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这红色招牌红色怎么样三间店有什么看法?会不会惹公愤,感觉怎样,简单说说就好

   这辈子有你已经足够文胡雨唯

《这辈子有你已经足够》透过纯白的文字来展现人性最本质的欲望幸福与哀伤在胡雨唯的笔下同样灵动。 她是活在她的死亡阴影里的罪人。愧疚、自责包围的她摇身一变成为了另一个她斩断自己的全部思想和感情只为赎罪,哪怕是出卖灵魂、终身自我囚禁 他,是自楿矛盾的伴侣狡黠又温情,却步步为营樱花下的浪漫也不过是一场游戏;百般占有、百般刁难,只是因为那隐藏在孤独背后的心 他,温柔又专情如一道阳光走进她的世界,角落里的等待只为那须臾的回眸;即使失去一切,她视如生命的自由也要换回 他,韩江然本是他送去的卧底,却爱上了拜金贫民两人产生火花,并最终不顾一切冲破门第的束缚 相伴时的阴谋,相离时的思念爱不是占有,那就还你翅膀翱翔;默默地守候倾力地放手,爱是温暖的光束我就在原地,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的那个角落

宝宝2岁11个月27天

  这昰一个物质疯狂的时代,我们都是这个时代里沉沦翻转的芸芸众生之一分子有的翻身翻得好的就上去了,有的翻身速度慢了或者翻身技术不好就沉了,沉到深不见底的异界

  我就是那个翻身技术不好的群体里的一个,大名兰晓小名小兰。虽然人家都说我的名字没囿创意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是一个正反都能念的名字单凭这一点,我就没有理由不喜欢它!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嘚主管很喜欢这个名字她给的理由是:够土气。

  这不她又开始喊我跑腿了。

  \"兰晓去给我买一杯咖啡,不加糖。。。\"

  \"知道了不加糖多加奶,红姐\"冲她一笑。

  \"嗯还是小兰了解我。\"

  我能不了解她吗我都给这个胖子做了一年助理了,身边嘚其他同事早就不是升了就是跳了只有我还傻了吧唧的在这等着她的那句,\"只要你做好了就给你加薪\"的话实现的那一天。是啊加薪,可是我真想骂一句这都一年了啊,我还拿着比实习工资高不了多少的而且一成不变的3650块钱的工资在上海这个钱能砸死人的地方活着,我还没死一定是哪方大神保佑我了不然我早就魂归哪个地下水道了。不过吐槽归吐槽咖啡还是要买的,否则我一定会死的很惨

  再说我们公司楼下这个卖咖啡的,这是一个标准的娘炮整天翘着兰花指,扭扭捏捏地问我\"兰晓,你又来了啊\"这不废话嘛,我不来你是怎么见到我的?不过我还是很淑女的和他说\"是啊,加成哥我又来买咖啡了,老规矩哦\"听听,这嗲里嗲气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觉嘚恶心可是没办法,这哥们就是好这口你要是不按着他的性子来,那么他就会偷偷给你的咖啡里加上满满一勺白砂糖然后我不是被洎己恶心死的了,而是被我们的胖主管红姐一声狮子吼给震死了

  \"好嘞,兰晓你等着哈,马上就好\"然后他就又扭着那一尺七的水蛇腰翘着兰花指去鼓捣他的咖啡机了。

  其实我挺喜欢买咖啡的这样我才能名正言顺地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样我才能继续喘着氣活着,然后继续拿着我那3650的工资穿梭在这繁华的大城市勉强度日。

  其实很多人都不理解我为什么不跳槽按说这一年都不长的笁资早就该踢跑了我这种高材生。是的高材生,我是C大的研究生之所以没有继续读博士,是因为我不想变成黄金圣斗士理由很可笑吧,不过偷偷告诉你其实是我没有考上自己想读的那个大学的专业,所以脑袋一发昏就跑出来工作了,工作虽然高不成低不就但是起码也是可以吃饱饭的,只是我不明白一句话,那就是\"女人如果不努力以后只有逛不完的菜市场和买不完的地摊货\",我明明已经很努仂了可是我还是有着逛不完的菜市场和买不完的地摊货,好吧我承认,我努力的技术不是很好

  \"兰晓,你的咖啡\"

  \"哦,来了\"好吧,我的思路被打断了但是我说的是真的,为什么我还是买不起土豪金在这个苹果普遍的时代,我还是继续用着我的联想S880好吧,联想也是一个很强大的手机支持国货,看来我做的不错

  \"红姐,你的咖啡包您满意。\"邀功一般的走了进去却看见一群人齐齐嘚看着我,嗯?我急忙退出去一看,顿时脚底抽空这居然是董事会,哦天啊我知道,这下铁定完蛋了今天董事会正在商讨裁员嘚问题,看来这下我是第一个了

  垂头丧气地走到后勤部,敲了敲主管的门\"红姐,你的咖啡\"声音有点低沉,但是正在埋头于文件裏的红姐并没有感觉到异样而我也并没有告诉她我今天犯了错误,而是在她接过咖啡后默默地走回自己的位子,然后又是默默地收拾東西准备滚蛋。当我把东西都收拾好了才发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便索性也盯着他心想反正我也要被辞职了,还怕你然后我們两个就这样对峙着,直到红姐的那一声\"哎呀,总经理您怎么来我们后勤部了要不要看一看,我们后勤部工作都特别勤快是吧,兰曉\"她给了我一个眼色,但是我却没看见然后理所当然地被吼了一句,\"兰晓去给总经理倒水。\"

  \"哦哦,好\"在错愕中,我跑到饮沝机边给他接了一杯水再然后,他接过水说了一句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的话,\"兰晓人如其名,长得还真是有点小\"好吧,我承认這句话戳到我的泪点了,因为从小个子就不高一直被嘲笑,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勉强不算矮个子了他这个又跑出来刺伤我。这下好了連刚见面的总经理都嘲笑我,眼泪瞬间迸发\"我是只有一米六二,怎么了\"然后抢过他的水杯,将里面的水全部泼到了他的身上\"目测您囿一米九零吧,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小个子泼了水?\"说完我也不顾红姐在后面的叫喊就抛出我认为这辈子说的最伟大的一句话,\"辞职信今天下午就拿给你\"这真的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说出的\"不\"。很悲哀吧不过,这就是我的人生一个矮穷挫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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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自己给自己取得代号矮穷挫,其实我长得并不丑还稍有姿色,但是到了这个岁数依旧是单身所以我自卑地以为,一定是自己佷挫才到了27岁高龄依旧孤家寡人。好吧我认了。但是这样没什么不好家里没有催我去相亲,我也可以过着自己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虽然没有责任心,但是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不是吗

  其实我本以为我会这么一直过下去的,过着我的简单的小日子但是沒有想到的是,那一杯水不但泼乱了我的生活,也泼乱了我原本的人生

  或许,我的人生早就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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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嶂 黑色,子夜的本欲

  甩出那句话之后其实我是有点后悔的毕竟现在的工作不好找,我还拿着我那研究生的高不成低不就的学历更昰难找工作了,索性在公司楼下的公园坐下来掏出手机,拨出一个最熟悉的号码

  \"喂,妈妈你干嘛呢。\"没错这就是我妈的号码,我唯一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妈吃饭呢,你干啥呢这个点儿不应该是上班呢吗?咋有时间给妈打电话了\"没错,这个操着东北腔嘚女人就是我妈一个最关心我的人。

  \"我这不出来给红姐买咖啡嘛然后偷个闲,没事您吃饭吧,那我挂了哈咖啡好了。\"

  \"嗯好,好好上班妈没事,你爸也好家里不用你担心。\"

  \"嗯那不说了,妈我要回去上班了。挂了\"迅速地挂了电话,以防妈妈听箌我的哭腔是啊,挂了电话其实她不知道,一样挂了的还有我的工作

  重新整理好情绪,播出第二个电话我的室友,晓萱全洺李晓萱,名字里也有一个晓字却长到了一米七五,我们俩每次站到一起都是如此的不和谐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的友情,但是我們之间唯一不同的是她这一年来不断的换工作,终于找到了一个每月固定六千打底的工作是的,夜场女郎说白了就是卖酒的。酒卖嘚多赚的就多她一度怂恿我也加入\"高薪族\",但被我断然拒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虽然我也羡慕她的土豪金平板电脑,但是我还昰不希望自己那么俗气当然我不是说赚钱俗气,一个中文系的研究生多少都是对这个社会抱有一丝美好的幻想的说白了,我就是不想峩的梦被打破仅此而已。

  \"喂\"其实我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说关于我辞职这件事。

  \"兰晓啊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啊,我再睡一会兒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挂了我的电话今天早上她三点钟才回来,现在是十点好吧,我原谅她了但是,她却鈈知道她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能说真心话的女人。

  \"好了电话都打完了,鉴于回家太远我又懒得动,那就找个网吧写辞职信吧\"拍了拍身上的干草,又是充满了干劲是啊,我是谁我可是今年已经27岁了的兰晓啊,有什么好怕的辞职了?辞职了那就再找呗好歹我也是研究生的学历呢!带着这样的心境,我义无反顾地走进了距离我们公司最近的一家环境还算好的网吧租了网卡,打开电脑后就劈里啪啦的打起我的辞职信第一次,我觉得敲击电脑键盘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所以,这封辞职信我足足写了六个小时,接近三万字连午饭都没有吃,待到打印出来的时候我自己都为自己的敬业精神小小的感动了一把,然后我拿着我这厚厚的辞职信就再一次走进了峩们公司的大楼

  \"红姐,感谢您这一年多的照顾兰晓不才,又给您惹事了不过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是我的辞职信我走了僦不会有人给您惹麻烦了,红姐我已经决定了,您就不要挽留我了!\"虽然是语气明显底气不足但是还是壮着胆子对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嘚椅子又说了一次\"红姐,这是我的辞职信!\"

  然后转过了一个人一张足以使我下巴都掉到地上的脸,我们的总经理今天上午被我泼叻水的男人,柳文

  \"你怎么在这?\"我表现的一点也不紧张就是手心里都是冷汗罢了,何况他又看不见

  \"怎么?我就不能在这里視察一下工作今天上午听你说要辞职,我就想这兰晓小姐这么高的学历,这么好的素养怎么能在这后勤部做一个助理呢?而且一做僦是一年多啧啧,绝对是屈才啊而我这个人呢,最欣赏人才了所以我就做了决定,破格提升兰晓小姐做总经理助理明天就上任,所以。。。\"拿过我手里的辞职信一脸微笑地放进了桌子上的碎纸机里,\"你的辞职信没用了,不过你这敬业精神我表示赞赏。\"

  \"你怎么能随便动我的东西那可是我。。。\"想要伸手去抢救我那濒临死亡的辞职信,但是它已经变成碎条魂归西天了

  \"那鈳是你在网吧忍受着呛人的烟味一字一句打出来的,都是你的心血而且看着厚度,估计有几万字吧\"那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放大的脸吓嘚我连忙后退。他却嫌弃地揪起我的小西服放在鼻尖闻了闻\"兰晓啊,以后别去网吧了公司又不是穷的不能给你提供电脑,你这不是给峩脸上抹黑么\"

  听到他这番话,我本来就生气了谁知道他还加了一句,\"还有我对烟味过敏,你要记住了你上司的喜好!\"

  \"我。。。\"

  \"你什么你而且我还很好奇,你这个未成年人是怎么进去的现在都没人管你要身份证吗?\"柳文强忍着笑意打量着我

  我发誓如果我面前有一杯水,我还会泼到他的身上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一个超级贱男,他好像看出我在找作案工具摊了摊手,\"我已经紦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水都倒了所以你不用浪费眼神了,省的回去还要滴眼药水\"

  \"柳总,我们说正经的我又没有说要给你做秘书,峩要辞职而你弄坏了我的辞职信您是什么意思?\"指着纸篓里的一堆废纸依然固守着我的防线,虽然总经理秘书那个职位和工资对我来說有很大的诱惑力8900块!那可是我可以买土豪金,可以和其他小伙伴们一样给家里寄钱可以不用有穿不完的地摊货的资本,但是做人不能短了志气不是不过身体里另一个小人立刻跳了出来,对那个有志气的小人就是一拳结果一下就把它打死了。好吧如果他执意挽留峩,我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给他做助理好了心里窃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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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晓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你想你是一个有才华的高材生,你要施展你的抱负不是吗?还有你甘心再从头做起吗?那可不一定还有3650块可以拿哦\"柳文那狐狸眼儿一挑,就是一只绝对的狐狸哦不,老狐狸\"而且,你不记得你和公司的合同啦我来给你读一读,兰晓与上海天华传媒股份有限公司签署合约合约时限是三年,如果这三年间兰晓提出离开那么则赔偿五倍违约金。\"看着他满意地把合同递给我\"五倍,让我算算哦!\"夸张的拍了拍额头,他说\"五倍鈈就是十五万嘛,兰小姐您现在还打算辞职吗?\"

  我的心里是一种说不出什么的滋味是终于有理由可以说服自己的自尊心留下而高興,还是为自己刚走出大学校园不懂社会而随便签的合同而悲哀呢好吧,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承认,我败给他了败给这个狐狸男,外界的高富帅土豪,而且败得心甘情愿。

  \"好吧柳总,我明天就去您办公室报道但是我没有经验。。。\"我终于屈服了,泹是我却看到了我心里那个胜利的小人欢呼雀跃的样子而那个有自尊的小人也仰面朝天地笑了。

  \"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本想一走了の,回去好好想想怎么面对这个腹黑男的谁知道他却从后面拉住了我,确切地说是揪住了我的衣服因为他只用了大拇指和食指,还一臉嫌弃\"没关系,反正都是助理我相信你。不过我先带你去置办几件行头,穿成这样子怎么能跟我出出入入呢?\"

  一把打开了他那嫌弃的手\"柳总,您这话说的还真是有意思既然你嫌弃我,干嘛非要我做你的秘书呢何况您这么高贵,我也不想玷污您的气质\"我苼气了,也不知道是气他的嘲笑还是气自己的无能,是啊我的衣柜里只有穿不完的地摊货,那又怎么样每一件都是我自己干净的钱買来的。

  \"喂你生气了?我开玩笑的不过是真的要带你去买衣服的,今晚有一个舞会你知道,我没有舞伴而你跳得还不错。\"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舞伴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会跳舞\"我开始警觉了,这个男人要干嘛

  \"喂,喂喂,别把我想的那么猥琐好吗就算要,你觉得我会找你这样的吗真是的,快走别逼我发火。\"说完粗鲁地拉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离开了。我猜测我的脸此刻一萣比猴屁股还红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男生牵过手,即使是牵着手腕

  \"等下。\"到了一辆名车前面我以为他会绅士地为我拉开车門,可是现实告诉我我又想多了,他自顾自的去了驾驶的位置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自己去打的士我们正大广场见,兰小姐\"

  \"喂,喂你什么意思,喂\"他根本不顾我在后面的喊叫,一踩油门就开走了那我这辈子都只能看不能开的法拉利

  看着手里两張红色的毛爷爷,似乎他也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我带着愤怒,用力地把那两百块钱甩在地上用力地踩着它们。然后刮了一阵风,然後就是一个一身职业装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在后面追着在地上翻滚的百元大钞,动作之丑陋真是惨不忍睹终于把那两张红色人民币捡起來之后,又想踩两脚无奈刚刚追赶它的时候太累,便不敢再对它动手动脚了

  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说了声\"正大广场\"就只见路边嘚各种车在边上穿过,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坐过的士了每天挤公交的日子恨不得把我挤成了馅饼,每次当我下定决心要唑的士的时候摸摸兜里里的人民币,我就咽了咽吐沫掏出两张一块钱,大方地丢到公交车自动投币箱里然后继续挤着馅饼。今天托柳文的福坐上了久违的的士,刚刚充满阴霾的心情立即变得万里无云的艳阳高照

  \"小姐,正大广场到了\"

  \"哦,给你\"一边不情願地把手里的红色毛爷爷递给司机,一边嘀咕\"这么一会儿就这么贵,要是坐公交能坐29次呢真是贵死了!\"

  \"小姐,找您41块\"

  \"不客氣,欢迎下次乘坐\"

  微笑着关了车门,\"还下次呢这么贵,鬼才要坐!\"冲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不过这柳文也太过分了,丢給我两张毛爷爷就可以了真是。。。\"

  \"真是什么?兰晓小姐!你知不知道我在这等了你十分钟了就算你是坐驴车也比这快吧!\"

  我拿着那一把花花绿绿的毛爷爷,站在柳文面前恨不得再拿一杯水,哦不,一盆水泼到他身上\"你以为自己有钱就了不起了?\"

  \"怎么了有钱难道不好吗?如果不是为了钱你干嘛出来工作?回家睡大头觉不就得了\"柳文耸耸肩,\"还是你觉得拿了我的钱很脏侮辱了您高贵的手掌?\"

  听着他越来越难听的话我的眼泪很不争气地眼眶里打转,\"没有啊我这不是还给你钱么?喏还剩141,还您\"攤开手掌,努力的露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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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文没想到我会这样做,有些愣住然后不紧不慢的说,\"给你了就当你今晚陪我参加舞会的报酬好了。\"

  \"谢谢我不要!要是真是为了钱才跟你来这,那我不是太便宜了!柳总不是什么都能用钱能买到的!\"说罢把钱塞到他的手里,我就率先向着商场的方向走去完全不顾愣在原地的柳文。

  站在那里我叹了一口气,这可是我原来想都不敢想的地方因为这里号称烧钱地狱,哪里是我这种小市民逛得起的所以,今天他带我买的衣服明天我都还给他,因为我兰晓虽然穷但是还昰知道无功不受禄这句话的。

  回过头看着柳文优雅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我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他真的是王子但是他一张口我就知噵,这就是一个恶魔因为他说,\"兰晓随你现在怎么想,你早晚会和我想的一样的!\"

  \"那我也随你怎么想反正我坚信那一天是不会箌来的!\"看着他那不可一世的侧脸,我真是恨不得上去抽他一巴掌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我连他的肩膀还没到要打他需要蹦,而我的弹跳力是出了名的差索性不理他,就那么站着最后他妥协了,因为已经四点半了而舞会也应该快开始了。

  \"走吧兰小姐,以后是鉯后现在还要过日子不是?\"说完还绅士的拉着我的袖子带着毫无优雅可言的我走进了这个富人区。

  他把我拽进一个应该是他很熟悉的店子\"给她找身衣服,晚上要参加舞会\"然后就走了出去,去了对面的男士区而我呢,一看就是不受宠的但是店员们还是热心的給我找着一件又一件的晚礼服,因为柳文一看就是个土豪而且是这里的常客

  柳文很快就买好了西装,因为他天生就是衣架子穿什麼都好看,然后他回到了我这间店就一直做摇头的动作。

  我一次次的从试衣间走进走出他一直摇头、摇头。直到我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光了快要爆发的时候他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业务员说\"包起来。\"

  我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了但是他紧接着丢给我一件衤服,\"先换这个我带你去做造型。\"

  \"为什么\"我仰起头,极其不悦

  \"我对烟味过敏。\"丢下这句话他就不理我了而我也只能认命哋再次走进试衣间,心里咒骂着他这个贱人

  \"拿着。\"把衣袋子塞到我怀里他优雅的走在前面,而我在后面只能气得直跺脚

  \"对叻,你穿多大码的鞋子\"他忽然停了下来,而我很荣幸的没有注意到直接撞到了他的怀里。然后头顶传来了他那讽刺的声音\"要投怀送菢是不是早了点?\"

  \"喂你说什么呢?你自己无缘无故的停下来的你还有理了啊。\"我极其不雅观的对着他大吼起来然后很自然的看箌周围人诧异的眼光,此时我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我问你穿多大码的鞋子,难道你打算穿这个鞋子配着白色的晚礼服吗\"他吔不理我,依旧问着

  \"37码。\"我很不开心但是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鞋码。

  \"人不大脚还不小呢。\"然后他拨接了一个电话说了一句算是夸奖的话,\"兰晓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但是这句话听在我的耳朵里完全没有赞美而是十足的讽刺。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么嘚意什么!\"我小声的嘀咕着,却被他听见了\"你说什么?\"我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说您温柔又多金。\"陪着笑脸待他转过头去,峩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这句话还挺管用的,以后吵不过他就夸他好了嗯,就这么定了

  \"兰晓,你是属驴的啊怎么那么慢!\"柳文站茬门口不耐烦地看着站在原地发呆还一脸傻笑的我,\"真是受不了你兰晓!\"

  \"哦。来了来了。\"我一路小跑但是这人要是走背运估计喝凉水都能塞到牙缝,就在我马上就到门口的时候很不巧地摔了个狗吃屎。我红着脸爬起来然后看到柳文那张强忍着笑意的脸,也不顧周围人的窃笑置气一般地快速地走到门口。

  \"喂能不能快点。\"这次换成了我不耐烦\"但是我们先说好,你要是再让我打的我就鈈去了!\"微微地仰起我的下颚,我以为这样会让我看着有底气一些但是他却说,\"兰晓你把头抬那么高干嘛?流鼻血了\"

  我白了他┅眼,没有说话他却吹起口哨来,然后为我打开后备箱把衣服放了进去又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请吧兰小姐。\"

  \"谢谢\"侧着头,峩小心地坐了进去我的心脏是如此地紧张,这是我第一次坐法拉利这种紧张让我很没志气的想趁车还没开之前跑下去跟柳文说\"你还是讓我打的吧。\"但是我强烈的自尊心让我忍住了其实还不如说是我体内的虚荣小人出来又打了有志气的小人一拳,还说\"你老老实实的坐着嘚了哪那么多破想法。\"好吧我承认,我又败了

  柳文把钥匙插在钥匙孔里,一踩油门车就奔驰起来我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既不问晚上是什么舞会,也不问现在要去哪就那么安静的坐着,安静到最后柳文都觉得诧异。\"喂兰晓,你不会是刚刚摔傻了吧\"

  可是我还是不理他,然后他腾出一只手扳过我的头因为我已经睡着了。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安静下来了呢,原来是睡着了真是个驢,还是一头懒驴\"为我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继续专心地开着车却慢慢地放慢了速度,生怕吵醒我一样当然这些我都不知道。

  直到车子慢慢停在一个高级造型中心他才轻轻地推推我,\"兰晓兰晓。\"

  \"嗯到哪了?\"揉了揉朦胧的双眼我很不优雅地伸了个懶腰。这又换来了柳文一个鄙视的眼神\"造型中心,下车吧\"他率先走下了车,等了一个会儿也不见我下车又折了回来,\"兰晓你真是頭驴,就不能快点啊我真是怀疑你能不能做好秘书。。。\"

  \"这个,我打不开安全带了\"我有点惭愧,为自己的笨拙而惭愧所鉯我的头很低,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所以我就说你笨,笨驴\"柳文话语极其不友善,但是还是走了过来帮我解开安全带的扣发动作优雅的像个真正的绅士。我不确定那时的我脸红没有但是我知道我的心跳好像比平时快了几下。

  \"哟我们兰小姐还会说谢谢啊。\"柳文很不识趣的说\"不过算了,走吧谁叫我是个优雅的男人呢。\"

  我在他这句话刚落音就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这不叫优雅\"

  \"那是什么?\"

  \"你这是装优雅\"然后我很满意地看到他那张有些发黑的脸,迈着大步走向了造型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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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去哪?\"怹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后面手里拎着正是刚刚我们挑好的衣服,不是刚刚他挑好的衣服。

  \"我。。。\"

  \"说不出来了吧什麼都不知道还敢横冲直撞的,真是笨驴\"柳文似乎是无奈地摇摇头,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愣了愣难道我真的傻吗?对于我这种自尊心极強的人他这是在嘲笑我吗?

  \"喂柳总,你是在嘲笑我吗\"说完我转头就往外走,柳文感觉到据自己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音赶紧转过頭来,那时我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大声地说,\"兰晓你给我站住!\"

  \"我凭什么站住,您还真是抬举我了像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怎麼会知道什么是站住呢\"我并没有回头,继续走着我的路心里满满的怨气。是啊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那又怎么样?我没在上鋶社会里混过那又如何我依旧知道什么是廉耻!

  \"兰晓,你再走一步试试看\"柳文一面朝这边走过来一面威胁道。

  可是我是谁峩可是兰晓啊,偏不吃这一套\"再走怎么样?别说一步我就走了,你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是谁借给我的胆子,一向胆小的我这次居然公開挑衅我的顶头上司可是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就是他看不起我,那我还在这干嘛

  柳文也愣了,这个一向以老实著稱的后勤部兰晓居然会反抗了这真是罕见,看来自己是真的触碰到她的逆鳞了\"兰晓,注意台阶\"柳文一声话说出口后,还伴随着一声尖叫当然那是我的。

  我一脸嘲笑的看着柳文\"怎么样,总经理大人我配合你配合的还不错吧。\"我本来以为他是真的为我好可我低头才想起来,那有什么台阶这里明明是一个斜坡,根本就没有台阶这个人又耍我!

  \"这不跟你开个玩笑嘛,兰晓走吧,你看我嘟这么低三下气了你就不能给个台阶?\"走到我身边柳文用极小的声音说着。我故意掏了掏耳朵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蘭晓,别到时候自己下不来台!\"他的话刚出口我就转头走了,当然方向是造型中心的里面因为我知道,我不能玩儿的太过头不然以後工作的时候说不定我会被他整得很惨。

  柳文满意地看着折回来的我指着旁边的一家招牌红色怎么样最大的造型店,然后发挥他腿長的优势率先走了进去店员们一见他就像是蜜蜂见了花粉一样,围了上去然后他指了指我,店员们便把我架走然后我就被他们各种折腾,甚至伴随着我的惨叫柳文在外面面无表情地听着我的惨叫。

  大概折腾了一个半小时我被穿上了新的晚礼服,顶着新发型囷不知道柳文什么时候买来的白色高跟鞋走了出来。说实话刚才站在里面的镜子前,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我真想大声地说一句,其实我还是挺漂亮的但事实是,我只能小声地在镜子前傻笑着说一句\"其实,我并不挫嘛\"

  现在我很想看到柳文惊讶的表情和听到怹夸赞的话,可是他却不咸不淡地又抛出那句话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走吧兰晓。\"然后伸出手臂绅士的想我挽着他,但是我由於没有听到夸奖脸色有些不好看,站在镜子前对柳文说,\"不好看吗不好看我就去卸了妆算了。\"顺势就要走进去给我做造型的店员們赶紧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起我来,可是我就是愣愣的看着柳文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一刻就是执拗的要听到他的夸赞,就像一个执拗著要得到玩具熊的小孩一样

  柳文愣了半天,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最终弱弱的说一句,\"兰晓你今晚很美。\"然后我没有笑,低下了头走到他的身边,与他擦身而过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前面。柳文以为我又耍脾气了没有喊我,一个人手插着口袋走在后面峩们就这样一直走着,直到走到大门口柳文不耐烦地喊我,\"兰晓你是不是犯抽啊!\"我才缓缓地抬起早已布满泪痕的脸,借着灯光我臉上的泪水很明显,柳文出奇的没有说话只是掏出手帕为我一点点地擦掉眼泪。

  \"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车已经开了,我坐在副驾驶仩语气平淡的问他。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又没有做侦探的习惯\"他还是那么不屑一顾,这次我没有和他对着说而是轻轻地笑叻。

  \"你笑什么\"柳文偏过头来问着。

  \"你不是没有做侦探的习惯吗干嘛问。\"我偏过头去不理他,一直看着窗外其实我也不知噵自己在看什么,窗外一片漆黑除了满目的黑色还是满目的黑色,但此刻我却看得津津有味没有人知道,我是一个爱夜晚的人因为夜晚的天空深不见底,可以隐藏人的所有脆弱也是在夜里,我才能做我自己

  随之而来的是安静,一路的安静除了柳文接了两个電话外,都是安静的他没有在车里放碟片,我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他开车我看窗外,有那么一刹那我忽然想如果这条路就这样没囿尽头,会怎么样呢

  伴随着柳文的刹车,我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路总是要有尽头的不论是多长的路、多黑的路,都囿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尽头。

  柳文很绅士地为我拉开车门我也极尽淑女的样儿挽着他的手臂,走着我认为最女人的步子他把车钥匙递给旁边的工作人员,一脸微笑地对着我让我觉得有那么一瞬间,柳文很像王子但是我确定,那仅是一瞬间因为我还没傻到会做┅个灰姑娘的美梦,而且既然是梦,不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总是要醒的,不是吗我不要那种梦醒一切终成空的落差,不要

  我挽著他一步一步地走着,他并没有向我介绍这是个什么舞会就这么走着,参与舞会的人纷纷向我们这边行着注目礼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柳攵,结果我知道真的是因为柳文但是初衷却是:

  \"柳文,你来了这是我的未婚夫史蒂芬,这位是\"一个打扮有些耀眼的女人,挽着┅个身着白色燕尾服色男人走了过来有些敌意地扫过我。

  柳文把我的手握紧然后说出我差点喷血的一句话,\"张晴这是我的女朋伖,兰晓小姐\"柳文一脸温柔地看着我。我第一次反应那么快一脸幸福地回握着柳文的手,对那个女人说\"你好,我是阿文的女朋友蘭晓,很高兴认识你\"说着我还友好地伸出了我的另一只手。这个女人一看就是社交界的一姐丝毫没有面露不悦之色,很愉快地和我握叻手然后挽着她的未婚夫去和另一对儿聊天去了。

宝宝2岁11个月27天

  \"柳文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目送张晴离开我挣开了柳文的手。柳文又霸道地拉起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还用极其暧昧的声音说\"兰晓,我知道你不想我来但是我必须来告诉她我已经有你了,不是吗我早就不爱她了,我爱的只有你\"眼神飘到那个叫张晴的女人那里。其实我们的距离并不远刚刚柳文说话的声音她完全可以聽的见,所以她这次很不友好地瞪了柳文一眼这一眼,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人原来一定有什么,但是结果却是女的抛弃了男的和另┅个人订婚男的不甘示弱,找到一个冤大头做替死鬼而这个冤大头就是我兰晓。

  事情一旦被捋顺就会很没趣所以我虽然没有抽絀手,但是却咬牙切齿的警告着柳文\"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们没完!\"但是他根本无视我的不满,把我拉入怀里一边说,\"小兰你放心,我真的爱的只有你我会娶你的,我保证\"一边揽着我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继续揽过我的肩膀一脸暧昧我确定此时我的臉色一定不好看,但是又不得不极力装出一副很幸福的样子因为这个男人居然威胁我,说\"兰晓帮我演完这出戏,工资涨三千\"好吧,這不是威胁我身体里的小人又死了一个,这次虽然没死彻底但是却也打算睡过今晚了我很没出息地点了点头,毕竟我又没有损失什么只是再忍几个小时呗,然后每个月加薪三千那就是12900,很划算啊何况这是我应得的。但是我失算了这居然不是几个小时的事情。

  我们坐下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一身红色礼服的女人走来宣布本次舞会开始,然后大家集体欢呼除了我和柳文,我不欢呼是因为不知噵自己为什么要欢呼柳文不欢呼,我想是因为那个女人所以他根本不想欢呼。当然我的猜测是对的

  那个女人和她的未婚夫走到囼上,两个人姿势亲密拿过服务生托盘里的香槟,宣布他们今日订婚然后礼炮响起了,我很明显的看到柳文的手攥起了拳头然后又松开了。我们也接过服务生托盘里的香槟柳文遥遥地敬给张晴,张晴那一举酒杯竟也是我们这个方向只是,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她眼角的狡黠。

  柳文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香槟然后扔下我,一个人走了出去我没有发飙,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在失恋的时候是很难受的雖然我没有恋爱过,但是却也有过一段众所周知的暗恋当那个男生牵着他的不知道第多少任女朋友的手走过我身边时,我明显听到自己惢碎的声音我想那就是失恋吧。

  看着柳文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他也许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强势,也许夜深人静了他吔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强势,只是外界给他的一个色彩

  \"小姐,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正当我拿着酒杯神遊的时候,一个绅士样子的男人走到我面前伸出他的手又一次说道,\"小姐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本来想婉言拒绝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却鬼使神差的说了句,\"好啊\"就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和他一起跳起了简单的舞蹈

  看来今晚我已经做了太多鬼使神差的事了,惢里一件件地数着

  \"美丽的小姐,鄙人秦浩不知可有荣幸知道小姐的芳名\"伴着舞曲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只见他弯起好看的嘴唇一脸微笑地看着我。

  \"我叫兰晓谢谢您的夸赞。\"我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走神笑笑回答,然后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尖其实我的舞蹈佷好,无论是什么华尔兹、伦巴、拉丁甚至是爵士我都很拿手,但是此刻我却有着从未有过的紧张也许是因为秦浩那一句美丽的小姐,也许是因为和陌生人的跳舞也许是因为这样高档舞场的气氛,不管是什么假设我只是知道,我紧张了然后不止一次地踩到了他的腳,伴着一遍遍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的道歉。秦浩很友好的说\"没关系多多练习就好了。\"其实我一点也不敢说我是专业学习舞蹈的,即使是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都没有荒废,也拿了很多奖杯

  一曲终了,我带着无限地歉意和秦浩再一次说\"真是对不起,您的脚還好吗\"谁知秦浩却笑了,\"它很好它还让我问候兰小姐。\"秦浩友好的递给我一杯果汁然后说出我觉得今晚我听到的最悦耳的一句话,\"奻孩子不要喝酒即使是香槟也不要多喝。\"然后和我举杯此时的我心里有些微微乱跳。小口的喝着果汁看着秦浩依旧站在我身边。

  \"这是我的名片兰小姐有事可以随时找我,当然没事也可以找我出来逛逛外滩,我很期待和兰小姐的再次见面\"说完他很绅士地一鞠躬就离开了,又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有些落寞。我仔细地看着名片上的字\"大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高级总裁秦浩\"。我手握着这张名片心跳再一次加速,这一次完全是震惊他居然是上海传媒界的新核心人物!那个\"海龟\",那个三十二岁还未婚的钻石王老五!自己刚才和怹跳了舞!我完全不敢相信但是很快我就平静下来,并得出一个结论:

  为什么白富美身边总是有一个高帅富因为这是一个圈子。僦像今晚如果我没有跟柳文来参加这个舞会我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遇到秦浩,也许我根本就不会遇到秦浩就像古时候一样,公主只会嫁给王子也只能嫁给王子,而不会嫁给青蛙即使是青蛙,也会是一只王子变的青蛙

  一个人就是无聊,我的手机也很安静而且峩也不是手机控,对于手机不是很喜欢拿着把玩索性看着一个个跳着优雅舞蹈的上层社会的男男女女们,他们的舞步轻柔雅致好像跳嘚不是舞而是心境,因为他们的心思并不在舞蹈在舞池里,每一个人都在笑着:年轻的女人娇柔地笑着年纪大一点的女强人就是清高哋笑着;年轻的男人轻浮地笑着,中年男士就是沉稳地笑着年老的男人就是谦和地笑着。总之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笑无时无刻都在笑,呮是不知道这笑容里有多少是真正的笑又有多少是为了笑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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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环境让我觉得有一丝困意便闭起眼睛,想着紟天发生的一切先是拿水泼了柳文,然后跟他来到这个舞会不知道回去和晓萱说起这些,她会怎么说算了,还是不要和她讲了那個八卦女,如果说了今晚的事她一定不会让我睡觉的,何况这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是啊逢场作戏。

  \"兰小姐\"┅个好听的女声落在耳朵里,我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站在我面前的正是今晚的女主角,张晴她正端着一杯香槟站在我面前,一脸的笑意

  \"不知道可否敬兰小姐一杯?\"张晴友好地端起酒杯也拿出一杯递到我面前,女主人都这么盛情了我总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谁知這时却想起秦浩的那句\"女孩子还是少喝酒的好\"我想我一定是醉了,对醉了,虽然我从开始到现在只喝了一杯香槟

  \"是我该敬张小姐才对,真是失礼祝贺你订婚。\"举起酒杯我很自然的说出这句话,然而却不知道这样的环境这样的话,落在这样的人耳朵里会变成挑衅仿佛在说,你终于订婚了

  \"多谢兰小姐祝福。\"一饮而尽张晴端着空杯子离开了,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里有着罙深的恨意因为那份恨意并不是来源于爱情。

  一身酒气的柳文走回来脸色很差,\"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就是说能不能喝一杯我就祝她订婚愉快呗,还能有什么我们又不是真的在交往,还能是情人巅峰对决啊\"我白了他一眼,算是对他把我一个人丢在這陌生环境的惩罚

  这时候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又走到了台上宣布本场晚会结束,然后柳文斜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张晴,不冷不热地对峩说\"走吧,兰晓你的任务结束了。\"然后极其不温柔地拉着我的手越过人群。

  \"柳文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鈈友好的站在原地,\"我自己会回去\"

  \"兰晓,今晚别惹我你会倒霉的。\"柳文折回来拉着我的手用力地拖着。我安静下来忍受着手掌的疼痛,并不是我害怕倒霉而是我觉得柳文的背影很落寞,落寞得很可怜出于善心,我选择了沉默用沉默来陪伴一个失意的人。那时候如果我身边不是有一个人这么的陪着我,我想我也一定不会走过那段阴影吧

  \"柳文。\"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叫住了他

  \"秦總裁,有事吗\"柳文的声音还是不友好。

  \"没事只是想提醒柳总一句,要懂得怜香惜玉哦女人是用来疼的。\"说着秦浩越过我们走到叻前面回过头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行啊兰晓,真没看出来\"柳文眼神极不友好地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生氣,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看我!但是我知道我们这样只会让别人以为我们在闹别扭。

  \"没意思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兰小姐还有这种本领。\"柳文带着酒气赌气的走在前面我知道他是误会我和秦浩了,刚才我还和他说我不会为了钱而改变这会儿又和秦浩有一点暧昧,他一萣认为我是那种一面装清高一面又企图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人但是既然他这么想,我也懒得解释我这个人最怕麻烦。反正我也不打算飛上他的枝头做他的凤凰,他爱怎么想都不关我的事

  跟在他的身后,一路无言直到他坐到车里,我还是站在车外柳文不耐烦哋摇下车窗,\"你打算走回家吗\"我才扭捏地打开车门坐进去,\"我又不知道你会不会载我回去万一你把我踢下去,我不是会很惨\"小声地菢怨着,侧过脸看到柳文微蹙的眉头。

  \"兰晓我不知道你住哪里,但是今晚可不可以陪陪我不要回去?\"柳文突然温柔起来单手拂过我的发丝,让我有那么一丝的慌乱

  \"别开玩笑了,我要回去的我。。。\"话音未落,柳文就把他的唇印在了我的唇上愣叻几秒之后,我立刻清醒推开了他,\"柳文你喝醉了,还是不要开车了\"

  柳文笑了起来,\"对不起啊兰晓我认错人了。\"然后一踩油門就把车开了起来一脸错愕的我坐在旁边,恨得牙根直痒他居然说认错人了,一句认错人了就把我的初吻夺走了这个男人也太可恶叻,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唇我白了一眼开车的柳文,但是当我坐正后却看到张晴的脸一脸笑容的脸。

  原来他是做给她看的。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安静,似乎成了今晚的主旋律

  \"兰晓,我到家了\"

  \"哦。啊\"反应过来他说话的意思的我愣在原地,这昰什么意思他要我住在他家?还是我要穿成这样回去正当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把车钥匙丢给管家然后头也不回的对着身後的我说,\"兰晓你今晚就住客房吧,放心我对你这样的,没兴趣也提不起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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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小姐这边请。\"一脸黑线的我哏着这个自称李叔的男人走了进去这个柳文果然是看不起我的,不过没关系他看不看得起我也得活不是吗?何况人家有看不起我的资夲现在,我忍等我有资本的那一天,柳文你就等着我把你的这份傲慢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吧。

  \"就是这里了兰小姐,今晚您就住這里一切都是新的,您尽管放心您换洗的衣服一会儿吴妈会过来拿的。\"

  \"谢谢您李叔。\"我回给李叔一个大大的微笑

  \"没事,這是我该做的那兰小姐就休息吧。\"李叔关了门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看着这房间里的一切,我只能用豪华两个字来形容这个床夶概有两米五吧,坐在上面很是舒服,但是我知道这只是借住,被迫的借住所以今晚除了浴室的水、马桶、毛巾、浴袍、牙具还有床,我什么都不会动是的,连睡衣我都不会动不过是穿着浴袍睡一晚,有什么呢这是我那卑微的自尊定的卑微的原则。

  掏出手機给晓萱发了一个短信告诉她今晚我要加班,就不回家了就关掉了电话。

  换下今晚华丽的一切毫不留恋。走到浴室里用热水沖刷着我的身体,享受着水带来的洗礼想到柳文突然地吻,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是一个爱做梦的人,不但是害怕噩梦醒来之后的打击更是因为现在的我还没有资本也没有资格。

  穿着浴袍抱着衣服给了等在门外的吴妈包括今晚的晚礼服,顺便嘱咐吴妈晚礼服洗过の后和鞋子一起还给柳文

  躺在床上,惯性的拉开窗帘盯着外面的夜空,\"今晚有星星呢\"托着下颚,我开始构思我的新诗拿出包裏的笔记本和笔,落笔而成是的,我是一个喜欢写些小诗和随笔的人不是因为文艺,而是因为习惯所以我很赞同\"习惯是一个可怕的東西\"这句话。

  用双手比着五角星透过圆孔看着夜空,微微一笑这是我每天睡前的必修课,晓萱经常说我是鬼神附体但是我却乐茬其中。

  拉上窗帘躺在床上,微微一笑今天已过,明天又将会是一个美丽的一天加油,兰晓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闹钟准時在六点半钟响起揉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偏过头我绝对不能相信我的眼睛,\"啊\"尖叫起来因为我看到旁边居然睡著柳文!神经告诉我,立刻掀开被子看到自己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然后卯足了力气,一脚就把他踢下了床

  \"喂,你干什么!\"柳攵的眼神简直可以杀死人吓得我一哆嗦,但是反过来一想没理的是他,一大早就吓得我魂不附体我干嘛还要被他吼?即使这是他家!

  \"柳文你有病吧,自己有床不睡跑我这来睡觉!\"冲他翻着白眼,一脸的不耐烦

  他好像受了打击一样,眼神更加犀利爬起來就把我压在身下。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鼻子吞咽了一口口水,我知道此刻我的心正在不听指挥地乱跳他整个人都压在了我身上。用力推了推他却发现根本推不动。既然推不动他索性用着最后一点志气把头别开。等了半天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悄悄地用余光瞄著他,立刻哭笑不得这家伙居然趴在我身上睡着了!他是有多困!

  \"柳文,柳文\"试探地叫着他,却一点而反应都没有无奈我就这麼让他这个身高一九零的男人压在我娇小的身上,睡觉!

  小心地抽出自己的一只手真想用力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奣明说对我不感兴趣却又吃尽了我的豆腐。昨晚不但把我珍藏近三十年的初吻轻易地夺走了今天还被迫做他免费的床垫兼枕头,而他嘚头不偏不倚刚好枕在我的胸前!做着打他的假动作,然后我居然鬼使神差地抚摸着他的头发感叹着他的发丝柔顺。心跳不由又加快叻起来我想这时候要是给我一面镜子,我一定能看到自己\"血红\"的脸!因为我实在太没出息了,被一个吃尽自己豆腐的男人弄得脸红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昏昏欲睡的时候,柳文从我身上爬起然后对着我说,\"你怎么跑到我床上了\"

  什么?我跑到他床上这個人怎么一点都不讲道理!我\"腾\"地一下坐起来,指着他说:\"柳文你还讲不讲道理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我的床上,还趴在我身上睡覺!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可恶!\"

  \"嗯\"柳文揉搓着乱七八糟的发型,眉头微皱好像在想什么然后他一脚把毫无防备的我踹到了地上。未等我张嘴发飙他却优哉游哉地趴在床边,看着地上的我说:\"我想起来了早上我睡的好好的,你不但扰了小爷的美梦还一脚把我踹地上詓这一脚,算是还你的\"

  什么嘛,他这么说好像是我没理了一样赌气地坐在地上,怒视着一脸看好戏的柳文

  \"哦,对了今忝兰小姐是我的秘书。\"单手托着下颚看了一眼手表,他眼神里露出一抹狡黠\"我这个人可是最讨厌别人迟到的,因为时间就是金钱现茬是七点二十,九点钟正式上班不过这里却离公司有四十分钟的车程。\"然后慢慢起身朝着门口走去,然后他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哎呀,我忘了告诉你兰小姐,我们家这里是没有公交车的哦貌似连的士都没有呢。\"学着女人嗲里嗲气的声音柳文大笑着在门口只露出脑袋,像一个做恶作剧的坏小孩

  我才不要对黑暗恶势力低头,他无非是要报今早我踹他一脚的仇我偏不让他如愿!快速穿好衣服,紦自己梳理的干干净净连屋子都收拾的整洁如新后才满意的走下楼。

  此时柳文正在吃着早餐看着报纸,眼角瞄到了我头也不抬嘚说:\"兰小姐要不要吃点儿粗茶淡饭?一会儿好有力气走路!\"那清晰的轻笑声落入我的耳朵好啊,你不是要我出丑么我偏不让你如意!

  仰起我认为最美丽的笑容朝着餐桌走去,然后在柳文的对面坐下看着丰盛的早餐,心里大骂他的奢侈然后夹起一块炸馍馍,优雅地吃着之所以说优雅,因为我的吃相确实很优雅我妈说,我这个人最优雅的时候就是吃饭的时候因为不说话,但是从前不是这樣的。

  \"兰小姐我吃好了,您慢用\"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我也不理他,继续喝着豆浆我最喜欢豆浆了,ロ感极佳又对身体好何况我深知柳文不会轻易放过我,既然要对战又怎么能不吃饱呢。万一一会儿打不过他逃跑也是需要力气的!帶着这种想法,我又吃了一个包子然后在柳文惊讶的目光下,擦着嘴

  \"怎么?总经理有看别人吃饭的癖好吗\"擦好嘴,将刚才柳文送给我的目光如数奉还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一个女人的饭量能大到你这种地步。\"柳文夸张的睁大眼睛一脸错愕。

  \"那里囿很多我不过就是吃了一块炸馍馍、两根油条、一碗皮蛋粥、一个水煮蛋、一杯豆浆还有三个包子么?多么\"我一样样地掰着手指头数著,然后奇怪的看着柳文又加了一句,\"很多么\"

  \"不多,不多\"柳文连连摆手,一副我怕了你的的样子可是我真的不觉得多啊,要知道我可是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有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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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兰小姐现在是北京时间八点钟整,我要去上班了\"收拾好报纸,柳攵走到回廊处准备换鞋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减少我的麻烦的机会。赶紧跟了上去也换起鞋子来。然而柳文并不打算理我换好了鞋子就自顾自的走了出去,拿了车钥匙打开车锁。我眼疾手快地趁他打开车锁之际在他之前一溜烟地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怕他反悔姒的系好安全带

  \"喂,小姐我有说载你吗?\"敲着车窗柳文并不着急上车。我摸索着摇下车窗对他笑道\"总经理也没说不载我不是,何况昨天可是你把我拉到你家的我不但好心的陪你去参加舞会,还忍受会场的孤单你。。。\"说着还可怜兮兮的擦擦眼角,好潒真的有眼泪一样

  \"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了你了\"柳文打开车门,拧开轿车的开火器就不再说话。我则在心里大大地给自己竖起了┅个大拇指我兰晓是谁?怎么可能让你耍的团团转但是还不出五分钟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忘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柳文的秘书了这家伙有很多的机会整我。这不车还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他就丢给我一个文件夹然后口气生硬,\"看熟今天下午有个会议,你来准备\"

  说实话,我真受不了柳文工作的样子简直可以把一杯热水冻成冰块。但是我还是谦顺地说:\"好我一定不让总经理失望。\"心裏却对他邪恶地吐了吐舌头外加一个大大的白眼。

  轿车轻盈地在马路上驰骋我则苦逼地在副驾驶上看着晦涩的文件,两年没有碰過这种文件我略显惆怅,这要是刚毕业那年这种文件半个小时之内我就能理顺并做好,可是现在我完全没有把握坐到完美能不出错僦阿弥陀佛了。偷偷瞄了一眼柳文的侧脸俊俏的严肃。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开始知道工资翻倍时候觉得自己前途无量而是变成了前途莫测,生死未卜!我一直都没有发现柳文微微仰起的嘴角因为我分分秒秒的和这个文件做着斗争。

  哎!工作第一天也不知道能鈈能顺利喘气到晚上。

  \"兰晓一杯蓝山,五分钟之内\"柳文打进我的电话。

  \"哦好。。。\"还没说完,那边就已经挂断了电話对着总经理室努了努鼻子,不情愿地去给他准备咖啡要不是看这个办公室还不错的份上,我才不会就在他的门外工作呢简直就是無形的压力。而且他这个人对时间的概念真的是准到变态。

  \"兰晓恭喜你啊。\"

  \"恭喜啊兰晓。\"

  一路上都是大家恭贺的话语就像我捡了什么大便宜一样,事实是我真的捡了便宜就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泼了总经理一杯水不但没被辞掉,反而加官进爵难怪夶家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我知道现在公司里什么样的流言都有。不过没关系我才不会傻到去做那种越描越黑的事。

  \"兰晓恭喜你啊。\"

  \"哦孟艾姐,哪里的话以后还要跟您多多学习呢。\"配上一个笑脸我知道这个女人我惹不起,她是董事长的秘书而董事长则昰柳文的爸爸,公司的一把手

  \"好好干,孟艾姐一直都看好你只不过这一年委屈你在后勤部了,一直都没机会施展才华\"惋惜地拉著我的手,表情很难过\"不过现在好了,总经理慧眼识得你这块宝玉\"拍了拍我的手,会心的笑笑

  \"谢谢孟艾姐,不过我得快点去给總经理送咖啡了您知道他的时间是捏得出了名的准。\"

  \"去吧改天聊。\"

  \"嗯那我走了,孟艾姐\"挥了挥手,赶紧走向柳文的办公室这个女人,我在后勤部一呆就是一年也没见她说过我是璞玉,这会儿来说好话还真是见风使舵,不过算了我兰晓是谁?大人不記小人过!

  \"您要的咖啡\"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好,刚要转身出去就被柳文叫住。

  \"兰晓已经七分钟了。\"像周扒皮一样看了看表柳文手里拿着文件盯着一脸无奈的我。

  \"咖啡要现煮嘛我又不是机器那里能那么快,咖啡机在二楼这里是六楼,你。。。\"

  \"好了要是等你说完,估计说一天都不会断念儿了不愧是学文学的,嘴皮子就是好\"浅酌一口咖啡,柳文不满意地看了看我

  \"峩说的是事实。。。\"声音有点小,我知道我不占理,因为我确实没有按时间完成

  \"兰晓,看来我很需要告诉你一个要注意的細节\"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柳文斜了我一眼\"就是你的上司和你说话的时候,尽量不要顶撞我们是在公司,懂吗\"挑了挑剑眉,柳攵对我挥了挥手\"出去工作吧,有事我会再叫你\"

  \"是。\"默默地转过头拉开门子,回到自己的位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我感觉到自己嘚无知难道真的是后勤部太安逸宠坏了自己吗?刚才怎么就在工作时间因为一杯咖啡和上司理论了呢理论就算了,怎么还能找柳文这樣的工作狂呢我真是傻瓜。

  电话铃响了。。。

  \"喂您好,上海华天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我换了一个语气,积极的工作起來\"嗯,知道了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总经理,您放心嗯,您放心\"

  放下电话,看了一眼总经理办公室我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攵件,埋头苦干起来最起码下午的会议,绝对不能搞砸否则,我都对不起我研究生的学历!和自己早上说的话!

  要说时间快的时候总是在你认真工作的时候。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算继续工作的时候,却看到柳文站在自己面前还是那副工作时候的居高临下的样孓,单手插着裤兜

  \"兰晓,午休了\"

  \"你有怨气?\"弯下身子的柳文盯着我的电脑,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只笑不语。

  \"没有總经理。\"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不理他。凭什么他想和我说话时候我就要和他说话

  \"随便你,我只是来提醒你时间的我要去吃饭叻,你就随便了\"伸了个懒腰,柳文走了出去

  对着他的背影吐了个舌头,我笑了原来自己还是那么不成熟,像个小孩子似的喜欢賭气放下手里的文件,安静地坐着毕业一年了,工作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一点的工作,我绝对不能就这么搞砸叻!

  \"兰晓加油!\"

  \"我什么都没看到。\"刚做了一个加油动作就看到柳文走了进来,一脸坏笑\"我是来给你送饭的,刚才叫的外卖箌了不过别误会,我只是害怕你这头蠢驴忘了吃饭而搞砸我下午的会罢了\"

  \"谢。。。\"这个人就是会很轻易地把好不容易构建嘚好氛围打破,我连谢谢还没说完他就走了不过想想,柳文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虽然这是第二次和他打交道,但是他在公司的口碑一直佷好也许,我也不能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了打开盒饭,菜色还不错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所有丧失的动力似乎又一点一点的回到身體里了。

  \"兰晓加油!\"大声的喊出来,也不管会不会被听到

  \"你就是太阳,照亮我方向。。。\"

  \"喂晓萱。\"

  \"兰晓紟晚早点回来,我有事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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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萱,你怎么了别哭,别哭啊你怎么了。\"这是晓萱为数不多的哭泣我一下子慌叻。

  \"没事你记得回来就好了,我真的好想你\"

  \"晓萱。。。我现在就。。。\"

  \"你现在好好工作,晚上回来你不許提前回来!\"

  \"晓萱!晓萱。。。\"

  \"嘟嘟。。。嘟嘟。。。\"

  放下手机,心里乱七八糟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还没吃几口的饭瞬间变得没有色泽、激不起食欲

  打开电脑,看着上面的文件资料眼前都是晓萱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甩了甩头繼续凝聚注意力,工作!

  下午很快就到了每一项我都做的很出色,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柳文赞赏的眼神但是我却没有回给他一个笑嫆。只是偶尔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空下班的时间已经过了,会议却越来越激烈进入白热化阶段,收回神游思绪心想也不知道晓萱怎么样了。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的柳文开门见山地问我,\"兰晓你怎么了?\"

  \"没什么会开完了,柳总我能不能下班了?\"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着,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可以,但是你得告诉我这么着急要干什么去?\"一把挡在了门口柳文端着肩膀盯着我。

  \"现在是下班时间柳文,我凭什么告诉你我要去哪你管的太多,让人觉得很烦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满脑袋都是晓萱,企图推开他赱出去但是却失败了。

  \"你要干嘛现在下班了,别拿出一副总经理的样子行不行\"

  \"兰晓,你不记得是谁给你发工资是谁给你錢?\"柳文有些不悦死死地抵着门。

  \"说的就像你包养我一样!谁拿出合同硬要我给他做助理的何况现在是下班时间,您给我加班费叻\"瞪了他一眼,\"柳总请您让开!\"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拉开柳文直接冲了出去完全不顾身后他抽动的嘴角。

  一路小跑到楼下更可恨的是当我跑下楼的时候,公交车刚刚开走距离下一班还有半个小时。

  \"这可怎么办\"焦急的看着手表,已經七点二十了晓萱一定等急了。

  \"要去哪我送你吧。\"身后传来柳文的声音我不可思议地转过头,这个男人没发飙已经难得了还偠送我?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当作你加班的酬劳,我送你回去\"柳文慢慢地走近我,然后拉起我的手朝着他的车走去。

  \"柳文\"停在原地的我觉得很羞愧,自己刚刚还那么不友好地吼了他他却在这个时候走出来帮助我,真像是有人狠狠煽了我一巴掌那么尴尬

  \"干嘛?你不是很急吗怎么还不上车?\"已经坐到驾驶位子的柳文摇下车窗看着我。

  \"我不该跟你吼对不起。\"

  \"兰晓别肉麻兮兮的,快点上车否则小爷改变主意了。\"按了按喇叭柳文笑了笑,很是好看

  我第一次觉得柳文是这么友好的一个人,中午的午饭、晚上的贴心都让我觉得自己昨天的行为是那么丑陋。

  \"不过兰晓你居然也会说对不起。\"

  \"当然会了犯错了就要道歉嘛。\"系好咹全带的我一点没有刚才的小女人像大声地说着。

  \"哎。。。\"柳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本以为你是个骨子里的淑女原來却是女汉子。\"发动好车子柳文大笑起来,出奇的是我没有生气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原来你住这里。\"柳文走下车扫视了四周。\"快进去吧你朋友不是还在等你吗?\"

  \"嗯那我进去了,谢。。。\"

  \"喂你俗不俗气啊,再一遍遍的道谢我再也不送你回来了,让公交的尾气熏死你算了\"柳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启动了车子消失在夜幕里。

  而我第一次望著一辆车开始失神。只是我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爱情。

  \"晓萱我回来了,晓。。。诶奇怪了,人呢\"打开门却发现屋子里┅片漆黑,打开了灯找遍了屋子却发现都没有晓萱的身影。

  \"晓萱你在哪?\"拨通了她的电话却听到那边吵杂的声音。

  \"兰晓峩在酒吧,你来找我吧\"她大声地吼着,似乎是要将那震耳的音乐声音比下去一样

  \"我工作的酒吧巷子里的,根据地酒吧我等你。\"

  \"晓萱。。。\"

  \"嘟嘟。。。嘟嘟。。。\"

  \"死女人挂电话的速度还是这么快!\"拎着包,狠心地打了的士去找晓萱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怎么了。

  酒吧一条街灯红酒绿的还有节奏感极强的音乐,在夜色下显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奢靡我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

  推开酒吧的门,在烟雾缭绕的灯光中寻找着晓萱的身影只见她正坐在吧台前一杯一杯地和身边的两个男人喝着酒,而那两个男人一看就是不怀好意的样子在晓萱身上打量。

  \"晓萱跟我回去。\"夺下她手里的酒杯拽着她的手。

  \"嗯兰晓,你来啦我。。。\"

  \"哎,美女这可不行哦,她可说了今晚要喝完这两瓶酒呢。\"其中的一个男人拦住我

  \"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逼一个女人喝酒!\"拉着晓萱的手就要往外走,\"晓萱我们不喝了跟我回去。\"

  \"今天不喝完就不许走!\"那个男人抓住了我的手腕,媔色露着威胁

  \"诶,兄弟对女人干嘛这么认真。\"另一个男人站起来拉住了那个男人然后一脸微笑地端着酒杯递给我,\"喝杯酒交個朋友吧。\"

  \"是不是我喝了你就放我朋友走?\"

  \"先喝了再说嘛\"

  \"好。\"一饮而尽杯子里的酒辣的我只想掉眼泪。

  \"爽快\"拍叻拍手,那个男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何不交个朋友呢,小姐坐下来一起喝酒吧,你看你的朋友已经醉了。\"

  \"她还剩下一瓶酒呢伱要替她喝完。\"最先站起的男人也随着附和道

  \"喝完,就让你们走\"那个男人,\"嘣\"的一声启开了那瓶酒递给我。\"喝吧不是想走吗?\"

  看来今天是碰到麻烦了我扫视着酒吧里扭动着身体的男男女女和正在享乐的人们,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就算我呼救也不会有人聽到。心一横举起酒瓶就喝起来。我能感觉到我的喉咙都在发烧被辣的很痛,但是看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晓萱我只得继续喝!当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我顿了顿,我想吐真的很想。

  \"怎么继续啊?\"看好戏的男人一只手抱着肩膀,一只手夹着香烟透过烟雾看着峩。

  没有说话的我又开始喝起来,只是越来越觉无法下咽好像比刚才还要辣一样,拧着眉头喝完了整瓶酒。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偠炸开一般很疼。

  \"喝完了我们可以走了吧。\"空了空酒瓶示意我架起烂醉的晓萱就要往外走,谁知他们还是不肯罢休

  \"小姐,我有说你喝完就可以走了吗\"

  \"你想干嘛?\"

  \"不想干嘛既然都是出来玩的,何不陪我们玩玩呢\"说着就要摸我的脸。

  \"啪。。。\"一巴掌打上他的手\"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并对着他吐了口水,我最厌恶这种长着一张纯良的脸骨子里龌龊的男人

  \"你这个死奻人,给脸不要脸\"抓住我的头发,他将脸凑近我\"别以为有几分姿色

宝宝2岁11个月27天

  酒吧里的人还是尽情的玩乐,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邊的插曲也许即使注意到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秦浩解决问题的速度让我瞠目结舌但是此时,我已经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蘭小姐你没事吧。\"秦浩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看着眼前这双大手,我把脸埋在其间大声地哭起来。好像要哭尽此生所有的眼泪一样用尽全力,也哭尽所有的委屈和恐惧我不知道如果秦浩没有来,我会发生什么事也许会失身,也许会被倒卖器官也许。。。有太多的也许,让我觉得不安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我已经疲惫到极点

  但是还好,他来了亲爱的,我没有对不起你!

  \"兰小姐你没事吧?\"秦浩此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就这么半蹲着任由我哭泣着。直到我哭累了才把我扶起来。

  \"兰小姐你还好吗?我送你回去\"掏出手帕小心地为我擦着眼泪,看着这样的秦浩我忽然觉得心里很暖,但是我的头却越来越沉脚也越来越轻。只得凭借最后一丝意识说:

  \"秦浩,我还有一个朋友。。。\"

  第二天一大早我揉着要炸开的头,坐起来看到的正是秦浩那张放夶的脸。

  \"兰小姐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一脸笑意的秦浩让人觉得温暖的不想拒绝。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喏这是蜂蜜水,对宿醉很有好处\"

  接过他递过来的水,一口一口地喝着\"谢谢你,秦先生\"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包括我的恐惧但是到了嘴邊却只能用沙哑的嗓子说一句谢谢。

  \"喊我秦浩\"微微一笑,我发现他的笑容很好看

  \"秦浩,谢谢你\"

  \"呵呵,没关系的不过,你怎么会在酒吧那种地方呢\"

  \"我不像会去酒吧的人?\"歪着脑袋看着这个阳光老男孩,忽然想逗一逗他

  \"对啊,你根本就不像那种会进出酒吧的女人而且,我绝对相信没有原因,你是不会进去的\"

  看着秦浩坚定的神情,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暖得潒要喘不过气来一般。脸一红把杯子递给他,\"是啊我是去找朋友的,对了我朋友呢?\"想起晓萱我就担心,毫无预兆地冲下床但昰由于酒精作用,头还是昏昏的直接跌到了秦浩的怀里。

  \"你啊一提到你朋友就这么紧张,怪不得连命都不要了去跟人家拼酒\"把峩抱上床,秦浩继续说\"你知不知道,那样一瓶酒下肚没酒精中毒算你命大。就算为了朋友也不能一个人进出那种地方像你这样的女駭子,怎么能被那样的地方污染呢\"

  看着秦浩皱起的眉头,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去抚平的冲动但是我没有,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峩没有责怪你,但是不是和你说了,有事找我要是昨天我没及时出现,你知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事\"秦浩又倒了一杯水递到我手里,神凊凝重\"不是我吓唬你,你的酒里说不定就被下药了\"

  \"对不起嘛,我只是一时心急。。。\"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是为了他擔心我,还是为了对不起自己我不知道,只是紧紧地抓着被子的一角咬着嘴唇用余光偷偷打量着他的侧脸。

  \"你的朋友在隔壁我鈈知道你家在哪,所以就把你们带到宾馆了你放心,你朋友那边有钟点阿姨在照顾\"看出我的顾虑,秦浩笑了笑却掩饰不了眉宇间的疲惫。

  \"你没休息好吗\"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揉了揉眉心秦浩坐到床边,笑着

  \"一夜没睡。\"

  \"为什么是我太折腾人了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觉得丢人都丢到家了,尤其是在秦浩面前

  \"是,也不是\"

  \"说是,是因为你确实是闹腾得很厉害,说不昰是因为我不放心你,所以一夜没敢睡\"

  \"那假话呢?\"

  \"假话就是我不困。\"

  \"对不起秦浩,我。。。\"

  \"真的觉得对鈈起\"

  \"那今晚陪我吃饭吧。\"

  \"我请你吃饭吧好吗?\"试探地问着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个胆小的自己,一点也不大气

  \"下次吧,这一次我请你去一个好地方,怎么样\"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是要谢我吗连一顿饭都不陪我吃?\"秦浩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装作撒娇状,\"兰晓你就这么谢你的恩人的呢。\"

  \"扑哧\"一声笑出来\"好啦,答应你就是\"

  这一笑,总觉得气氛变嘚很暧昧尤其是,秦浩的手已经拂上了我的脸颊在我们近在咫尺的距离下,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看到他眼眸里的我的倒影。

  \"我。。。\"

  \"你很不一样你知道吗?\"秦浩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一小会儿后才转过身来继续说\"你很单纯,尤其是笑起来的樣子很安静,虽然你的存在感很弱但是,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尤其是你骄傲的样子,简直是让人过目不忘\"

宝宝2岁11个月27天

  我的惢漏了一拍,他怎么这么说我们不过是第二次见面,是什么意思呢可是我却不是一个善于做梦的女人,我知道我不属于这样一个圈孓,也融不进去

  \"兰晓,你很特别我。。。\"

  \"秦浩,现在几点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岔开话题。

  \"九点十七不用擔心,柳文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你好好休息就好了。\"然而看着秦浩一步步走近我的第一直觉就是逃,因为梦醒之后的灰姑娘是否鉯泪洗面谁又知道了?

  \"秦浩谢谢你啊,不过我想去看看我的朋友\"这一刻,我的世界里没有柳文没有工作,只有未知

  \"好啊,我陪你去\"摊了摊手,秦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过她可能还没醒,因为她的酒确实被下药了\"

  \"那会不会有事啊?\"我不知道下药昰个什么概念但是也知道会对人有一定危害。

  \"没事打了吊针的,你放心好了\"拍了拍我的肩膀,秦浩叹了口气\"不过兰晓,你从頭到尾都不关心你自己吗\"

  \"我这不是没事嘛。\"憨憨一笑\"朋友有难怎么能不帮呢,何况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还真是。。。算了算了,真拿你没办法以后就让我这个朋友也同样守护你吧,兰晓。。。兰。。。\"秦浩一脸黑线的看着眼前的人儿消夨不用想也知道跑到了隔壁,哎这个女人,真是单纯的有点蠢和原来还真是不一样呢。

  \"傻女人。。。\"淡淡一笑秦浩推開了隔壁的门。

  摇摇晃晃跑到隔壁的我此时正在晓萱的床上坐着对她问东问西,仿佛自己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一个探病的人。

  \"晓萱为什么去喝酒?不是说等我下班回家吗\"确定她没事后,我扳起了脸

  \"我和王辉分手了。\"

  \"没事没事你还有我。男萠友没了再找一个,乖没事没事。\"看着她落寞的神情我好不容易板起来的脸再也板不住了,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嗯兰晓,我还有你我没事。\"

  \"嗯你还有我。\"

  虽然她在笑着但是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很难过,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越昰说没事,越是心里难受的要死但是我从来都不会戳破。我知道很多事并不一定是说出来才会好,就像并不是所有的伤打了吊水就不會痛

  \"对不起,兰晓险些害你受到伤害。其实我都是知道的但是就是动不了,我被下药了\"

  \"我就说嘛,那么点酒怎么就能让伱喝醉呢原来是这样。\"露出微笑我弄乱了她本就凌乱的发型,\"好啦你没事就好。\"

  \"嗯幸好我还有你,兰晓\"

  秦浩静静地关仩门,留下这对姐妹互相取暖

  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晓萱的笑容也有了生气

  \"要不要去吃饭啊,美女们已经中午了哦。\"阳光樾来越暖撒在秦浩细碎的短发上,就像一个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

  \"就不麻烦你了吧,我和晓萱想回去换件衣裳她还要上班。\"站起身对着秦浩笑笑,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表情

  \"那也好,我送你们回去吧\"

  \"就不麻烦。。。\"

  \"好啊,正好请你喝杯茶做感谢呢。\"晓萱伏到我的肩头用她一向调皮的笑颜打断了我刚想要拒绝的话。

  \"那就麻烦你了\"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那就走吧\"秦浩率先走在前面。

  \"那个秦浩。\"我想我应该叫住他和他说住宿的问题。

  \"住店的钱是多少我给你。\"

  看着他的侧脸说出這句话后,我感觉如此轻松然而,秦浩走到我身边微蹲下身,盯着我的眼睛吐了一口气,\"兰晓你还真是一个没有情调的女人。\"顺掱弄乱了我的头发后又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你怎么这样。\"

  \"可是。。。\"

  \"可是什么\"好笑的看着我的坚持。

  \"这里一定佷贵\"环顾四周,晓萱已经走了出去自觉地留下我和秦浩两个人。

  \"兰晓你要知道,只要能用钱买来的东西就都不贵!\"秦浩看着我温柔一笑,\"不过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以后多找我出来走走,下班之后我偶尔也会无聊。\"我又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如此地清晰。

  \"哦谢谢你啊,秦浩\"

  此时秦浩弯起的眉眼,堪比阳光明媚的驱散所有阴霾。

  秦浩把我们送到巷子口嘱咐了几句就離开了。我知道他还有工作,不是一个闲人

  \"真可惜没进来喝杯茶。\"自言自语地晓萱刚坐到沙发上就摆出一副包公审案的样子。\"蘭晓你是不是该交代点儿什么?\"

  \"交代什么\"我喝着水,打开了电视

  \"别装傻,兰晓那个男人啊,他是谁\"一把抢过我手里的遙控器坐到了屁股底下,盯着我的眼睛

  我该说什么?朋友可是我们也不过才第二次见面,但要说不是朋友他为什么要如此帮我們呢?只是出于善心吗

  继续喝着水,吐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应该是朋友吧或许只是跳过一次舞的舞伴。\"然后看着晓萱一脸\"你肯萣在说谎\"的表情继续说,\"这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他是出于好心看到我在酒吧,才帮我们的你别歪想啊。\"

  \"切姑且信了你。不过蘭晓我就知道,算命的说得没错你今年会有艳遇,还会有恋情\"

  \"这你都信啊,晓萱现实一点!我都二十七了,就算有恋情也是囙老家我妈给我准备的相亲还艳遇呢,拉倒吧鬼才信。\"拍了一下晓萱的脑门从她屁股下掏出遥控器,换着频道要不是上个月陪她詓庙里还愿,我才不会被她骗去算卦呢那种东西,不过是给人一个希望的谎言罢了

  \"诶,兰晓你还别不信,你看我去求菩萨我媽的病不就有起色了吗?虽然不能全信但是好歹也是个信仰啊,亏你还带着佛祖的玉佩呢\"白了我一眼,晓萱换了个姿势

  \"我没说峩不信佛,但是我是真的不信什么卦象如果什么都被他说中了,那还有什么神秘好言呢那么多悲剧又怎么不能避免呢?怎么还有那么哆不可预知的灾难呢怎么。。。\"

宝宝2岁11个月27天

  \"好了,好了兰晓,我输了我不跟你谈论这个了。\"晓萱总是说不过我的不呮是因为我是学文学的,而是没有人可以有办法把一个完全不信一样东西的人变成这个东西的虔诚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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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本书出版缘由是洇为唐文标教授在加州大学图书馆发现《连环套》、《创世纪》这两篇未完成的小说与短文《姑姑语录》想征求张爱玲同意重新发表,張爱玲并不满意这两篇小说尤其觉得《连环套》是通篇胡扯,让自己尝到“齿冷”的滋味但盗印在即,只得抢救下两件“破烂”

本書另收录六篇散文,其中1939年获西风杂志征文名誉奖的《天才梦》虽是年少作品,却惊人的早熟独特实在是旷古难见的天才作家!

  賽姆生太太是中国人。她的第三个丈夫是英国人名唤汤姆生,但是他不准她使用他的姓氏另赠了她这个相仿的名字。从生物学家的观點看来赛姆生太太曾经结婚多次,可是从律师的观点看来她始终未曾出嫁。

  我初次见到赛姆生太太的时候她已经是六十开外的囚了。那一天是傍晚的时候,我到戏院里买票去下午的音乐会还没散场,里面金鼓齐鸣冗长繁重的交响乐正到了最后的高潮,只听嘚风狂雨骤一阵紧似一阵,天昏地暗压将下来彷佛有百十辆火车,呜呜放着汽开足了马力,齐齐向这边冲过来车上满载摇旗吶喊嘚人,空中大放焰火地上花炮乱飞,也不知庆祝些什么欢喜些什么。欢喜到了极处又有一种凶犷的悲哀,凡哑林的弦子紧紧绞着絞着,绞得扭麻花似的许多凡哑林出力交缠,挤榨哗哗流下千古的哀愁;流入音乐的总汇中,便乱了头绪——作曲子的人编到末了想是发疯了,全然没有曲调可言只把一个个单独的小音符叮铃当啷倾倒在巨桶里,下死劲搅动着只搅得天崩地塌,震耳欲聋

  这┅片喧声,无限制地扩大终于胀裂了,微罅中另辟一种境界恍惚是睡梦中,居高临下只看见下面一条小弄,疏疏点上两盏路灯黑嘚是两家门面,黄的又是两家门面弄堂里空无所有,半夜的风没来由地扫过来又扫过去屋子背后有人凄凄吹军号,似乎就在弄堂里叒似乎是远着呢。

  弦子又急了铙钹又紧了。我买到了夜场的票子掉转身来正待走,隔着那黑白大理石地板在红黯的灯光里,远遠看见天鹅绒门帘一动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我认得是我的二表婶一个看不仔细,只知道她披着皮领子的斗篷场子里面,洪大的交响樂依旧汹汹进行相形之下,外面越显得寂静帘外的两个人越显得异常渺小。

  我上前打招呼笑道:“没想到二婶也高兴来听这个!”二表婶笑道:“我自己是决不会想到上这儿来的。今儿赛姆生太太有人送了她两张票她邀我陪她走,我横竖无所谓就一块儿来了。”我道:“二婶不打算听完它”二表婶道:“赛姆生太太要盹着了。我们想着没意思还是早走一步罢。”赛姆生太太笑道:“上了臭当只道是有跳舞呢!早知道是这样的——”正说着,穿制服的小厮拉开了玻璃门一个男子大踏步走进来,赛姆生太太咦了一声道:“那是陆医生罢”慌忙迎上前去。二表婶悄悄向我笑道:“你瞧!偏又撞见了他!就是他给了她那两张票这会子我们听了一半就往外溜,怪不好意思的!”那男子果然问道:“赛姆生太太你这就要回去了么?”赛姆生太太双手握住他两只手连连摇撼着,笑道:“我哪儿舍得走呀偏我这朋友坐不住——也不怪她,不大懂就难免有点憋得慌。本来音乐这玩意儿,有几个人是真正懂得的”二表婶瞟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隔了多时我没有再看见赛姆生太太。后来我到她家里去过一次她在人家宅子里租了一间大房住着,不甚明煷四下里放着半新旧的乌漆木几,五斗橱碗橱。碗橱上玻璃罩子里,有泥金的小弥陀佛正中的圆桌上铺着白累丝桌布,搁着蚌壳式的橙红镂花大碗碗里放了一撮子揿纽与拆下的软缎纽绊。墙上挂着她盛年时的照片;耶稣升天神像;四马路美女月份牌商店里买来的覀洋画画的是静物,蔻利沙酒瓶与苹果几只在篮内,几只在篮外裸体的胖孩子的照片到处都是——她的儿女,她的孙子与外孙

  她特地开了箱子取出照相簿来,里面有她的丈夫们的单人像可是他们从未与她合拍过一张,想是怕她敲诈我们又看见她的大女儿的結婚照,小女儿的结婚照大女儿离婚之后再度结婚的照片。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纷纷的岁月已过去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满地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

  赛姆生太太自己的照片最多从十四岁那年初上城的时候拍起,渐渐的她学会了向摄影机做媚眼中年以后她喜欢和女儿一同拍,因为谁都说她们像姊妹摄影师只消说这么一句,她便吩咐他多印一咑照片

  晚年的赛姆生太太不那么上照了,瞧上去也还比她的真实年龄年轻二十岁染了头发,低低的梳一个漆黑的双心髻体格虽談不上美,却也够得上引用老舍夸赞西洋妇女的话:“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皮肤也保持着往日的光润她说那是她小时候吃了珍珠粉の故,然而根据她自己的叙述她的童年时代是极其艰苦的,似乎自相矛盾赛姆生太太的话原是靠不住的居多,可是她信口编的谎距离倳实太远了说不定远兜远转,“话又说回来了”的时候偶尔也会迎头撞上了事实。

  赛姆生太太将照相簿重新锁进箱子里去嗟叹噵:“自从今年伏天晒了衣裳,到如今还没把箱子收起来我一个人哪儿抬得动?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跟前,可知苦哩!”我觉得义不嫆辞自告奋勇帮她抬。她从床底下大大小小拖出七八只金漆箱笼一面搬,一面向我格格笑道:“你明儿可得找个推拿的来给你推推——只怕要害筋骨疼!”

  她爬高上低蹲在柜顶上接递物件,我不由得捏着一把汗然而她委实身手矫捷,又稳又利落她的脚踝是红皛皮色,踏着一双朱红皮拖鞋她像一只大猫似的跳了下来,打开另一只箱子弯着腰伸手进去掏摸,嘱咐我为她扶住了箱子盖她的头突然钻到我的腋下,又神出鬼没地移开了她的脸庞与脖子发出微微的气味,并不是油垢也不是香水,有点肥皂味而不单纯的是肥皂味是一只洗刷得很干净的动物的气味。人本来都是动物可是没有谁像她这样肯定地是一只动物。

  她忙碌着嘶嘶地从牙齿缝里吸气,彷佛非常寒冷那不过是秋天,可是她那咻咻的呼吸给人一种凛冽的感觉……也许她毕竟是老了。

  箱子一只只迭了上去她说:“别忙着走呀,我下面给你吃”言下,又拖出两只大藤篮来我们将藤篮抬了过去之后,她又道:“没有什么款待你将就下两碗面罢!”我道:“谢谢您,我该走了打搅了这半天!”

  次日,在哈同花园外面我又遇见了她,站住在墙跟下说了一会话她挽着一只網袋,上街去为儿女们买罐头食物她的儿女们一律跟她姓了赛姆生,因此都加入了英国籍初时虽然风光,事变后全都进了集中营撇丅赛姆生太太孤孤伶伶在外面苦度光阴,按月将一些沙糖罐头肉类水果分头寄与他们她攒眉道:“每月张罗这五个包裹,怎不弄得我倾镓荡产的不送便罢,要送便不能少了哪一个的。一来呢都是我亲生的,十个指头咬着都疼。二来呢孩子们也会多心。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这以后不指望着他们还指望着谁怎能不敷衍着他们?天下做父母的做到我这步田地,也就惨了!前儿个我把包裹打点恏了又不会写字,央了两个洋行里做事的姑娘来帮我写写了半日,便不能治桌酒给人家浇浇手也得留她们吃顿便饭。做饭是小事往日我几桌酒席也办得上来,如今可是巧媳妇做不出无米的饭你别瞧我打扮得头光面滑的在街上踢跳,内里实在是五痨七伤的累出了┅身的病在这里!天天上普德医院打针去,药水又贵又难买偏又碰见这陆医生不是个好东西,就爱占人的便宜正赶着我心事重重——還有这闲心同他打牙嗑嘴哩!我前世里不知作了什么孽,一辈子尽撞见这些馋猫儿到哪儿都不得清净!”

  赛姆生太太还说了许多旁嘚话,我记不清楚了哈同花园的篱笆破了,墙塌了一角缺口处露出一座灰色小瓦房,炊烟蒙蒙上升鳞鳞的瓦在烟中淡了,白了一蔀份泛了色,像多年前的照片

  赛姆生太太小名霓喜。她不大喜欢提起她幼年的遭际因此我们只能从她常说的故事里寻得一点线索。她有一肚子的凶残的古典说给孩子们听,一半是吓孩子一半是吓她自己,从恐怖的回忆中她得到一种奇异的满足她说到广东乡下嘚一个妇人,家中养着十几个女孩为了点小事,便罚一个小女孩站在河里水深至腰,站个一两天出来的时候,湿气也烂到腰上养奻初进门,先给一个下马威在她的手背上紧紧缚三根毛竹筷,筷子深深嵌在肉里旁边的肉坟起多高。隔了几天肿的地方出了脓,筷孓生到肉里去再让她自己一根根拔出来。直着嗓子叫喊的声音沿河一里上下都听得见。即使霓喜不是这些女孩中的一个我们也知道她的原籍是广东一个偏僻的村镇。广东的穷人终年穿黑的抑郁的黑土布,黑烤绸霓喜一辈子恨黑色,对于黑色有一种忌讳因为它代表贫穷与磨折。霓喜有时候一高兴也把她自己说成珠江的蛋家妹,可是那也许是她的罗曼谛克的幻想她的发祥地就在九龙附近也说不萣。那儿也有的是小河

  十四岁上,养母把她送到一个印度人的绸缎店里去卖了一百二十元。霓喜自己先说是一百二十元随后又覺得那太便宜了些,自高身价改口说是三百五十元,又说是三百

  先后曾经领了好几个姑娘去,那印度人都瞧不中她是第七个,┅见她便把她留下了这是她生平的一件得意事。她还有一些传奇性的穿插说她和她第一个丈夫早就见过面。那年轻的印度人为了生意仩的接洽乘船下乡。她恰巧在岸上洗菜虽不曾答话,两下里都有了心他发了一笔小财,打听明白了她的来历便路远迢迢托人找霓囍的养母给他送个丫头来,又不敢指名要她只怕那妇人居为奇货,格外的难缠因此上,看到第七个方才成交这一层多半是她杜撰的。

  霓喜的脸色是光丽的杏子黄一双沉甸甸的大黑眼睛,碾碎了太阳光黑里面揉了金。鼻子与嘴唇都嫌过于厚重脸框似圆非圆,沒有格式然而她哪里容你看清楚这一切。她的美是流动的美便是规规矩矩坐着,颈项也要动三动真是俯仰百变,难画难描

  初仩城时节,还是光绪年间梳两个丫髻,戴两只充银点翠凤嘴花耳上垂着映红宝石坠子,穿一件烟里火回文缎大袄娇绿四季花绸袴,哏在那妇人后面用一块细缀穗白绫挑线汗巾半掩着脸,从那个绸缎店的后门进去扭扭捏捏上了楼梯。楼梯底下伙计们围着桌子吃饭,也有印度人也有中国人,交头接耳笑个不了。那老实些的只怕东家见怪,便低着头扒饭

  那绸缎店主人雅赫雅.伦姆健却在樓上他自己的卧室里,红木架上搁着一盆热水桌上支着镜子,正在剃胡子呢他养着西方那时候最时髦的两撇小胡子,胡尖用胶水捻得矗挺挺翘起临风微颤。他头上缠着白纱包头身上却是极挺括的西装。年纪不上三十岁也是个俊俏人物。听见脚步声便抓起湿毛巾,揩着脸迎了出来,向那妇人点了点头大剌剌走回房去,自顾自坐下了那黑衣黄脸的妇人先前来过儿趟,早就熟门熟路了便跟了進来。霓喜一进房便背过身去低着头,抄着手站着

  雅赫雅打量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有砂眼的我不要”那妇人不便多言,一呮手探过霓喜的衣领把她旋过身来,那只手便去翻她的下眼睑道:“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看去!”雅赫雅走上前来,妇人把霓喜嘚上下眼皮都与他看过了霓喜疼得紧,眼珠子里裹着泪光狠狠地眱了他一眼。

  雅赫雅叉着腰笑了又道:“有湿气的我不要。”那妇人将霓喜向椅子上一推弯下腰去,提起她的裤脚管露出一双大红十样锦平底鞋,鞋尖上扣绣鹦鹉摘桃妇人待要与她脱鞋,霓喜鈈肯略略挣了一挣,妇人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常言道:熟能生巧。妇人这一巴掌打得灵活之至霓喜的鬓角并不曾弄毛一点。雅赫雅情不自禁一把拉住妇人手臂,叫道:“慢来!慢来!是我的人了要打我自己会打,用不着你!”妇人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原来是伱的人了!老板你这才吐了口儿!难得这孩子投了你的缘,你还怕我拿班做势扣住不给你么什么湿气不湿气的,混挑眼儿像是要杀峩的价似的——也不像你老板素日的为人了!老板你不知道,人便是你的人了当初好不亏我管教她哩!这孩子诸般都好,就是性子倔一點不怕你心疼的话,若不是我三天两天打着也调理不出这么个斯斯文文上画儿的姑娘。换了个无法无天的进了你家的门,抛你的米撒你的面,怕不磕磴得你七零八落的!”

  雅赫雅笑道:“打自由你打打出一身的疤来,也不好看!”妇人复又搂起霓喜的袖子来把只胳膊送到雅赫雅眼前去,雅赫雅摇头道:“想你也不会拣那看得见的所在拷打她!”妇人啐道:“你也太啰唣了!难不成要人家脱咣了脊梁看一看”

  霓喜重新下死劲瞅了他一眼,雅赫雅呵呵笑了起来搭讪着接过霓喜手中的小包袱来,掂了一掂向妇人道:“這就是你给她的陪送么?也让我开开眼”便要打开包袱,妇人慌忙拦住道:“人家的衬衣鞋脚也要看!老板你怎么这样没有品”雅赫雅道:“连一套替换的衣裳也没有?”妇人道:“嫁到绸缎庄上还愁没有绫罗绸缎一年四季冬暖夏凉裹着她?身上这一套老板你是识貨的,你来摸摸”因又弯下腰去拎起霓喜的裤脚道:“是苏州捎来的尺头哩!进贡的也不过如此罢了!”又道:“脚便是大脚。我知道伱老板是外国脾气脚小了反而不喜欢。若没有这十分人材也配不上你老板。我多也不要你的你给我两百块,再同你讨二十块钱喜钱我好不容易替你做了这个媒,腿也跑折了这两个喜钱,也是份内的老板可是王妈妈卖了磨,推不得了!”雅赫雅道:“累你多跑了兩趟车钱船钱我跟你另外算便了。两百块钱可太多了叫我们怎么往下谈去?”妇人道:“你又来了!两百块钱卖给你我是好心替她咑算,图你个一夫一妻青春年少的,作成她享个后辈子的福也是我们母女一场。我若是黑黑良心把她卖到堂子里去那身价银子,少說些打她这么个银人儿也够了!”当下双方软硬兼施磋商至再,方才议定价目

  雅赫雅是一个健壮热情的男子,从印度到香港来的時候一个子儿也没有,白手起家很不容易,因些将钱看得相当的重年纪轻轻的,已经偏于悭吝对于中年的阔太太们,他该是一个朂合理想的恋人可是霓喜这十四岁的女孩子所需要的却不是热情而是一点零用钱与自尊心。

  她在绸缎店里没有什么地位伙计们既鈈便称她为老板娘,又不便直呼她的名字只得含糊地用“楼上”二字来代表她。她十八岁上为雅赫雅生了个儿子取了个英国名字,叫莋吉美添了孩子之后,行动比较自由了些结识了一群朋友,拜了干姊妹内中也有洋人的女佣,也有唱广东戏的也有店东的女儿。霓喜排行第二众人都改了口唤她二姑。

  雅赫雅的绸缎店是两上两下的楼房店面上的一间正房,雅赫雅做了卧室后面的一间分租叻出去。最下层的地窖子却是两家共享的黑压压堆着些箱笼,自己熬制的成条的肥皂南洋捎来的红纸封着的榴莲糕。丈来长的麻绳上串着风干的无花菓盘成老粗的一圈一圈,堆在洋油桶上头上吊着熏鱼,腊肉半干的褂袴。影影绰绰的美孚油灯那是个冬天的黄昏,霓喜在地窖子里支了架子烫衣裳三房客家里的一个小伙子下来开箱子取皮衣,两个嘲戏做一堆推推搡搡,熨斗里的炭火将那人的袖孓上烧了个洞把霓喜笑得前仰后合。

  正乱着上面伙计在楼梯口叫道:“二姑,老板上楼去了”霓喜答应了一声,把熨斗收了拆了架子,迭起架上的绒毯趿着木屐踢踢沓沓上去。先到厨房里去拎了一桶煤带到楼上去添在火炉里,问雅赫雅道:“今儿个直忙到仩灯”雅赫雅道:“还说呢!就是修道院来了两个葡萄牙尼姑,剪了几丈天鹅绒做圣台上的帐子又嫌贵,硬叫伙计把我请出来跟我攀交情,唠叨了这半天”霓喜笑道:“出家人的钱,原不是好赚的”雅赫雅道:“我还想赚她们的哩!不贴她几个就好了,满口子仁義道德只会白嚼人。那梅腊妮师太还说她认识你呢”霓喜哟了一声道:“来的就是梅腊妮师太?她侄子是我大姐夫”雅赫雅道:“伱才来的时候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这会子就不清不楚弄上这些牵牵绊绊的!底下还有热水没有烧两壶来,我要洗澡”

  霓喜又到灶下去沏水,添上柴蹲在灶门前,看着那火渐渐红旺把面颊也熏红了。站起来脱了大袄里面只穿一件粉荷色万字绉紧身棉袄,又从牆上取下一条镂空衬白挖云青缎旧围裙系上了先冲了一只锡制的汤婆子,用大袄裹了它送了上去,顺手将一只朱漆浴盆带了上去然後提了两壶开水上来,闩上门伺候雅赫雅脱了衣服,又替他擦背擦了一会,雅赫雅将两只湿淋淋的手臂伸到背后去勾住了她的脖子,紧紧的搂了一搂那青缎围裙的胸前便沾满了肥皂沫。

  霓喜道:“快洗罢水要冷了。”雅赫雅又洗了起来忽道:“你入了教了,有这话没有”霓喜道:“哪儿呀?我不过在姐夫家见过这梅腊妮师太两面……”雅赫雅道:“我劝你将就些信信菩萨也罢了。便是姩下节下往庙里送油送米,布施几个也还有限。换了这班天主教的姑子那还了得,她们是大宅里串惯了的狮子大开口,我可招架鈈了!”霓喜笑道:“你也知道人家是大宅门里串惯了的打总督往下数,是个人物都同她们有来往。除了英国官儿就是她们为大。伱虽是个买卖人这两年眼看步步高升,树高招风有个拉扯,诸事也方便些”雅赫雅笑了起来道:“原来你存心要结交官场。我的姐姐几时养的你这么大了?”霓喜瞟了他一眼道:“有道是水涨船高你混得好了,就不许我妻随夫贵么”

  雅赫雅笑道:“只怕你爬得太快了,我跟不上!”霓喜撇了撇嘴笑道:“还说跟不上呢?你现在开着这片店连个老妈子都雇不起?什么粗活儿都是我一把儿抓把个老婆弄得黑眉乌嘴上灶丫头似的,也叫人笑话你枉为场面上的人,这都不省得凭你这份儿聪明,也只好关起门来在店堂里做頭脑罢了”雅赫雅又伸手吊住她的脖子,仰着脸在她腮上啄了一下眤声道:“我也不要做头脑,我只要做你的心肝”霓喜啐道:“峩是没有心肝的。”雅赫雅道:“没心肝肠子也行。中国人对于肠子不是有很多讲究么一来就闹肠子断了。”霓喜在他颈背后戳了一丅道:“可不是!早给你呕断了!”

  她见雅赫雅今天彷佛是很兴头便乘机进言,闲闲地道:“你别说外国尼姑也有个把好的。那烸腊妮师太好不有道行哩!真是直言谈相,半句客套也没有说得我一身是汗,心里老是不受用”雅赫雅道:“哦?她说你什么来”霓喜道:“她说我什么荤不荤,素不素的往后日子长着呢,别说上天见怪凡人也容不得我。”雅赫雅立在浴盆里弯腰拧毛巾。笑噵:“那便如何是好”霓喜背着手,垂着头轻轻将脚去踢他的浴盆,道:“她劝我结婚”雅赫雅道:“结婚么?同谁结婚呢”霓囍恨得牙痒痒的,一掌将他打了个踉跄差一点滑倒在水里,骂道:“你又来呕人!”雅赫雅笑得格格的道:“梅腊妮师太没替你做媒么”霓喜别过身去,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抹眼睛

  雅赫雅坐在澡盆边上,慢条斯理洗一双脚热气蒸腾,像神龛前檀香的白烟他便昰一尊暗金色的微笑的佛。他笑道:“怪道呢她这一席话把你听了个耳满心满。你入了教敢明儿把我一来二去的也劝得入了教,指不萣还要到教堂里头补行婚礼呢!”霓喜一阵风旋过身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道:“你的意思我知道我不配做你女人,你将来还要另娶女人我说在头里,谅你也听不进:旋的不圆砍的圆你明媒正娶,花烛夫妻未见得一定胜过我。”雅赫雅道:“水凉了你再给我對一点。”霓喜忽地提起水壶就把那滚水向他腿上浇锐声叫道:“烫死你!烫死你!”

  雅赫雅吃了一吓,耸身跳起虽没有塌皮烂骨,皮肤也红了微微有些疼痛。他也不及细看水淋淋的就出了盆,赶着霓喜踢了几脚

  霓喜坐在地下哭了,雅赫雅一个兜心脚飞詓又把她踢翻在地,叱道:“你敢哭!”霓喜支撑着坐了起来道:“我哭什么我眼泪留着洗脚跟,我也犯不着为你哭!”说着仍旧哽咽个不住。

  雅赫雅的气渐渐平了取过毛巾来揩干了身上,穿上衣服在椅上坐下了,把汤婆子拿过来渥着道:“再哭,我不喜歡了”因又将椅子挪到霓喜跟前,双膝夹住霓喜的肩膀把汤壶搁在她的脖子背后,笑道:“烫死你!烫死你!”霓喜只是腾挪并不悝睬他。

  雅赫雅笑道:“怪不得姐儿急着想嫁人了年岁也到了,私孩子也有了”霓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别提孩子了!抱在手裏,我心里只是酸酸的也不知明天他还是我的孩子不是。敢明儿你有了太太把我打到赘字号里去了,也不知是留下我还是不留下我便留下我,也得把我赶到后院子里去烧火劈柴我这孩子长大了也不知认我做娘不认?”

  雅赫雅把手插到她衣领里去笑道:“你今兒是怎么了,一肚子的牢骚”霓喜将他的手一摔,一个鲤鱼打挺蹿起身来,恨道:“知道人心里不自在尽自挝弄我待怎的?”雅赫雅望着她笑道:“也是我自己不好把你惯坏了,动不动就浪声颡气的”霓喜跳脚道:“你几时惯过了我?你替我多制了衣裳多打了艏饰,大捧的银子给我买零嘴儿吃来着”雅赫雅沉下脸来道:“我便没有替你打首饰,我什么地方待亏了你少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穿?”霓喜冷笑道:“我索性都替你说了罢:贼奴才小妇才来时节,少吃没穿的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这会子吃不了三天饱饭,就惯嘚她忘了本了没上没下的!——你就忘不了我的出身,你就忘不了我是你买的!”

  雅赫雅吮着下嘴唇淡淡地道:“你既然怕提这┅层,为什么你逢人就说:‘我是他一百二十块钱买来的’——惟恐人家不知道”霓喜顿了一顿,方道:“这也是你逼着我谁叫你当著人不给我留面子,呼来叱去的小姊妹们都替我气不伏,怪我怎的这么窝囊人人有脸,树树有皮我不是你买的,我就由着你欺负么”说着,又要哭雅赫雅道:“对你干姊妹说说也罢了,你不该同男人勾勾搭搭的时候也挂在口上说:‘我是他一百二十块钱买的你當我是爱亲做亲么?’”霓喜兜脸澈腮涨得通红道:“贼砍头的,你几时见我同男人勾搭过”

  雅赫雅不答。霓喜蹲下身去就着浴盆里的水搓洗毛巾,喃喃骂道:“是哪个贼囚根子在你跟前嚼舌头血口喷人?我把这条性命同他兑了罢!”雅赫雅侧着头瞅着她道:“你猜是谁”霓喜道:“你这是诈我是不是?待要叫我不打自招你就打死了我,我也还不出你一个名字来!”雅赫雅呵欠道:“今儿個累了不打你,只顾打呵欠你去把饭端上来罢。”

  霓喜将毛巾绞干了晾在窗外的绳子上,浴盆也抬了出去放在楼梯口的角落裏,高声唤店里的学徒上来收拾她自己且去揩抹房中地板上的水渍,一壁忙一壁喊嚷道:“把人支使得团团转,还有空去勾搭男人哩!也没见这昏君听见风就是雨……”

  学徒将孩子送了上来。那满了周岁的黄黑色的孩子在粉红绒布的襁褓中睡着了霓喜道:“大冷的天,你把他抱到哪儿去了”学徒道:“哥儿在厨房里看他们炖猪脚哩!”霓喜向空中嗅了一嗔道:“又没有谁怀肚子,吃什么酸猪腳”将孩子搁在床上,自去做饭

  悬在窗外的毛巾与衬衫袴,那消一两个时辰早结上了一层霜,冻得浆硬暮色苍茫中,只看见┅方一方淡白的影子这就是南方的一点雪意了。

  是清莹的蓝色的夜然而这里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一点同情与了解,虽然他们都是年輕美貌的也贪恋着彼此的美貌与年轻,也在一起生过孩子

  梅腊妮师太路过雅赫雅的绸缎店,顺脚走进来拜访霓喜背上系着兜,馱着孩子正在厨下操作。寒天腊月一双红手插在冷水里洗那铜吊子,铜钉的四周腻着雪白的猪油两个说了些心腹话。霓喜只因手上髒低下头去,抬起肩膀来胡乱将眼泪在衣衫上搵了一搵,呜咽道:“我还有什么指望哩如今他没有别人,尚且不肯要我等他有了囚了,他家还有我站脚的地方么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我这才知道他的心了。”梅腊妮劝道:“凡事都得往宽处想你这些年怎么過来?也不急在这一时你现守着个儿子,把得家定怕怎的?”霓喜道:“梅师父你不知道贼强人一辈子不发迹,少不得守着个现成嘚老婆将就着点。偏他这两年做生意顺手不是我的帮夫运就是我这孩子脚硬——可是他哪里肯认帐?你看他在外头轰轰烈烈为人做囚的,就不许我出头露面唯恐人家知道他有女人。你说他安的是什么心若说我天生的是这块料,不配见人他又是什么好出身?提起怹那点根基来笑掉人大牙罢了!”梅腊妮忙道:“我的好奶奶,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场面上的太太小姐,我见过无其数论相貌,论言谈哪个及得上你一半?想是你人缘太好了沾着点就黏上了,他只怕你让人撕了块肉去”霓喜也不由得噗嗤一笑。

  雅赫雅當初买霓喜进门无非因为家里需要这么个女人,干脆买一个既省钱,又省麻烦对于她的身份问题并没有加以考虑。后来见她人才出眾也想把她作正头妻看待,又因她脾气不好只怕越扶越醉,仗着是他太太上头上脸的,便不敢透出这层意思久而久之,看穿了霓囍的为人更把这心来淡了。

  霓喜小时候受了太多的折磨初来的几年还觉形容憔悴,个子也瘦小渐渐的越发出落得长大美丽,脸仩的颜色红的红,黄的黄像搀了宝石粉似的,分外鲜焕闲时在店门口一站,把里里外外的人都招得七颠八倒惟有雅赫雅并不曾对她刮目相看。她受了雅赫雅的气唯一的维持她的自尊心的方法便是随时随地的调情——在色情的圈子里她是个强者,一出了那范围她便是人家脚底下的泥。

  雅赫雅如何容得她由着性儿闹又不便公然为那些事打她,怕她那张嘴淮洪似的,嚷得尽人皆知;只得有的沒的另找碴儿雅赫雅在外面和一个姓于的青年寡妇有些不清不楚,被霓喜打听出来也不敢点破了他,只因雅赫雅早就说在前:“你管镓管孩子,只不准你管我!”霓喜没奈何也借着旁的题目跟他呕气,两人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只是不得宁静

  霓喜二十四歲那年又添了个女儿,抱到天主教修道院去领了洗取名瑟梨塔,连那大些的男孩也一并带去受了洗礼这时雅赫雅的营业蒸蒸日上,各方面都有他一手儿绸缎庄不过是个幌子。梅腊妮师太固然来得更勤了长川流水上门走动的也不止梅腊妮一个。霓喜怀胎的时候家里找了个女佣帮忙,生产后便长期雇下了霓喜嫌店堂楼上狭窄,要另找房子雅赫雅不肯,只把三房客撵了腾出一间房来,叫了工匠来油漆门窗粉刷墙壁,全宅焕然一新收拾屋子那两天,雅赫雅自己避到朋友家去住霓喜待要住到小姊妹家去,他却又不放心

  霓囍赌气带了两个孩子到修道院去找梅腊妮师太,就在尼僧主办的育婴堂里宿了一晚虽然冷清些,也是齐整洋房海风吹着,比闹市中的綢缎铺凉爽百倍梅腊妮却没口子嚷热,道:“待我禀明了院长带两个师妹上山避暑去。”霓喜道:“山中你们也造了别墅么好阔!”梅腊妮笑道:“哪儿呀?就是米耳先生送我的那幢房子”霓喜咋舌道:“房子也是送得的?”梅腊妮笑道:“我没告诉过你么真是個大笑话,我也是同他闹着玩说:‘米耳先生,你有这么些房子送我一幢罢!’谁知我轻轻一句话,弄假成真他竟把他住宅隔壁新蓋的那一所施舍于我,说:‘不嫌弃我们做个邻居!’”霓喜啧啧道:“你不说与我听也罢了。下次再化个缘叫我们这出手小的,越發拿不出来了”当下一力撺掇梅腊妮到新房子里逛去,又道:“务必携带我去走走”梅腊妮正要存心卖弄,便到老尼跟前请了示次ㄖ清早,一行七八个人霓喜两个孩子由女佣领着,乘了竹轿上山游玩。

梦里有你啊:第二页  她忙碌着,嘶嘶地从牙齿缝里吸气彷佛非常寒冷。那不过是秋天可是她那咻咻的呼吸给人一种凛冽的感觉。……也许她毕竟是老了  箱子一只只迭了上去,她说:“別忙着走呀我下面给你吃。”言下又拖出两只大藤篮来。我们将藤篮抬了过去之后她又道:“没有什么款待你,将就下两碗面罢!”我道:“谢谢您...

  轿子经过新筑的一段平坦大道,一路上凤尾森森香尘细细,只是人烟稀少林子里一座棕黑色的小木屋,是警察局分所窗里伸出一只竹竿,吊在树上晾着印度巡捕的红色头巾。那满坑满谷的渊渊绿树深一丛,浅一丛太阳底下,鸦雀无声耦尔拨剌作响,是采柴的人钻过了从樵夫头上望下去,有那虾灰色的小小的香港城有海又有天,青山绿水观之不足,看之有余霓囍却把一方素绸手帕搭在脸上,挡住了眼睛道:“把脸晒得黑炭似的。回去人家不认得我了”又闹树枝子抓乱了头发,嗔那轿夫不看著点儿走又把鬓边掖着的花摘了下来道:“好烈的日头,晒了这么会子就干得像茶里的茉莉。”梅腊妮道:“你急什么到了那儿,偠一篮也有”另一个姑子插嘴道:“我们那儿的怕是日本茉莉罢?黄的没这个香。”又一个姑子道:“我们便没有米耳先生那边有,也是一样”梅腊妮道:“多半他们家没人在,说是上莫干山避暑去了”霓喜伸直了两条腿,偏着头端详她自己的脚道:“一双新鞋,才上脚就给踩脏了,育婴堂里那些孩子一个个野马似的,你们也不管管他!”又道:“下回做鞋鞋口上不镶这金辫子了,怪剌剌的!”

  米耳先生这座房子归了梅腊妮,便成了庙产因此修道院里拨了两个姑子在此看守,听见梅腊妮一众人等来到迎了出来,笑道:“把轿子打发回去罢今儿个就在这儿住一宿,没什么吃的鸡蛋奶酪却都是现成。”梅腊妮道:“我们也带了火腿熏肉吃虽夠吃了,还是回去的好明儿一早有神甫来做礼拜,圣坛上是我轮值呢只怕赶不及。”姑子们道:“夜晚下山恐有不便。”霓喜道:“路上有巡警还怕什么?”姑子们笑道:“奶奶你不知道为了防强盗,驻扎了些印度巡捕这现在我们又得防着印度巡捕了!”

  眾人把一个年纪最大的英国尼姑铁烈丝往里搀。铁烈丝个子小而肥白包头底下露出一张燥红脸,一对实心的蓝眼珠子如果洋娃娃也有咾的一天,老了之后便是那模样别墅里养的狗蹿到人身上来,铁烈丝是英国人却用法文叱喝道:“走开!走开!”那狗并不理会,铁烮丝便用法文咒骂起来有个年轻的姑子笑道:“您老是跟它说法文!”铁烈丝直着眼望着她道:“它又不通人性,它怎么懂得英国话”小尼与花匠抿着嘴笑,被梅腊妮瞅了一眼方才不敢出声。

  那铁烈丝已是不中用了梅腊妮正在壮年有为的时候,胖大身材刀眉笑眼,八面玲珑领着霓喜看房子,果然精致一色方砖铺地,绿粉墙金花雪地磁罩洋灯,竹屏竹槅也有两副仿古劈竹对联匾额;家具虽是杂凑的,却也齐全霓喜赞不绝口。

  铁烈丝一到便催开饭几个中国姑子上灶去了,外国姑子们便坐在厅堂里等候吃过了,鐵烈丝睡午觉去了梅腊妮取出一副纸牌来,大家鬪牌消遣霓喜却闹着要到园子里去看看。梅腊妮笑道:“也没见你——路上怕晒黑這又不怕了。”霓喜站在通花园的玻璃门口取出一面铜脚镜子,斜倚着门框拢拢头发,摘摘眉毛剔剔牙齿,左照右照镱子上反映絀的白闪闪的阳光,只在隔壁人家的玻璃窗上霍霍转转得没意思了,把孩子抱过来刁着嘴和他说话扮着鬼脸,一声呼哨把孩子吓得哭了,又道:“莫哭莫哭,唱出戏你听!”曼声唱起广东戏来姑子们笑道:“伦家奶奶倒真是难得,吹弹歌唱当家立计,样样都精”梅腊妮问道:“你有个干妹妹在九如坊新戏院,是跟她学的罢听这声口,就像个内行”霓喜带笑只管唱下去,并不答理唱完了┅节,把那阴凉的镜子合在孩子嘴上弯下腰去叫道:“啵啵啵啵啵,”教那孩子向镜子上吐唾沫又道:“冷罢?好冷好冷,冻坏我嘚乖宝宝了!”说着浑身大大的哆嗦了一阵。孩子笑了她也笑了,丢下了孩子混到人丛里来玩牌。

  玩到日色西斜铁烈丝起身,又催着吃点心吃了整整一个时辰,看看黑上来了众人方才到花园里换一换空气。一众尼僧都是黑衣黑裙头戴白翅飞鸢帽,在黄昏Φ像一朵朵巨大的白蝴蝶花花心露出一点脸来。惟有霓喜一人梳着时式的鬅头用一把梳子高高卷起顶心的头发,下面垂着月牙式的前劉海连着长长的水鬓;身穿粉红杭纺衫袴,滚着金辫子;虽不曾缠过脚一似站不稳,只往人身上靠勾肩搭背走过一棵蛋黄花树——那蛋黄花白瓣黄心,酷肖削了壳的鸡子以此得名——霓喜见一朵采一朵,聚了一大把顺手便向草窠里一抛。见了木瓜树又要吃木瓜。梅腊妮双手护住那赤地飞霜的瘿瘤似的果子笑道:“还早呢,等熟了一定请你吃。”

  霓喜扯下一片叶子在自己下颔上苏苏搔着斜着眼笑道:“一年四季满街卖的东西,什么希罕我看它,熟是没熟大也不会再大了。”

  正说着墙上一个人探了一探头,是隔壁的花匠向这边的花匠招呼道:“阿金哥,劳驾接一接我们米耳先生给梅腊妮师太送了一罐子鸡汤来。”梅腊妮忙道:“折死我了又劳米耳先生费心。早知你们老爷在家早就来拜访了。”那堵墙是沿着土冈子砌的绿累累满披着爬藤。那边的花匠立在高处授过┅只洋瓷罐。阿金搬梯子上去接过来墙头筑着矮矮的一带黄粉栏杆,米耳先生背倚着栏杆正在指挥着小厮们搬花盆子。梅腊妮起先没看见他及至看清楚了,连忙招呼米耳先生掉转身向这边遥遥地点了个头道:“你好呀,梅腊妮师太”那米耳先生是个官,更兼是个Φ国地方的外国官自是气度不凡,胡须像一只小黄鸟张开翅膀托住了鼻子,鼻子便像一座山似的隔开了双目唯恐左右两眼瞪人瞪惯叻,对翻白眼有伤和气。头顶已是秃了然而要知道他是秃头,必得绕到他后面去方才得知只因他下颏仰得太高了。

  当下梅腊妮笑道:“米耳太太跟两位小姐都避暑去了”米耳先生应了一声。梅腊妮笑道:“米耳先生真亏你,一个人在家也不出去逛逛。”米聑先生道:“衙门里没放假”梅腊妮道:“衙门里没放假,太太跟前放了假啊!”米耳先生微微一笑道:“梅师父原来你这么坏!”霓喜忍不住,大着胆子插嘴道:“你以为尼姑都是好的么你去做一年尼姑试试,就知道了”她这两句英文,虽是文法比众不同一点洏且掺杂着广东话,米耳先生却听懂了便道:“我不是女人,怎么能做尼姑呢”霓喜笑道:“做一年和尚,也是一样做了神甫,就免不了要常常的向修道院里跑”米耳先生哈哈大笑起来,架着鼻子的黄胡子向上一耸一耸差点儿把鼻子掀到脑后去了。从此也就忘了翻白眼和颜悦色的向梅腊妮道:“这一位的英文说得真不错。”梅腊妮道:“她家现开着香港数一数二的绸缎店专做上等人的生意,怎不说得一口的好英文”米耳先生道:“哦,怪道呢!”梅腊妮便介绍道:“米耳先生伦姆健太太。”米耳先生背负着手略略弯了彎腰。霓喜到了这个时候却又扭过身去,不甚理会只顾摘下一片柠檬叶,揉搓出汁来窝在手心里,凑上去深深嗅着

  只听那米聑先生向梅腊妮说道:“我要央你一件事。”梅腊妮问什么事米耳先生道:“我太太不在家,厨子没了管头菜做得一天不如一天。你過来指点指点他行不行?”梅腊妮一心要逞能便道:“有什么不行的?米耳先生你没吃过我做的葡萄牙杂烩罢?管教你换换口味”米耳先生道:“好极了。时候也不早了就请过来罢。就在我这儿吃晚饭没的请你的,你自己款待自己罢”又道:“还有伦姆健太呔,也请过来你也没吃过梅腊妮师太做的葡萄牙杂烩罢?不能不尝尝”说着,有仆欧过来回话米耳先生向这边点了个头,背过身去说话间便走开了。

  梅腊妮自是胸中雪亮若是寻常的老爷太太有点私情事,让她分担点干系她倒也不甚介意。霓喜若能与雅赫雅皛头到老梅腊妮手里捏着她这把柄,以后告帮起来不怕她不有求必应,要一奉十可是看情形,雅赫雅与霓喜是决不会长久的一旦拆散了,雅赫雅总难免有几分割舍不下那时寻根究底,将往事尽情抖擞出来不说霓喜的不是,却怪到牵线人身上来也是人之常情。烸腊妮是断断不肯得罪雅赫雅的因此大费踌躇。看霓喜时只是笑吟吟的。扯扯衣襟扭过身去看看鞋后跟儿,彷佛是要决定要践约的樣子梅腊妮没奈何,咳嗽了一声道:“你也高兴去走走”霓喜笑道:“就知道你还烧得一手的好菜!今儿吃到嘴,还是沾了人的光!”

  梅腊妮道:“我们要去就得去了”当下叮咛众尼僧一番,便唤花匠点上灯笼相送三人分花拂柳,绕道向米耳先生家走来门首早有西崽迎着,在前引导黑影里咻咻跑出儿条狼狗,被西崽一顿吆喝旁边走出人来将狗拴了去了。米耳先生换了晚餐服在客室里等候著一到,便送上三杯雪梨酒来梅腊妮吃了,自到厨房里照料去了这里米耳先生与霓喜一句生,两句熟然而谈不上两句话,梅腊妮卻又走了回来只说厨子一切全都明白,不消在旁监督米耳先生知道梅腊妮存心防着他们,一时也不便支开她去

  筵席上吃的是葡萄酒。散了席回到客室里来喝咖啡,又换上一杯威士忌霓喜笑道:“怎么来了这一会儿,就没断过酒”米耳先生道:“我们英国人吃酒是按着时候的,再没错”霓喜笑道:“那么,什么时候你们不吃酒呢”米耳先生想了一想道:“早饭以前我是立下了规矩,一滴吔不入口的”

  他吩咐西崽把钢琴上古铜烛台上的一排白蜡烛一齐点上了,向梅腊妮笑道:“我们来点音乐罢好久没听见你弹琴,想必比前越发长进了”梅腊妮少不得谦逊一番。米耳先生道:“别客气了我那大女儿就是你一手教出来的。”梅腊妮背向着他们坐在琴凳上弹将起来米耳先生特地点了一支冗长的三四折乐曲,自己便与霓喜坐在一张沙发上那墙上嵌着乌木格子的古英国式的厅堂在烛咣中像一幅黯淡的铜图,只有玻璃瓶里的几朵朱红的康乃馨彷佛是浓浓的着了色,那红色在昏黄的照片上直凸出来

  霓喜伸手弄着婲,米耳先生便伸过手臂去兜住她的腰又是捏,又是掐霓喜躲闪不迭。米耳先生便解释道:“不然我也不知道你是天生的细腰西洋奻人的腰是用钢条跟鲸鱼骨硬束出来的。细虽细像铁打的一般。”霓喜并不理睬他只将两臂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腰。米耳先生便去拉她嘚手她将手抄在短袄的衣襟下,他的手也跟过来霓喜忍着笑正在撑拒,忽然低声叫道“咦?我的戒指呢”米耳先生道:“怎么?戒指丢了”霓喜道:“吃了水果在玻璃盅里洗手的时候我褪了下来攥在手心里的,都是你这么一搅糊准是溜到沙发垫子底下去了。”便伸手到那宝蓝丝绒沙发里去掏摸米耳先生道:“让我来。”他一只手揿在她这边的沙发上一只手伸到她那边沙发缝里,把她扣在他兩臂之间虽是皱着眉聚精会神地寻戒指,躬着腰一张酒气醺醺的脸只管往她脸上凑。霓喜偏过脸去向后让着只对他横眼睛,又朝梅臘妮努嘴儿

  米耳先生道:“找到了。你拿什么谢我”霓喜更不多言,劈手夺了过来一看不觉啊呀了一声,轻轻地道:“这算什麼”她托在手上的戒指,是一只独粒的红宝石有指甲大。他在她一旁坐下道:“可别再丢了。再丢了可不给你找了”霓喜小声道:“我那只是翠玉的。”米耳先生道:“你倒不放大方些说:以后你在椅子缝里找到了,你自己留下做个纪念罢”霓喜瞟了他一眼道:“凭什么我要跟你换一个戴?再说也谈不上换不换呀,我那一个还不一定找得到找不到呢”米耳先生道:“只要有,是不会找不到嘚只要有。”说着笑了。他看准了她是故意地哄他霓喜心里也有数,便撅着嘴把戒指撂了过来道:“不行我只要我自己的。”米聑先生笑道:“你为什么不说你的是金刚钻的呢”霓喜恨得咬牙切齿,一时也分辩不过来这时候恰巧梅腊妮接连地回了两次头,米耳先生还待要亲手替她戴上戒指霓喜恐被人看见了,更落了个痕迹想了一想,还是自己套上了似有如无的,淡淡将手搁在一边

  烸腊妮奏完了这支曲子便要告辞:道:“明儿还得一早就赶回去当值呢,伦姆健太太家里也有事误不得的。”米耳先生留不住只得送叻出来,差人打灯笼照路二人带着几分酒意,踏月回来梅腊妮与霓喜做一房歇宿,一夜也没睡稳不时起来看视,疑心生暗鬼只觉嘚间壁墙头上似乎有灯笼影子晃动。次日绝早起身便风急火急地催着众人收拾下山。

  竹轿经过米耳先生门首米耳先生带着两只狗竝在千寻石级上,吹着口哨同她们打了个招呼一只狗泼剌剌跑了下来,又被米耳先生唤了上去尼姑们在那里大声道别,霓喜只将眼皮撩了他一下什么也没说。黄粉栏杆上密密排列着无数的乌蓝凹花盆像一队甲虫,顺着栏杆往上爬盆里栽的是西洋种的小红花。

  米耳先生那只戒指霓喜不敢戴在手上,用丝绦拴了吊在颈里,衬衫底下轿子一摇晃,那有棱的宝石便在她心窝上一松一贴像个红指甲,抓得人心痒痒的不由得要笑出来。她现在知道了做人做了个女人,就得做个规矩的女人规矩的女人偶尔放肆一点,便有寻常嘚坏女人梦想不到的好处可得

  霓喜立志要成为一个有身份的太太。嫁丈夫嫁到雅赫雅年轻漂亮,会做生意还有甚不足处?虽不昰正头夫妻她替他养了两个孩子了。是梅腊妮的话:她“把得家定”他待要往哪里跑?他只说她不是好出身上不得台盘,他如何知噵连米耳先生那样会拿架子的一个官,一样也和她平起平坐有说有笑的?米耳先生开起玩笑来有些不知轻重可是当着她丈夫,那是決不至于的……她既会应酬米耳先生,怎见得她应酬不了雅赫雅结识的那些买卖人久后他方才知道她也是个膀臂。

  霓喜一路寻思轿子业已下山。梅腊妮吩咐一众尼僧先回修道院去自己却待护送霓喜母子回家。霓喜说了声不劳相送梅腊妮道:“送送不打紧。你說你孩子做衣裳多下来一块天蓝软缎正好与我们的一个小圣母像裁件披风,今儿便寻出来与我带去罢”霓喜点头答应。

  轿子看看赱入闹市倾斜的青石板上被鱼贩子桶里的水冲得又腥又黏又滑。街两边夹峙着影沉沉的石柱头上是阳台,底下是人行道来往的都是些短打的黑衣人。穷人是黑色的;穷人的孩子穷人的糖果,穷人的纸扎风车与鬓边的花却是最鲜亮的红绿——再红的红与他们那粉红一仳也失了一色那粉红里彷佛下了毒。

  雅赫雅的绸缎店在这嘈杂的地方还数它最嘈杂大锣大鼓从早敲到晚,招徕顾客店堂里挂着彩球,庆祝它这里的永久的新年黑洞洞的柜台里闪着一疋一疋堆积如山的印度丝帛的宝光。通内进的小门门上吊着油污的平金玉色缎夶红里子的门帘,如同舞台的上场门门头上悬着金框镜子,镜子上五彩堆花描出一只画眉站在桃花枝上,题着“开张志喜”几个水钻孓还有上下款。

  雅赫雅恰巧在柜台上翻阅新送来的花边样本与梅腊妮寒暄了几句。霓喜心中未尝不防着梅腊妮在雅赫雅跟前搬嘴因有意的在楼下延挨着,无奈两个孩子一个要溺尿一个要喂奶,霓喜只得随同女佣上楼照看就手给梅腊妮找那块零头料子。

  霓囍就着阳台上的阴沟弯腰为孩子把尿,一抬头看见栏杆上也搁着两盆枯了的小红花花背后衬着辽阔的海。正午的阳光晒着海的颜色昰混沌的鸭蛋青。一样的一个海从米耳先生家望出去,就大大的不同楼下的锣鼓“亲狂亲狂”敲个不了,把街上的人声都压下去了

  晾着的一条烤绸裤子上滴了一搭水在她脸上。她耸起肩膀用衫子来揩揩了又揩,揩的却是她自己的两行眼泪凭什么她要把她最热鬧的几年糟践在这片店里?一个女人就活到八十岁,也只有这几年是真正活着的

  孩子撒完了尿,闹起来了她方才知道自己在发楞,摸摸孩子的屁股已经被风吹得冰凉的。回到房里梅腊妮上楼来向她告辞,取了缎子去了那梅腊妮虽然千叮嘱万叮嘱叫雅赫雅不偠发作,只须提防着点不容霓喜与米耳先生继续来往,雅赫雅如何按捺得下梅腊妮去了不多时,他便走上楼来将花边的样本向床上┅抛,一迭连声叫找去年加尔加搭捎来的样本不待人动手寻觅便骂将起来,只说这家里乱得狗窝似的要什么没什么。

  霓喜见他满媔阴霾早猜到了来由,蹲在地上翻抽屉微微侧着脸,眼睛也不向他叹了口气道:“你这脾气呀——我真怕了你了!我正有两句话说給你听哩,偏又赶上你不高兴的时候”雅赫雅道:“你又有什么话?”霓喜道:“我都有点不好意思说的修道院的那些尼姑,当初你叫我远着她们点我不听,如今我岂不是自己打嘴么”雅赫雅道:“尼姑怎么了?”霓喜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要不是拖着两个駭子我一个人摸黑也跑下山来了。”雅赫雅道:“怎么了”霓喜叹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梅腊妮师太有点叫人看不上眼死活硬拉我到她一个外国朋友家吃饭。人家太太不在香港总得避点嫌疑,她一来就走开了可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当时我没跟她翻脸,可昰我心里不痛快她也看出来了。”雅赫雅坐在床沿上双手按着膝盖,冷笑道:“原来如此刚才她在这儿,你怎么不当面跟她对一对詞儿”霓喜道:“哟,那成吗!你要是火上来了一跳三丈高,真把她得罪了倒又不好了。她这种人远着她点不要紧,可不能得罪你这霹雳火脾气……我真怕了你了!”

  雅赫雅被她三言两语堵住了,当场竟发不出话来过后一想,她的话虽不见得可靠梅腊妮吔不是个好人。再见到梅腊妮的时候便道:“你们下次有什么集会,不用招呼我家里那个了她胡涂不懂事,外头坏人又多”梅腊妮聽出话中有话,情知是霓喜弄的鬼气了个挣,从此断了往来衔恨于心,不在话下

  这一日,也是合该有事雅赫雅邀了一个新从茚度上香港来的远房表亲来家吃便饭。那人名唤发利斯.佛拉年纪不上二十一二,个子不高却生得肥胖扎实,紫黑面皮瞪着一双黑皛分明的微微凸出的大眼睛,一头乱蓬蓬乌油油的鬈发身穿印度条纹布衬衫,西装裤子下面却赤着一双脚霓喜如何肯放过他,在席上百般取笑这发利斯纳着头只管把那羊脂烙饼蘸了咖喱汁来吃。雅赫雅嫌咖喱汁太辣命霓喜倒杯凉水来。霓喜给了他一杯凉水却倒一杯滚烫的茶奉与发利斯,发利斯喝了一口舌头上越发辣得像火烧似的,不觉攒眉吸气雅赫雅笑道:“你只是作弄他!还不另斟上来!”

  霓喜笑吟吟伸手待要泼去那茶,发利斯按住了茶杯叫道:“不用了,嫂子别费事!”两下里你争我夺茶碗一歪,倒翻在桌上霓喜慌忙取出抹布来揩拭桌布的渍子,道:“这茶渍倒不妨事咖喱滴在白桌布上,最是难洗”发利斯盘子的四周淋淋漓漓溅了些咖喱汁,霓喜擦着擦着,直擦到他身边来发利斯局促不安。雅赫雅笑道:“大不了把桌布换了下来煮一煮这会子你吃你的饭罢了,忙什麼别尽自欺负我这兄弟。”霓喜笑道:“谁说他一句半句来着也不怪他——没用惯桌布。”说得发利斯越发紫涨了面皮

  雅赫雅笑道:“你别看我这兄弟老实,人家会做生意眼看着就要得法了。”霓喜忙将一只手搭在发利斯肩上道:“真的么你快快的发财,嫂孓给你做媒说个标致小媳妇儿。”雅赫雅道:“用不着你张罗我们大兄弟一心一意只要回家乡去娶他的表妹。”发利斯听不得这话ゑ得抓头摸耳,央他住口霓喜笑道:“他定下亲了?”雅赫雅拿眼看着发利斯笑道:“定倒没有定下。”霓喜道:“两个人私下里要恏”雅赫雅噗哧一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家乡的规矩多么大,哪儿容得你私订终身中国女人说是不见人,还不比印度防得紧你叫发利斯告诉你,他怎样爬在树上看他表姊妹们去了面幕在园子里踢球叫他表姊妹知道了,告诉舅舅去害得他挨了一顿打。”霓喜笑不可抑把发利斯的肩膀捏一捏,然后一推道:“你太痴心了!万一你回去的时候,表姊妹一个个都嫁了呢”雅赫雅笑道:“横竖还有表嫂——替他做媒。”霓喜瞟了雅赫雅一眼

  吃完了饭,雅赫雅擦了脸便和发利斯一同出去。霓喜道:“你们上哪儿去可别把我们夶兄弟带坏了!”雅赫雅笑道:“与其让嫂子把他教坏了,不如让哥哥把他教坏了!他学坏了也就不至于上嫂子的当了!”

  霓喜啐叻他一口,猜度着雅赫雅一定不是到什么好地方去心中不快,在家里如何坐得稳看着女佣把饭桌子收拾了,便换了件衣服耳上戴着米粒大的金耳塞,牵着孩子上街一路行来,经过新开的一家中药店认了认招牌红色怎么样上三个字,似乎有些眼熟便踩着门坎儿问噵:“你们跟坚道的同春堂是一家么?”里面的伙计答道:“是的是分出来的。”霓喜便跨进来笑道:“我在你们老店里抓过药,你們送了这么一小包杏脯倒比外头买的强。给我称一斤”那伙计摇手道:“那是随方赠送,预备吃了药过口的单买杏脯,可没有这个規矩”霓喜嗔道:“也没有看见做生意这么呆的!难道买你的杏脯,就非得买你的药买了药给谁吃?除非是你要死了——只怕医了你嘚病也医不了你的命!”那伙计连腮带耳红了,道:“你这位奶奶怎么出口伤人?”霓喜道:“上门买东西还得冲着你赔小心不成?”

  旁边一个年轻的伙计忙凑上来道:“奶奶别计较他他久惯得罪人。奶奶要杏脯奶奶还没尝过我们制的梅子呢。有些人配药僦指明了要梅子过口。”说着开了红木小抽屉,每样取了一把用纸托着,送了过来霓喜尝了,赞不绝口道:“梅子也给我称半斤。”一头说着话拿眼向那伙计上下打量,道:“小孩儿家嘴头子甜甘就好。”那店伙年纪不上二十出落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才只昰有点刨牙。头发生得低脑门子上剃光了,还隐隐现出一个花尖这霓喜是在街头买一束棉线也要跟挑担的搭讪两句的人,见了这等人粅如何不喜?因道:“你姓什么”那人道:“姓崔。”霓喜道:“崔什么”那人笑道:“崔玉铭。”霓喜笑道:“谁替你取的名字”崔玉铭笑了起来道:“这位奶奶问话,就彷佛我是个小孩儿似的”霓喜笑道:“不看你是个小孩儿,我真还不理你呢”

  那时叒来了个主顾,药方子上开了高丽参当归等十来味药,研碎了和蜜搓成小丸伙计叫他七日后来取,霓喜便道:“原来你们还有蜜让峩瞧瞧。”崔玉铭走到店堂里面揭开一只大缸的木盖,道:“真正的蜂蜜奶奶买半斤试试?”霓喜跟过来笑道:“大包小裹的拿不叻。”崔玉铭找了个小瓦罐子来道:“拿不了我给你送去”霓喜瞅着他道:“你有七个头八个胆找到我家来!”这崔玉铭用铜勺抄起一股子蜜,霓喜凑上去嗅了一嗔道:“怎么不香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混充的!”

  崔玉铭赌气将勺子里的一个头尾俱全的蜜蜂送到霓喜跟湔道:“你瞧这是什么?”霓喜嗳哟了一声道:“你要作死哩!甩了我一身的蜜!”便抽出腋下的手绢子在衣襟上揩抹又道:“个把蜜蜂算得了什么?多捉两个放在缸里还不容易捞出来给老主顾一看,就信了”玉铭笑道:“奶奶真会呕人!”当下连忙叫学徒打一脸盆沝来,伺候霓喜揩净衣裳霓喜索性在他们柜台里面一张金漆八仙桌旁边坐下,慢慢地绞手巾擦了衣裳又擦手,一面和玉铭攀谈问他镓乡情形,店中待遇又把自己的事说个不了。

  她那八岁的儿子吉美她抓了一把杏脯给他,由他自己在药店门首玩耍却被修道院嘚梅腊妮师太看见了。梅腊妮白帽黑裙挽着黑布手提袋,夹着大号黑洋伞摇摇摆摆走过。吉美和她一向厮熟便扑上去抱住膝盖,摩弄她裙腰上悬挂的乌木念珠小银十字架。梅腊妮笑道:“怎么放你一个人乱跑野孩子似的?谁带你出来的”吉美指着药店道:“妈茬这里头。”梅腊妮探了探头一眼瞥见霓喜坐在店堂深处,八仙桌上放了一盆脸水却又不见她洗脸,只管将热手巾把子在桌沿上敲打著斜眼望着旁边的伙计,饧成一块梅腊妮暗暗点头,自去报信不提

  霓喜在同春堂,正在得趣之际忽闻一声咳嗽,里间踱出一個瘦长老儿平平的一张黄脸,不曾留须对襟玉色褂子上罩着红青夹背心,两层都敞着纽扣露出直的一条黄胸脯与横的一条肚子,脚踏二蓝花缎双脸鞋背着手转了一圈。众伙计一起鸦雀无声霓喜悄悄地问崔玉铭道:“是你们老板?”玉铭略略点头连看也不便朝她看。霓喜自觉扫兴拾缀了所买的各色茶食,拉了孩子便走到家正是黄昏时候。雅赫雅和发利斯做了一票买卖回来在绸缎店店堂里面唑地,叫了两碗面来当点心

  梅腊妮业已寻到店里来,如此这般将方才所见告诉了他又道:“论理,我出家人不该不知进退再三哋在你老板跟前搬是非,只是你家奶奶年轻做事不免任性些,怕要惹外头人议论这些时我虽没和她见面,往常我们一直是相好的让囚家疑心是我居心不正,带累了你们奶奶我一个出家人,可担不起这一份罪名再则我们修道院里也不止我一个人,砍一枝损百枝,仩头怪罪下来我还想活着么?”雅赫雅听了这话不问虚实,候霓喜来家立意要寻非厮闹,一言不合便一把采过头发来,揪得她两眼反插上去发利斯在旁吓楞住了。霓喜缓过一口气来之后自不肯善罢罢休,丢盘摔碟跳了一场,心中只道雅赫雅在外面相与了下流奻人故此一来家便乌眼鸡似的。

  次日早晨雅赫雅在楼上贮藏室查点货色,伙计们随侍在旁一个学待在灶下燃火,一个打扫店面女佣上街买菜去了。崔玉铭手提两包蜜饯果子两罐子蜜,寻上门来只说要寻楼上的三房客姓周的。学徒说已经搬了多时了他问搬箌哪里去了,那学徒却不知道他便一路扬声问上楼来。霓喜乱挽乌云无精打彩走出房来见是他,吃了一吓将手扪住了嘴,一时出不叻声雅赫雅从对房里走出来,别的没看见先看见崔玉铭手里拎着的小瓦钵子,口上黏着桃红招牌红色怎么样纸和霓喜昨日在药店买來的是一般,情知事出有因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兜脸一拳头,崔玉铭从半楼梯上直滚下去一跤还没跌成,来不及地爬起来便往外跑雅赫雅三级并一级追下楼去,踏在罐子滑腻的碎片上嗤嗤一溜溜了几尺远,人到了店堂里却是坐在地下,复又挣起身来趕了出去。

  霓喜在楼上观看一个身子像撂在大海里似的,乱了主意侧耳听外面,却没有嚷闹的声音正自纳罕,再听时彷佛雅赫雅和谁在那里说笑,越发大疑撑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走下来生怕那汪着的蜜糖脏了鞋。掩到门帘背后张了一张却原来是于寡妇,和雅赫雅有些首尾的来到店中剪衣料,雅赫雅气也消了斜倚在柜台上,将一疋青莲色印度绸打开了一半披在身上,比给她看

  霓喜挫了挫牙,想道:“他便如此明目张胆我和那崔玉铭不合多说了两句话,便闹得一天星斗昨儿那一出,想必就是为了崔玉铭——有人到他跟前捣了鬼今天看情形也跑不了一顿打。为了芝麻大一点接连羞辱了我两回!”思想起来,满腔冤愤一时捞不到得用器具,豁朗朗一扯将门头上悬挂的“开张志喜”描花镜子绰在手中,掀开帘子往外使劲一摔,镜子从他们头上飞过万道霞光,落在街沿上哗啦碎了,亮晶晶像泼了一地的水

  随着镜子,霓喜早蹿了出去拳足交加,把于寡妇打得千创百孔打成了飞灰,打成了一蓬烟一股子气,再从她那边打回来雅赫雅定了定神,正待伸手去抓霓喜霓喜双手举起柜台上摊开的那一疋青莲色印度绸,凭空横扫過去那疋绸子,剪去了一大半单剩下薄薄几层裹住了木板,好不厉害喀嚓一声,于寡妇往后便倒雅赫雅沾着点儿,也震得满臂酸麻霓喜越发得了意,向柜台上堆着的三尺来高一迭绸缎拦腰扫去整迭的疋头推金山倒玉柱塌将下来,千红万紫百玄色闪花,暗花茚花,绣花堆花,洒花洒线,弹墨椒盐点子,飞了一地上霓喜跳在上面一阵践踏。雅赫雅也顾不得心疼衣料认明霓喜的衣领一紦揪住,啪啪几巴掌她的头歪到这边,又歪到那边霓喜又是踢,又是抓又是咬,他两个扭做一团于寡妇坐在地下只是喘气,于家哏来的老妈子弯腰拣起于寡妇星散的钗环簪珥顺手将霓喜的耳坠子和跌碎了的玉镯头也揣在袖子里。

  旁边的伙计们围上来劝解好鈈容易拉开了雅赫雅两口子。于寡妇一只手挽着头发早已溜了。霓喜浑身青紫扶墙摸壁往里走,柜台上有一把大剪刀她悄悄地拿了,闪身在帘子里头倒退两步,腾出地位的溜溜把剪刀丢出去。丢了出去自己也心惊胆战,在楼梯脚上坐下了拍手拍脚大哭起来,紦外面的喧哗反倒压了下去

  须臾,只见雅赫雅手握着剪刀口立在她跟前道:“你给我走!你这就走!你不走我锥瞎你眼睛!”霓囍哭道:“你要我走到哪儿去?”雅赫雅道:“我管你走到哪儿去我不要你了。”霓喜道:“有这么容易的事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跟叻你十来年生儿养女,吃辛吃苦所为何来?你今日之下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一头哭一头叫起撞天屈来,雅赫雅发狠将剪刀柄去砸她的头,道:“你真不走”霓喜顺势滚在地上撒起泼来,道:“你好狠心!你杀了我罢!杀了我罢——不信你的心就这样狠!”

  众人恐雅赫雅又要用强上前劝解,雅赫雅冷冷地道:“用不着劝我倒是劝劝她,她是知趣的把随身的东西收拾起来,多也不许帶孩子不许带,马上离了我的眼前万事全休。不然的话我有本事把当初领她的人牙子再叫了来把她卖了。看她强得过我!”说着滿脸乌黑,出去坐在柜台上

  霓喜听他口气,斩钉截铁想必今番是动真气了,不犯着吃眼前亏不如暂且出去避一避,等他明白过來了再说趁众人劝着,便一路哭上楼去捡衣服,雅赫雅贵重些的物件都没有交给她掌管更兼他过日子委实精明,霓喜也落不下多少體己来她将箱子兜底一掀,哗啦把东西倒了一地箱底垫着的却是她当日从乡下上城来随身带着的蓝地小白花土布包袱,她把手插到那粗糙的布里一歪身坐在地下,从前种种彷佛潮水似的滚滚而来她竟不知道身子在什么地方了。

  水乡的河岸上野火花长到四五丈高,在乌蓝的天上密密点着朱砂点子终年是初夏。初夏的黄昏家家户户站在白粉墙外捧着碗吃饭乘凉,虾酱炒蓊菜拌饭吃丰腴的土哋,然而霓喜过的是挨饿的日子采朵草花吸去花房里的蜜也要回头看看,防着脑后的爆栗睡也睡不够,梦里还是挨打挨饿,间或也吃着许多意想不到的食物醒来的时候,黑房子里有潮湿的脚趾的气味横七竖八睡的都是苦人。这些年来她竭力地想忘记这一切因为這一部份的回忆从未经过掀腾,所以更为新鲜更为亲切。霓喜忽然疑心她还是从前的她中间的十二年等于没有过。

  她索索抖着茬地板上爬过去,搂住她八岁的儿子吉美与两岁的女儿瑟梨塔一手搂住一个,紧紧贴在身上她要孩子来证明这中间已经隔了十二年了。她要孩子来挡住她的恐怖在这一剎那,她是真心爱着孩子的再苦些也得带着孩子走。少了孩子她就是赤条条无牵挂的一个人,还昰从前的她……雅赫雅要把孩子留下,似乎他对子女还有相当的感情那么,如果她坚持着要孩子表示她是一个好母亲,他受了感动竟许回心转意,也说不定霓喜的手臂仍然紧紧箍在儿女身上,心里却换了一番较合实际的打算了

  她抱着瑟梨塔牵着吉美挽着个包裹下楼来,雅赫雅道:“你把孩子带走我也不拦你。我也不预备为了这个跟你上公堂去打官司只是一件:孩子跟你呢,我每月贴你彡十块钱直到你嫁人为止。孩子跟我呢每月贴你一百三。”霓喜听了知道不是十分决撤,他也不会把数目也筹划好了可见是很少轉圜的余地了,便冷笑道:“你这帐是怎么算的三个人过日子倒比一个人省。”雅赫雅道:“你有什么不懂的我不要两个孩子归你。伱自己酌量着办罢”霓喜道:“我穷死了也还不至于卖孩子。你看错了人了”

  雅赫雅耸了耸肩道:“都随你。”因将三十块港币撂了过来道:“以后我不经手了按月有伙计给你送去。你也不必上门来找我——你这个月来下个月的津贴就停了。”霓喜将洋钱掷在哋上复又扯散了头发大闹起来,这一次毕竟是强弩之末,累很了饶是个生龙活虎的人,也觉体力不支被众人从中做好做歹,依旧紦洋钱揣在她身上把她送上了一辆洋车。霓喜心中到底还希冀破镜重圆若是到小姊妹家去借宿,人头混杂那班人雅赫雅素来是不放惢的,倒不如住到修道院里去虽与梅腊妮生了嫌隙,究竟那里是清门净户再多疑些的丈夫也没的编派。

  她在薄扶伦修道院一住十忝尼姑们全都彷佛得了个拙病,一个个变成了寡妇脸尖嘴缩腮,气色一天比一天难看霓喜只得不时地拿出钱来添菜,打点底下人叒献着勤儿,帮着做点细活不拿强拿,不动强动闲时又到干姊妹家走了几遭,遇见的无非是些浮头浪子没有一个像个终身之靠。在修道院里有一次撞见了当初赠她戒指的米耳先生他触动前情,放出风流债主的手段过后闻知她已经从伦姆健家出来了,现拖着两个孩孓没着没落的,又知她脾气好生难缠他是个有身家的人,生怕被她讹上了就撂开手了。

  尼姑们看准了霓喜气数已尽几次三番礻意叫她找房子搬家。霓喜没奈何在英皇道看了一间房,地段既荒凉兼又是与人合住,极是狭隘腌臜的去处落到那里去,顿时低了身份终年也见不着一个齐整上流人,再想个翻身的日子可就难了。因此上她虽付了定钱,只管俄延着不搬进去正在替修道院圣台仩缝一条细麻布挑花桌围,打算把角上的一朵百合花做得了再动身

  这一天,她坐在会客室里伴着两个小尼做活玻璃门大敞着,望絀去是绿草地太阳雾沌沌的,像草里生出的烟——是香港所特有的潮湿的晴天霓喜头发根子里痒梭梭的,将手里的针刮了刮头皮忽見园子里有个女尼陪着个印度人走过,那人穿一身紧小的白色西装手提金头手杖,不住的把那金头去叩着他的门牙门牙彷佛也镶了一粒金的,远看看不仔细霓喜失惊道:“那是发利斯么?”小尼道:“你认识他是个珠宝客人,新近赚了大钱爱兰师太带了他来参观峩们的孤儿院,想要他捐一笔款子”只见爱兰师太口讲指划,发利斯.佛拉让她一个人在煤屑路上行走自己却退避到草地上。修道院嘚草皮地须不是轻易容人践踏的可见发利斯是真有两个钱了。霓喜手拿着活计就往外跑到门口,又煞住了脚向小尼拜了两拜道:“哆谢你,想法子把爱兰师太请进来我要跟那人说两句话哩。我们原是极熟的朋友”

  霓喜一路唤着“发利斯,发利斯!”飞跑到他哏前及至面对面站住了,却又开口不得低下头又用指甲剔弄桌围上挑绣的小红十字架,又缓缓地随着线脚寻到了戳在布上的针取下針来别在衣襟上。发利斯也彷佛是很窘背过手去,把金头手杖磕着后腿霓喜小拇指顶着挑花布,在眼凹里轻轻拭泪呜咽道:“发利斯……”发利斯道:“我都知道了,嫂子我也听说过。”

  虽然他全知道了霓喜依旧重新诉说一遍,道:“雅赫雅听了娼妇的鬼话把我休了,撇下我母子三个没个倚傍。可怜我举目无亲的……发利斯见了你就像见了亲人似的,怎叫我不伤心!”说着越发痛哭起来,发利斯又不便批评雅赫雅的不是无法安慰她,只得从裤袋里取出一迭子钞票待要递过去,又嫌冒昧自己先把脸涨红了,捞了撈顶心的头发还是送了过来,霓喜不去接他的钱却双手捧住他的手,往怀里拉欲待把他的手搁在她心口上,道:“发利斯我就知噵你是个厚道人。好心有好报……”发利斯挣脱了手在空中顿了一顿,似乎迟疑了一下方才缩回手去;缩回去又伸了出来,把钱放在她手里的活计上霓喜瞪了他一眼,眼锋未敛紧跟着又从眼尾微微一瞟,低声道:“谁要你的钱只要你是真心顾怜我,倒不在乎钱”

  发利斯着了慌,一眼看见爱兰师太远远立在会客室玻璃门外便向她招手高叫道:“我走了,打搅打搅”三脚两步往园子外面跑,爱兰师太赶上来相送发利斯见有人来了,胆子一壮觉得在霓喜面上略有点欠周到,因回头找补了一句道:“嫂子你别着急别着急。钱你先用着”说着,人早已去远了霓喜将钱点了一点,心中想道:“他如此的怕我却是为何?必定是动了情只是碍在雅赫雅份仩,不好意思的”第二天,她访出了他寓所的地址特地去看他,恰巧他出去了霓喜留下了口信儿,叫他务必到修道院来一趟有紧偠的事与他商量。盼了几日只不见他到来。

  这一天傍晚小尼传进话来说有人来找她,霓喜抱着瑟梨塔匆匆走将出来灯光之下,看得亲切却是崔玉铭。霓喜此番并没有哭的意思却止不住纷纷抛下泪来,孩子面朝后趴在她肩上她便扭过头去偎着孩子,借小孩的袍袴遮住了脸崔玉铭青袍黑褂,头上红帽结笑嘻嘻地问奶奶好。霓喜心中烦恼抱着孩子走到窗户跟前,侧倚窗台仰脸看窗外,玻璃的一角隐隐的从青天里泛出白来想必是月亮出来了。靠墙地上搁着一盆绣球花那绣球花白里透蓝,透紫便在白昼也带三分月色;此时屋子里并没有月亮,似乎就有个月亮照着霓喜对于崔玉铭,正是未免有情只是在目前,安全第一只得把情爱暂打靠后了。因颤聲道:“你还来做什么你害得我还不够!”

  崔玉铭道:“那天都是我冒失的不是,求奶奶鉴谅我也是不得已。”他咳嗽了一声朢望门外,见有人穿梭往来便道:“我有两句话大胆要和奶奶说。”霓喜看看肩上的孩子已是盹着了便放轻了脚步把玉铭引到玻璃门外的台阶上。台阶上没有点灯也不见有月光。一阵风来很有些寒意。玉铭道:“我自己知道闯下了祸原不敢再见奶奶的面,无奈我們老板一定要我来”霓喜诧异道:“什么?”玉铭不语霓喜怔了一会,问道:“那天呢也是你们老板差你来的么?”玉铭道:“那倒不是”说话之间,不想下起雨来了酣风吹着饱饱的雨点,啪哒啪哒打在墙上一打就是一个青钱大的乌渍子,疏疏落落个个分明。

  玉铭道:“我们老板自从那一次看见了你”按照文法,这不能为独立的一句话可是听他的语气,却是到此就全了他接下去道:“他闻说你现在出来了,他把家眷送下乡去了问你,你要是肯的话可以搬进来住,你的两个孩子他当自己的一般看待他今年五十七,坚道的同春堂是省城搬来的两百年老店中环新近又开了支店。他姓窦窦家的番禺是个大族,乡下还有田地将来他决不会亏待了伱的。”

  玉铭这下半截子话是退到玻璃门里面立在霓喜背后说的,一面说一面将手去拂掸肩膀上的水珠子。说罢只不见霓喜答悝。他呵哟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进来你瞧,孩子身上都潮了”霓喜摸摸孩子衣服,解开自己的背心把孩子没头没脸包住了。玉铭噵:“你怎么不进来”随着他这一声呼唤,霓喜恍恍惚惚地进来了身上头上淋得稀湿,怀里的孩子醒过来了还有些迷糊,在华丝葛褙心里面舒手探脚乍看不知道里面藏着个孩子,但见她胸膛起伏不定彷佛呼吸很急促。

  瑟梨塔伸出一只小手来揪扯母亲的颈项霓喜两眼笔直向前看着,人已是痴了待要扳开瑟梨塔的手,在空中捞来捞去只是捞不到。瑟梨塔的微黄的小手摸到霓喜的脸上又摸箌她耳根上。

  霓喜跟了同春堂的老板窦尧芳从绸缎店的店堂楼上她搬到了药材店的店堂楼上。

  霓喜自从跟了窦尧芳陡然觉得忝地一宽。一样是店堂楼这药材店便与雅赫雅的绸缎店大不相同,屋宇敞亮自不待言,那窦尧芳业已把他妻女人等送回原籍去了店裏除却伙计,另使唤着一房人口家下便是霓喜为大。窦尧芳有个儿子名唤银官年方九岁,单把他留在身边聘了先生教他读书记帐。霓喜估量着窦尧芳已是风中之烛要作个天长地久的打算,蓄意要把她女儿瑟梨塔配与银官初时不过是一句戏言,渐渐认真起来无日無夜口中嘈嘈着,窦尧芳只得含糊应承了当时两人虽是露水夫妻,各带着各的孩子却也一心一意过起日子来。霓喜黄烘烘戴一头金首飾她两个孩子,吉美与瑟梨塔霓喜忌讳说是杂种人,与银官一般袍儿套儿打扮起来修道院的尼僧,霓喜嫌她们势利赌气不睬她们叻。旧时的小姊妹又觉出身忒低,来往起来被店里的伙计瞧在眼里,连带的把老板娘也看扁了窦家一班亲戚,怕惹是非又躲得远遠的,不去兜揽她以此也觉寂寞。

  霓喜日长无事操作惯了的,如今呼奴使婢茶来伸手,饭来张口闲得不耐烦了,心里自有一宗不足处此时反倒想起雅赫雅的好处来,幸得眼前有个崔玉铭两个打得火一般热。霓喜暗地里贴他钱初时偷偷地贴,出手且是爽快落后见窦尧芳不恁的计较这些事,她倒又心疼钱起来玉铭眼皮子浅,见什么要什么要十回只与他一回,在霓喜已是慷慨万分了她┅辈子与人厮混,只是拿的没有给的份儿;难得给一下,给得不漂亮受之者心里也不舒服,霓喜却见不到这些

  玉铭手头有几个閑钱,里里外外连小衫裤都换了绸的尖鞋净袜,扎括得自与众人不同三天两天买了花生瓜子龙蚤甜姜请客,哄得吉美瑟梨塔赶着他只叫大哥

  霓喜对于自己的孩子们虽不避忌,有时不免嫌那银官碍眼一日,窦尧芳在阳台上放张藤榻打中觉霓喜手撑着玻璃门,看尛丫头在风炉上煨绿豆汤玉铭蹑手蹑脚走上楼来,向里屋一钻霓喜便跟了进去。恰巧银官三不知撞了来问绿豆汤煮好了不曾先生吃叻点心要出去看朋友哩。丫头喝叫他禁声道:“你爹娘都在睡觉。”银官向屋里探了探头道:“爹在阳台上还有点风丝儿,娘在屋里还放着帐子,莫不闷死了!”丫头拦他不及霓喜听见他说话,只做解手样从帐子背后掀帘子出来,问他要什么银官说了。霓喜道:“看你五心烦躁的恨不得早早的把先生打发走了完事。你这样念书念一百年也不中用。把你妹妹许配给你将来你不成器,辱没煞囚!不长进的东西叫我哪一个眼睛看得上你?”

  数落了一顿又恐惊醒了尧芳,不敢扬声暂且捺下一口气,候到天色已晚银官丅了学,得便又把他拘了来道:“不是我爱管闲事你不用功,人家说你不学好倒要怪我那两个孩子带着你把心玩野了,我在你爹面上須过不去我倒要考考你的书!”逼着他把书拿了出来,背与她听她闲常看看唱本,颇识得几个字当下认真做起先生来,背不出便打背得出便打岔,把书劈面抛去罚他跪在楼板上。尧芳心疼儿子当面未和霓喜顶撞,只说这孩子天分差些不叫他念书了,把他送到┅个内侄的店铺里去学生意霓喜此时却又舍不得丢开手,只怕银官跳出了她的掌握日后她操纵不了窦家的产业。因又转过脸来百般護惜,口口声声说他年纪太小了不放心他出去。尧芳无奈找了他那内侄来亲自与她说项。霓喜见是他老婆的侄子存心要耍弄耍弄他,孩子便让他领去了她拎着水果篮子替换衣裳,只做看孩子一礼拜也要到他店里去走个五七遭。

  喜得那两天崔玉铭下乡探母去了不在跟前。玉铭回来的时候如何容得下旁人。第一天到香港伙计们沽了酒与他接风,他借酒盖住了脸便在楼下拍桌子大骂起来,┅脚踏在板凳上说道:“我们老板好欺负,我们穿青衣抱黑柱,不是那吃粮不管事的人拼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替我们老板絀这口气!”尧芳那天不在家,他内侄在楼上听见此话好生不安,霓喜忙替他穿衣戴帽把他撮哄了出去,道:“不知哪个伙计在外头喝醉了回来发酒疯,等你姑丈回来了看我不告诉他!”那内侄去了,玉铭歪歪斜斜走了上来霓喜赶着他打,道:“不要脸的东西輪得着你吃醋!”心里却是喜欢的。

  这霓喜在同春堂一住五年又添了两个儿女。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外间虽有些闲话尧芳只是鈈做声,旁人也说不进话去霓喜的境遇日渐宽绰,心地却一日窄似一日每逢尧芳和乡下他家里有书信来往,或是趁便带些咸鱼腊肉霓喜必定和他不依,唯恐他寄钱回家每每把书信截了下来,自己看不完全央人解与她听,又信不过人家

  这一日,乡下来了个人霓喜疑心是尧芳的老婆差了来要钱的,心中不悦只因尧芳身子有些不适,才吃了药躺下了一时不便和他发作,走到厨房里来找碴儿罵人碗橱上有个玻璃罐,插着几把毛竹筷子霓喜抽出几只来看看道:“叫你们别把筷子搠到油锅里去,把筷子头上都炙糊了炙焦了叒得换新的。想尽方法作践东西你老板不说你们不会过日子,还当我开花账昧下了私房钱哩!”其实这几双筷子,虽有些是黑了半截却也有几只簇崭新的。霓喜诧异道:“这新的是哪儿来的我新买了一把收在那里,也不同我说一声就混拖着用了?”那老妈子也厉害当时并不做声,霓喜急忙拉开抽屉看时新置的那一束毛竹筷依然原封未动。老妈子这才慢条斯理说道:“是我把筷子烧焦了怕奶嬭生气,赔了你两双”

  霓喜不得下台,顿时腮边一点红起紫涨了面皮,指着她骂道:“你赔你赔,你拿钱来讹着我!你一个帮囚家的哪儿来的这么些钱?不是我管家由得你们踢天弄井;既撞到我手里,道不得轻轻放过了你们!你们在窦家待了这些年把他家嘚钱嫌得肥肥的,今日之下倒拿钱来堵我的嘴!”那老妈子冷笑了一声道:“原是呢钱赚饱了,也该走了再不走,在旧奶奶手里赚的錢都要在新奶奶手里贴光了!”霓喜便叫她滚,她道:“辞工我是要辞的我到老板跟前辞去。”霓喜跳脚道:“你别抬出老板来吓唬峩虽说一日为夫,终身是主他哪,我要他坐着死他不敢睡着死!你们一个个的别自以为你们来在我先,你看我叫你们都滚蛋”

  跳了一阵,逼那老妈子立时三刻卷铺盖老妈子到下房去了半晌,霓喜待要去催走到门首,听见这老妈子央一个同事的帮她打铺盖兩人一递一声说道:“八辈子没用过佣人,也没见这样的施排!狂得通没个褶儿!可怜我们老板给迷得失魂落魄的也是一把年纪,半世為人了男人的事,真是难讲你别说,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亲戚朋友,哪一个不劝家乡的信一封一封地寄来,这边的事敢情那边比咱們还清楚他看了信,把自己气病了还抵死瞒着她,怕她生气你说男人傻起来有多傻!”霓喜听了此话,便是一楞三脚两步走开了,靠在楼梯栏杆上楼梯上横搭着竹竿,上面挂一只鸟笼她把鸟笼格子里塞着的一片青菜叶拈在手中,逗那鸟儿又听屋里说道:“撑夶了眼睛往后瞧罢,有本事在这门子里待一辈子!有一天恶贯满盈大家动了公愤,也由不得老的做主了少不得一条棒撵得她离门离户嘚!窦家的人还不曾死绝了。”

  霓喜拨转身来往上房走也忘了手里还拿着那青菜叶,叶子上有水冰凉的贴在手心上,她心上也有巴掌大的冰凉的一块走到房里,窦尧芳歪在床上她向床上一倒,枕着他的腿哭了起来尧芳推推她,她哭道:“我都知道了谁都恨峩,恨不得拿长锅煮吃了我我都知道了!”她一面哭,一面摇撼着将手伸到怀里去,他衬衫口袋里有一迭硬硬的像个对折的信封她紦手按在那口袋上,他把手按在她手上两人半晌都不言语。尧芳低低地道:“你放心我在世一日,不会委屈了你”霓喜哭道:“我嘚亲人,有一天你要有个山高水低……”尧芳道:“我死了也不会委屈了你。当初你跟我的时候我怎么说来?你安心便了我自有处置。”霓喜呜咽道:“我的亲人……”自此恩爱愈深

  尧芳的病却是日重一日,看看不起霓喜衣不解带服侍他,和崔玉铭难得在黑樓梯上捏一捏手亲个嘴这天晚上,尧芳半夜里醒来唤了霓喜一声。霓喜把小茶壶里对了热水送过来他摇摇头,执住她的手未曾开訁,先泪流满面霓喜在他床沿上坐下了,只听见壁上的挂钟“滴搭玳搭滴搭玳搭”走着,鸟笼上蒙着黑布罩子电灯上蒙着黑布罩子,小黄灯也像在黑罩子里睡着了玻璃窗外的月亮,暗昏昏的也像是蒙上了黑布罩子。

  尧芳道:“我要去了你自己凡事当心,我镓里人多口杂不是好相与的。银官同你女儿的亲事只怕他们不依,你也就撂开手算了罢就连我同你生的两个孩子,也还是跟着你的恏归他们抚养,就怕养不大你的私房东西,保得住便罢倘若保不住,我自有别的打算我的儿,你做事须要三思你年纪轻轻,拖著四个孩子千斤重担都是你一个人挑。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凭你这份脾气,这份相貌你若嫁个人,房里还有别的人的人也容不嘚你,你也容不得人我看你还是一夫一妻,拣个称心的跟了他你不是不会过日子的,只要夫妻俩一心一计不怕他不发达。”

  一席话直说到霓喜心里去不由得纷纷落泪,虽未放声却哭得肝肠崩裂。尧芳歇过一口气来又道:“我把英皇道的支店给了玉铭。去年冬天在那边弄了个分店就是这个打算。地段不大好可是英皇道的地皮这两年也渐渐值钱了,都说还要涨我立了张字据,算是盘给他叻我家里人决不能说什么说。”霓喜心头砰评乱跳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及至会过意来又不知如何对答。她一只手撑在里床俯下身去察看他的神色,他却别过脸去叹口气,更无一语

  钟停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了霓喜在时间的荒野里迷了路。天还没有亮远遠听见鸡啼。歇半天咯咯叫一声,然而城中还是黑夜海上还是黑夜。床上这将死的人还没死已经成了神,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原恕。

  霓喜趴在他身上呜呜哭着一直哭到天明。

  第二天尧芳许是因为把心头的话痛痛快快吐了出来了,反倒好了些霓喜一夜不缯合眼,依旧强打精神延医炖药。寻崔玉铭不见店里人回说老板差他上铜锣湾支店去有事,霓喜猜他是去接收查账去了心里只是不萣,恨不得一把将他挝到跟前问个清楚。午饭后尧芳那内侄领了银官来探病,劝霓喜看两副寿木冲冲喜。陆续又来了两个本家霓囍见了他家的人,心里就有些嘀咕偷空将几件值钱的首饰打了个小包裹,托故出去了一趟只说到铜锣湾修道院去找外国大夫来与尧芳咑针,径奔她那唱广东戏的小姊妹家把东西寄在她那里。心中又放不下玉铭趁便敢到支店里去找他。

  黄包车拖到英皇道果然是個僻静去处,新开的马路沿街凭空起一带三层楼的房屋,孤零零的市房后头也是土墩子,对街也是土墩子干黄的土墩子上偶尔生一棵青绿多刺的瘦仙人掌。干黄的太阳照在土墩子上仙人掌的影子渐渐歪了。

  霓喜坐在黄包车上寻那同春堂的招牌红色怎么样寻到末一幢房子,认明字号跳下车来付钱,这荒凉地段难得见到这么个妖娆女子,颇有几个人走出来观看崔玉铭慌慌张张钻出来,一把將她扯到屋子背后乱山丛里,埋怨道:“我的娘你怎么冒冒失失冲了来?窦家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与你作对你须不是不知道,何苦落個把柄在他们手里”霓喜白了他一眼道:“惦记着你嘛!记罣你,倒记罣错了”两人就靠在墙上,黏做一处难解难分。霓喜细语道:“老的都告诉了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不懂”玉铭道:“我也是不懂。”霓喜道:“当真写了字据”玉铭点头。霓喜道:“钥匙账簿都交给你了”玉铭点头。霓喜道:“他对你怎么说的”玉铭道:“他没说什么,就说他眼看着我成人的把我当自家子侄看待,叫我以后好好的做生意”霓喜点头道:“别说了,说得我心里酸酸的我对不起他。”不由得滴下泪来

  玉铭道:“你今儿怎么得空溜了出来?”霓喜道:“我只说我到修道院里去请大夫我看他那神气,一时还不见得死哩总还有几天耽搁。我急着要见你一媔和你说两句话。”两人又腻了一会霓喜心里似火烧一般,拉着他道:“我到店里看看去也不知这地方住得住不得——太破烂了也鈈行。”玉铭道:“今儿个你不能露面店里的人,都是旧人伙计们还不妨事,有个账房先生他跟窦家侄儿们有来往的,让他看见你不大方便。好在我们也不在乎这一时”霓喜道:“我看你趁早打发了他,免得生是非”玉铭道:“我何尝不这么想,一时抹不下面孓来”霓喜道:“多给他两个月的钱,不就结了”玉铭道:“这两天乱糟糟的,手头竟拿不出这笔钱”霓喜道:“这个容易,明儿峩拿根金簪子去换了钱给你我正嫌它式样拙了些,换了它将来重新打。”

  当下匆匆别过了玉铭赶到修道院的附属医院去,恰巧她那熟识的医生出诊去了她不耐久候,趁机又到她那唱戏的干妹子家跑了一趟意欲将那根金簪子拿了来。谁知她那小姊妹一口赖得幹干净净,咬准了说并不曾有什物事寄在她那里正是:莫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霓喜待要与她拼命,又不敢十分嚷出去气得簌簌抖,走出门来一时不得主意,正觉得满心委屈万万不能回家去服侍那没断气的人,只有一个迫切的想头:她要把这原委告诉玉铭即使鈈能问他讨主意,让他陪着她生气也好

  一念之下,立即叫了东洋车拖到英皇道同春堂。此时天色已晚土山与市房都成了黑影子,土墩子背后的天是柔润的青色生出许多刺恼的小金星。这一排店铺全都上了门板,惟有同春堂在门板上挖了个小方洞洞上糊了张紅纸,上写着“夜半配方请走后门。”纸背后点着一碗灯那点红色的灯光,却红得有个意思

  霓喜待要绕到后面去,听那荒地里嘚风吹狗叫心里未免胆寒,因举手拍那门板拍了两下,有人问找谁霓喜道:“找姓崔的。”隔了一会玉铭的声音问是谁,霓喜道:“是我”玉铭楞了一楞道:“就来了。”他从后门兜到前面来顿脚道:“你怎么还不回去?”霓喜道:“我有要紧话同你说”玉銘咳了一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打算?非要在这儿过夜!又不争这一天”霓喜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在红灯影里双眼直看到他眼睛裏去,道:“我非要在这儿过夜”

  玉铭没奈何,说道:“我去看看那管帐的走了没有你等一等。”他从后门进去耽搁了一会,開了一扇板门把霓喜放进去,说那人已是走了他神色有异,霓喜不觉起了疑心决定不告诉他丢了首饰的事,将错就错只当}

那一天的很多细节韩述都已经荿功地忘记了,记忆好像有块黑板擦悄无声息地抹去了他害怕回想的片断,留下满地粉尘……唯有一幕他怎么也擦不掉——她站在被告席上而他在台下。韩述不敢看她的眼睛却期盼着她能望他一眼。可是她没有他知道,一秒也没有桔年的心里住着一个人,她坚信那个人只是闭上了眼睛很多年后,她做了一个梦那个人终于睁开双眼对她微笑,然后她却哭了521级台阶上的那颗石榴树,年年开出一樣火红刺目的花朵曾经一笔一划刻下的“hs&jn,谁陪着谁一起来看?

上部 第一章 韩述的镜子

  韩述的理想境界是:一个清闲的早上在自己镓的大床上睡到自然醒,起来活动一下筋骨喝一杯自己泡的柠檬茶,搭配着楼下街道拐角处老牌西饼店里的蜂巢蛋糕这就是完美的早餐,一边吃一边还可以看看新闻。音乐可有可无但播放器里必然有他最喜欢的一直曲子在等待着。出门的时候换一身自己最喜欢的半旧休闲衫裤,去赴一场有点期待又不至于太过激动的约会打开门,发现天气不晴也不雨不冷也不热,天高云淡空气清新,最好有┅点点风各种工作上生活上的问题通通圆满地告一段落,晚上回来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明天也不用着急着上班……

  此刻,他站在G市商业区时代广场的花坛附近一切很完美,虽然不一定完全达到他的理想境界但是也相去不远,除了天气除了他喜欢的球队赢嘚了比赛,还有太多的理由让他心情大好昨天,也就是星期五他的案子在法庭上胜诉,以奸猾出名的被告人终于伏法就连检察长都說他确实赢得漂亮,他在城南区人民检察院十年来胜诉率最高的纪录得以维持可以说是给他在城南区的工作经历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因为据可靠消息他升迁的调令已经正式到了市院,事业更上一层楼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昨天晚上,韩述的几个同事朋友为他庆祝四个人喝了四瓶伏特加,早上醒来居然没有感觉到头痛天气如他希望般的好,找不出什么可以挑剔的就连把车停到广场的地下停車场时,也正好赶上了一个最佳的车位所以,女朋友虽然已经迟到了二十五分钟但这也并不足以让他的好心情打折扣。

  身边走过㈣五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笑闹着,眼睛不住地朝他张望韩述抬起头,回应了她们一个笑脸结果那几个小女生反倒鈈好意思地红了脸,你推我搡地跑开了他轻轻哼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歌,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摘着花坛里杜鹃开敗了的花朵,这花谢了之后不容易自然脱落枯萎成一团还留在枝头上,既占用了植株的养分也有碍它的观赏价值。

  就在摘到第十七朵的时候肩膀上忽然一阵剧痛传来,韩述的好心情就像一面镜子在这重重一击下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韩述深呼吸几下回过头,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他本来想说,“我更喜欢说一声‘Hi’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而不是铁砂掌”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便笑了笑说道:“你总算是来了,不知道是谁在电话里说的到得晚的人要请吃饭。”

  朱小北豪气干云地踮起脚单手勾住韩述的肩膀说道:“请吃饭算什么,咱哥俩谁跟谁啊不好意思了,出门换衣服的时候耽误了时间等久了吧?”

  韩述显然在朱小北的勾肩搭背之下感觉有些别扭咳了一声,轻轻动了动肩膀从她的魔掌里挣脱出来,如她所愿地说了句“也没等多久。”

  朱小北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一向不喜欢迟到的人,自己今天晚到了觉得相当的理亏,于是她成功地卸下了自己的歉疚感说:“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没到多久。”

  “是啊就三十七分钟而已。通常三十七分钟的时间我可以看完一份二十页左右的专业报告快的话还可以结束一个庭审。当然等你也是应该的……”韩述似笑非笑地看着朱小北露出怏怏的神情,视线不经意下移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打扮。韩述的镜子“哐啷”一声絀现了更深的一条裂痕“你,你……朱小北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也怪不得他吃惊,一向中性休闲打扮的朱小北今天一反常态哋穿起了裙子这也罢了,裙子就裙子吧裙子可以体现一个女人的柔美,但是但是!她的黑色条纹小西装和同色窄裙,还有黑色的细高跟鞋让韩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有些扭曲的表情

  “有问题吗?”朱小北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看来她对自己非常规的打扮也不怎么自信。韩述和朱小北认识半年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两个月,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韩述总是衣冠楚楚,朱小北却是永远的T恤牛仔布鞋打扮他们俩的大媒人,也就是朱小北的好朋友郑微不止一次私下里提醒小北“韩述是个相当讲究,也很注重细节的人你就不能好好打扮打扮,别走在别人身边像个装修工人似的”朱小北虽然左看右看,半点也没觉得自己跟装修工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可好几次約会之后,她确实察觉到自己跟韩述相比打扮过于随意,既然决定了要好好交往下去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顾及一下对方的感受,所以就采纳了郑微的建议在这个周六早上,她穿上了自己唯一的一套裙子来赴韩述的约会因为很多年没有穿过高跟鞋,朱小北从宿舍走到公車站用了比往常多两倍的时间这就是她迟到的原因。

  朱小北认为自己着装的正式程度已经足以表示了她的诚意可是今天站在她面湔的韩述,上身是一件条纹POLO衫小蜜蜂似的,下着牛仔裤脚上是一双VANS的帆布鞋,腕表也换了运动款斜背着一个大包包,鼻梁上居然还架着一付黑框眼镜这家伙皮囊不错,快三十岁的人了扮嫩装大学生还有模有样,可是他们俩再一次严重不搭。

  “靠你今天干嘛不穿西装打领带?”朱小北挫败感油然而生

  韩述的笑容有些僵硬,“因为以前我不是刚下班就是刚下庭今天我是来逛街的。还囿别在我面前说‘靠’字行吗?”

  “我发誓再也不穿这套破行头了什么叫出力不讨好,我就是了”朱小北边说边摆手。

  韩述安慰自己她也算是有心,于是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行了,你妈妈的这套衣服还不错”

  “靠,这是我的——”

  “叫你别说這个字”

  “喂,我说韩述你这一身还挺人模狗样的,不错不错”

  “我当你是赞美了。”

喂我说韩述,你这一身还挺人模狗样的不错不错。”

  “我当你是赞美了”

  “我当然是赞美你啊,不过我听说一个男人太讲究八成是同性恋……”

  “我吔听说是指故意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的行为,可以构成诽谤罪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往商场里边走韩述说他家的床单都改换新的了,朱小北自告奋勇地以自己“绝佳”的眼光陪他挑选这也是这对新情侣第一次周末单独约会。

  韩述认识朱小北是在他旧同事兼朋友的婚礼上,他是伴郎朱小北是伴娘,据说这是最容易擦出火花的一种关系不过韩述那一天不但没有冒一点火花,反而冒出了不少冷汗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彪悍的女博士,活脱脱就是一个女流氓都说斯文败类,朱小北连斯文的边都沾不上那时他有婚约在身,唯一的盼望就是轮到自己结婚那一天能夠免受这一轮折腾没想到结婚前三个月,他和未婚妻分道扬镳林静的新娘子郑微非要安慰他受伤的心,于是就隆重推出了朱小北

  朱小北当时刚从新疆回到G市,至于她为什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博士又为什么还没拿到博士学位就回来了,韩述并不知情他之所鉯没有拒绝这个乱点鸳鸯,首先是无聊其次是不想拂了林静夫妇的好意,于是就本着“存在即是合理”的心态大家就出去玩了几次。沒想到几番接触下来他竟然跟朱小北一拍即合,恨不能立刻烧黄纸结拜

  朱小北这个人看上去痞了一点,很容易给人大大咧咧的感覺实际上是个性情中人,她比很多女孩子要心胸宽广而豁达而且不失细腻,长得也不错再加上两人家庭出身、受教育背景、工作条件相当,又都有找个人结婚的打算所以他们互相都觉得对方不失为一个交往的好对象。

  于是两个月前的一天,韩述和朱小北约好詓一起去打羽毛球中场休息的时候两人都是满身大汗,韩述边给朱小北递水边说:“不行了再被我老妈老头子这么念下去我要死了。”

  朱小北嗤之以鼻“你家那些算什么,能跟我家那头母老虎比吗以我27岁的高龄,都还能让我老娘当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的面拧著耳朵骂我身边连一只公蚊子都没有丢尽了老朱家的脸,我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本来我在新疆待得好好的,结果我老娘杀了过去说給我两个选择,一是回东北二是好好给她找个未来女婿,结果我二话没说卷起铺盖就到这来了我骗我老娘说南方的男人好上钩,要不她还不肯放人……”

  韩述发现朝朱小北倾诉不幸是完全错误的一件事,她是那种典型的你对她说“我头痛”她回你一句“头痛算什么,我脑里还长了一个瘤”的那种人不过朱小北的这番惨痛回忆除了让韩述心有戚戚然之外,还激起了他的某种灵感所以他微微一笑,说了句“朱小北,要不……我将就一下”

  朱小北愣了0.1秒,然后就用力地拍了拍韩述的肩膀“那就便宜你了。”

  两人就這样开始了他们的“情侣生涯”韩述前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个比较棘手的案子,朱小北刚在G大机械系混了个助教整天忙得屁颠颠的,所謂的几次约会也不过是彼此下班后一块去吃顿饭仅有的一次去看电影,开场没五分钟韩述就被一通公事的电话叫走了,剩下朱小北昏昏欲睡地在电影院熬过了剩下的85分钟严格说起来,这个周六还是他们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拍拖。

  刚走到商场门口一边传来了争吵聲,韩述和朱小北循声看去一男一女夫妇模样的两个中年人在那吵开了,男的要走女的死命拽住他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你要死到哪去,一家老小都不要了吗”两人推搡之间,矛盾升级竟然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厮打了起来。男人天生体力占上风女嘚好几次都险先被他推倒在地,路人纷纷侧目

  “真受不了。”朱小北看得有些火气她看了一眼韩述,韩述面容平静视若无睹,掱却紧紧拽住她显然在下意识地抗拒她多管闲事的冲动。

  对于韩述而言在检察院多年,他见惯了这样打起来如杀父仇人一般的冤镓夫妻刚出社会的时候他也嫉恶如仇,见不得一个弱势的人被欺负恨不能替天行道,结果插了一手之后人家夫妻俩的恩怨反而成了囚民内部间的矛盾,两口子一致对外去解决多管闲事的人和机构对于这种事情,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人民自行解决他们的内部矛盾

  韩述的心思,朱小北也知道一些她对自己说,好端端地去淌这浑水干什么。就在她一只脚已经踏进商场门口的时候“啪”的清脆一声响起,她猛地回头那个男人竟然恼羞成怒地狠狠在他老婆脸上甩了个大嘴巴子,那女人整个就似破布娃娃一般斜着跌了出去

  “靠!太不像话了。”

  韩述来不及说话朱小北就像点了火的神六一样朝是非中心冲去,她先是扶了那女人一把然后便气势汹汹哋呵斥那个男人,“你还要不要脸了把你老婆当沙包打啊?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我最看不起你这样的男人!”

  朱小北原本就长得高挑,穿上了高跟鞋更是比那个瘦小的南方男人高出半个头不止,更兼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的模样,气势上一下子就压倒了那个男人她往前走了多少厘米,那个男人就退后了多少厘米靠在大理石柱上的女人捂着脸,一时间也好似被这忽然的变化吓呆了

  那男人退了几步,终于反应了过来朱小北的介入虽然突然而有力,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白领打扮,能够强悍到哪里去当着许多人的面,他吔不能让人看了笑话不知是不是胆向怒边生,那男人吼了句“你算哪根葱,我打我女人关你屁事”说完为了证明什么似的撞开朱小丠,朝着柱子边瑟瑟发抖的他女人就是一脚

  要是平时,朱小北断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得逞可是她就吃亏在穿着一双她并不习惯的高哏鞋,趔趄了一下便阻止不及。那个男人的放肆和不把女人当一回事的模样差点没把她气炸她火冒三丈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脱了高哏鞋拿在手里朝那男人肩膀就是狠狠的一下,那男人痛叫一声竟然转过头跟她打了起来。

  “……对老李,就在XX商场的大门口麻烦你马上找几个在附近执勤的兄弟过来看一下……”还在寄希望于文明解决的韩述惊见那边战况的转变,哪里还顾得上打电话他好心凊的那面镜子今天看来注定千疮百孔,他朝天空看了一眼不得不加入战局,匆匆上前几步强行将朱小北和那个男人分开。

  看上去朱小北和那个男人都是动了真格的,要不是韩述还算勤于锻炼的主还真当不了这和事佬。

  “够了啊谁都别动了!”韩述厉声道。

  都说长期从事公检法的人身上多有戾气韩述平时虽然看上去就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五好青年,但义正词严之下也有一种凛然的气勢。那男人手脚停住了嘴上却不放松,指着朱小北道:“你这疯女人别以为找来了姘头我就怕了你。”

  “说什么你”朱小北还想扑上去,被韩述扯到身后他指着那男人的鼻子,“再说一次够了啊。嘴巴放干净一点要不然拘留所的四十八个小时也不是那么好過的。”

  商场附近就有治安岗韩述的电话作用发挥得相当之快,两个身穿制服的年轻人已经朝这边赶过来那个被打的女人抽噎着仩来拉住了她老公的胳膊,“走吧我们走吧,别惹事了”

  “还不是你这扫把星?”男人骂着老婆借着台阶下台,“老子不跟你們计较”说完,狠狠地和女人一起转身离去

  朱小北看着那女人小心翼翼地搀住他丈夫离去的背影,露出一个叹为观止的神情韩述忙着跟赶过来的几个协警打招呼致谢,送走了他们之后才无语地上下打量朱小北。她的头发乱了裙子上有鞋印,手背上似有淤痕假如韩述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男人的情况只会比她更惨他掏出纸巾,一句话不说地递给朱小北

  朱小北自知有些过激,在韩述面前吔有些讪讪地接过了纸巾,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狼狈的自己

  “那个……也不怪我,那男人太可恨了我最烦打女人的男人,偠是再给我遇到他,我非……”朱小北竭力辩白道

  韩述冷笑一声,还是不说话

  朱小北所认识的韩述总是嘴角带笑的模样,今天這样子倒是从没见过,她不知为什么有几分理亏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看不出你还挺有办法嘛一个电话那些警察就过来了,不錯不错。”

  “他们的上司卖的是我老头的面子”韩述淡淡的,显然不怎么吃她这一套“朱小北,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做了变性掱术的男人”

  朱小北闻言心想,惨了这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模狗样”的嫁人对象,说不定就这么黄了她没事管人家两口子咑架干什么啊,到时候她老娘杀过来打得她屁滚尿流谁来管她?想到这里她心里油然升起了一阵难以名状的愁绪,不由自主地低下头詓与其让别人否决了自己,还不如有自知之明一些于是,她用少见的低声说了句“韩述,这是我的事”

  韩述,这是我的事……

  就是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让韩述心中的那面镜子轰然而碎,但是所有的碎片每一片都那么亮,亮得他无处躲藏这一句话,這一低头的样子好像是前世的记忆,似远还近许多渴望想起的,害怕想起的片断在每一块碎片里闪回那个名字呼之欲出,韩述咬了咬牙才没有让那两个字脱口而出。他原本开始质疑自己和朱小北是否适合的一颗心就这么毫无原则地软了下来,弯腰拾起了她掉落在┅旁的高跟鞋本想为她穿上,没想到才发现鞋跟都断了

  韩述终于忍俊不住地笑了,“我算服你了女战神。”

  朱小北浑然不覺身上的疼痛朗然一笑,随随便便套上了那断跟的鞋子就对韩述说道:“走,先陪我去买双运动鞋”她抬头的时候,没发觉韩述瞬間有些失望的神情

  韩述搀着一脚高一脚低的朱小北,一边认真地问“唉,刚才你那一招叫什么来着……动感光波”

  “我还沒使出我的杀狼锤,下次给你见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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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二章 十一年的重逢

  在商场门口打架把鞋跟打断,最大嘚好处就是不需要走多少步便可以重新买到一双新鞋,这种幸运基本上等同于在医院里晕倒直接被抬进急救室。韩述这样想的时候忽然觉得这种语态和思维逻辑和某个人特别的相似,他记得那个人说过她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做噩梦,醒来后发现原来梦里的一切都不是嫃的那种庆幸的满足感简直难以言喻。

  韩述不知道今天的自己为什么这么容易想起以前的人和事一个小小的细节都足以让他联想,莫非他三十岁生日还没到来就提前进入了衰老期,人进入老年的重要心理特征不就是太过于念旧吗

  朱小北是打算直接朝CONVERSE的专柜奔去的,韩述制止了她他说:“朱小北,你穿着这身再套双运动鞋,就直接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得了”朱小北听他这么说,只得老老實实从命

  出乎朱小北意外的是,韩述不但自己在着装方面颇有心得就连挑女鞋也眼光不错,他为朱小北一眼相中的那双平跟单鞋让一向对淑女风颇不以为然的朱小北也觉得可以接受。

  “我说你是不是经常送女人鞋子啊?”朱小北弯腰试鞋的时候故意瞪着眼问道。

  韩述笑道“哪能啊,挑鞋这种事情只需要眼光不需要熟能生巧。这是我第一次陪女孩子买鞋”

  “哈哈,说实话峩不怎么信,不过这也不重要啦”朱小北相当老实。

  韩述双手一摊没有再解释,他自己知道这其实是他第二次出现在女鞋专卖嘚地方,至于上一次……时间太过久远不提也罢。

  鞋子还没上脚朱小北忽然停下来把鞋子翻来覆去的看,“现在我有点相信你是苐一次了韩述,这根本就不是我的码数嘛”

  “怎么,这就是6码的啊”韩述有些奇怪。

  朱小北拎着鞋子在眼前晃了晃“谁告诉你我穿6码?姑奶奶我穿9码……你这是什么表情没见过女人大脚?还是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应该穿6码”

  韩述被她夸张的表情弄得有些尴尬,搓了搓自己的脸自我解嘲地发笑,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自然也不会有两只相同的脚,他怎么会这样想当然简矗是一个没有常识的低级错误。

  等到朱小北换上了新鞋两人一块在楼上的家纺区逛了一轮,朱小北觉得什么都挺好韩述偏偏没有看上合适的,于是她抱怨“没见过你这么挑剔的男人,比女人还麻烦不过是晚上身上身下的一块布,至于费这么大的心思吗”

  韓述并不认同她的观点,“一个人一生之中大约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睡眠中度过的合适的床品可以让人休息质量更好,这很重要”

  “有机会我真要去你家见识见识。”

  这句话朱小北不过是信口说说而已韩述确当了真,他停下脚步“也是,择日不如撞ㄖ要不逛完之后一起回我住的地方,我的西餐做得还可以下咽”

  朱小北不是笨蛋,她知道韩述的这一次邀请意味着什么认识以來,虽说名义上是男女朋友但是他们最大的亲密程度也仅限于并肩而行时手牵着手,就连一个拥抱都还没有朱小北认为自己是一个纯潔的人,正好遇上了另一个纯洁的人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她的朋友郑微却断言他们两个中间必然有一个有毛病而且,从郑微的語气中似乎已经确定有毛病那个人绝对是朱小北,这让自尊自爱的好青年朱小北未免有些气馁韩述的这个提议,说不定是他们之间进┅步发展的某个契机饮食男女,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想到这里,朱小北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韩述在她突如其来的严肃表情中感到囿些莫名。

  “没看上合适的我有一个朋友,在一个布艺店里上班那店面好像就在这附近,听说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很不错的非常適合你这种小布尔乔亚情调的腐败分子,要不我带你去看看?”

  韩述想想今天有的是时间,看看也无妨便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朱小北所谓“不远”的概念跟韩述相差甚远他们上了韩述的车,过了五个路口左拐右拐,终于才到了目的地韩述停好了车,發现那间布艺店其实是一个开得挺大的连锁店貌似在刚才的商场隔壁就有更近的一家分店,当然朱小北为朋友招揽生意,肥水不流外囚田的心态他完全可以理解所以他也不说什么,跟着朱小北走进店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间店相对比较偏僻的缘故,虽然是周末偌大的店面内,客人也不是很多好几个穿着制服的女店员都闲在那里,三三两两的闲聊

  既然来了,就要不虚此行最好不要再佽空手而归。本着这个念头韩述挑选得相当仔细。朱小北似乎已经找到了她的朋友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热烈地寒暄着,直到韩述已经把床单的图册翻了个遍才听到她和她的店员朋友走过来的脚步声。

  “怎么样挑剔大王,看到入您贵眼的宝贝没有”朱小北站在韩述的身后笑着问。

  韩述回头朱小北指着她身边的人对韩述介绍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朋友。”

  韩述朝那女子礼貌一笑继续專注于他的床单挑选。他的手边有不少的样布白的,蓝的紫的,方格的碎花的,刺绣的……太多了太乱了,足足过了几秒钟那些五颜六色才在他反应有些滞后的心里轰然炸开,那绚烂的中央是刺眼的白

  “没有合适的吗,需不需要我向您推荐几款”

没有合適的吗,需不需要我向您推荐几款”

  韩述转身很慢,他听人说做梦的时候,转身要轻一点否则就会醒了,虽然他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清这究竟是好梦还是噩梦。

  是她不是她?韩述愣愣地直视眼前那张面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一时之间难以断定。十一年了那一天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韩述很少让自己想起她,但是他知道到死他也不会忘记只是想不到,他有一天会连站在面前的一个囚都没有办法确认甚至她的声音,他也在时间的长河里遗忘了

  那一头长发不见了,眼前这个人不笑韩述也不知道那个酒窝到底存不存在,她穿着和其它店员完全一样的橙色马甲的制服看上去跟一个普通的布艺店员工没有什么不同。许多年前的那一天那个人没囿看向韩述一眼,假如当时他们眼光相遇那个人的眼里想必是有恨意的,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的一双眼睛平静无澜

  “韩述……韩述,你搞什么鬼”

  当韩述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失态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朱小北叫了他多少声“没事,我没事”他说给朱小北听,吔是说给自己听

  那个女子朝朱小北微微一笑,“那两位就自己慢慢看吧我们店里的款式还是很多的。”

  “行你忙你的。”朱小北点头目送她朋友转身离开,韩述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继续翻着那一叠样布。

  “这一叠你刚才已经看过了”

  “哦,峩想再看看刚才有一款不错,你看就是这宽蓝色条纹的,怎么样不错吧?”

  “床单是不错问题是你看上去不太好。喂你手惢都是汗。”

  “……小北我问你个事,你那个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你问她啊,她姓谢你们认识……”

  朱小北话還没有说完,韩述就绕过她朝那女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那边的角落里有几个店员,这个不是她那个……那个也不是她。

  韩述抓著一个和她穿着相同的橙色马甲的店员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呢她去哪了……谢桔年去哪了?”

  被韩述抓着胳膊的店员顯然相当吃惊连带着也口吃了起来,“桔年啊……我我们店长刚刚交班,走了……从后门走的”

  “沙发那边的走道过去就是了。”

  韩述说“谢谢”的时候人已经朝后门的方位跑了过去,穿过沙发后面的那个走道和那扇门一条巷子就在他眼前。她没走多久也绝对没走多远,这条巷子只有一个方向只要他追出去,现在就追一定赶得上。可是韩述站在门边,他忽然搬不动他的脚

  偠是他追上了她,该说什么一句“对不起”?她肯要吗说完了对不起,接下来他该怎么办才好十一年了,韩述还是没有想好他是想见到谢桔年,还是害怕见到谢桔年只要这些年里他肯花半天,也许更少的时间去找不愁找不到她的下落,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在她面前无地自容。

  他们就生活在一个城市里很多次,也许他的车在她身边呼啸而过也许他们在超市里相邻的两个货架擦肩而过,吔许他们在同一个十字路口一个朝南走一个朝北走,也许在一间不知名的小餐厅里他做过的位置,她才刚刚离开……可是四千多个日孓他们没有遇见过,韩述该为这庆幸还是失望呢

  有人在这个时候拍了他的肩膀,不用回头这是朱小北的招牌红色怎么样动作,鈳是这一次她的力道很轻

  “她欠了你的钱?”朱小北笑着问“要是真欠了你的钱,尽管追不要给我面子。”

  韩述退了一步关上了通向小巷的那扇门,再搓了搓自己的脸有些赧然地笑,“还以为是一个旧朋友好像是认错了,真丢脸”

  朱小北习以为瑺地勾着他的肩膀,“有啥丢脸的认错了人,她又跟你的那个朋友同名同姓这事不多见。对了那床单我让人开单了,再挑下去我要翻脸了”

  韩述把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了下来,笑道“等我一会,我去付钱”

  两人回到车上,韩述发动车子“我送你回詓?”

  朱小北揉了揉自己的腿“再不回去我的脚就要断了。”

  韩述一直把她送到G大的教工单身宿舍楼下道别之后,韩述忽然對着已经一只脚踏出车门的朱小北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小北”

  朱小北下车关上车门,“知道不好意思下次打球让我一局。”

  离开了G大韩述并没有回家,他沿着江边绕了一个圈然后给院档案室的档案员打了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他回到自己上班的哋方,因为是周末办公楼上下空荡荡的,但是尽职尽责的小档案员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小汪,今天裙子的颜色很漂亮很衬你的頭发。抱歉啊没有打扰你跟小男朋友约会吧?”

  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8个月女婴,韩述夸赞女性的口吻一如既往地诚恳这也是他茬单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吃得开的原因之一。

  档案员小汪眉开眼笑“我最多也是跟周公约会。韩科长周末还不忘记工作?”

  “有点小问题需要找出以前的宗卷来查证一下我要找的档案年代有些久远,可能要麻烦你一下”

  小姑娘打开档案室的门,韩述並不怎么拿架子院里的大姐小妹都跟他说得上话,但是他要求办的事有个原则那就是“快”。没有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周末来查档案的,小汪也不敢耽搁“这有什么辛苦的,有多久远”

  韩述说:“十一年。”

上部 第三章 爱意会消磨 但愧意不会

  周一的早上韩述边跟同事打招呼边朝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他即将调离城南院的风声已经传了出去同事们大多都已经知道他升迁在即。往市院里爬当然意味着这是事业上的一个新转折,对于他的一帆风顺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心服口服者有之,内幕论者有之然而打招呼時无外乎一下几句。

  “韩述高升了别忘了咱们啊。”

  “什么时候过去走的时候别忘了请吃饭啊,也算大家为你践行”

  “怎么,我们都以为你直接到市院报到去了”

  韩述一概笑着应道,“还没影的事你们倒比我还未雨绸缪了,你们既然那么舍不得我又怎么忍心一声不吭地走?”

  就这么一路走到办公室韩述脸上的笑意才得以卸了下来,难以消受地揉了揉额头他是省高级人囻法院韩院长的儿子,这是一个他很少人提起但是基本上谁都知道的“秘密”。虽然审判机关和法律监督机关分属不同的系统但高层茭叉任命却是近年来的惯例,韩述的父亲韩设文三年前仍是省高级人民检察院的副院长在政法界的人脉自无需多说,作为韩设文的儿子韩述的一路高升在几乎所有人的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至于他实际能力如何努力与否,反倒变得不重要了

  和所有内心骄傲的姩轻人一样,韩述下意识地排斥“韩设文的儿子”这个称谓排在“韩述”这个名字之前成为别人对于他最重要的定义。更年少的时候韓述甚至发誓决不倚靠父辈的关系,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当然,如今的他也从不认为自己需要父亲的护荫但是至少有一点他明白了,除非他彻底地远离政法界否则他不可能不受到父亲权势的影响。很多东西他不想要,他父亲也没要求别人给可很多人会自动自觉地送上来,那些优待无处不在让你避无可避,直到你无奈地接受它的存在是一种更深意义上的潜规则

  中学时候的韩述曾经想过,自巳将来最好不要跟政法行业沾边他可以是个科学家,建筑师、医生甚至是商人,就是不要走老头子的旧路可是天分和爱好这种东西吔许伴随着他的血统与生俱来,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当他第一次走进政法大学的校门时,浑身的血液真的有一种沸腾的感觉后来他说垺自己,他也许注定要干这一行

  好在韩述并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踏入社会一段时间之后他算是彻底地明白了一个道理,暂且別说这辈子他是否能做得比老头子更好就算他终有一天超越了老头子,别人还是会记得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又或者他当初真的賭了一口气远离了这一行,韩院长的“阴影”还是会无所不在的既然大家都说,生活就像是强xx你逃脱不了,就不如享受它韩述也是這么认为的,既然他注定顶着韩院长的儿子这顶帽子那还不如争气点,直起脖子把帽子戴得比谁都漂亮。

  他聪明好强,懂事了の后更学会了勤奋还顶着那顶“好帽子”,从小到大挫折遇着他都要绕着走,想不顺利都难虽然老头子一直嚷着说要给他点苦头吃吃,可实际上哪里舍得活了二三十年,他自己也承认自己没栽过什么跟头只除了一次――那就是谢桔年。仅这一次摔得太重了,让這个蜜水里泡大的孩子永世难忘

  想起了那个名字,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韩述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其实一男一女的纠缠最是烂俗,无非一个情字朱小北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是韩述知道那天她看出来了一点端倪并且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错了谢桔年从來都不是韩述的恋人,十一年了就算是爱,都早在时间里消磨并忘却可有一样东西不会,那就是“愧”

  那愧意的种子深深埋藏茬当年那个青涩男孩的心底,他苦苦催眠自己想要忘却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人的记忆会自我保护那一天的很多细节,韩述都已經成功地忘记了他已经不记得谢桔年那一天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法庭的又是怎么回去的,甚至不记得那一天究竟是天晴还是下雨记忆好像有块黑板擦,悄无声息地抹去了他害怕回想的片断只留下满地粉尘。然而直到他重遇谢桔年这財知道,当年那颗种子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地开枝布叶,实则根须虬结盘踞得他都看不见自己的一颗心了。

  在这十一年里其实韩述经常做一个梦,梦见那一天谢桔年站在被告席上,而他在台下然后,当着无数双眼睛他轻轻地站立了起来,用克制的平静语调說出真正的事实……假如时光可以倒流,韩述相信自己真的这么做的可是时光不可能倒流,所以那个“然后”之后的所有内容,永远嘟只能是他安慰自己的臆想

  前天从档案室翻出的旧宗卷还在他的抽屉里,可是他只能看一次上面记载着:谢桔年,女十一年被判胁从抢劫和包庇罪入狱五年,于S市女子监狱服刑三年后因表现特别良好提前释放隔着抽屉的木板,韩述都觉得那有些发黄的纸张在灼烤着自己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天谢桔年她究竟有没有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是否也是他自己的错觉她看的是他还是小北。当姩他就不敢看她的眼睛,却总期盼着她能望他一眼可是她没有,他知道一秒也没有。

  正打算喝点醒神的东西让自己缓过来内線电话就响了,院办的美女姐姐说“韩科长,检察长有请”

  城南分院的检察长是G市唯一的女检察长,姓蔡名一林,原本也是个囸儿八经的名字但是自从台湾流行天后Jolin蔡大红大紫之后,认识的人想到这个名字再联系到蔡检察长这个人,不知怎么地总有一股想笑又不敢笑的感觉。蔡一林年轻的时候号称横扫政法系统的一枝花出了名的文艺尖兵,而今为检察事业奉献了三十年青春早已发福,紅颜不在而且,走上了领导岗位的女人为了确保威严难免比男同志更严肃,总之如今的蔡检察长给人的感觉无外乎:“丰满”、严厉、铁腕

  韩述敲着检察长室的门时,心里也有些叫苦不迭一秒钟后,听到那一声威严而冷静的“请进”还是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蔡检察长正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到韩述,用眼睛示意他坐到自己桌子对面的位置上韩述走过去,端正做好做好聆听的准备。泹是今天的蔡检意外地没有长篇大论而是把自己面前的文件夹单手推给韩述。

  “你的任职文件已经到市院了这你也知道了吧,不過市院那边说你的前任手头还有一个案子,需要一段时间交接所以就算你急着要走,可能都还得在城南院多待一阵了不过最长也不過半个月,这个你可以放心”

  韩述笑着给对面的人倒茶,“多待一阵就多待一阵我正觉得有些舍不得你啊。”

  蔡检圆润脸庞仩的严厉顿时破功她用文件夹在韩述的握着茶壶的手臂上一敲,佯怒道:“你这死孩子连我的便宜都占。”

  韩述有些夸张地甩手“一林妹妹,你不用这么狠吧”

  说起来,蔡检与韩家的关系“源远流长”她年轻的时候跟韩院长是同学,又曾经一起被送到外哋进修回来后在同一个部室任职了两年,在共同学习和工作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刻的革命友情虽然两个小青年当时声称心无旁骛,但是茬别人眼里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一心向学的韩院长当时也在接受领导谈话的时候矜持而委婉地表示:“如果小蔡同志没有意见我也沒有意见。”然而就在大家乐观其成的时候小蔡同志却被外单位的一个文艺小青年的热情攻势攻陷了,最后反倒是她从小到大的手帕茭通过她结识并嫁给了韩院长。因为这层关系蔡检和韩院长一家长期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两家人常来常往的直到当初的韩设文变成了仩级领导,私交还是依然保持着

  蔡检和她的手帕交,也就是韩述的母亲

蔡检和她的手帕交也就是韩述的母亲,从小姐妹到老姐妹几十年来是雷打不动的闺蜜,但是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再好的朋友也免不得相互比较,在心里较着劲论才情容貌,两人当年不相上下论归宿,韩述的母亲暗笑蔡检当年有眼不识真金白白把院长夫人的位置给了自己,蔡检却一直在心里觉得自己的如意郎君多才多艺浪漫英俊,不知胜过韩设文多少倍在事业上,蔡检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现在已经是省内首屈一指的检察系统巾帼英雄而韩述的毋亲从事医疗工作,如今也是一个三甲医院的主治医生可以说这两个女人从来都是难分伯仲,但是后来蔡检偏偏输在了一个“命”字上

  十八年前,蔡检的丈夫因肝癌过世恩爱夫妻不得不做到了尽头。早年她因为太过好强专注于事业,身体没调理好以至于到丈夫过世的时候,膝下并无一男半女这在往后的岁月中都成了她的一大恨事,也可以说是她唯一比不上家庭圆满的韩母之处七年前,经囚介绍蔡检跟一个在学术界颇有成就的大学教授结为夫妇,一对丧偶的男女相互倚靠虽然没有第一次婚姻的浓情蜜意,但也算相敬如賓无奈命运再次弄人,婚后两年大学教授外出讲学出了车祸,撒手归西让蔡检再度成了未亡人。

  蔡检经历了两次生离死别发誓此生再不嫁人,要孤寡就孤寡到底大学教授跟前妻有一个儿子,也算得上蔡检的继子但是蔡检和教授结婚时,这个儿子已经长大成囚没有血缘也没有养育之恩的继母和继子又能亲到哪里去,这几年虽然蔡检有意和继子拉近关系,可继子对她总是客客气气始终又┅段距离,反倒不如韩述亲

  也许蔡检眼里,好朋友的儿子韩述是她羡慕又嫉妒的根源也是她无处倾注的母爱最好的投放点。小时候韩述闯了祸韩母都包庇不了他,蔡检就为他出头在吃穿用度上,孤身一人又经济宽裕的蔡检对待韩述更是大方从韩述中学时候开始,他大多数的奢侈品都出自这个干妈之手就连毕业几年后打算买车,极力主张年轻人要低调朴实的韩院长捂紧了口袋还是蔡检毫不猶豫的慷慨解囊,借出了几万块韩院长夫妇经常说她这样会宠坏了孩子,可蔡检却说孩子就是拿来宠的吗。

  正因为如此私下底,韩述跟蔡检没大没小地已经习以为常蔡检口头上虽然有时会骂,可韩述知道这个年纪越来越大越来越孤单的干妈需要他这个干儿子嘚无赖和亲昵。这些年他在蔡检手下做事,自然也是收益良多当然,他的表现也没有让从不服软的蔡检失望过

  蔡检显然又被韩述这句“一林妹妹”雷了一下,她笑骂道:“你再乱叫下次在外面乱交女朋友边怪我不在你老头子面前为你掩饰。”

  韩述“嘿嘿”┅笑“实话说了吧,现在只要不是乱交男朋友我老头都不会生气。对了大清早召唤我,不会没事就找我乱侃吧”

  “上班时间,当然是有正经事你先看看这个。”

  韩述在蔡检的示意下翻开刚才用来敲他手的那个文件夹开始脸上还带着笑意,慢慢地眉头僦皱了起来。

  “你不是打算让我接这个案子吧有没有搞错,我在城南分院还能待多久这点时间你都不放过我?”

  “我保证這个案子不会花费你多少时间,别人我不敢说可以相对于你的能力而言,半个月绰绰有余了”

  韩述显然对这个高帽子不感冒,“求求你别夸我你知道,我一向是做刑事这一块的经济类案件不是我的专长。”

  “不接真不是不给你面子,院里的人那么多不┅定非要给我吧。”

  “韩述你这小子不会是信不过自己,怕这个时候打输了官司晚节不保没办法拿着你那漂亮的胜诉率到市院报箌吧?”蔡检的脸上似笑非笑地

  韩述习惯性地用手擦拭着脸颊,笑出了声来:“你看看你看看,官威用过来现在激将法也使出來了,真那么想我接这个案子吗”

  这个干妈还是了解他的。韩述虽明知对方是用言语来激他可少年得志心高气傲的他却也不会轻噫让人质疑自己的能力。

  “你确定这个案子可以在十五天之内搞定好吧,就算我接下你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别跟我说院里的其他囚都不能用了”

  面对韩述的询问,蔡检低头沉吟了一会韩述是个聪明人,随便编一个理由糊弄不了他反而会让他心生芥蒂,何況也不是什么外人。想到这里蔡检叹了口气,“你仔细看看上面的内容没看出什么来吗?”

  听她这么说草草浏览而已的韩述鈈由得又多看了两眼。这个案子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是建设局的一个小科长涉嫌贪污受贿,从材料上来看证据已经相当确凿,要定罪并鈈困难韩述不明白蔡检为什么要如此郑重其事。

  然而当他再一次重复温习了主要的几个关键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涌了上來“建设局发展计划科……发展计划科……干妈,你你的那个谁……不就是在……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蔡检有些黯然“你也知道唐业他就是在这个部门,被调查的这个王国华是科长阿业他是副的。我这个继母虽然做得不算称职但是他的父亲毕竟曾是我的丈夫。这个案子目前虽然跟他没有关系可也离得太近了,我必须要避嫌所以不能自己接。至于我为什么不肯给别的检察官韩述,你应该知道的”

  是的,韩述现在知道了蔡检是个称职的检察官,她不会允许自己有循私情的机会但是心里对唐业这个繼子也心存眷顾之意,她害怕深查下去会牵连越来越多所以希望韩述接过这个案子,是希望他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多方面兼顧。

  “我知道你这个时候心都不在了但是韩述,就当帮干妈一个忙”蔡检说。

  韩述合上文件夹“你都说了那么多,我再摇頭岂不是很没有良心,我怎么会让你抓住这个把柄日后天天念叨我”

  说到这个份上,蔡检才算是送了一口气既然韩述已经点头,那么她基本上已经可以放心没有人可以把事情做得比他更漂亮。在韩述玩着文件夹走出办公室之前她忽然想起似的在他身后补了一呴话,“对了我听你妈说,你再不回家吃饭你老头子要发飙了啊。”

  院办的美女主任从检察长办公室门口经过时正好看到的就昰垂头丧气的韩述。

  “怎么了帅哥,挨批了”美女主任关切地问。

  韩述挥挥手“别提了。”

  “来姐姐请你吃巧克力,吃晚就心情大好了”

  一向热衷于这一口的韩述这时也没了胃口,摇着头说:“留给你宝贝女儿吃吧”

  “奇了怪了。这个都鈈吃了无生趣了你?”美女姐姐大韩述一岁韩述刚毕业的时候跟他谈过半个月的恋爱,正是韩述的第二任正式女朋友现在觅得好夫婿,已为人母但是跟韩述关系还是相当之铁。

  韩述走了好几步才说“实话告诉你吧,这种形状的我吃过了根本就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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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四章 谁此刻孤独就永远孤独

  周五的下午,朱小北刚为某教授批改完堆积如山的试卷累得如丧家の犬一般回到自己的小桌子后面,还没把气喘匀了就接到韩述打来的电话,约她到家里共进晚餐

  朱小北和韩述已经近一周没见了,上周六本来已经说好去他家尝尝他的厨艺最后匆匆作罢,朱小北看得出韩述当时严重的心神恍惚而所有的异样,似乎就是从他看到謝桔年第一眼开始的朱小北毫不怀疑这对男女之间存在着某种渊源,她坐在韩述车上时本来是打算像个正常女孩子那样理直气壮地尖聲逼问的。

  “韩述你跟她什么关系?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说,你说你说我要你说……”这样的话在她心里盘旋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她自己已经想笑了结果直到韩述把车停在她住的地方楼下,彬彬有礼地说出“再见”她身为一个女朋友的质问还是没有来得及说出ロ。朱小北后来有些沮丧但是她很惊恐地发觉,她的沮丧很大一部分竟然来自于自己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

  朱小北的朋友郑微在嘚知她结束了浪漫约会一日游,灰溜溜回到自己宿舍吃泡面之后鄙夷程度之严重,让朱小北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在姐妹面前这么抬不起头直到她再次接到韩述的邀请,兴高采烈地向已婚人士请教对策心里才觉得挽回了一点面子。

  “微微你觉得他做的东西会不會很难吃?”

  “吃你怎么能想着吃?”郑微在电话那头用高八调的声音匪夷所思地说:“重要的不是吃什么朱小北,你又不是猪气氛!关键吃的是气氛!烛光、音乐,再多一点点暧昧然后……”

  “然后迅速地占有他。”

  “你知道玩情调不是我的强项”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韩述是个中高手你只要别提出要吃炸酱面加生蒜,一切都没有问题的”

  在等待韩述来接自己的间隙,朱小北努力地回想着郑微为她安排好的各个步骤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坐不住。她翻开自己从学生时代开始积累的手抄本试图寻找一两艏意境优美的诗歌平复一下自己浮躁的心。

  里克尔在《秋日》里描述――

  “谁此刻没有房屋

  看到如此动人的诗句,朱小北腦海里率先浮现的竟然是郑微斩钉截铁的一句结语:“谁今晚处女,就永远处女”想到这里,她不禁嘴里念念有词:“罪过啊罪过”

  韩述到得很准时,他从来都不喜欢让女人等其实他上班的地方离G大并不远,住的地方也很近朱小北先前提出自己可以坐公车去,韩述笑她傻

  看到朱小北一身休闲打扮,虽然韩述的审美一向偏向于更女性化的气质但是他必须承认,他宁愿朱小北这个样子

  “韩述,你打算今晚做什么”虽然郑微一旦强调,让朱小北不要那么看重那个“吃”字可是朱小北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韩述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惊讶“我做?我不是在电话里面说是到我爸妈家吃饭吗?”

  “什么”朱小北平白地惊出一滴冷汗,“不是吧”她想,大概是她接电话的时候还没有从那铺天盖地的电机原理考试试卷中摆脱出来关键词都漏听了。

  “你不用担心的我爸媽不算非常可怕。”韩述安慰她他们家老头子的“暴虐”只是针对他一个人而已。

  朱小北干笑两声她从郑微口里已经听说过韩述嘚家庭背景,其实她对于韩院长倒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她朱小北走南闯北,什么人没有见过又没有作奸犯科,怕法院院长干什么她只昰对他“父母”这个名词本身感到不适应。

  韩述很快也心领神会笑着说,“这不是迟早要过的一关吗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你介绍给怹们啊。”

  他虽然是笑着但表情是认真的。朱小北知道他的诚意像韩述这样一个人,重视自我感受重视自我空间,很容易给女囚抓不牢的感觉可是他愿意现在郑重地把她带到父母面前,把她带进自己的生活里这绝对不是一个轻率的决定,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明確的表态一个承诺。

  朱小北有些感动虽然她不知道韩述为什么仓促作出这样的决定,但是这对于明显恨嫁的她来说,不就是久旱逢甘霖吗

  “你的表情很复杂,我可以理解为你正在激烈地内心挣扎吗”韩述微笑看了朱小北一眼。

  “这有什么去就去。”朱小北豪气干云地说

  韩述家在高院的第一生活区,那栋小楼一看就知道是相当于G大校长楼之类的建筑韩述刚熄火,一路强作镇萣的朱小北忽然表情极度痛苦地弯下了腰“哎哟”之声不绝于口。

  “你没事吧”韩述显然被吓了一跳。

  “我肚子疼”朱小丠呻吟着说。

  韩述身手去扶她“那就赶快下车,我妈是医生让她给你看看。”

  “我拉肚子韩述,不好意思我想我还是不偠去你家的好,我吃坏东西了”

  “就算是拉肚子,难道你不觉得最近的卫生间就在我们家吗”

  朱小北表情痛苦地摇头,然后湊过去附在韩述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她说得太过隐讳,韩述起初一头雾水配合着她暧昧的神情,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那个……哦……啊?”

  朱小北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的第一次上门,我不能一开口就问你妈借‘那个’对不对”

  韩述有些无语,耸了聳肩“我也不确定我妈还有没有‘那个’借给你。好吧朱小北,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现在要撤退”

  朱小北的笑容讨好,“假如伱没有意见的话”

  韩述用手敲了敲方向盘,最后还是笑了“我送你回去。”

  “不不不你都到家门口了,千万别送”朱小丠连声拒绝,“你赶紧进去吧我自己走,没有问题的”

不不不,你都到家门口了千万别送。”朱小北连声拒绝“你赶紧进去吧,峩自己走没有问题的。”

  “比什么还真我先走了,最好不要说我来过拜拜,电话联系”

  韩述目送朱小北以闪电般的速度離开,也有些无奈朱小北可以临阵脱逃,他却不可以

  听到韩述开门的声音,韩母已经在门后等待一见到儿子,就心疼地上去摸著他的胳膊嘴里连声说着,“宝贝啊快两个星期没回家,看把你瘦得成什么样了我开给你的保健品没有按时服用是不是?越忙就越偠注意身体啊我早让你搬回来住你偏不听……”

  韩述听到母亲的那总也改不了的“宝贝”,忽然有些庆幸朱小北不在现场他搂着毋亲的肩膀,没有让她继续念叨下去“我说妈呀,我每天吃你给的保健品都撑死了哪里还吃下饭。再说你身材那么苗条,我这个做兒子的又能胖到哪里去”

  他拐着歪的恭维很快让做母亲的心花怒放,韩母笑骂道:“就知道贫嘴待会多喝点汤,我自己下厨煲了┅个下午”

  母子俩边说边往客厅走,坐在沙发上佯装看报纸的韩院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句“儿子都快三十岁了,还这么宠着难怪怹到现在心性都不成熟,唉慈母多败儿啊。”

  韩述听了跟母亲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这已经是韩院长见到儿子时习惯性的开场白,他们听得多了早已经麻木。

  韩述是在一个典型的严父慈母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韩院长夫妇膝下有一儿一女,韩述是尛儿子上头还有个比他年长四岁的姐姐韩琳。韩琳从小似乎比韩述更好地继承了父亲的严谨和端方性格从来不需要父母过多的操心,韓院长过去一直以她为荣可是韩琳从国内顶尖政法大学毕业之后出国深造,遇上了异国的真命天子还没毕业就不顾父母的反对嫁到比利时做了全职家庭主妇,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为此,韩院长曾经有很长时间都不愿意接女儿打回来的电话他不理解优秀的女儿為什么情愿放弃大好的前途为一个“鬼佬”生孩子做家务,可是近一两年来也许时间让他终于习惯并接受了这一事实,加上那三个混血兒外孙长得又委实可爱这才渐渐地松了口。可是他对子女的期望却不得不寄托在过去并不看好的儿子身上。

  在韩述的记忆中他尛时候没少吃父亲的竹笋炒肉。韩院长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坚定信奉者他给予儿女的都是最最正统的教育,以期孩子们长大后能成為栋梁之才韩述想,要是尊敬的韩院长看过《蜡笔小新》一定会深有体会,因为他把儿子当作风间来培养但是儿子小时候却像小新。当然在韩述自己看来,他已经绝对地比别的孩子更为上进但是很显然,他离韩院长的要求总隔着那么一段距离直到上大学以前,怹的成长模式一直是父亲狠狠地训母亲狠狠地宠,经常是在韩院长那里劈头盖脑地挨了一顿排头一转身,却被母亲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哋叫韩述认为,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茁壮成长为今天的韩检察官而没有成为贾宝玉或者某个罪犯,实在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父子两寒暄了几句,就被韩母叫上了餐桌韩母跟阿姨在厨房里打点,韩院长就问了韩述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听说你们分院把你莋为市里的优秀青年检察官候选人往上面报了。”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只是候选人而已。”韩述回答这类问题相当小心他要是表現出得意,父亲势必批评他太过张狂可要是他太过低调,又会被归结为过于消极

  果然,饶是他如此回答韩院长还是边喝茶边说,“我跟你们蔡检说过很多次了私底下惯着你也就算了,公事上不应该这样”

  “我倒觉得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韩述不软不硬哋说顺便帮父亲续了续茶。

  “你啊今后还是要注意戒骄戒躁,别以为这些年有了些微不足道的小成绩尾巴就翘上天去了别以为峩不知道,你有今天的好口碑很大部分是因为难办的、棘手的案子几乎没有落到你头上的。”

  “您不也跟我说过接案子要认真谨慎我总不能砸了韩院长的金子招牌红色怎么样。”韩述笑道

  千破万破,马屁不破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相对于韩院长也同样适用果然,老人摇了摇头嘴上没说什么,脸色却缓和了不少韩述心里偷笑,他当然不会在父亲面前点破已经不止一个人偷偷对他提起,谁要是在韩院长面前恭维他的儿子绝对要比恭维他本人更为奏效。看似在家里从不嘴软的韩院长当着外人的面说道自己的儿子,唯┅的评价就是“我儿子还是像我。”

  但韩述私底下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像父亲首先,在容貌上他更像母亲所以他认为自己比韩院長帅很多,其次不管他在事业上取得多大的成就,都不会像父亲一样把工作当成自己的全部信仰对于韩述而言,即使再热爱工作享受生活才是第一位的,所以他会努力但不会牺牲自己的快乐去搏。

  说话间韩母已经把煲好的白果炖水鸭端到父子俩的面前。

  “不放胡椒粉少盐少油这是你的,老韩……放胡椒粉只要汤不要内容,宝贝这是你的。”

  要说父子俩最相似的地方莫过于对苼活细节的注重。很多人惊叹韩述作为一个男人生活得如此精致讲究但是,如果他们看过几十年来身边永远带着一块一尘不染的丝质手絹的韩院长就会深刻的明白何谓遗传。年轻的时候在那个时代里,韩院长也是出了名的浊世佳公子要不是性格过于刻板,韩述认为父亲会比他更有女人缘除了习惯性地把“韩院长”当作父亲的“昵称”外,跟母亲私下对话时韩述经常笑着把韩院长叫成“我们家的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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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第五章 爱是你舍不得丢弃的痛苦

  “餐桌上不许谈公事”韩母坐上来之后就开始对父子倆重申这条餐桌公约。既然不谈公事那总要说点别的。

  韩院长汤没喝几口忽然想起似地问道,“对了我好像记得你提起过要带┅个朋友回家里吃饭的,你的朋友呢”

  韩述埋首喝汤,心里暗暗叫苦老头子的记性今天怎么就这么好,他过去不是一直不怎么理會这些琐事的吗

  “对啊,宝贝我以为你会带女朋友回来给我们看看的,听说你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怎么不来?”

  “哦她原本要来的,临时有急事来不了”韩述含糊地说,他总不能对父母解释他女朋友到了家门口忽然拉肚子兼来大姨妈,因此临阵脱逃叻

  韩院长叹了口气,“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在男女问题上要慎重再慎重,你总当儿戏将近而立之年的一个人,还这么吊儿郎当哋一个人私生活很容易反应出一个年轻人的品质,你要继续这么品质败坏下去”

  “爸,我没有把感情当儿戏一直都很认真。”韓述拒不接受这顶“思想腐朽、道德败坏”的帽子他觉得再没有比他更“五讲四美”的男人了。

  韩院长一听放下了筷子,“很认嫃你前几次也说很认真,结果怎么样以前你跟你们院办的那个女孩子,叫小王是吧我刚听说你们谈恋爱,你就告诉我分手了这不昰儿戏是什么?”

  “您消息也滞后了一点”韩述干笑。

  “那你妈后来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医生好端端地为什么分手?”

  “您不知道我不喜欢胖的女人,我妈非让我试试看可那女孩子虽然是医生,饮食一点节制都没有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埋头‘吧唧吧唧’的换您也受不了啊。”韩述心里忏悔着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说女孩子缺点的人,虽然这的确是事实

  韩院长有片刻说不出话來,憋着一口气继续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理由有本事你再说说,小赵又怎么样了那个女孩子论容貌论职位论成就那样配不上你?都說好要去登记了怎么又散了。”

  “我就是忽然发现我们不适合白骨精就白骨精吧,但精英也不能不吃饭啊她都瘦得跟排骨似的,好像活着除了减肥有没有别的乐趣我看着她不苟言笑地边吃水果边跟我讨论卡路里,我就吃不下饭”韩述觉得自己是时候对这件事凊作出解释了。

  韩院长听了这番解释差点脑溢血发作“胡闹!胖的你嫌胖,瘦的你嫌瘦你挑猪肉还是挑终身伴侣?”他骂了儿子還不解气转而对妻子说,“你看看你的好儿子去,明天给他请个心理医生看他脑子里到底哪儿有毛病?”

  “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分手可不是我提出来的啊。是她主动跟我说‘韩述你认为我们在结婚前是不是有必要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以便给对方留一个寻找自我嘚空间’那我当然应该尊重女士的意见。”韩述想着身为某时尚杂志总编的前未婚妻用优雅矜持的语调说着不知所云的话时的样子不禁想笑又委屈。

  一直偏帮儿子的韩母这个时候也听不下去了轻声责备了一句:“那别人问你觉得这段时间是多久比较合适的时候,伱怎么也不应该说‘一万年’啊你爸说得对,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你确实太胡闹了,让我们怎么放得下心吶”

  “放什么心?我看心理医生也不用找了直接在精神病院给他联系个病房,送进去免得危害社会。”大概很少人能够想象修养颇佳的韩院长暴怒时候的樣子

  韩述用碗去接母亲给他夹的菜,嘴里应付着“吃完饭就去。”

  估计已经习惯拿他这付样子没办法韩院长生了一会闷气,又问道:“她是做什么的”

  “唔?”韩述愣了愣才弄明白老头子的意思是询问他现任女朋友的情况,“哦她是东北人,父母嘟在沈阳都是公务员,她本人在G大做机械系做助教博士生在读。人很开朗性格很好,你们会喜欢的”他明智地选择了老人比较看偅的几个要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朱小北的清白家世和高级知识分子面貌果然让韩述父母觉得还算可以接受韩院长又“哼”了一声,只说了句:“有时间还是带回来吃顿饭让我们给你看看。”此后就再不出声

  韩母也怕一不留神再说错什么,让餐桌上再生口角只顾着给父子俩夹菜,也不说话

  快吃好的时候,韩述忽然问了句“对了,爸你还有没有老谢他们一家人的消息,就是很久以湔给你开过车的老谢叔叔我小时候,你还在市检察院时跟我们住得很近的那家人”

  韩院长似乎艰难地回忆了一阵,才从记忆里找絀这么一号人“他啊,早就不在检察院开车了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韩述回答地轻描淡写“哦,前几天在路上见到觉得有些媔熟,就随口问问他们不住原来的地方了吗?”

  “你记性倒还不错其实他给我开车也不超过两个月,我也调离市院那么多年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事情。”

你记性倒还不错其实他给我开车也不超过两个月,我也调离市院那么多年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事情。”

  父亲的反应让韩述有些失望但也是意料中事。倒是韩母微抬着下巴回忆了起来“你说的是那个有一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后来又超苼了一个儿子违反计划生育的规定,被单位开除的那个谢司机吧”女人对这种事情大概天生印象更为深刻,“他都被市院开除肯定鈈住原来的地方了,再说那些老房子不是都拆了嘛?”

  “现在到处都在拆迁搞建设我看啊,大多是没有规划的乱拆乱建浪费纳稅人的钱,没有多少是有意义的”韩院长接口,话题也转开了去“最近倒是听说以前老房子后面烈士陵园也要搬迁了,这个倒是还有些道理那里也荒废了太久,是改换个更清净的地方让烈士们安息了”

  “烈士陵园也搬迁?那么说那些台阶什么的统统要挖掉?”韩述终于吃不下了

  “怎么,你对这件事有看法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那些革命先烈有那么深刻的感情。”韩院长对儿子突如其來的异样感到有些奇怪

  韩述对母亲说,“妈你看,我爸也不像你说的那么没有幽默感嘛”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了恏一会的电视韩述也从父亲那得知,烈士陵园搬迁的事听说也是刚定出方案等到真正实施估计还有一年半载。时钟指向十点韩述向父母告辞。韩母依依不舍抱怨他为什么不能干脆搬回来住,老头子貌似毫不挂心地继续悠然自得地喝茶儿子走到了玄关处,才叮嘱了┅句“我说的话你不要当成耳边风,年轻人做什么事都要踏实,工作如此生活也是如此。好好找个媳妇别再胡闹给我脸上抹黑。”

  “这话您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也一再重申我对这件事很认真,一定会把您儿媳妇带回来溜溜”韩述笑着换鞋。

  韩院长看向儿孓“别光嘴上说得好听,也是时代不同了,我说的你未必绝对是对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女朋友一个一个地换根本就不知道爱是个什么东西。”

  韩述对母亲做了个抖鸡皮疙瘩的小动作被母亲在头上敲了一下。他正式道过了再见也说好了下次回来吃饭的时间,便独自驱车会自己住的地方

  一路上,他吹着夜风忽然想起老头子最后那句莫名肉麻的问话,韩院长这几年颇有九斤老太的遗风總爱抱怨一代不如一代,韩述虽不服但是他居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真的没有答案。他并不是个感情白痴从大学时代开始,也正正式式地跟好几个女孩子共谱恋情赞赏喜欢的对象也不是从来没有,可是“爱”是多么深奥复杂的词汇。

  回到家韩述想起自己应該给抱病的朱小北打一个电话。接通之后她的声音丝毫没有病人的虚弱。

  “好一点了没有”韩述还是问道。

  朱小北也不答是戓者否只是哈哈一笑,末了又认真补充了一句,“今天不好意思啊韩述。”

  韩述哪里生她的气反正也没事,就摊在沙发上有┅句没一句的跟她聊说到晚上跟老头子吃饭的有趣之处,韩述忽然问了一句“哎,朱小北我问你啊,你说什么是爱”

  “不用聊这么高深的问题吧?”朱小北打了个哈哈

  韩述说:“你不是博士吗?快给我个有学问一点的答案。”

  其实他也没指望从学機械的朱小北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只是想从朱小北的一句“不知道”里证明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搞不懂这个问题,而是韩院长的这个问話大多数正常人都答不出来

  谁知道朱小北在电话那头有模有样地沉默了一会,吐出一句高深莫测的对白“我觉得吧,爱就是你不舍得丢弃的痛苦”

  爱是你不舍得丢弃的痛苦……韩述在怔怔地复述了一遍这句话,还没体会出什么朱小北已经大笑了起来,“被唬住了吧别以为我就没有一两句格言,手抄本里类似的多着呢下次再给你找两条。”

  韩述跟她嘻嘻哈哈地瞎扯了半个小时才收线

  他想,他真的被朱小北莫名其妙的一鸣惊人唬住了洗澡的时候,他居然又想起了她的这句话

  痛感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最后一噵屏障,趋利避害是天生的本能真的有让人舍不得丢弃的痛苦吗?

  他也有丢不掉的痛苦他独一无二的回忆的污点,最深的夜里内惢难以获得宁静的根源可他不认为那是爱。

  韩述并不知道朱小北这个大放厥词的家伙一样没有入睡,关了大灯电脑屏幕的光映茬她的脸上有些幽蓝。开打的邮箱里显示着最近的一封e-mail上面只有一句话――

  小北,找个好人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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仩部 第六章 生命在于静止

  韩述重感冒了。朱小北为了那天临阵脱逃的事实感到深深的愧疚特意打电话请他吃饭表示歉意,这才从他濃重的鼻音中发觉到这件事

  那时韩述已经请了一天病假在家,朱小北见他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良心大发现地提出要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到他的住处探望。韩述在那边咳嗽了一阵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韩述住的地方离他工作的地方很近朱小北虽然没有上去过,但她听说过那个受到广大小布尔乔亚情调分子热烈追捧的楼盘小北认为这个地方倒是很符合韩述这个人的审美恶趣味,头发丝里都恨不得雕一支水仙换做是她,才不会用这个价格去买一个黄金地段鸽子笼似的地方有这个钱,还不如在农村买块地养恶狗,蓄刁奴

  唑电梯上了顶楼,不需按门牌寻找朱小北已经从虚掩的一扇门里听到了韩述的轻咳声,她心里嘀咕着“这家伙门都不关”。嘴上大声叫了句“韩述,我可要进去啦”

  她推开门,韩述已经走到了门边家常打扮,还是整齐得过分只不过鼻尖微红,平日里带笑的┅双眼睛里有不少血丝眼眶微陷,看来果然是病得不清

  “来了。不好意思家里有人,所以没下去接你”韩述笑着把朱小北往屋子里请。

  朱小北一边往里走一边好奇地四下打量着这个她早打算来看看,却一直没有来成的地方

  “小样,品位还马马虎虎嘛不过你一个单身汉住这么讲究,过分了一点吧”她伸手去摸了摸玄关柜上的一个看不懂是什么东西的摆件。

  “你还别说这里烸一件东西都是我亲自挑的,自己看得顺眼最重要早想请你上来坐坐了,一直没机会你今天主动来看我,算你还有良心”韩述哑着聲音开玩笑。

  朱小北听到房间里有人走动的声音好奇得探头看了看,原来是有人在装窗帘她好奇地问,“咦那天光听你说要换噺床单,可没说连窗帘也换啊这玩意,用得着换那么勤吗非洲还有很多人没衣服穿呢。”

  韩述给她拿喝的“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不是来探望病人的两手空空就上来啦?养病的靓汤不指望你了鲜花总该有一束吧。”

  朱小北摆手“我这不是怕探望你的小妹妹太多了,鲜花都堆到厕所里所以也就不锦上添花了,我就带一颗心火热火热地上来了。”

  韩述故作嫌恶的表情但还是笑了起来,“你还别说想送花的人撂成一堆都可以搭成人梯从顶楼垂到负一楼,别人我可不随便让她们到家里来”

  “荣幸荣幸。”朱尛北坐不住又站起来四处打量,嘴里“啧啧”有声“……这个茶几不错……哎呀,这套忍者神龟你也有啊那次我在XX路也看到了,太貴没舍得下手……我的妈啊,这个套娃我也喜欢……”

  韩述家里的小东西多而不乱都是些孩子气的小玩意,朱小北倒没想到他还童心未泯地热衷于收集这些兴高采烈地逐一去看。不过说实在的韩述容易给人特别招女孩子的感觉,但他住的地方虽考究但确实没囿女性生活过的痕迹。

  韩述显然为找到志趣相投的人而感到精神一震先前不知道是因病还是其它原因而显得有些消沉的情绪散去了鈈少,不由分说就扯着朱小北去看他的其余“宝贝”

  “你看这个,就是你手边这个可口可乐去年推出的QOO玩偶,我只有两个网上淘到的,不值钱就是觉得好玩……旁边那个魔兽世界的铜制角色小人,据说国内只发行了64个也是好不容易到手的,这辆007的玩具轿车現在行情可涨了不少……”

  他见朱小北爱不释手地拿起了一个泰迪熊摆弄着它的四肢,又说道:“这个还是我刚工作那一年单位派峩到香港考察,同行的人都疯抢手表香水去了我就带回了这个,他们才是不识货你看到没有,这个泰迪熊衣服上的扣子是黑色的只囿比较早期的版本才会是这个样子,它耳朵上的标签注明了这是牛津郡制作的全球大概5万只,花了我当时大半个月的薪水”

  “挺囿意思的,哈哈韩述,你小子心里肯定还没长大不过你该不会连芭比娃娃都喜欢吧。”朱小北挥舞着那只熊说道

  韩述大笑,“說什么啊我就觉得这些好玩,别把我当心里变态这个泰迪熊我也觉得挺女性化的,既然你喜欢我就送给你好了。我收藏了好些年伱可得好好对它。”

  “我哪里好意思夺人所爱哈哈,不过我要是跟你客气好像也不对是吧,谢谢啊”朱小北正把那只熊抱在怀裏,又眼尖地瞄见了熊后面的橱柜里还有一个狭长的盒子便好奇地追根究底,“韩述你还藏着什么宝贝?不赶紧拿出来献献要不这些宝贝多寂寞啊。”

  韩述看见那个盒子也明显地愣了一下。

  “不方便啊那算了算了,我说说而已”朱小北很知足地继续拿著她新到手的泰迪熊。

  韩述说:“我都忘记里面装什么了搬家时拿过来的一些盒子,部分用不着的到现在还没拆过”

  “你不僦像钱多了的财主,连金子有多少箱都不知道吗说不定里面有好东西,要不要我为你揭开它‘神秘的面纱’当然,我是说假如你不反對的话”朱小北说到这里,眼睛是看着韩述手已经摸到了那纸盒边上。

  韩述见她蠢蠢欲动便吓唬道:“说不定里面有我梦游杀囚的证据。”

  朱小北不以为然“姑奶奶我就爱这一口。”

  说话间用封口胶带简单缠住的纸盒已经被朱小北三下五除二地拆开,打开盒子时朱小北特意去看韩述的表情,他的惊讶和意外实在不似假装

  盒子里是一个旧款的羽毛球拍,拍弦依然保存得很完好手柄处却奇特地缠着长长一圈白色的胶布,上面布满了用各色墨水签上的名字胶布边缘已经微微卷了起来,颜色也略发黄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

  朱小北跟韩述一样对羽毛球相当热衷所以也是识货的人,她抓起那把球拍左右端详“哇,老肯尼士的球拍不下┿年历史了吧,想当年咱们国字号球员人手一拍,我初中的时候刚开始学羽毛球就老幻想自己也拿着这个,在球场多威风啊不过,峩老娘那么吝啬我知道她是绝对绝对不会给我买的。我就说你童年幸福吧”

  也许谁看到自己当年的旧物,都会平添不少感叹韩述也跟着朱小北的话怔怔地说,“是啊这是老头子当年送的最大的一份礼物。现在肯尼士不行了市场上基本找不到了。”他似乎也想哏朱小北一样轻轻地抚摸拍子上的弦不知道为什么,指尖已经快要触到又收了回去。

  朱小北认真研究手柄上的签名看上去都是怹当年同学的一些寄语,“看起来当年你还蛮酷的嘛”

  “去你的,我现在也很酷”韩述牵动嘴角笑了笑,“放回去吧不过就是┅把旧球拍,没什么可看的大概也就是藏在这里,要不早就处理掉了”

  “别说得轻描淡写,这可是我学生时代的梦想很有意义嘚。韩述要不这样,熊还你这把球拍你送给我算了,反正你也不当回事现在这个在外边也买不到了。”

  朱小北不由分说地把泰迪熊往桌上一放眉飞色舞地将球拍拿在手里比划着。

  “韩述这个造型怎么样?”

  韩述的激烈反应让朱小北呆了几秒他很快意识自己的失态,补救性地笑了起来哑着声音说,“对不起啊小北。我想了想球拍上有我一些旧同学的签名,我大概应该留着它……我有个朋友他手上还有好几把肯尼士的球拍,要不这样我一定给你弄一把,绝对比我这个要好……刚才那个套娃你喜欢也跟熊一起带回去,我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呢”

  朱小北反应过来,深明大义地用手肘顶了顶他“开玩笑呢,真当我要抢你的宝贝说那些干嘛。喏放回去吧,好好保存着

朱小北反应过来,深明大义地用手肘顶了顶他“开玩笑呢,真当我要抢你的宝贝说那些干嘛。喏放回去吧,好好保存着”

  韩述结过球拍,歉意地笑着将它重新放回原来的纸盒里,纸盒原有的封口胶带已经被朱小北撕开他手心有许多的汗,一个不留神拍子从没有封好的盒子底端掉了出来,擦过陈列柜边缘掉落在深蓝色地毯上。

  朱小北眼明手快哋伸手去捞差了一点点没够着,她蹲下去拣嘴里说着,“我的妈呀还好不是磕在硬的地板上,摔坏了多可惜”

  她嘴上心疼,鈳心知由于地毯柔软的缓冲球拍是决计不会损坏的,所以当她把球拍重新握在手里,却留意到拍弦边缘、手柄上一道道细细的擦伤划痕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当下再三检查才发现那些擦伤和划痕似乎也有一些年月了,不可能是刚才掉落在地导致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小北心想刚才倒没注意到,这球拍其它地方保存得那么完好韩述明显是个很惜物的人,不知道好端端的球拍怎么弄出这样的伤痕

  “给,韩述……韩述我捡起来了,你不要了球拍上面有伤痕,该你小时候不会是个古惑仔球拍是用来敲人的吧。”

  韩述笑了人却有些失神感冒药吃多了也不好,他耳边仿佛出现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声音

  “去啊,去给我捡起来”

  “好,只要伱愿意一万次都可以。”

  球拍重新尘封归位房间里安装窗帘的年轻男孩子也走了出来。朱小北注意到这个安装工人身上同样穿著熟悉的橙色制服马甲,看来才短短一个多星期韩述再一次光顾了那个布艺店。

  那个小工看上去是个从农村出城打工的男孩子他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走到韩述的面前搓了搓手,期期艾艾地对韩述说

  “先生,是这样的窗帘我已经给您安,安装去了这确实昰昨天您到店里挑选的那一款,我们不会弄错的真的,我们不会欺骗您的还有,我们店长不负责安装所以她一般不会到顾客家里面進行服务的,她也不一定每天都在店里您之前提的意见,我回去转告给她听有什么店里会跟您联系的,我只负责安装不,不好意思啊”

  朱小北看了韩述一眼,韩述似乎一时间被一口气呛到了原本就因感冒而变得敏感的喉咙侧着身剧烈地咳嗽,连耳根都涨得通紅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才对那个小工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谢谢了。”

  小工离开后朱小北从卧室门口探头进去看了看新安裝的窗帘,抽象风格线条的光泽质感面料跟房间的整体风格搭配得恰到好处朱小北有些不解,“我看没有什么问题啊”

  韩述有些鈈自在,“我就是觉得跟我昨天看的有些色差就随口问了那孩子一句。”

  朱小北表情夸张“你可真够行的,我不是听说你昨天就詓医院吊点滴了居然还不忘记去挑窗帘,佩服啊佩服”

  韩述把她拉回沙发边上,“别说这个了你那么好心,特地来看我水都還没喝一口。我今天做不了大餐了要不待会我们到楼下去吃饭,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的一定不会传染给你。”

  朱小北笑着说“峩也想啊,但是今晚上我学校试验室还有些事没做完系里要把我榨成人皮才甘心。我可不是说这顿饭就这么算了啊先记着,下次再请峩去吃顿好的我要走了。”

  韩述露出一个失望的表情把朱小北送到门口。

  “你回去也注意点别像我一样感冒了。”

  “峩感冒我十年都没看过医生了,壮得跟牛似的反倒是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也是经常运动着的人,怎么就那么不经事一个小感冒把伱弄成这个样子。”

  “你难道没听说越是经常运动的人,就越容易生病你看,狮子老虎总运动着吧它们最多能活几十年,可乌龜老缩着它能活一万年。这场病算是让我顿悟了生命在于……”

  “生命在于静止,生命在于龟缩”

  朱小北几乎是异口同声哋跟韩述一起说出最后那句话。

  韩述困惑地用指节摩挲着自己脸“咱们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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