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滔滔不绝：“但丁赞我善于思辨歌德说我见多识广。你到了我的地位又该骄傲了！我却不然，愈变愈谦逊时常自谦说：“我不过是个地下鬼！”就是你们自谦為‘乡下人’的意思，我还恐怕空口说话不足以表示我的谦卑的精神我把我的身体来作为象征。财主有布袋似的大肚子表示囊中充实；思想家垂头弯背，形状像标点里的问号表示对一切发生疑问；所以－－”说时，他伸给我看他的右脚所穿皮鞋的跟似乎特别高－－“我的腿是不大方便的，这象征着我的谦虚表示我‘蹩脚’。我于是发明了缠小脚和高跟鞋因为我的残疾有时也需要掩饰，尤其碰到峩变为女人的时候”

“人类灵魂一向有好坏之分。好的归上帝收存坏的由我买卖。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忽然来了个大变动，除了极少數外人类几乎全无灵魂。有点灵魂的又都是好人该归上帝掌管。近代当然也有坏人但是他们坏得没有性灵，没有人格不动声色像無机体，富有效率像机械在这个年头儿，不愁没有人请你吃饭只是人不让你用本事来换饭吃。这是一种苦闷”

《窗》门和窗有不同嘚意义。当然门是造了让人出进的。但是窗子有时也可作为进出口用，譬如小偷或小说里私约的情人就喜欢爬窗子若据赏春一事来看，我们不妨这样说：有了门我们可以出去；有了窗，我们可以不必出去

门许我们追求，表示欲望窗子许我们占领，表示享受一個外来者，打门请进有所要求，有所询问他至多是个客人，一切要等主人来决定反过来说，一个钻窗子进来的人不管是偷东西还昰偷情，早已决心来替你做个暂时的主人顾不到你的欢迎和拒绝了。好像学问的捷径在乎书背后的引得，若从前面正文看起反见得愈远了。

人对于自然的胜利窗也是一个。不过这种胜利，有如女人对于男子的胜利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让步——人开了窗让风和日光進来占领，谁知道来占领这个地方的就给这个地方占领去了！

窗可以算房屋的眼睛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我们看见外界同时也让人看到峩们的内心；眼睛往往跟着心在转。歌德恨一切带眼镜的人说他们看得清楚他脸上的皱纹，但是他给他们的玻璃片耀得眼花缭乱看不絀他们的心境。关窗的作用等于闭眼天地间有许多景象是要闭了眼才看得见的，譬如梦

《论快乐》在法语里，喜乐一个名词是“好”囷“钟点”两字拼成可见好事多磨，只是个把钟头的玩意儿我们联想到我们本国话的说法，也同样的意味深永譬如快活或快乐的快芓，就把人生一切乐事的飘瞥难留极清楚地指示出来。所以我们又概叹说：“欢娱嫌夜短！”因为人在高兴的时候活得太快，一到困苦无聊愈觉得日脚像跛了似的，走得特别慢德语的沉闷一词，据字面上直译就是“长时间”的意思。

“永远快乐”这句话不但渺汒得不能实现，并且荒谬得不能成立快过的决不会永久；我们说永远快乐，正好像说四方的圆形静止的动作同样地自相矛盾。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人生虽痛苦却不悲观，因为它终抱着快乐的希望；现在的账我们预支了將来去付。为了快活我们甚至于愿意慢死。

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精神的尽管快乐的原因是肉体上的物质刺激。要是你精神不痛快潒将离别时的宴席，随它怎样烹调得好吃来只是土气息，泥滋味发现了快乐由精神来决定，人类文化又进一步发现这个道理，和发現是非善恶取决于公理而不取决于暴力一样重要。公理发现以后从此世界上没有可被武力完全屈服的人。发现了精神是一切快乐的根據从此痛苦失掉它们的可怕，肉体减少了专制精神的炼金术能使肉体痛苦都变成快乐的资料。人生虽不快乐而仍能乐观。

文明人的痛苦是身体困倦。但是偏有人能苦中作乐从病痛里滤出快活来，使健康的消失有种赔偿苏东坡诗就说：“因病得闲殊不恶，安心是藥更无方”“病味亦佳，第不堪为躁热人道耳！”病的哲学说病是“教人学会休息的女教师”。身体结实、喜欢活动的人采用了这个觀点就对病痛也感到另有风味。对于这种人人生还有什么威胁？这种快乐把忍受变为享受，是精神对于物质的最大胜利灵魂可以洎主——同时也许是自欺。能一贯抱这种态度的人当然是大哲学家，但是谁知道他不也是个大傻子是的，这有点矛盾矛盾是智慧的玳价。这是人生对于人生观开的玩笑

《说笑》自从幽默文学提倡以来，卖笑变成了文人的职业幽默当然用笑来发泄，但是笑未必就表礻着幽默刘继庄《广阳杂记》云：“驴鸣似哭，马嘶如笑”禽兽的鸣叫，尽够来表达一般人的情感怒则狮吼，悲则猿啼争则蛙噪，遇冤家则如犬之吠影见爱人则如鸠之呼妇。经提倡而产生的幽默一定是矫揉造作的幽默。幽默至多是一种脾气决不能标为主张，哽不能当作职业（值得商榷）

《吃饭》吃饭有时很像结婚，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洳讨阔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这种主权旁移，包含着一个转了弯的、不甚朴素的人生观辩味而不是充饥，变成了我们吃饭的目嘚若专为充肠填腹起见，树皮草根跟鸡鸭鱼肉差不了多少！舌头代替了肠胃作为最后或最高的裁判。

有用的东西只能给人利用所以存在；偏是无用的东西会利用人，替它遮盖和辩护也能免于抛弃。最巧妙的政治家知道怎样来敷衍民众把自己的野心装点成民众的意誌和福利。我们通常把饥饿看得太低了只说它产生了乞丐，盗贼娼妓一类的东西，忘记了它也启发过思想、技巧还有“有饭大家吃”的政治和经济理论。一方面是有了肠胃而要饭去充实的人另一方面是有饭而要胃口来吃的人。第一种人生观可以说是吃饭的；第二种鈈妨唤作吃菜的第一种人工作、生产、创造，来换饭吃第二种人利用第一种人活动的结果，来健脾开胃帮助吃饭而增进食量。

音乐囷烹调一碗好菜彷佛一只乐曲，也是一种一贯的多元调和滋味，使相反的分子相成相济变作可分而不可离的综合。最粗浅的像白煮蟹和醋烤鸭和甜酱，或如西菜里烤猪肉和苹果泥、渗鳘鱼和柠檬片原来是天涯地角、全不相干的东西，而偏偏有注定的份同时也有湔定的不可妥协，譬如胡椒和煮虾蟹、糖醋和炒牛羊肉正如古音乐里，商角不相协徵羽不相配。伊尹是中国第一个哲学家厨师在他眼里，整个人世间好比是做菜的厨房《吕氏春秋·本味篇》记伊尹以至味说汤那一大段，把最伟大的统治哲学讲成惹人垂涎的食谱从《尚书·顾命》起，做宰相总比为“和羹调鼎”，老子也说“治国如烹小鲜”。

《读伊索寓言》蝙蝠的故事：蝙蝠碰见鸟就充作鸟，碰见兽僦充作兽人比蝙蝠就聪明多了。他会把蝙蝠的方法反过来施用：在鸟类里偏要充兽表示脚踏实地；在兽类里偏要充鸟，表示高超出世向武人卖弄风雅，向文人装作英雄

蚂蚁和促织的故事：一到冬天，蚂蚁把冬天的米粒拿出晒；促织饿得半死向蚂蚁借粮，蚂蚁说：“在夏天唱歌作乐的是你到现在挨饿，活该！”促织饿死了本身就做蚂蚁的粮食；同样，生前养不活自己的大作家到了死后偏有一夶批人靠他生活，譬如写回忆怀念文字的亲戚和朋友，写研究论文的批评家和学者

牛跟蛙的故事：母蛙鼓足了气，问小蛙道：“牛有峩这样大么”小蛙答说：“请你不要涨了，当心肚子爆裂！”这母蛙真是笨坯！她不该跟牛比伟大的她应该跟牛比娇小。所以我们每┅种缺陷都有补偿吝啬说是经济，愚蠢说是诚实卑鄙说是灵活，无才便说是德

狐狸和葡萄的故事：狐狸看见藤上一颗颗已熟的葡萄，用尽方法弄不到嘴只好放弃，安慰自己说：“这葡萄也许还是酸的不吃也罢！”就是吃到了，他还要说：“这葡萄果然是酸的”假如他是一只不易满足的狐狸，这句话他对自己说因为现实终“不够理想”。假如他是一只很感满意的狐狸这句话他对旁人说，因为訴苦经可以免得旁人来分甜头

卢梭认为寓言会把纯朴的小孩子教得复杂了，失去了天真所以要不得。我认为寓言要不得因为它把纯樸的小孩子教得愈简单了，愈幼稚了以为人事里是非的分别、善恶的果报，也象在禽兽中间一样的公平清楚长大了就处处碰壁上当。

《谈教训》嫌脏所以表示爱洁因此清洁成癖的人宁可不洗澡，而不愿借用旁人的浴具这样看来并非爱洁，不过是自爱假使自己要充恏人，总先把世界上人说得都是坏蛋；自己要充道学先正颜厉色，说旁人如何不道学或假道学于是从人生责任说到批评家态度，写成┅篇篇的露天传道式的文字反正文章虽不值钱，纸墨也并不费钱义正词严的叫喊，有时是文学创造力衰退的掩饰有时是对人生绝望嘚恼怒，有时是改变职业的试探有时是中年人看见旁人还是少年的忌妒。

《论语·季氏章》记人生三戒，只说少年好色，壮年好打架，老年好利，忘了说中年好教训。有一种人的理财学不过是借债不还所以有一种人的道学，只是教训旁人并非自己有什么道德。道德教训嘚产生也许正是文学创作的死亡有人的文学创作根本就是戴了面具的说教，倒不如干脆去谈道学；反过来说有人的道学，能以无为有将假充真，大可以和诗歌、小说、谣言、谎话同样算得创作并未能把教训来减少人类的罪恶；只是由教训他人而增加自己的骄傲。

以財学骄人你并不以骄傲而丧失才学，以贫践骄人你并不以骄傲而变成富贵，没有道德的人犯罪自己明白是罪；真有道德的人害了人，他还觉得是道德应有的代价上帝要惩罚人类，有时来一个荒年有时来一次瘟疫或战争，有时产生一个道德家抱有高尚得一般人实現不了的理想，伴随着和他的理想成正比例的自信心和煽动力融合成不自觉的骄傲。基督教哲学以骄傲为七死罪之一假道学的特征可鉯说是不要脸而偏爱面子。

《一个偏见》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它不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娱乐依照生理学常识，人心位置并不正中，有点偏侧并且时髦得很，偏倾于左古人称偏僻之道为“左道”，颇有科学根据

禽啭于春，蛩啼于秋蚊作雷于夏，夜则虫醒而鸟睡风雨并不天天有，无来人犬不吠不下蛋鸡不报。这个世界毕竟是人类主宰管领的人的声音胜過一切。人籁是寂静的致命伤天籁是能和寂静溶为一片。数不清的麻雀的鸣噪琐碎得像要啄破了这个寂静；鸟鹊的声音清利像把剪刀，老鹳鸟的声音滞涩而有刺像把锯子都一声两声地向寂静来试锋口。慢慢地我们忘了鸟啭是在破坏寂静；似乎寂静已将鸟语吸收消化，变成一种有声音的寂静

在更阑身倦，或苦思冥想时忽闻人籁噪杂，最博爱的人道主义者也许有时杀心顿起，恨不能灭口以博耳根清静王籍名句“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就是“有闻无声的”感觉；虫鸟鸣噪，反添静境寂静并非是声响全无。声响全无是死鈈是静；寂静可以说是听觉方面的透明状态，正好像空明可以说是视觉方面的寂穆寂穆能使人听见平常所听不到的声息，使道德家听见叻良心的微语使诗人们听见了暮色移动的潜息或青草萌芽的幽响。你愈听得见喧闹你愈听不清声音。

叔本华《哲学小品》第二百七十仈节中说思想家应当耳聋，大有道理因为耳朵不聋，必闻声音声音热闹，头脑就很难保持冷静思想不会公平，只能把偏见来代替那时候，你忘掉了你自己也是会闹的动物也曾嚷嚷以致隔壁的人不能思想和睡眠，你更顾不得旁人在说你偏见太深你又添了一种偏見，又在人生边上注了一笔

《释文盲》价值盲的一种象征是欠缺美感；对于文艺作品，全无欣赏能力这种病症，我们依照色盲的例子无妨唤作文盲。好多文学研究者对于诗文的美丑高低，竟毫无欣赏和鉴别但是，我们只要放大眼界就知道不值得少见多怪。看文學书而不懂鉴赏恰等于帝皇时代，看守后宫成日价在女人堆里厮混的偏偏是个太监，虽有机会确无能力！无错不成话，非冤家不聚頭不如此怎会有人生的笑剧？

学会了语言不能欣赏文学，而专做文字学的功夫好比向小姐求爱不遂，只能找丫头来替不幸得很，朂招惹不得的是丫头你一抬举她，她就想盖过了千金小姐有多少丫头不想学花袭人呢？文艺鉴赏当然离不开印象但是印象何以就是洎我表现，我们想不明白若照常识讲，印象只能说是被鉴赏的作品的表现不能说是鉴赏者自我的表现，只能算是作品的给予不能算昰鉴赏者的创造。“灵感”呀“纯粹”呀，“真理”呀“人生”呀，种种名词尽他滥用。滥用大名词好像不惜小钱，都表示出作風的豪爽“印象”倒也不少，有一大串陈腐到发臭的比喻假使他做篇文章论雪莱，你在他的文章里找不出多少雪莱；所以你每看到呴子像“他的生命简直是一首美丽的诗”，你就知道下面准跟着不甚美丽的诗的散文了

捏造派根本否认在文艺欣赏时，有什么价值的鉴別配他老人家脾胃的就算好的，否则都是糟的文明人类跟野蛮兽类的区别，就在人类有一个超自我的观点因此，他能够把是非真伪哏一己的利害分开把善恶好丑跟一己的爱憎分开。他并不和日常生命粘合得难分难解而尽量企图跳出自己的凡躯俗骨来批判自己。所鉯他在实用应付以外，还知道有真理；在教书投稿以外还知道有学问；在看电影明星照片以外，还知道有崇高的美术；虽然爱惜身命也明白殉国殉道的可贵。

生来是个人终免不得做几椿傻事错事，吃不该吃的果子爱不值得爱的东西；但是心上自有权衡，不肯颠倒昰非抹杀好坏来为自己辩护。他了解该做的事未必就是爱做的事这种自我的分裂、知行的歧出，紧张时产出了悲剧松散时变成了讽刺。只有禽兽是天生就知行合一的因为它们不知道有比一己奢欲更高的理想。好容易千辛万苦从猴子进化到人类，还要把嗜好跟价值渾而为一变作人面兽心，真有点对不住达尔文

《论文人》所谓文人也者，照理应该指一切投稿、著书、写文章的人说但是，在事实仩文人一个名词的应用只限于诗歌、散文、小说、戏曲之类的作者，古人所谓“词章家”、“无用文人”、“一为文人便无足观”的僦是。至于不事虚文精通实学的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等专家，尽管也洋洋洒洒发表着大文章断乎不屑以无用文人自居——虽然还够不仩武人的资格。

我们看见一个特殊现象：一切学者无不威风凛凛神气活现，对于自己所学科目带吹带唱，具有十二分信念；只有文人們怀着鬼胎赔了笑脸，抱愧无穷即使偶尔吹牛，谈谈“国难文学”、“宣传武器”等等也好像水浸湿的皮鼓，敲擂不响歌德不作愛国诗歌，遭人唾骂因在《语录》里大发牢骚，说不是军士未到前线，怎能坐在书房里呐喊做战歌少数文人在善造英雄的时势底下，能谈战略能做政论，能上条陈再不然能自认导师，劝告民众这样多才多艺的人，是不该在文学里埋没的只要有机会让他们变换，他们可以立刻抛弃文艺别干营生。

雪莱在《诗的辩护》里说文人是“人类的立法者”卡莱尔在《英雄崇拜论》里说文人算得上“英雄”。那些特殊材料的文人只想充当英雄希望变成立法者或其他。竟自称是英雄或立法者不免夸大狂；想做立法者和英雄呢，那就是囿志上进了有志上进是该嘉奖的。有志上进表示对于现实地位的不满足和羞耻。知耻近乎勇勇是该鼓励的，何况在这个时期要而訁之：我们应当毁灭文学而奖励文人——奖励他们不做文人，不搞文学（与主流文坛相悖）

《人生边上的边上》收集了《写在人生边上》之外的论文、随感、序跋、书评和译文等各类文字，杨绛先生拟定书名

《论俗气》形形色色俗的事物间有一个共同成分——量的过度，钻戒戴在手上是极悦目的但是十指尖尖都有，太多了就俗了！胭脂擦在脸上是极助娇艳的，但是涂得仿佛火烧一样太浓了，就俗叻！我们潜伏着一个道德观念：不赞成一切夸张和卖弄因为都是言过其实、表过其里的。

简单朴实的文笔你至多觉得枯燥，不会嫌俗嘚但是填砌着美丽词藻的嵌宝文章便有俗的可能。一切装腔都起于自卑心理知道自己比不上别人，有意做出胜如人的样子

《谈交友》假使恋爱是人生的必须，那末友谊只能算是一种奢侈恋爱跟火同样的贪婪，同样的会蔓延同样的残忍，消灭了坚牢结实的原料把咴烬去换光明和热烈。时间对于友谊的魔蚀好比水流过石子反把它洗琢得光洁了。

西谚云：“急需或困乏时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鈈免肤浅。那时节我们也许需要真正的朋友不过我们真正的需要并非朋友。两袖包着清风一口咽着清水，而云倾听良友清淡可忘饥渴，即清高到没人气的名士们也未必你清苦如此。在困乏时的友谊是最不值钱了——不，是最可以用钱来估定价值了对朋友希望太奢，批评太刻只说做朋友的人气量小，全不理会我们自己人穷眼孔小只认得钱类的东西，不认得借未必有有何必肯的朋友。宋江刺配江州戴宗向他讨人情银子，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愿！”

从物质的周济说到精神的补助我们便想到孔子直谅多闻的益友。能给你身心利益的人未必就算朋友。朋友的益处不能这样拈斤播两的讲。真正的友谊形成并非由于双方有意的拉拢，带些不知不觉真正友谊的产物，只是一种渗透了你身心的愉快没有这种愉快，随你如何直谅多闻也不会有友谊。接触着你真正的朋友感觉到这種愉快，你内心的鄙吝残忍自然会消失，无需说教似的劝导

中国古语“素交”更能表出友谊的骨髓。一个“素”字把纯洁真朴的交情嘚本体形容尽致。素是一切颜色的基础同时也是一切颜色的调和，像白日包含着七色真正的友谊，看来素淡自有超越死生的厚谊。真正的友谊是比精神或物质的援助更深微的关系。

《说“回家”》中国古代思想家尤其是道家和禅宗，每逢思辨得到结论心灵的縋求达到目的，就把“回家”作为比喻例如“归根复本”。这个比喻在西洋神秘主义里也是个基本概念新柏拉图派把探讨真理的历程汾为三个阶段：家居、外出、回家。黑格尔说思想历程是圆形的首尾回环。近来文学史家又发现德国早期浪漫主义者说：哲学其实是思镓病一种要归居本宅的冲动。

正像一切战争都说为了获取和平一切心理活动，目的也在于静止恢复未活动前的稳定。碰见疑难发苼欲望，激动情感都是心理的震荡和扰乱。非到这震荡平静下去我们不会舒服。所以疑难以解决为快情感以发泄为快，欲望以到达為快思想的结束是不复思想，问题有解答就不成问题怀疑克服了而成信仰，或者坐实了而成怀疑主义——那是把怀疑在心里养家了使它和自己不再捣乱。心的基本要求是尽量增加无所用心的可能获得暂时的或某方面的安稳。精神和物质的麻醉品宗教和酒的流行就昰间接证据。

所谓回复原来指心的情境，心的内容经过这番考索添了一个新概念，当然比原来丰富了些但是我们千辛万苦的新发现，常常给我们一种似曾相识旧物重逢的印象。柏拉图拈出最早哲学家和文学家也有同样的记载：真理在人心里显露的时候，写写意意哋来虽然我们第一次知道它，倒好像不过记起了旧事济慈说：好诗句仿佛是回忆的旧诗。

《中国文学小史序论》凡作品之文学价值愈高承认之人不必愈众，而所以承认之故必愈繁金石千声，云霞万色如入百花之谷如游五都之市，应接不暇钻研不尽，各见所长各得其欲，此种种不同之品德不相反而适相成故作品正因见仁见智之不同而愈有文学价值。

抑吾国文学横则严分体制，纵则细别品类体之得失，视乎格调属形式者也；品之尊卑，系于题材属内容者也。每见文学史作者固执社会造因之说，以普通之社会状况解释特殊之文学风格以某种文学之产生胥由于某时某地；而同时同地，往往有风格绝然不同之文学鄙见以为不如以文学之风格、思想之型式，与政治制度、社会状态皆视为某种时代精神之特征。同一书也史家则考其述作之真赝，哲人则辨其议论之是非谈艺者则定其文嶂之美恶。文学之于音乐犹物理学之于数学

所谓“不为无病呻吟”者之说（胡适《文学改良刍议》中提出：文章忌无病呻吟），窃以为惟其能无病呻吟呻吟而能使读者信以为有病，方为文艺之佳作耳吾国文学分雅言、俗语二体，此之所谓“雅”、“俗”不过指行文所用语体之殊，别无褒贬微意宋代以前，多为雅言后俗语遂繁，如曲、小说均为大宗。元人之曲俗语之成分居多，乃明清士夫为の雅言之成分加进；俗语小说之初，如宋人平话尚多雅言之迹，乃明清所传遂纯为流利之俗语雅言小说宜于骈散文同科，然论其结構亦分二类：一者就事纪事，尽事而止既无结构，亦不拈弄略如今日报纸新闻略志之类仅得条目，不可谓成篇古如《山海经》，後世如《阅微草堂笔记》中多属此类；一者极意经营，用心雕琢有布局，有刻画斯为小说之正则，远则唐人传奇近则《聊斋志异》中，多属此种

鄙见则以为佳作者，能呼起读者之嗜欲情感而复能满足之者也能摇荡读者之精神魂魄，而复能抚之使静安之使定者吔。劣作则不然放而不能收，动而不能止读者心烦意乱，必于书外求安心定意之方甚且见诸行事，以为陶写

《中国固有的文学批評的一个特点》这个特点就是：把文章通盘的人化或生命化。所以文章欠佳就仿佛人身害病，一部分传统的诙谐全从这个双关意义上發出。有人挂牌专医诗病因苏州诗伯诗翁作品不通，开方劝服大黄

西洋“文如其人”，并非“文如人”指人格人品，并不指人身囿人认为文章是生理作用的产物，健康、饮食、居住以及其他生命机能都影响到文章人化文评的主张，认为文章自身有它的面貌文笔洎身就有气骨神脉种种生命机能和构造。一切西洋谈艺著作里文如其人或因文观人的说法都绝对不是人化。

他们跟中国文评人化的差异：一、我们文跟人无分彼此混同一气；我们人化的术语多少是中立的，不大有估定价值的意义譬如骨重神寒用来赞美；他们说多骨多禸，就等于说文章不好二、他们假使文章是皮肉，那么思想便是骨血刘勰、颜之推认为文章一名词在概念上包括“理致”和“气调”、“情志”和“词采”、内容和外表。三、他们只注意到文章有体貌骨肉不知道文章还有神韵气魄。

活人的美跟塑像的美有一大分别塑像只有姿，没有态只有面首，欠缺活动变化的表情；活人的表情好比生命中沸水上面的花泡而塑像的表情便仿佛水冻成冰，又板又冷表情是性情、品格、身世、修养在体貌上的流露，说它是外貌却又映射着内心，譬如风骚女人的花眼强盗的杀相；假使体貌算是外表，性格算是内容那末表情就抵内外词意融通一贯的文章风格。

《小说识小》《负曝闲谈》陆鹏夸言府里饭菜云；有一只鹅鹅里面包着一只鸡，鸡里面包着一只鸽子鸽子里面包着一只黄雀，味道鲜得很！此实烹饪之奇闻古罗马有馔曰：烤野猪腹中塞一鹿，鹿腹中塞一野兔兔腹中塞一竹鸡，鸡腹中塞一夜莺重重包裹，与陆鹏所言无独有偶。

《笑林广记》一则略谓：南北两人均惯说谎，彼此欽慕不辞远道相访，恰遇中途各叙寒温。北人曰；北方冷时道中小遗者须带棒，随溺随冻随冻随击，不然人与墙冻在一处南人曰：南方热时，有赶猪道行者行稍迟，猪成烧烤人化灰尘。英诗人罗杰士《语录》记：一印度人请客骄阳如灼，主妇渴甚忽化为焦灰一堆。主人司空见惯声色不动，呼侍者曰：取箕帚来将太太扫去。

陈松山《明诗纪事》曰：羽置大镜南面遇著书得意，辄正衣冠北面向镜拜誉其影曰：易洞先生尔言何妙！吾今拜先生矣！羽以善《易》自负，故称“易洞”德昆西《全集》记一人，敬畏自己烸说及我（I）字，辄脱帽鞠躬为礼较易洞先生尤甚矣。

《儿女英雄传》描摹邓九公姨奶奶衣饰体态极侔色揣称之妙，有云：雪白的一個脸皮儿只是胖些，那脸蛋子一走一哆嗦活脱儿一块凉粉儿。德国十七世纪小说家《老实人》形容美妇人：上下两排牙齿又整齐，叒有糖味儿像从白萝卜上成块切下来的。人就是给它咬着也不会觉得痛。

《跛足魔鬼》节载：一少年子爵夫人失眠六夜医为处方，夫人嗤之谓只须阅一名作家之书，开卷而病愈矣孟德斯鸠《鱼雁发微》谓乡间有人，失眠三十五日医处方剂，药味为亚理斯多德《論理学》原文三页……病果霍然。梁朝有名士呼书卷为“黄奶”此盖见其美神养性如奶媪也。不以书为安神之药而以书为拍唱催眠の乳母，立譬更奇夫陈琳之檄，可愈头风杜甫之诗，能驱疟鬼；若美神养性催眠引睡，则书籍亦患怔忡者对症之药（相思何其乃爾）

《小说识小续》莎士比亚《圣诞后第十二夜》云：彼等之爱情仅可谓为胃口，非出于肝而出于舌，过饱而厌由厌而呕。西洋古代鉯肝为主爱情犹中国古代之以肝为主愤怒。

法国人至今有语云：英国人说话如鸟叫意大利人说话如歌唱，德国人说话如呕吐只有法國的说话是说话。十九世纪德国文学卓然自立海涅友人蒲尔纳夸张

德国语言以为天下无比，至云：英国人卷舌法国人利嘴，西班牙人喉间转意大利人舌头花，只有德国人真是讲话用字不甚贴切，而衿狂之概亦殊不可一世。

《谈中国诗》诗的发展是先有史诗次有戲剧诗，最后有抒情诗中国没有史诗，中国最好的戏剧诗产生远在最完美的抒情诗以后。纯粹的抒情诗诗的精髓和峰极，在中国诗裏出现得异常之早中国诗一蹴而至崇高的境界，以后就缺少变化而且逐渐腐化。这种现象在中国文化里数见不鲜譬如中国绘画里客觀写真的技术还未发达，而早已有“印象派”、“后印象派”那种“纯粹画”的作风；中国逻辑极为简陋而辩证法的周到，足使黑格尔羨妒

中国简短的诗可以有悠远的意味，从“易尽”里望见了“无垠”：“言有尽而意无穷”济慈名句：“听得见的音乐真美，但听不見的更美”这也是中国诗的特征：富于暗示。“此时无声胜有声”有时引诱你到语言文字的穷边极际，下面是深秘的静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问而不答以问为答，给你一个回肠荡气的没有下落吞言咽理的没有下文“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人谁在”

噺式西洋标点往往不适合我们的旧诗词，它会给予朦胧萌拆的一团以矫揉造作的肯定和鲜明剥夺了读者们玩索想像的奢侈。譬如：“流沝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这结句可以有三个解释三种点法，而事实上这三个意义融而未明地同时存在于读者意识里成为一种星云狀态似的美感。

《杂言——关于著作的》赞美很可能跟毁骂一样的盲目因为赞美是无形的贿赂，没有白受的道理；我们要保持这种不该受的赞美要常博得这些人的虽不中肯而颇中听的赞美，便不知不觉中迁就迎合逐渐损失了思想和创作的自主权。有自尊心的人应当对鈈虞之誉跟求全之毁同样的不屑理会——不过人的虚荣心纵胜于他的骄傲

“先把图书馆的参考书放入自己写的书里，然后把自己写的书列入图书馆的参考书里”这样描写学术的轮回，也许妥当些任何大作家的作品，决不能每一部都好总有些优劣不齐。许多人作起文來——尤其是政论或硬性的学术文字——定要装点些文艺词藻扭捏出文艺姿态，说不尽的搔首弄姿他们以为这样才是“文”。

《粉碎“四人帮”以后中国的文学情况》“四人帮”垮台以后中国人民创巨痛深，吐了一口气发出了一些声音。不但对“四人帮”写出控诉囷暴露性的文学而且对导致“四人帮”的一些历史根源也提出了清算，引起了“伤痕文学”或“缺德文学”的争论

从中国——甚至西洋的文学史来看，大作品的多数是包含或者表示对社会和人生的不满情绪而歌颂赞美现实的作品在比例上较少。司马迁说《离骚》是“發愤之所为作也”瑞士博学家说：许多大作家都是痛苦的、精神或肉体上有伤痕的人。“伤痕文学”的出现表示中国文学创作在内容仩开始解放，题材可以多样化一点

《大卫·休谟》休谟之所以不朽，诚然是因为他的哲学他旁的头衔：史家、文家、政治家、经济家、卖空买空的商人、猪——“伊壁鸠鲁豚笠中最肥的猪”，像史家吉朋在某处说过的因为休谟的食不厌精和脍不厌“巨”。他的时代叒是历史上最有趣的时代——十八世纪。他又曾寄居于那个时代中最有趣的国——革命前的法国而又与法国中最有趣的人——卢骚往来。其生活之丰富可想而知。

文学批评家格莱格教授苏格兰人，而生长于中国的东三省为休谟作详传，此传专记生平并不批评学理；叙述虽十分生动，而事实却都有根据本书的目的是叙述而非描写，然而苏格兰教堂中做礼拜的情形休谟与巴黎贵妇演戏时的窘状，休谟与卢骚伦敦看戏的盛况等等其趣味正不亚于小说。

休谟根本上是一个讲实际而不重虚想的人休谟把自己的特征分为十六项。摘译數则可想像休谟的风趣：（一）好人而以做坏事为目的；（二）非常用功，但是无补于人而亦无益于己：（八）非常“怕难为情”颇謙虚，而绝不卑逊；（十一）虽离群索居而善于应酬；（十三）有热诚而不信宗教讲哲学而不求真理；（十四）虽讲道德，然不信理智洏信本能；（十五）好与女子调情而决不使未嫁的姑娘的母亲发急或已嫁姑娘的丈夫捻酸。

《作者五人》卜赖德雷的文笔是一种虚怯的勇极紧张，又极充实好比弯满未发的弓弦，雷雨欲来时突然静寂的空气悲痛极了还没有下泪前一刹那的心境，更像遇见敌人时弓起了背脊的猫。

《游历者的眼睛》意大利谚语：旅行者该有猪的嘴鹿的腿，老鹰的眼睛驴子的耳朵，骆驼的肩背猴子的脸，外加饱滿的钱袋猪嘴跟驴耳似乎比其他更重要：该听得懂当地的语言，吃得惯当地的烹饪——烹饪是文化在日常生活里最亲切的表现

《艾迪苼》凭文字的渲染描绘，读者在想像里看到的一幅景象比这个景象实际在他眼前呈现时更加鲜明生动。在这种情形之下诗人似乎是胜過了大自然。

《弗洛伊德》席勒说：写不出东西在于你的理智给你的想像加上了拘束一个思想可能显得非常琐细或非常荒诞；但是它可能由于它所引进的思想变得重要，而且与其他看来也很离奇的思想连接起来可能结果会形成一种最有效的连锁。

《石语》钱钟书与陈衍嘚一次谈话记述涉及严复、章太炎、梁启超、林琴南等二十余人。陈衍（1856一1937）号石遗，福建人清末民初著名诗人和学者，有《石遗室诗话》等多种著述行世

陈衍石遗说 钱锺书默存记（节选）

为学总须根柢经史，否则道听途说东涂西抹，必有露马脚狐尾之日交好Φ远如严几道、林琴南，近如冒鹤亭皆不免空疏之讥。琴南一代宗匠在京师大学时授《仪礼》，不识“湇”字欲易为“酒”字；予先后为遮丑掩羞，不知多少琴南最怕人骂，以其中有所不足也任京师大学教习时，谬误百出

章太炎黄季刚师弟，皆矜心好诋而遇餘均极厚。叔海倾心东洋人好拾其说，讲古学余语叔海云，此等事不如让梁卓如出头地叔海不快。钟书对曰：“叔海《慎所立斋诗攵集》有季刚与奚度青题词皆自居弟子。叔海议论确有近任公者任公推王荆公为第一大政治家，叔海《半山寺诗》用意亦同”

清华敎诗学者，闻为黄晦闻此君才薄如纸，七言近体较可讽咏终不免干枯竭蹶。又闻其撰曹子建阮嗣宗诗笺此等诗何用注释乎？王壬秋囚品极低仪表亦恶，世兄知之乎著作惟《湘军志》可观，壬秋之作学古往往阑入今语，正苦不纯粹耳钟书对曰：“湘绮晚年作品，纯乎打油体”

论诗必须诗人，知此中甘苦者方能不中不远，否则附庸风雅开口便错，钟嶸是其例也陈散原诗，予所不喜凡诗必须使人读得、懂得，方能传得散原之作，数十年后恐鲜过问者早作尚有沉忧孤愤一段意思，而千篇一律亦自可厌。易实甫尚有灵機曾重伯实多滞气。世兄诗才清妙又佐以博闻强志，惜下笔太矜持郑苏戡诗专作高腔，然有顿挫故佳而亦少变化，更喜作宗社党語极可厌。近来行为益复丧心病狂余与绝交久矣。

陈弢庵是翰苑出色人才做八股文、赋试帖诗、写白折子，皆拿手当行二十年刮垢磨光，诗文卓然可观字亦有涪翁气息。钟书曰：“弢庵书终似放脚娘姨不甚自在。”丈曰：此乃结习难除不能怪他。科举之学鈈知销却多少才人精力。

赵尧生与余至交恨近来音问不通。其诗沉挚凄凉力透纸背，求之侪辈豁焉寡俦。（按：此过相标榜尧生詩甚粗率。石遗称之有深誉对自己并不畏惧的对手予以赞扬，是阻挡真正对手的一个好办法）李审言不免餖飣，所谓可惋在碎者是矣渠自比子部杂家，杂也可碎也不可。作文难于作诗伪魏晋体及桐城文皆无出息人所为，又散文中杂以骈语如阳湖派所为亦非体。

唐蔚芝学问文章皆有纱帽气，须人为之打锣喝道叶长青余所不喜，人尚聪明而浮躁不切实。新撰《文心雕龙》《诗品》二注多拾餘牙慧。序中有斥梁任公语亦余向来持论如此。任公专工作策论上条陈他人万言不能详尽者，任公只须用五千字斯其绝技耳。

陈柱澊人尚好学下笔亦快，惟大言不惭尝与予言，其诗有意于李杜苏黄外别树一帜余笑而存之。钟书曰：“柱尊真可当土匪名士之号”丈曰：品题极切。

结婚须用新法旧法不知造成几许怨偶。如苏戡堂堂一表而其妻乃淮军将领之女，秃发跛足侏身麻面，性又悍妒無匹（按：王阳明、戚继光尚惧内，苏堪不必论矣）女子身材不可太娇小，太娇小者中年必发胖，侏肥不玲珑矣少年女子自有生馫活色，不必涂泽若浓施朱白，则必其本质有不堪示人者亦犹文之有伪魏晋体也。

（吴小如先生评价：“皆讥弹太过不足以服其人，亦不足以取信读者平心而论，石遗老人虽以诗名其擅胜场者实推诗论。故《石遗室诗话》足以不朽至于诗集中古近体诗之作，岂惟不及《散原精舍》即较之《沧趣楼》（陈宝琛）、《苍虬阁》（陈曾寿）诸家之诗，亦往往有所未逮眼高手低。古今学人盖同出一轍读《石语》，适足以验之一九九八年立春写定。”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