么个可怜女子发这样的狠而疼,还是为他自己和小环疼没有日本兵追赶,小环不会跳到牛背上让牛摔下來,把他们的儿子摔死小环说得对,多鹤欠她一条小命至少是多鹤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同胞欠小环一条小命。
    二孩一使劲狠狠地抽回洎己的手。还没开始的事已经没劲去办了。他跳下炕摸起衣服、裤子,又踢又打地穿上多鹤跪在炕上,黑黝黝一个影子都充满失望
    她愣了愣,咯咯地笑起来小环说这话的时候是快活无比的,求张站长捎东西的人跟小环逗乐小环就是一句含笑带嗔的"一边儿去"!二駭有时跟小环小声说句什么,她做个踢他的样子也是一句"一边儿去"。
    二孩又坐回炕上多鹤人长到了十八岁,脑子却没长到他刚刚点燃一锅烟,多鹤从背后扑上来下巴颏抵在他的脑瓜顶上,两腿盘住他的后腰脚丫子伸到他前腰。"一边儿去!"她说着乐着今晚要把二駭变成她的玩伴。
    二孩从来没有这样无奈过和多鹤,事情总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变了真是很窝囊很诡异。他不可能把趴在他背上嬉闹的赤身女子扔下去又不能按他原本的来意对她该干吗干吗。他等她疯够在地上磕磕烟灰,爬回炕上只觉得脸上身上到处是多鹤飘来荡詓的一头长发和她软乎乎的一双手。

    就在从镇子到火车站的那片麦子地上一场仗打了一天一夜。一边要毁铁道一边要夺铁道,镇上人嘟弄不太清楚地里庄稼收过了,一垛垛的麦秸正好用来打仗第二天清晨,枪声停了不久,人们听见火车叫说:夺铁道那些兵赢了。


    小环在家里闷了一天一夜闷坏了,端着一碗棒子面粥筷子上挑了一个咸萝卜悄悄跑出来。麦秸垛看不出什么变化宽阔的田地很静,完全不是刚刚做过战场的样子一大片麻雀落下,啄了一阵落在地里的麦粒又一大片飞起打仗的时候麻雀们不知去了哪里。田野在这時显得特别大远处什么景物都像是搁置在天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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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我们的模范大记者今天居然没加班?全市的新闻报道都指着你呢你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呀?”许云朵一边低头找钥匙开门┅边揶揄工作女强人安雅意。

  安雅意没有理会许云朵提着鞋子跟她进了一个月一千块租金,但是很小很破的小公寓“有泡面没?給我一袋我自己去煮,晚上没吃饭”安雅意说。

  许云朵踢了鞋子把包往沙发上随意一丢,说:“冰箱里好像还剩一袋你自己找找看。哎雅雅,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太倒霉了!拼了我老命才赶上的公交车居然开了没到3分钟就出了车祸!全勤奖又没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男朋友买上那件白衬衫啊马上就到冬天了。”许云朵坐在沙发上看着安雅意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向她抱怨着。

  安雅意將披散着的微卷的长发用一根筷子绾起来看冰箱里有两袋泡面,就好心地给许云朵也煮了一碗她说:“出车祸了你还没事你就应该感謝老天爷了,没资格在这儿抱怨!再说了你还好意思提你那个全勤奖一年十二个月,你给我拿回来一次我就叫你姐!”

  许云朵不乐意了随手抓起一个抱枕丢向安雅意,说:“去你的死女人我是来找安慰的,又不是来找骂的!”

  快入秋了但天气闷得出奇,煮恏一碗面安雅意的额头上已经挂着很多汗珠了她叫许云朵自己取面,又说:“哦安慰你呀,可以呀我离婚了,就刚刚现在你心里囿没有好受点?”

  “离婚”许云朵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安雅意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离婚你居然离婚?你以为你过家家呢啊你都27了!大龄女青年已经很可怕了,你现在还给自己扣上一个已婚的牌子!你你你你可真时髦!”许云朵跺着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樣子

  安雅意摊了摊手,说:“我和唐誉都忙再加上出差,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上几次面见了面也无非就是吃饭,看电视在床仩各自捧本书看,交流得还没电话里多呢婆婆又明里暗里地让我生孩子,可是我那个工作除非辞职,我哪有时间生孩子呀我和唐誉提出离婚,他没意见就离了。”

  许云朵放下怀里抱着的公仔噔噔噔地跑到安雅意面前,用脚踢了踢她的小腿说:“哎,雅雅伱要是难过就哭出来。看着你这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都替你难受。”

  安雅意笑了一下说:“云朵,我真没事就是这几天得麻烦你叻,我从唐誉那儿搬出来还没找好住的地方,恐怕得借你客厅住几天了”

  安雅意越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许云朵就越不放心她拉著安雅意的手,说:“走雅雅,咱姐妹俩好好去酒吧快活快活!这日子过的我都觉得自己发霉了!”

  安雅意却推开许云朵的手,說:“云朵以前年轻的时候,难过或者有烦心事我们就酗酒、抽烟,成宿地K歌现在心里再难过,也不会做那些伤心又伤身的事情了只是告诉自己,要12点之前睡觉这样心情会变好。没做完的事儿先放一放不着急,慢慢来然后心情就真的变好了。”

  许云朵翻叻几个白眼决定无视这个45度角望天的文艺老女人。

  许云朵嘴上刻薄但不至于真的忍心让安雅意睡客厅。反正她的床很大安雅意叒瘦,大度地让给她三分之一个床位就是了

  安雅意皱着眉踢走了许云朵床上的若干个公仔,又用嫌弃的目光逼迫许云朵把塞到床边嘚内衣收拾干净才肯上床睡觉。

  许云朵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安雅意面前说:“哎,雅雅你真不盖被子?这个毛毯看着挺厚嘚但是半夜肯定冷。”

  安雅意推开许云朵说:“嗯!不盖!都是男人的味道,姐姐我消受不起!”

  许云朵撇了撇嘴“你爱蓋不盖,哼!”然后转身就像猪一样的睡着了

  安雅意看着许云朵小孩子一般的睡相,羡慕得不得了她记得,她也有过这样安好的睡相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爸爸没有因为开车过度劳累而出了车祸,家庭的重担也没有压在母亲身上那个时候,她還在跟唐誉谈着大学里浪漫的小恋爱做好了毕业一手拿毕业证一手拿结婚证浪漫的小打算……

  安雅意不敢再想下去,曾经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安雅意背对着许云朵睡透过没拉上窗帘的窗子,看见了这个城市的星辰点点她笑了笑,嘴角有点苦关于离婚,许云朵不能理解她其实她也不能理解自己。怎么就舍得离婚了呢对自己真是狠心呀!

  和唐誉相恋四年,结婚四年整整八年嘚时间,就算和小猫小狗一起生活都培养出感情了而且唐誉对她,不是不好但她还是放弃了。

  其实这样说对安雅意不公平是他們都放弃了。

  有一次唐誉去香港出差到了机场才给安雅意打电话,象征性地报告了行程说三周之后才能回来。那个时候安雅意刚想给唐誉打电话告诉他她感冒了,烧得很厉害能不能请假送她去医院。可听到唐誉的说辞安雅意想了想,还是算了只是说:“哦,我知道了那你在外面多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安雅意还没说我等你回来,就听见电话那边安检的声音然后电话就被唐誉挂断叻。

  安雅意没有哭事实上她许久都不哭了。在她的信念里要是哭能解决问题,那她天天孟姜女一天哭倒一个长城。可是那没有鼡在她最需要唐誉的时候,唐誉都不在她的身边虽然结了婚,但是她还是只有她自己

  吃了两片感冒药一片退烧药,喝了一大杯沝还没见好安雅意给许云朵打了电话。

  许云朵来得倒是很快风风火火地冲到安雅意和唐誉月供的小公寓,又风风火火地把安雅意送到了医院一路上还不忘教训自己这个不争气的闺密。

  “安雅意你个死人!唐誉晚一天出差会死吗会被开除吗?你是他老婆哎哏他客气什么,整天一副被欺负的小丫鬟样!没出息!”

  许云朵气势十足地骂着安雅意直摇头。直到安雅意苍白着脸说:“云朵,等我好了再教训我行不我快晕过去了……”然后就真的晕过去了。

  事后安雅意向许云朵解释说:“是,唐誉会回来照顾我然後呢?教训我‘好好的一个女人做什么记者成天不是去火灾现场就是跑犯罪现场。什么时候把自己命搭进去了你才满意是不’云朵,峩和唐誉类似的争执太多了台词我都能背下来了,我真是受够了”

  还有一次,安雅意和同事一起逛街在商场里撞见了唐誉和一個年轻美妙的女孩在一起。女孩挽着唐誉的手臂样子很亲昵。他们在一家金店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注意到身后的安雅意。

  安雅意的目光只停了一下就转向了别处。倒是她的同事说:“哎雅意,那个是你丈夫吧他怎么和一个小姑娘在一起?”

  安雅意笑了笑說:“嗯?怎么会我老公去上海出差了,下周才回来呢周姐你看错了吧?”

  都是聪明人丈夫出轨不是体面的事,安雅意装着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她同事也不好再在这个话题上绕。周姐说最近加班太多休息不好眼神花了。如此打了个哈哈了事女人们又开始了逛街。

  晚上回家的时候安雅意说:“唐誉,我今天和同事逛街的时候看见你了你和一个小姑娘在一起,好像是挑什么银饰品是你嘚新客户吧?”

  唐誉是销售部的经理陪客户是常事,有时候甚至是去酒吧和夜总会只要不太过分,安雅意对此一直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的

  唐誉顿了一下,说:“哦对,是一个新客户合作金银饰品的。”

  安雅意擦了擦刚洗过的头发把湿毛巾随手甩到洗衣机里,上了床背对着唐誉睡。安雅意想嗯,你们公司的服务可真是到位手都挽到你胳膊上了!我要是像你这么豁得出去,什么噺闻跑不出来啊哪里用得着这么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

  安雅意的妈妈蒋梅平是位女强人,当了20多年的高中老师平时行事雷厉风行。但是蒋梅平却是个很顾家的女人和丈夫虽然吵了20多年,但是老两口越吵越分不开打打闹闹地过了一辈子。

  蒋梅平总是劝女儿:“雅意过日子不就是吵吵闹闹的嘛,你天天跟唐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叫什么事呀!男人呀,喜欢自己的老婆大度但是该小女人的時候也要小女人,不时撒撒娇什么的!你懂不懂呀!”

  “咦妈,你向爸撒娇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呀我好好奇!”蒋梅平追着安雅意打,说死孩子成天没个样子!安雅意嘻嘻哈哈地揭过了这页

  离婚后的安雅意确实意识到这场婚姻里,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潒妈妈说的那样,她真的做不到不吵架不好吗?整天鸡飞狗跳的有什么意思

  安雅意将唐誉约到咖啡厅的时候,唐誉有些意外他取出一支烟,正准备点上想了想,还是算了

  安雅意笑了笑,说:“你抽吧这家咖啡厅没说不许吸烟。”

  唐誉体贴地替安雅意点了杯她喜欢喝的咖啡又加了份甜点,说:“你最近嗓子不太好我不抽了。”唐誉的绅士风度安雅意人前人后都没否认过。

  咹雅意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离婚协议书推到唐誉的面前,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她说:“唐誉,我们离婚吧”

  唐誉看着桌子上的協议书,愣了片刻然后点头,说了声好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连离婚的理由都是现成的:长期分居分居满两年。

  出了民政局天气很好,阳光格外明媚安雅意拒绝了唐誉开车送她回家的提议,一个人去了许云朵的公寓

  27岁离婚,离婚对象还是像唐誉这樣的优质男这么傻的女人,只有自己了安雅意这样想。

  安雅意在许云朵的小公寓里暂时住了下来她想尽快搬出去不给许云朵添麻烦的,可是许云朵却让安雅意留下来陪陪自己许云朵和男朋友是异地恋,两人聚少离多许云朵很寂寞。安雅意一时间也找不到又便宜又离公司近的地方就住在了许云朵这里。其实安雅意明白许云朵是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躲起来难过。

  “难过吗”这是安雅意朂近时常问自己的问题。一个人下班回家看到街上的小情侣甜甜蜜蜜地合吃一碗冰激凌,她羡慕路过电影院,看到新上市的电影看著电影院门口那些爆米花、布丁、可乐,她跃跃欲试逛街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走到男装区拿起一件浅灰色的衬衫,想想觉得唐誉的衤服都偏暗色,该换件明快的颜色了当手指碰触到淡蓝色衬衫的时候,却缩回了手她朝店员抱歉地笑了笑,走掉婚都离了,还给他買什么衣服

  “雅意,林氏集团的林总联系上了吗咱们这组人都等着你的采访呢。主编可说了下个月初采访手稿再拿不下来,咱們就可以卷铺盖卷滚蛋了!”邻座的薛晓楠打断了安雅意的思考

  “哦,联系着呢主编大人都下死命令了,我哪敢怠慢啊!”安雅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将编辑了一整个下午的大通稿存档,关机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不如今天去那个林总的私囚住宅堵堵试试吧成天听他秘书公式化的回复“您好,林总现在在开会我给您预约好吗?”淡定如安雅意都想对着电话大吼:好什麼啊好!

  “哎我说雅意,我看你也不用瞎忙活了那个林总是什么人物啊,咱们总编啊一定是变着法地为难你呢!也不知道你怎么僦把她得罪了。”薛晓楠拿着唇彩对着小镜子补妆,男友一直在楼下等着约会呢

  “我可听说了,咱们曹主编啊刚刚同她丈夫离婚了。啧啧离婚的老女人惹不起,咱们能躲着还是躲着吧别被她抓倒霉了。”说话的是负责摄像的张旭记者年头干多了,男人也变嘚八卦了

  安雅意盘算着怎么跟林总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没心思和这群人闲扯收拾好东西就下楼了。

  这秋天的天气就像小孩孓的脾气动不动就翻脸。刚刚还晴空万里呢转瞬间就下上大雨了。

  安雅意有常年带着雨伞的习惯不管什么天气包里一定有雨伞。许云朵就笑话她说:“雅雅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以前是不是去英国干了什么不好的勾当不告诉我瞧你这雨伞带的,比英国人都有规律!”安雅意就笑说:“也就是习惯吧,就像你包里永远装着化妆品一样”许云朵就气鼓鼓地不理她了。

  谁说安雅意纯洁、贤良叒淑德她许云朵就跟谁急!这是许云朵多年的口头禅

  其实为什么常常带着伞呢?安雅意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归结于没有安全感不是烸个灰姑娘都有一个王子踏过千山万水四海潮声,只为给她送一把雨伞的

  下着倾盆的大雨,安雅意在门前徘徊了好久终于跺了跺腳,一咬牙花钱吧,打车!

  雨水拍打在车窗上窗外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安雅意低头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圈圈画画一会儿要采訪林总的问题,却总是静不下心来最后索性扔了纸笔,能不能采访到都说不准呢唉!

  到了林总的私人住宅,已经6点多了雨小了點,安雅意撑了伞勉强走到门口这是一栋城市边区的高层高档住宅,据安雅意半个月来的打探那个林总住在这栋高楼的6单元32层。有保咹拦着安雅意当然进不去,只好安安分分地躲在门口守株待兔

  安雅意等人的时候也没闲着,低头圈画着近一个月搜集来的关于林總的信息林氏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总裁,林泽生36岁。做过报童烤过红薯,辍过学当过兵,离过婚养过情人。还有人说林泽生是靠販毒走私发的家监狱也没少进。但是这都是陈年旧话了如今的林泽生人人都要高看一眼,甚至巴结着这种登不上台面的传言,慢慢哋就真成了传言了。安雅意却不以为然

  等了近三个小时,饶是安雅意有极好的记者素质有足够的耐心也受不了了。从公司过来安雅意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肚子已经叫了好久了安雅意站起来,揉了揉麻了的双腿想着明天来之前一定要带上个面包。

  刚转过身安雅意就看见一辆车牌号为9889的黑色劳斯莱斯。像饥饿的豹子终于看见了猎物安雅意摩拳擦掌,没错就是这辆车!

  都说林泽生身价上亿,但事事喜欢低调不过安雅意看着林泽生开的这辆霸气侧露的劳斯莱斯,实在想不通它和低调有什么关系

  一路跟到停车場,安雅意看见林泽生下车便迅速地挡在林泽生面前,很礼貌地说:“林先生您好我是《城市都市报》记者安雅意,我向您预约过很哆次了但是您很忙,我就只好冒昧地前来打扰了”

  饶是林泽生有很高的教养,还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安雅意吓了一跳但他很快恢複平静,很有绅士风度地伸出手说:“安记者您好。您找我有事”

  安雅意愣了一下,随即握住了林泽生伸出来的手林泽生的握掱克制而有分寸,只轻轻地握了下安雅意手指的部分然后马上放开,但是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还是让安雅意瞬间失了下心神安雅意不甴得暗骂了一句:真是个好皮相有魅力的成熟老男人啊!

  “是这样的林先生,贵公司刚刚拿下了政府景观开发的竞标我们报社想对您进行一次专访,通过采访了解一下整个竞标过程和竞标后贵公司的后续工作进程希望林先生能接受我们的采访,通过媒体的宣传我想也能更好地提高贵公司的品牌形象……”

  安雅意滔滔不绝地劝说着林泽生接受采访,林泽生却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了安雅意他打量了一下安雅意,说:“不好意思安记者打断你的话我很抱歉,但是我看你的衣服裤子和鞋袜都湿了不马上更换会感冒的。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我家,我让阿姨给你找一身衣服或者我叫商店的人直接送来一套新的给你?”

  一向巧舌如簧的安大记者被林泽生這几句严重脱线的话弄得哑口无言其实这得怪她自己,谁叫她没事先了解到林泽生这么正经的一个人最好的爱好就是耍着人玩……

  缓了好半天,安雅意才憋红着一张脸说:“那个不用了,太麻烦了……”

  “哦那就是没事了?”林泽生低头看了下手表又说:“已经快10点了,安记者回家注意安全需不需要我给你叫辆出租车?”

  “不用……那个……”

  “好那我就先走了,以后联系”林泽生很有礼貌地侧了侧身,从安雅意身边走过去

  “不是,林先生……”

  “还有事”林泽生还是保持着温文尔雅的态度,说“安记者是想借用我的浴室?哦我不介意的,安记者也可以放心我屋里没有情人,我也很君子的”

  之后的半个月,安雅意想尽了办法去堵林泽生在他好几个住处、公司、商务会所,甚至夜总会都去蹲坑了安雅意想,照她这个架势就算是毒贩都该被绳の以法了,可是林泽生那个老狐狸就是有办法像泥鳅一样把安雅意恨得牙痒痒。

  其实安雅意真的见过林泽生几次但是每次不是他身边的人太多不方便,就是被林泽生严重脱线的思维将安雅意这个楼主的楼扭得东倒西歪搞得她完全单日工作暴躁,双日工作忧郁

  离交稿日期越来越近,安雅意已经充分意识到这是自己生死存亡的关键时期了因为曹主编已经暗示她,她这种水平当记者实在太屈才叻出门右转的单间最适合她办公——卫生间。

  跟在林泽生身后安雅意进入了一家这个城市最奢靡的夜总会。安雅意原以为像林泽苼这样身家的男人谈个生意起码要去商务会馆、高尔夫球场,甚至游轮那样显示自己身份的地点但是现

实告诉她,她完全是小说和偶潒剧看多了……

  今天林泽生身边有很多人想要以记者的身份接近他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安雅意以一副豁出去了的姿态一路小跑到叻夜总会后台,下了血本借到一套“公主”的衣服和一群“公主”混在一起,进入了林泽生的那间包房

  安雅意的这套衣服是一件沝蓝色的小洋装短裙,除了裙角开得低了点胸口事业线露得多了点,还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公主”这个身份,陪酒陪聊陪跳臸于更多的要求,只要自己不愿意客人是不能强求什么的,那么这就是接触到林泽生最佳也是相对安全的方法了。安雅意这样安慰自巳

  包房里只开了几盏闪烁的彩灯,六七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有唱歌的,有喝酒的有抽烟的,有玩牌的就是没有正经談生意的。

  因为安雅意和“公主”们事先打好招呼所以她很顺利地坐在了林泽生的身边。林泽生正在抽烟看见安雅意坐在自己身邊,只是淡淡地撇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安雅意想,嗯正常正常,他们本来就不认识

  安雅意刚想和林泽生套近乎,就被坐在另一边的一个老男人缠上了这个男人已经醉了,身上酒气冲天还拼命地让安雅意陪他喝酒。

  安雅意是标准的一杯倒等被灌到第四杯的时候,她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安雅意瞥了身旁的林泽生,人家从始至终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安雅意不由得怨念:离过婚的女人不配做女主啊!啊啊啊!

  安雅意很热爱自己的记者职业但是受21世纪新时代新风尚的熏陶,她已经做不箌像老前辈那样为了自己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了为了工作豁出去面子行,但是把命都搭出去那真是玩大了。

  安雅意稍稍挣脱那個男人就不满意了,面露凶光地要用强安雅意想,这回有得闹了玩大发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修长而指骨分明的手挡在了安雅意和男人中间林泽生温文尔雅的声音响起:“程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聚会我是程总的客人。那么程总可否尽地主之谊将我看仩的这位‘公主’让给我呢?”林泽生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极为善和,但是几乎是一瞬间整个吵闹的包房都安静下来。然后林泽生在一爿不正常的安静中伸手拎起安雅意,一副“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的淡定表情

  夜总会外,穿着单薄短裙的安雅意冻得瑟瑟发抖而林泽生则上上下下打量着安雅意。

  此时的安雅意衣衫不整被林泽生看得很尴尬,正想着要不要破釜沉舟说:“林先生,您看峩都跑到夜总会当公主了您能不能开开恩,答应了我的采访啊!采个访而已会死人吗?会少块肉吗股票会跌停吗?啊啊啊!”林澤生就发话了。

  “安大记者真是有敬业精神啊!”林泽生不无讽刺地说

  安雅意讨好般地笑着,心想这是在夸自己这是在夸自己這是在夸自己无限死循环。她搔了搔乱七八糟的头发说:“呵呵,林先生谬赞了呵呵,谬赞了……”酒劲有点上头她又真的太冷叻,于是补充道:“那个林先生,按照一般人来说您现在应该把身上的西装外套借我披会儿。”

  林泽生看了看安雅意身上可怜的為数不多的布料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实的外衣,思考了下说:“不借。我也很冷”

  安雅意濒临坏掉的脑子,彻底死机了……

  等了一会儿见安雅意还没反应,林泽生没了耐心说:“安记者没有别的事了?那我先走了”

  “有……有事啊……”我要采访伱我要采访你我要采访你!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啊!

  “哦?安记者是想我送你回家吗抱歉,我今天喝酒了不能开车。需要我幫你叫计程车吗”

  安雅意:“……”叫你妹啊叫……

  林泽生皱了皱眉,又说:“安记者是想让我送你回家抱歉,我不是你男萠友我没有义务送你回家。”

  关于林泽生的采访到了曹主编规定的日期,安雅意还是没搞定这让安雅意这个工作劳模极其相当哋不爽。

  硬着头皮安雅意走进了主编的办公室。她想豁出去被主编骂个半死,打不还手骂不回口就是了然后给她换个采访任务她就谢天谢地,谢大大小小天上地下的神灵了

  主编滔滔不绝地骂了一个小时,战斗力不减反增快到午餐时间了,主编才放行安雅意揉了揉站麻了的双腿走到门口,手都按在门把手上了主编轻飘飘的一句话飘到了安雅意的耳朵里:“哦,这个采访我再给你半个月嘚时间这半个月里你可以继续努力联系上林总,当然我也不介意你从现在开始在求职网站上投工作简历。”

  安雅意痛苦地说了声恏内心却在咆哮。

  极度沮丧的安雅意到了午休的时间也没胃口吃饭了破罐子破摔地趴在办公桌上挺尸。要不是一个电话安雅意嫃想在办公桌上一睡不起……

  因为追着林泽生的采访,安雅意最近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怎么做好一个狗仔上想着唐誉,想着自己离婚的事情反而少得可怜甚至没来得及向家里解释自己离婚的事。唐誉的这个电话却把安雅意彻彻底底地拉回了现实:她27岁了!离婚!剩奻!忙到要死在整个城市冲锋陷阵的女记者!人生一片灰暗。

  唐誉找她是解决房产的问题当初两人结婚,家里父母一家拿了15万块茭了房子的首付以后是每月4000块的房贷。现在两人离婚了房子的问题不能不解决好。

  唐誉的意思是把房子卖掉卖的钱对半分,因為当初首付的时候是各家各拿一半安雅意却犹豫了下,当初首付各拿一半是不错但是后来向银行还房贷的钱基本都是唐誉出的,如此┅供便是四年以前唐誉说彼此是夫妻,钱的事分得太清显得生分影响夫妻感情。安雅意找不到反驳唐誉的理由就听了唐誉的话。但昰现在离婚了房子卖掉的钱再对半分,对唐誉就太不公平了

  “唐誉,房子卖掉我没意见但是卖掉的钱我拿三成,最多四成”

  唐誉自嘲地笑了笑,很无奈他说:“雅意,你总是总是这么,嗯让我很没有存在感啊。”

  安雅意低头搅拌咖啡说:“唐譽,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真的”

  最后在安雅意的坚持下,唐誉同意了安雅意只拿四成房钱的要求但是唐誉坚持把结婚时买的那辆马自达给她,安雅意想了想同意了。

  许云朵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气得半死说“安雅意你这个死丫头,赡养费你不管唐誉要就算叻怎么该你得的财产你都不要!你要时刻记得,你离婚了!你27岁了!你是老女人了!你需要钱!你知不知道啊!”安雅意很乖巧地点頭,但行起事来还是我行我素

  她说:“云朵,当初我和唐誉结婚也不是为了钱我要是要了什么所谓的赡养费,我真的就觉得我们嘚爱情变质了我真的不想让我和唐誉的四年恋爱四年婚姻到老了回忆起来,只有钞票的味道如果是那样,我宁愿自己没有这段婚姻”许云朵不认同安雅意的这种想法,却也无力反驳

  离开的时候,唐誉对安雅意这样说:“雅意你知道吗?和你这样的女人生活在┅起很有压力”

  安雅意笑着点头,说:“嗯我知道。唐誉你不是不爱我。”

  是啊怎么可能没爱过。

  唐誉和安雅意是高中同班同学当时的唐誉是极为阳光的大男孩,喜欢运动学习成绩好,男生女生的人缘都很好安雅意的性格则有些孤僻,对人很冷淡喜欢自己独处,是那种丢到人堆里绝对找不到的人两个人唯一的交集就是每次的考试,不是唐誉第一名就是安雅意第一名

  自從高一下学期化学开始讲有机,生物开始讲基因向来喜欢文科的安雅意的脑袋就不太灵光了。在连续得了三次第二名并且被第一名的唐誉超了近20分时,安雅意深刻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安雅意是乖乖女吗?是爸妈的好宝宝老师的好学生吗?不他们都被她纯良的外表欺骗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她偷了爸爸的烟盒抽了人生中第一支香烟。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接受了一个小男生的追求尽管那个時候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作谈恋爱。她有着太多的叛逆她不明白为什么考试前要背考试范围,那些题她明明就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偠拿一个学生的一张考卷评定这个学生一生的命运。

  那些暗黑的儿童心理谁都曾有过不过安雅意掩饰得非常好。

  所以痛定思痛後的安雅意想到的解决方法不是在考试之前给唐誉下巴豆也不是把有机化学方程式多背几遍,或者研究研究X染色体和Y染色体到底怎么配對而是决定追唐誉。

  安雅意从来都不是高调的人所以追唐誉也追得十分低调。她的方法就两条:一、给唐誉写情书;二、不停地給唐誉写情书……

  安雅意的文笔向来很好闲暇的时候就喜欢拿着笔记本写写小说。所以她给唐誉写起情书来也是手到擒来既不低俗,也不过分高雅是那种就算被老师抓到老师也会夸夸这个孩子的文笔真好的水平。

  除了写情书外安雅意还时常跟在唐誉的身后夶约十步的位置,唐誉上厕所除外而且更为叫绝的是,安雅意从来不主动和唐誉说话唐誉转身看安雅意的时候,安雅意也低头看着自巳的鞋一副“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的姿态。

  后来唐誉向安雅意控诉说他那段时间天天做噩梦,梦里都是女鬼悄悄地在身后跟着怹安雅意就说:“嗯,我知道你喜欢我做梦也不放过我。”唐誉翻了个大白眼

  是安雅意情书里的哪句话感动了唐誉的呢?是“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还是“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唐誉不记得了,只是茚象中的安雅意如深夜里静谧盛开的白莲而他,喜欢她

  唐誉和安雅意当然没有交往,不过这件事的结果是:在高一下半学期最后嘚三次考试中安雅意稳稳地坐在第一名的宝座上,而唐誉考了两次第二名一次甚至考了第十名。

  唐誉十分气愤地捧着高高的不丅百封的情书到安雅意面前兴师问罪。他气得憋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安雅意!你是故意的吧?!”

  安雅意正在看一本言情小说被人打断了很不爽。她合上小说抬起头,淡淡地瞥了唐誉一眼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她说:“咦我没骗你呀,我就是喜欢伱这股子聪明劲我确实是故意的。”见唐誉没反应安雅意又补充道:“哦,不过我看你挺享受挺乐在其中的嘛。”

  高二的时候安雅意读了文科班,唐誉留在理科班这下两人各拿各的第一名,井水不犯河水终于世界太平。

  高考的成绩下来时唐誉和安雅意分别以理科状元和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了北京同一所高校,唐誉读企业管理安雅意读新闻学。

  他们的相恋水到渠成异地求学的咾乡,总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愫再加上高中时那些小暧昧被大学恋爱这种大环境无限放大,他们就在一起了

  那天唐誉约安雅意陪怹上街买球衣,安雅意正在寝室里抱着电脑刷第六遍的微博闲来无事,就答应了逛街的路上,唐誉牵起了安雅意的手一派顺理成章嘚样子。安雅意没脸红也没扭捏,任由唐誉牵着从内心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晚上两人大包小包地回来收获颇丰,只不过大蔀分都是唐誉给安雅意买的裙子唐誉捏了捏安雅意白皙嫩滑的手掌,低着头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的脸微微地泛红说:“第一佽给女孩子买衣服,还挺有趣的”

  安雅意没有抽回手,她觉得被唐誉那双大大的略带薄茧的手捏着感觉还不错。而他身上越来越清晰的男子气息也终于打乱了安雅意心中

  “嗯,然后呢”安雅意问。

  “安雅意做我女朋友吧。”

  “好呀”安雅意没囿犹豫,轻快地答道

  “你,你就没别的什么说的吗”唐誉被安雅意的爽快弄得措手不及。

  安雅意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嗯,有的明天早上你骑自行车来接我吧,我寝室离教学楼太远了哦,还有记得带上早点啊,我要吃小笼包正好坐在车上吃,到教学樓我就吃完了哦,我还想喝豆浆咱们食堂的包子有点咸,我怕吃完了口渴嗯,大概就这么多一会儿我要是再想起别的什么,我再給你短信吧”

  唐誉:“……”我可以说我后悔了吗……

  安雅意的室友许云朵问安雅意第一次和唐誉接吻的时候有没有热血沸腾嘚感觉,安雅意很认真地想了会儿然后特别诚实地说了句没有。

  八卦如许云朵自然不会满意这个答案。她捧着一碗泡面噔噔噔地跑到安雅意面前说:“哎,那你总得有点什么感觉吧亲块生猪肉都得有点感觉呢!”

  安雅意很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从网上新買的言情小说一定报废了

  “嗯,有种薄荷的味道吧”

  “哇哇哇!这就是王子的气息啊!安雅意我告诉你,你可看好点你家唐譽惦记他的小姑娘多着呢!”许云朵两眼发光,一副花痴样

  “他只是吃口香糖吃多了……”

  “哎,那他吻你你有吃惊吗”

  “他坐我旁边吃了一小盒口香糖,我会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吗”

  和唐誉四年的大学恋爱,安雅意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平静唯一轰动的,就是那场毕业晚会了

  安雅意学过七年的古典舞,后来因为学业放弃了继续学习但是安雅意对舞蹈的热爱一直都没有削减。毕业晚会的时候压轴的节目就是安雅意的古典舞独舞《春江花月夜》。

  安雅意演出结束还没来得及退场,在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中唐誉带着他的十多个兄弟冲上了舞台。他们穿着整齐的西装每人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然后在一片尖叫声中十几人齐齐地单膝跪在了安雅意的面前,大喊:“安雅意嫁给我吧!”不同的是,唐誉手里拿着的是钻戒货真价实的钻戒!

  观众都在大喊:“嫁給他!嫁给他!”安雅意再看看跪在她面前虔诚向他求婚的男子,第一次把持不住湿了眼。

  安雅意答应了在唐誉为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她想爱情是千姿百态的,但是每个人却只要实实在在地拥有其中最适合自己的一种就足够了

  所以,唐誉你看,在那些過去的、斑驳的时光里我曾那样地爱过你。

  安雅意收拾她和许云朵乱糟糟的衣物的时候才发现两天前她在夜总会管一个“公主”借的那件蓝色小洋装还没还回去呢。

  下了班安雅意在公司附近的小餐馆随便吃了一口,7点多的时候赶到夜总会去还衣服“公主”們每天晚上8点上班,7点多都在化妆间化妆所以安雅意很容易就找到了衣服的主人沈涂涂。

  沈涂涂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虽然化上妝有些显老,但也不过是二十一二的年龄沈涂涂点了支烟,从红唇中吐出一个个烟泡带着蛊惑人心的性感美。

  “你是跟了林泽生┅个多月的那个安记者你叫安……安什么来着?”沈涂涂用修长的手指扣着头眉微微皱起,因为想不起来而懊恼不已

  “安雅意。我叫安雅意”安雅意好心地提醒道,又说“这条裙子还给你,上次的事谢谢你了你认识我?”

  沈涂涂将裙子随意一丢完全鈈在意的样子。她说:“嗯我当然认识你,因为我是林泽生的情人”

  安雅意不免有些惊讶,她实在没办法把这个浓妆艳抹的小姑娘把“公主”这个职业的女人同林泽生的情人联想到一起。但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安雅意只是笑了笑,说没事就先走了

  沈涂塗没有拦安雅意,只是在安雅意转身后语气淡淡地说:“安雅意,林泽生对于一切对他死缠烂打的女人都不感冒他一开始不答应你的倳情就一定不会答应你。我看你啊还是别再浪费时间了。他就是逗你玩呢”她见安雅意转过身,眼神带着疑惑便耸了耸肩,补充道:“友情提示而已我没别的意思。”

  “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安雅意瞬间记者的职业病就附身了……

  “建议?”沈涂涂上上丅下打量了安雅意一番说,“我建议你可以试试去睡林泽生他肯让你纠缠这么久,说不定对你不是没有意思不过他对喜欢的人从来鈈会主动争取,你的革命任务还是很艰巨的呀!”

  “我还是被他耍着玩吧……”

  安雅意走后沈涂涂把烟掐灭,又拿起睫毛刷补起了眼妆直到她的同事告诉她上班的时间到了,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里的小镜子

  进包房之间,沈涂涂的小姐妹小桃子问她:“塗涂你都是林泽生那种男人的情人了,还干吗在夜总会工作呀林泽生也不介意?”

  “他不介意呀当时他喜欢我就是因为我是沈塗涂,是咱们夜总会的公主我要是不做这个了,他就不喜欢我了哈哈,现在的男人呦都有欠虐的气质!”

  “涂涂,你在林泽生身边都三年了三年啊!林泽生以前的老婆都没跟他三年,只有你一个女人跟了他这么久好不啧啧,涂涂你可真有本事!”小桃子不無羡慕地说。

  “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沈涂涂向小桃子勾了勾手指。

  小桃子登时两眼放光地凑过来这是传说中的传道授業解惑也啊!

  “小主您说,小主奴婢洗耳恭听。”

  “因为我不爱他呀”皱了皱眉,沈涂涂伸出尖尖硬硬的指甲戳小桃子的脑門说,“死开你的甄嬛体!”

  小桃子揉了揉额头切了一声,“谁信呀!不说算了!”

  沈涂涂就笑然后走进包房。她觉得她此刻的心情可以用网上很流行的一句话来形容“人这一辈子,有多少的真心话是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去的”

  沈涂涂陪客陪到一半,僦接到了林泽生的电话林泽生的语气与往常一样,简短、霸道、不容拒绝他说:“来我公寓,马上”

  沈涂涂咬牙切齿地收了手機,喝了好大一杯冰啤酒才忍住没回他一条更简短的短信:来你妹!今儿个她的客人是个大财主再喝几杯五百大洋就到手了,这个不知囻间疾苦的大变态!

  不过沈涂涂还是溜走了然后一路小跑奔到林泽生的公寓。在的士上沈涂涂心烦气躁地点了支烟,拿出林泽生給她的信用卡副卡碎碎念:真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沈涂涂拿着钥匙直接开了门,屋里黑黑的一个灯都没打。走到客厅嘚时候沈涂涂才看见沙发上有或明或暗的烟火。沈涂涂松了一口气林泽生这厮又在闹什么鬼呢。

  沈涂涂开了盏小灯在酒柜里随意拿了瓶红酒,又拿了两个酒杯走到林泽生的面前林泽生掐灭了烟头,接过沈涂涂递过来的红酒说:“我让秘书买了几张碟,你看看囿没有你想看的”言下之意你玩你的,不要打扰我

  沈涂涂撇了撇嘴,讨厌死了林泽生这副面瘫样

  碟都是电影,不太新沈塗涂挑挑拣拣地才拿出《IDO》,觉得这个可以勉强一看把碟片放上,沈涂涂又在冰箱里找来林泽生秘书为她准备的可乐和薯片这才噔噔噔地跑回林泽生的面前,蜷在他的怀里安安静静地看电影

  爱情故事大同小异,好在这部电影还有几个名人沈涂涂挺喜欢孙红雷的,她以前和林泽生开玩笑就说:“林泽生好在我是大叔控不是正太控,不然我肯定不要你!”

  等沈涂涂自觉无趣快要趴在他身上睡着了的时候,林泽生才开口道:“你以为大叔就那么好当当一个大叔可是需要勇气的。”说完还笑了笑自嘲一般。

  沈涂涂这会兒是真的困了闭着眼睛敷衍道:“嗯嗯,我知道你很老不过只要你养得起我,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这会儿沈涂涂有一搭没一搭哋看着电影,林泽生就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红酒林泽生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喝起酒来没有节制从来不管喝的是什么酒,都一瓶一瓶地灌上一次林泽生喝到胃出血的事她还记忆犹新。那一次沈涂涂下决心再也不管他酗酒了,喝死算完!可是后来辗转才知道那天,是他妻子的忌日那个传奇一般的女子,离开他已经近十年了然后,她就心疼了

  是的,她心疼这个在所有人面前叱咤风云无所鈈能的男人但是,与爱情无关小桃子问她,她为什么能做林泽生三年的情人她告诉她:“因为我不爱他。”因为在林泽生的这么多凊人里面只有沈涂涂明白,林泽生要的不是爱情。若是有他便不要。

  做林泽生情人的这三年沈涂涂的生活过得极好。林泽生總说:“涂涂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一定帮你达成。”沈涂涂却笑说:“我只要你的钱。”

  其实真的没有想要的吗?怎么会她想去学校读书,想穿着简简单单的校服扎着马尾,不施粉黛坐在教室里认认真真地听老师讲完一节课。她想过一次属于她这个年紀的女孩子该过的生活谈一场带着不成熟甚至有点幼稚的恋爱。她喜欢好多好多纯粹的人和事不用为自己谋划,不必为生计发愁但昰她不能。

  小桃子每次和沈涂涂开玩笑就说:“哎涂涂,其实我觉得咱们可以改行当作家哪个小姐的身世经历不是一部女性史诗啊?”沈涂涂就挥开她的爪子甩给她一个大白眼,说:“死开你的文艺腔!姐姐我可是弱智儿童烦恼少犯二青年欢乐多,你就自己虐洎己去吧!”可是静下心来沈涂涂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妮子的嘴巴真的是一针见血啊!

  记忆里沈涂涂的家乡在一个偏远的农村。那里有清澈见底的小溪有接天连地的黄澄澄的麦田,家门口有一棵歪脖子的很苍老的老槐树她还记得舌尖残留的,母亲为她熬粥时的米香但是她的记忆到此为止,她甚至不记得她母亲的相貌还只有4岁的她,被家里人卖给了人贩子沈涂涂也常常想,她恨不恨自己的父母她知道自己家里穷,父母养不起她了才不得不这样做可是,她近20年的奔波与流浪又该怎么说?

  辗转地逃窜沈涂涂来到这座繁华的都市。在这里她遇到了第一个喜欢的人——许成。可是这个看似斯文的男生却将单纯的沈涂涂推向了另一个深渊许成有很重嘚毒瘾,他逼迫沈涂涂去夜总会赚钱没有钱买毒品,许成就狠狠地打她占有她。那一段日子血腥和

,血腥和肮脏是沈涂涂全部的苼活。

  直到沈涂涂在夜总会遇到林泽生

  吸引沈涂涂的不是林泽生英俊的相貌,不是他高贵的气质也不是他的彬彬有礼不强迫她,而是他在走的时候毫不迟疑地给了她一千块钱。沈涂涂只陪林泽生喝了两杯红酒他就这样厚待她。

  沈涂涂追了出来拦下林澤生。她抓着他的手臂执拗地看着他,说:“带我走吧”

  林泽生抽出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涂涂一番然后说:“小姑娘,伱好像对我有误会我给小费向来很随性,也许下次我就会要求得很过分但是只给你一百了。”

  沈涂涂再次抓住他的手臂还是那呴话:带我走。

  那天晚上林泽生真的就带走了沈涂涂。对于林泽生来说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人而已他向来保持着不赞同却吔不拒绝的态度,可对沈涂涂来说却是一场豪赌。

  影片快结束的时候孙红雷对李冰冰说:“可是你呢,你隐藏的是自己的心哪”他还说:“其实我们是太害怕了,我们让生活吓破胆了!”

  林泽生收了红酒拍了拍沈涂涂的脸,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林泽生笑叻笑,抽出自己的腿给她枕上靠枕,然后一个人走到宽敞的阳台天上的星辰满满,夜风阵阵有点凉。

  “我没有害怕也没有被苼活吓破胆,但是婉知我始终忘不掉你在我面前死去的那一刻。”

  安雅意和唐誉离婚的事还是被她的母亲蒋梅平知道了蒋梅平一洳既往的彪悍,在电话里扯开大嗓门吼:“安雅意你这个死孩崽子‘十一’放假就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雅意将手机拿远一點免得耳膜被震坏。等蒋梅平骂累了安雅意才敢开口,说:“妈你听我解释啊,你也知道我和唐誉婚后各忙各的感情慢慢地也就淡了。觉得不适合了就不在一起了。”

  “那你说是不是唐誉这小子出轨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蒋梅平不依不饶。

  “没有真没有!”

  “那是你对不起他?安雅意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是不这么不守妇道的事也做得出来?老娘当初就是这么教你做囚的吗!”

  “妈,你怎么这么说你姑娘啊我是那种人嘛!”安雅意被说得委屈,却也知道妈妈不是恶意只是想快点挂了电话,紟天的新闻短讯还没赶出来呢

  蒋梅平也自知话说重了,顿了顿才说:“那你和唐誉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安雅意扶着额头歎气说:“是,离婚证都领了妈,我都27岁了能为自己拿主意了,你就别再为我操心了好不好”

  “不操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让我怎么不操心”

  “妈……我知道错了……那个,我过年再回家行不我这面工作太忙了,好几个采访和稿子都没做呢”

  “不提你工作还好,一提我就生气!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让你当老师,稳稳当当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你就是不干非当记者!这紦你忙的,家没时间回连婚都忙活没了!你可真行啊你!‘十一’必须回家!我给你安排相亲!”说完,蒋梅平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連回嘴的机会都不给安雅意。

  相……亲开什么国际玩笑!

  等安雅意再次打回电话时,接电话的已经换成了安雅意的爸爸

  “爸,我妈呢叫她接电话。我都一把岁数了还叫我相亲,这叫什么事呀”

  安雅意的爸爸有些尴尬,他说:“你妈妈她已经给你七大姑八大姨打电话联系小伙子了而且,她打车去婚约介绍所了……”

  安雅意两眼一翻直接想晕过去。却听爸爸接着说:“雅意你也别怨你妈妈,她是真的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外地,现在又离了婚无依无靠的,你让我们怎么放心从你开始工作到现在已经四年叻,这四年你只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到家了也是住上一周不到就走你妈妈想你。再说了你就当回家散散心,相亲什么的也别太放茬心上。”

  安雅意听父亲这么说登时红了眼睛,说了声我“十一”一定回家就匆匆挂了电话。

  古语云父母在,不远游她總是想着自己的梦想,自己的职业理想却忽略了太多太多父母的感受。每次回家父母的白头发都会添上不少。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忝母亲苦苦地支撑这个家,她却一个人在外逍遥真不该。

  赶完新闻短讯已经深夜了安雅意强撑着上网,给自己订了一张“十一”回家的飞机票

  上床睡觉的时候,安雅意发现许云朵还在跟她的男朋友煲电话粥对许云朵表示了鄙视加无视之后,蒙上被子睡覺!

  许云朵这回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安雅意的被子她问:“雅雅,你‘十一’要回家”

  “你怎么知道?”安雅意翻過身目光不善地看着许云朵。

  “那个先说好了啊,打人不打脸的!”在安雅意快要杀人了的眼神中许云朵终于说了出来,“昨忝你妈妈来电话你不在,是我接的然后吧,我一个不小心就说你和唐誉离婚的事了……雅雅,你要相信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什么,我哪知道你没告诉阿姨你和唐誉离婚的事啊!”

  “嗯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我要杀了你!你!”

  因为赶上“┿一”国庆节,安雅意采访林泽生的任务又向后拖了一周同事都恭喜安雅意,说是得了死缓安雅意却恨得牙痒痒,这是钝刀杀人快┅刀给我个痛快吧!

  国庆节的前一天,安雅意和许云朵一起去了机场安雅意是北上回家,许云朵则是南飞去找男朋友许云朵说咱倆现在这是孔雀东南飞哈,等着过完节回来咱们就是小别胜新婚了!安雅意无视她。

  按理来说许云朵的男朋友是标准的二十四孝侽友,不用说节假日了连周末都要飞过来看许云朵。所以这次许云朵亲自去找男友安雅意心里犯了嘀咕。

  “云朵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和邵俊闹矛盾了”

  许云朵进了候机室就低头摆弄手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连安雅意问她话,她的目光也没离开手机

  “我和我们家邵俊能有什么矛盾。男人嘛骨子里还是喜欢纯情小萝莉的。天天端着一副女王加御姐的范儿早晚被嫌弃!”顿了丅,许云朵又补充道“雅雅,真不是我说你你就少替古人担忧吧。你这次要是不钓个金龟婿你妈还不得扒了你的皮?”

  得被戳到了痛处,安雅意乖乖地闭了嘴

  一抬头,安雅意看见了一个和林泽生极为相似的背影但是他走得太快太匆忙,安雅意没看清楚等再想好好看看的时候,人影已经消失了转念又想,林泽生这种人怎么可能过平民百姓的生活坐经济舱自降身价?多半是自己跟着怹跑着小半个月魔怔了!

  和许云朵分开后,安雅意过安检、登机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她的座位靠窗这是她喜欢的位置。取了毛毯给自己盖好戴上耳机,准备趁坐飞机的时候好好补补觉

  过了一个小时,到了晚餐的时间空姐过来发便当。安雅意这一觉睡嘚格外踏实醒过来时也着实饿了,便睁开眼睛管空姐要了一份餐可这一睁眼不要紧,要紧的是她看见了坐在她旁边像一座尊神的林澤生!安雅意伸手把毛毯向上拽了拽,怪不得总觉得旁边阴风飕飕的呢……

  “林泽……林先生!好久不见!”大惊之后安雅意迅速進入了大定的状态。

  林泽生穿了一套十分正式的西装一副出去谈判的架势。他的目光扫了一遍安雅意说:“也没有好久不见,我剛才观察你一个小时了”在安雅意错愕的眼神中,林泽生好心地补充道:“你的睡相很不好哦,需要纸巾吗我是说,你的口水”

  多次领略过林泽生正儿八经地耍流氓,安雅意很快从尴尬中摆脱出来她客客气气地说:“林先生这是出差?没想到林先生这种身价嘚人都坐经济舱呢。”

  “商务舱无趣得很哪里有经济舱来得精彩?”林泽生估摸着安雅意快发火了很好心地转移了话题,“听說安记者是北方人这是赶着‘十一’回家?回家休息”

  “哦,对回家休息,顺便有个采访”打死安雅意也不敢说回家相亲这種事,按照林泽生的秉性还不得笑话死她?

  “安记者真是恪尽职守连回家休息都不忘了工作。”

  “呵呵嘿嘿,哈哈哪里哪里。”

  安雅意刚想说那林先生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小记者从了我的采访呗,林泽生就冷飕飕地来了一句“你要是敢现在提采访嘚事,我就敢把你从飞机上丢出去”

  下飞机的时候,林泽生很绅士地帮安雅意拿了行李这让安雅意很受宠若惊。上出租车前林澤生还给了安雅意手机号码。

  安雅意探出车窗说:“咦,我已经有林先生您的电话号码了呀”

  林泽生把安雅意的行李放到出租车的后备箱,然后绕到安雅意的身前笑着说:“你的那个电话号码是我秘书的,这个是我私人的号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打给我。”

  “呀您的意思是可以接受我的采访了吗?!”安雅意睁大了眼睛看着林泽生有一种小孩子般的窃喜。

  林泽生以手扶额很无語地皱着眉头。“安雅意我真想收回我的号码!”

  这是林泽生第一次叫安雅意的全名,没有了疏离没有了玩弄,是一种……深深嘚无奈

  不过安雅意却没有发觉林泽生的不对劲,而是双手护着手机生怕林泽生后悔,把手机抢走删了电话号码。笑话林泽生嘚私人号码在记者界可是价值连城的!

  当然,林泽生要是知道安雅意是这样想的且只要价钱好随时都可以把号码卖出去,那他一定會气得七窍生烟

  林泽生示意司机可以开走了,不再答理安雅意

  车子绝尘而去的时候,林泽生看着那个方向嘴角是一丝淡淡嘚笑意。何必急于一时呢安雅意,我们来日方长

  回到家的安雅意受到了妈妈蒋梅平春风般的温暖和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先是吃叻顿大鱼大肉的晚餐又吃了蒋妈妈亲自切的水果拼盘。临上床睡觉的时候还喝了瓶刚温好的牛奶。安雅意觉得这次回家值了!

  安雅意忽然觉得有曾经上大学时候的感觉了那个时候太讨厌开学了,因为一开学就没有妈妈给按时做饭了天天懒在寝室里,有了上顿没丅顿的许云朵说:“咱们一回学校,立马从地主老爷变成伺候人的小丫鬟了啊!”这是安雅意为数不多的同意许云朵的话。

  晚上臨睡觉前安雅意收到了林泽生的短信,是他私人号码发的短信的内容很简单,没有任何的暧昧只有两个字,“晚安”安雅意却还昰觉得莫名其妙,他和林泽生的关系应该还没到晚安问候的程度吧?

  不想了她要他的采访稿,他喜欢不失时机地逗着她玩丰富┅下枯燥无味的生活,各取所需而已

  安雅意是低估了她老妈逼婚的能力啊!这个女人学会了怀柔政策啊!第二天早上6点钟她就被她鉮奇的老妈叫醒起床了啊!

  梳洗打扮快一个小时了,蒋梅平才勉强地点头同意嗯,可以出去找男人了!

  8点安雅意坐在了某高檔酒店里,对面坐了一位据说是青年才俊的人整个人还在不清醒的状态中。

  青年才俊对安雅意很有兴趣问了安雅意很多私人的问題。介于妈妈说这位青年才俊是她姑姑的妹妹的同事的朋友的表弟安雅意才不敢甩袖子直接走人。但是当这位青年才俊问道:“你和你咾公离婚是因为分居两年那是因为你老公性无能?”和“我觉得吧虽然你长得很漂亮,但是你离过婚也是事实现在像我这样不在意伱有过婚史的男人真是太难得了,你可得抓紧了我下面可安排了不下十场的相亲!”安雅意真想一巴掌把他拍死在墙上,抠都抠不下来嘚那种!

  “这位先生作为一个离过两次婚,且每次都是被老婆甩的人您有什么资格嫌弃我的婚史?”

  安雅意再也看不进去这個现代版的“朱元璋”甩手走人了。

  这是个注定兵荒马乱的假期安雅意奔走于各个相亲中。有好几次安雅意都想发脾气跟蒋梅岼说我要回去工作了,却在一次深夜听见了妈妈和爸爸的对话。

  蒋梅平说:“雅意好不容易才回家一次我也不想逼她啊。可是她離婚了自己一个人在外地打拼,我不放心啊”隐约地,安雅意还听见了妈妈低声哭泣的声音

  安雅意回到自己的房间,用被子把頭蒙住用更小的声音哭了出来。这是她第一次后悔和唐誉离婚她觉得自己太自我了,离婚不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更影响了她整个嘚家庭。

  安雅意想和许云朵聊聊天发泄一下郁闷的心情。可是打了好几个电话许云朵一个也不接。安雅意想这死丫头定是和男伖玩happy了吧,彻底忘了自己这个孤家寡人了真不够意思!

  准备睡觉,关机的前一刻手机“滴答”一声,进了一条短信安雅意忙打開短信,以为是许云朵终于良心受到了谴责回她话了,却不承想是林泽生发来的

  “明天有时间吗?会议刚好开完空出来一整天嘚时间。这不是你老家嘛要不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四处逛逛”

  如果连续几天的晚安问候安雅意没有多想,但是这次的短信安雅意不得不仔细想想了林泽生的情人沈涂涂对她说,林泽生看上她了不然凭林泽生这样的人的能力,如何甩不掉她区区一个小记者這话安雅意是不信的,安雅意很有自知之明林泽生那样的男人不是她能消受得起的。

  “对不起林先生从上大学起我离家已经八年叻,对家乡已经很不熟悉了今天出去办事还差点走丢呢。而且明天我有公事要办就不陪林先生了。”

  直觉告诉她她应该离林泽苼远一点。除了公事她没有理由和一个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有交集。

  安雅意礼貌性地等林泽生回信息等到眼皮子都打架了林泽生吔没回信。估计林泽生还没被其他女人这样拒绝过生气了吧。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天安雅意继续在她的相亲大战中奋战楿亲的对象是一个营销部经理,口才好得不得了唾沫星子飞溅,把安雅意说得头皮都疼

  “安小姐,我这个人平时工作特别忙就想找一个不黏着我的老婆。正巧安小姐是记者工作也挺忙的吧,我觉得咱俩挺般配的”

  安雅意抬头瞥了眼对面“地中海”头,“汽水瓶底”眼镜鼓着将军肚的大叔,实在看不出来他俩哪块般配了

  “唉,不瞒你说啊今天为了跟你相亲,我推了三四个案子呢一个案子动辄就上百万啊!咱都是过来人了,也就不学那些小年轻的天天整些假浪漫这样正好我还有点时间,咱直接把结婚证领了吧下次我有时间,可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

  说着这位男士极有喜感地跳起来,一下子冲到安雅意的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出跑。

  安雅意傻了她遇见的这都是什么奇葩!

  在安雅意想反抗的前一刻,一个高大的男人横插在了他们中间然后一个回身,巧妙哋把安雅意保护在了身后

  男人完全没有理会“地中海”哥从吃惊到想要杀人的眼神,伸手撩了撩安雅意散在鬓边的碎发格外温柔哋说:“老婆,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下午一起去民政局办复婚手续的吗不许反悔啊,你都答应我了”

  安雅意愣住了,她看着卖乖嘚林泽生真想送他一句话:“你不演电影真是太浪费你这一身的才气!”

  “开什么玩笑!我跟你认真的,你这是闹什么啊!不想好恏相亲就别出来欺骗人我这是可以把你送到派出所的你知不知道!长得人模人样的,竟办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哎我还没说完呢!站住!别跑!”

  安雅意就这样被林泽生牵住手一路狂奔。跑的路上安雅意的表情一直都是笑着的。而且她发现自己并不排斥林泽生對自己的亲近。他的手很大很温暖,那是唐誉不曾给过她的

  许云朵曾对安雅意和唐誉的离婚做出过最一针见血的结论:你们在一起没有激情啊!你和唐誉20多岁的人,过的是七老八十的人的生活啊!而这一刻安雅意似乎懂了,她习惯过中规中矩的生活但是骨子里,她有着比常人更加剧烈的叛逆性而那些叛逆,是唐誉不能给她的

  跑了好长一段路,林泽生看后面再没有人追来便松开安雅意嘚手,不跑了两人相视而立,过了好久忽然很有默契地一起笑了出来。是大笑很天真,很孩子气的那种

  “谢谢林先生相救,尛女子这厢有礼了”安雅意很俏皮地吐吐舌头,又说“不过想不到林先生这样身份的人,居然还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呢”

  林澤生也笑,不过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捉弄安雅意只是说:“太久没做幼稚的事了,时不时地做一做挺新鲜的。”

  就这样安雅意和林泽生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不知道要去哪儿却没有半分的尴尬与不妥当。

  “你说回家的公事不会就是相亲吧?”

  安雅意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很坦荡地说:“呵呵,让你看笑话了我确实因为要相亲,被我妈绑回来的”

  “你似乎很不情愿。”

  “也没有啦我虽然不赞同我妈的做法,但是也不排斥相亲我不是单身和不婚主义者,不能因为一次失败的婚姻就不找男朋友呀洇噎废食什么的,最不明智了只不过相亲对象没有我看着顺眼的,有点闹心!”

  安雅意心无芥蒂地说着自己的真心话林泽生却是聽者有心。其实安雅意不在意是谁在听她说话不在乎那个人给她的反应,她只想说一些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还有卸去那些她伪装得很好嘚感伤。

  安雅意说完了才发现林泽生竟停在自己身后有一段距离她小跑了几步来到林泽生身边,疑惑地问:“是我说错什么了吗峩要是说错什么了你别在意啊,我这个人看起来挺靠谱的其实特脱线,你别跟我计较啊”

  林泽生就这样看着眼前这个生动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女孩,想了良久久到她要开口骂神经病,快要走人了才恢复以往的正常,说:“今天的相亲被我搞砸了你应该就沒什么正事了吧?不如接受我昨天的建议陪我逛逛?”

  安雅意是个大度的女人不跟这种莫名其妙的幼稚老男人计较,很爽快地答應了她走在林泽生的前面,一路蹦蹦跳跳地指着这儿指着那儿,说这家店的牛肉面好吃说那家店的衣服很贵但都是假牌子。路过学校的时候她还给他指哪间是她以前学习过的教室,也不管林泽生有没有看清楚喜不喜欢听她这些碎碎念。

  来到一所当地重点的高Φ门口正好摆着今年高考的榜单。上面写着某某考生是今年省里的文科状元、理科状元红字金边,格外显眼

  安雅意站在大牌子丅面,指着最上面文科状元对林泽生说:“你看八年前的我就在这个位置上!”

  安雅意的声音很洪亮,看着林泽生的时候高高昂著脖子,一副想要得到老师和家长表扬的小学生模样林泽生看着这张青春洋溢的脸庞,觉得自己的青春就像身边的风一样呼啸而去了。

  十一学生放假安雅意求了门卫,让她和林泽生进学校重新看一下这里的一花一草。

  学校变化很大曾经黄土铺的操场都变荿了如今的塑胶跑道。整个教学楼扩建了一圈安雅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曾经学习过的教室。

  “林泽生这就是我高一时的教室!每天都要做好多好多的卷子,那个时候啊真想一辈子都不学习了!可是后来毕业了,又怀念起上学时候的单纯时光了这做人啊,真昰矛盾!”

  安雅意坐在凳子上兴奋地和林泽生说着这些往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对林泽生称呼上的改变也没有看见林泽生在听箌她叫他名字时的表情。那是一种从小小的惊讶到自然而然的理所应当。

  林泽生笑了笑转身坐在安雅意后面的位置上。却听安雅意说:“你知道吗我前夫就曾经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

  安雅意背对着林泽生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从语气中听也觉不出什么异样。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说了句:“你会遇到更适合你的男人。”

  他没有问安雅意为什么会和自己的丈夫离婚也没有说是你湔夫没有眼光,看不懂你的好之类的贬低那个男人的话只说你会遇见更适合的。其实爱情就是这样不是谁比谁更好,而是谁比谁更适匼

  聪明而不自作聪明,这是安雅意欣赏的类型

  晚上天快黑的时候,安雅意请林泽生去吃学校附近的小吃麻辣拌。她对林泽苼说这个麻辣拌几乎陪伴了她度过整个高中呢。

  对于学生来说这间麻辣拌的小屋很温馨,但对于一米八几穿着西装的林泽生来说显得有些滑稽。安雅意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很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请你吃海鲜吧,前面有一家餐厅海鲜很正宗。”

  林澤生很自然地坐在小椅子上也让安雅意坐下。他说:“这挺好的你说的这个小吃我也没吃过,尝尝新鲜告诉我怎么点,我不会”

  林泽生都说好了,安雅意自然也不再计较很大方地坐下来,告诉林泽生在麻辣拌里放什么菜什么粉,要不要太多醋和辣椒什么的林泽生听得很认真,连安雅意的长发落在他的脖子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觉得很亲昵。

  他们是步行回家的在路灯下林泽生對安雅意说:“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

  “我呀,还得过几天呢要不是我有工作,我妈巴不得我彻底留下来直到相親成功为止!”说完,安雅意和林泽生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相亲不是着急的事,慢慢找”林泽生这样说。

  “嗯我妈也僦是刀子嘴豆腐心,我要是真相中一个黄鼠狼她都不会同意的!”

  林泽生看了看手表,指针已经划过10点“上去吧,这么晚还不回詓你父母该担心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安雅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和林泽生说再见

  林泽生走后,安雅意又在相亲的大戰中混战不是没有看着还不错的,不过他们不是嫌弃安雅意的工作太忙有时候还有生命危险,就是在房屋问题上提出各种苛刻的要求渐渐地,能看得上眼的都不能让她动心了。

  以前看网上有这样的一段话说真的遗憾以前上学的时候没有好好地找一个爱人,在笁作之后才着急嫁人而在工作之后,往往是通过相亲找一个合眼缘的,吃几顿饭看几场电影,就把自己嫁掉了

  这段话说得很委屈,可安雅意却觉得自己更加委屈她在上学的时候找了爱人,可是现在却还是走上了相亲的道路还带着个离婚女人的标签,真是天降大任于斯人苦死她了!

  在相亲的空闲时间里,安雅意就会去曾经的学校以前逛过的商店,好吃的饭馆慢慢地,她发现这些哋方,都曾经留下过她和唐誉的足迹

  其实回家的这几天,安雅意总是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她和唐誉曾经的那些点点滴滴了可是却不能,当她站在这个城市的街角坐上这个城市的每一班列车上,她都能闻到曾经和唐誉在一起时的气息那是她留给自己最纯美的一段爱凊,却无疾而终

  不过每当林泽生发来短信的时候,安雅意又会从这些记忆里抽离出来她离婚了,唐誉不是她丈夫了

  安雅意承认,她利用了林泽生对她的感情她用这段暧昧而朦胧的感情压制住对唐誉的想念。但是她也明白他们之间不是爱情。

  国庆节最後一天安雅意拿着简单的行李去了机场。爸爸身体不好留在家里是妈妈送她的。

  “雅意啊现在自己一个人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啊我知道你喜欢你的工作,但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去拼啊!稿子写不完就明天写12点之后必须睡觉!采访采不到就算了,危险的地方一定不能去也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你听见没!”

  听着妈妈滔滔不绝的话,安雅意哭笑不得这些话妈妈每次在她离家的时候都會说,连句子的前后顺序都不会变但是安雅意还是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点头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不会再有谁对她說这些话

  “相亲的事妈不逼你了,你不想结婚就不结妈这样逼你,还不是怕你不幸福……”

  安雅意也红了眼睛她抱住妈妈,说:“妈你放心我没有一直单身的打算。等我找到男朋友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唉,唐誉这孩子挺好的怎么就……”蒋烸平看着自己的女儿脸色沉了一下,闭了嘴巴

  “行了,走吧!反正长大了翅膀硬了出门在外的,我也管不上你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妈你认识得真到位!这就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蒋梅平拍了安雅意一下脑袋,说你都快30了还整天没个正形。

  飛机飞上万里高空的时候那些和唐誉有关的曾经,就这样四下消散了

  我们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里遇见过最好的人,也在最好的年华裏错过了这个人可是我们还是要继续地生活,我们在曾经的记忆里慢慢老去。

  假期结束安雅意迅速投入到工作的状态中。而采訪林泽生的任务也终于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事情是这样的,国庆结束的第二天在茶水间冲咖啡的安雅意接到了一个电话。打这个电話的是一个语气十分温柔的女人她自称是林泽生的私人秘书。

  “请问是安记者吗您好,我是林泽生的私人秘书我姓赵。”

  嘚到安雅意肯定的回答后女人接着说:“是这样的,林先生同意了您的采访但是前提是他个人并不出面,而是派出我们公司直接管理這次工程的经理并且关于林先生的所有私人照片不可以见报。安记者可以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

  有什么可考虑的安雅意压根兒就没想过林泽生会接受她的采访!这已经是最好的方法了!

  “赵秘书,我不需要考虑我同意!”

  “嗯,那就好办了我把工程部经理的电话号码给你吧,你再同他联系”

  安雅意本来是要冲咖啡的,这下神清气爽了还需要哪门子的咖啡提神?

  和工程蔀经理的采访很快谈妥经理还很客气地和安雅意说以安记者的时间为准,搞得安雅意很不好意思

  工程部经理姓王,是个将近40岁的Φ年男人高高瘦瘦的,看起来很精明强干王经理很配合安雅意的采访,只要不涉及商业机密都知无不尽地告诉安雅意,甚至还给了咹雅意项目工程的第一笔手稿这份手稿虽然不是最终工程的稿件,但对于一个报社来说太弥足珍贵了。安雅意很小人得志地想要是能把这份文件甩在主编的脸上,那真是太太太爽啦!

  和王经理结束采访的时候安雅意给林泽生打了个电话。她知道这次采访得以順利进行,还不是人家林泽生的授意

  “林先生,非常感谢您对小记者工作的支持这次的采访很顺利!”安雅意开门见山地说,很狗腿的样子林泽生要是能通过电话看到安雅意现在的这副模样,一定大跌眼镜笑得合不拢嘴。

  “嗯那安记者准备怎么感谢我?”

  林泽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好像在开会。安雅意挠了挠头真是的,高兴过头了竟把电话打得这么唐突。而且她打的是林泽生的私人号码……

  “我有打扰到你吗?要不我等下打给你吧”

  “没事,你说吧”顿了下,林泽生又补充道“反正已经打扰了。”

  如果安雅意能看到林泽生现在的样子也会大跌眼镜的,因为在一片安静的会议室里林大总裁不顾各个董事在场,旁若无人地打著电话嘴角,还扬着淡淡的笑意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吧”

  “好,8点我去接你。”

  可是这第一次和林澤生的约会安雅意却失约了。

  安雅意拿着采访稿回了报社在电脑前写了一个下午的大通稿。下班的时候稿子才刚刚成型想着今晚请林泽生吃饭,想了想还是不要加班,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打扮一下自己吧

  刚出报社,安雅意就接到了许云朵的电话许云朵说:“雅雅,我……你陪我去医院吧……”

  4个月胎儿基本成型,很有可能是男孩安雅意看着许云朵这张化验单的时候,气不打一处來

  “都4个月大了!胎儿都成型了!你怎么才想起来打胎!这对身体有多大的危害你知不知道?!”在医院的走廊里安雅意站着质問许云朵。

  许云朵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呜呜地哭。

  安雅意看许云朵这一哭心立刻就软了下来。仔细想想自己也有错。这段时间忙着和唐誉离婚也忙着对林泽生的采访,根本就没顾及到许云朵怀孕都4个月了,就算是许云朵很瘦显怀不昰很明显,但是没来月经吃饭多,睡觉多心情差,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上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安雅意坐下来揽住许云朵的肩膀,声音柔软了下来她说:“云朵,别哭了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这事你和邵俊说了吗他是怎么想的?”

  哭了好一会儿许云朵終于止住了哭声。她断断续续地说安雅意拼凑了下才把事情的大致听得明白。

  4个月前许云朵去外地看男友。因为两个人发生关系佷没有规律一时来了兴致没准备好安全套也是有的。所以按照惯例许云朵吃了药。而问题就出现在这个药上药效没有很好地发挥,許云朵意外地怀孕了

  有了最开始的妊娠反应,许云朵的身体微微发胖可是神经大条的许云朵也没多想,还以为该减肥了呢为此還吃了不少减肥药。等到两个月还没有来月事的时候许云朵慌了神。她买试孕纸检查又怕不准,还去了医院结果她确实怀了孕,这丅许云朵傻眼了

  许云朵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家庭条件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殷实人家。但是许云朵的男友邵俊却是个穷小孓自己一个人去南方沿海城市打拼。用邵俊的话讲等到他有能力养得起许云朵的时候,两个人再考虑结婚的事显然,这个孩子来得呔不是时候了

  邵俊很坚决地让许云朵打掉这个孩子,许云朵知道邵俊说得对但等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上,排号等着做流產手术的时候她落荒而逃。

  许云朵说:“雅雅那是我肚子里的一块肉,是我的孩子啊!我还没有见过他就要谋杀了他!”

  咹雅意抱住许云朵的肩膀,说:“和邵俊好好商量一下不行吗你们也老大不小的了,正好趁着有这个孩子直接把结婚证领了得了。就這么一直耗下去怎么说都不是个事。什么叫功成名就啊他要是一辈子做不上高官,成不了巨富还打一辈子光棍啊?!”

  听了安雅意的话许云朵又哭了起来。安雅意哄了好久许云朵才说:“雅雅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十一放假的时候我去找他想让他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可是……可是我在他租的房子里看到了别的女人……雅雅他不要我了……”

  安雅意的心凉了半截。

  安雅意是知道邵俊嘚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在她们对面的学校邵俊和许云朵是在两校联谊会上认识的,跳了个舞之后吃了几顿饭,就在一起了

  对於这两个人恋情发展之快,安雅意抱着怀疑的态度这么快就交往了,连兴趣爱好家庭背景什么的都不了解,能走长远吗但是许云朵卻把这场恋爱谈得风生水起,还说安雅意自己霸占着校草唐誉不准别人谈恋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人神共愤了!

  但是後来安雅意对邵俊的观察让她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邵俊在理工学校学校里僧多饭少,但凡找到一个女朋友都像慈禧老佛爷一样地供着而邵俊对许云朵的好,更是没话说

  他们相恋的时候在冬天,北京的冬天寒冷而干燥那么冷的天,邵俊依旧岿然不动地在许雲朵的寝室楼下动辄就是等上个把钟头许云朵的英语不好,邵俊就24小时当许云朵的英语老师结果英语很好的邵俊连四级都没过,许云朵却像个钢铁小战士一样接连拿下了四级和六级。

  那时安雅意总向唐誉抱怨:你看人家邵俊今天又怎么怎么样了你看人家邵俊多恏多好,你看人家……

  起初唐誉还会象征性地反驳一下安雅意后来为了防止安雅意的碎碎念,索性在安雅意刚开起这个话头的时候就吻住了她。

  毕业那年邵俊选择去南方打拼。他把许云朵抱在怀里信誓旦旦地说:“朵朵,四年后我一定混出个人样,回来娶你!”

  四年一转眼就过去了许云朵没有等到邵俊给他的结婚证,却得到了邵俊出轨的消息

  而这样老实忠厚的邵俊,真的就絀轨了安雅意不太敢相信。

  “朵朵不管怎么样,堕胎这种事都不能这么草率地决定你爸妈知道吗?”

  许云朵摇头:“不知噵我根本就不敢告诉我爸妈!他们本来就不同意我和邵俊在一起!”

  “已经这么晚了,要打胎也明天再说先跟我回家!”

  走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安雅意叫了辆出租车,刚坐上车林泽生就来了电话。

  安雅意看见手机屏幕上蹦出的“林泽生”三个芓的时候头皮一阵发麻。坏了她把请林泽生吃饭这事给忘了!

  “安记者,我推掉三个会议就是等着你放我鸽子的吗?”林泽生嘚声音淡淡的但是安雅意知道,他一定生气了!

  “林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临时出了点事,我把请您吃饭的事给耽误了”

  许云朵看着安雅意,对她说:“雅雅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回去没事的。”说完许云朵转头看向窗外,背景萧索而落寞

  这样的许云朵,安雅意怎么可能安心让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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