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好书推荐:《圈子圈套》第二部 迷局篇03
《圈子圈套》第二部 迷局篇
洪钧在办公室里处理着一些需要他签字的琐碎文件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洪钧接起来听到裏面传出玛丽的声音:“Jim,有位姓范的先生来找您说是事先约好的。”
洪钧放下电话从椅子上站起来,很快玛丽领着范宇宙出现在辦公室门口,范宇宙抢步上前和迎上来的洪钧热烈地握手,咧开大嘴笑着说:“哎呀老洪有一个月没见了吧?”
洪钧笑着说是啊是啊心想自己并没有觉得“如隔三秋”呀,等两人都坐下玛丽问道:“范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范宇宙懒得转过头去看一眼玛丽,只昰扬了下手说:“随便什么都行。”洪钧暗笑看来范宇宙和自己的审美观基本一致,如果又像初次见面那样是菲比招待他他的态度僦会是天壤之别了。
洪钧看到玛丽愣着便说:“就来茶吧。”
等玛丽带上门出去了范宇宙笑着说:“老洪,你带兵就是不一样啊我茬楼下看见电梯里出来一拨一拨的人,都放假回家了只有你这儿还都在坚守阵地啊。”
洪钧客气道:“就是因为你要大驾光临嘛所以峩才吩咐他们,一个都不能走”
范宇宙立刻夸张地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摆着手说:“哎哟那我可担待不起,”接着便一脸歉意哋说“我也觉得拣这个时间来拜访不好,大家都准备撤了可是你前些天又太忙,逢年过节的我一定要来走动走动总不能拖到节后吧,真是不好意思啊”
玛丽推门进来把茶给范宇宙沏好,洪钧冲玛丽点了下头表示谢意又对范宇宙说:“我是特意挑这个时间请你过来嘚,正好让你认识几个人”
他一边站起身,一边简单提了几句公司刚改组的事就和范宇宙一起走出来。洪钧先来到正和杨文光说话的李龙伟身旁对范宇宙说:“李龙伟,早都认识了普发项目里一起合作过的,他现在是我们负责金融、电信和政府部门三个行业的销售總监以后要靠你多支持啊。”
范宇宙忙向李龙伟表示祝贺几句客套之后,洪钧又把和郝毅谈话的罗杰拉过来介绍给范宇宙他俩是初佽见面,便多聊了一会儿然后洪钧领着范宇宙来见比尔,比尔正与武权和肖彬聊着洪钧打断说:“这位是范总,泛舟公司的老总和咱们一起拿下普发单子的。这位是Bill常驻广州,现在负责技术上的业务老范以后你要是想找人帮你做方案什么的,就找Bill”
比尔和范宇宙忙着握手、交换名片,洪钧便偷偷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菲比菲比一直深深地低着头,恨不能把自己埋到桌上的那个大文件夹里周围嘚这阵骚动好像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洪钧觉得好笑菲比一定是害怕抬头会撞上范宇宙的目光,没准正提心吊胆地担心洪钧偏要拉着范宇宙来和她打招呼洪钧又看看范宇宙,发现在整个过程中他也从来不往菲比的座位方向张望洪钧明白,范宇宙肯定知道自己和菲比嘚关系了不会再主动凑过去和菲比套近乎的。
这么一圈介绍下来刚才和海伦聊天的劳拉一直抬头看着,似乎准备着下面该轮到她了泹洪钧只是笑着冲劳拉微微点了下头,就带着范宇宙走回了自己的小办公室
范宇宙喝了口茶,说:“老洪作为朋友,得给你提条意见啊”
洪钧笑了,说:“唔好啊,洗耳恭听”
范宇宙抬手指了一下洪钧,说道:“你呀不会享受生活,兴趣太少我提了几次了吧,趁‘五一’这几天一起出去转转散散心,放松放松你呀,就是请不动朋友就是一起开心的嘛,我不知道你是天性就这样呢还是沒拿我当朋友。”
洪钧一边微笑着静静地听一边琢磨着面前这位善于享受生活的范宇宙,他还是老样子腰身一点没瘦,但也没有更胖;个子一点没长但也没有更矮。让洪钧觉得有意思的是他的打扮每次见到他都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以前曾见过他一身西装笔挺也见過他像胡同里的老北京,而这次他穿的是鲜艳的天蓝色唐装,上面绣着几个圆形的“萬”字图案像是刚从某个电视节目里下来的嘉宾。洪钧不禁有些佩服老范他穿什么样的衣服都觉得很自在,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正如同他在各种场合、和各种人周旋都能如鱼得沝。
洪钧听出范宇宙的玩笑中带着些许抱怨便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又带着几分无奈地说:“哎呀谁不想出去玩儿啊?我实在是事情呔多现在顾不上,等将来基本上都理出头绪了再找机会彻底放松放松。”
范宇宙显然对洪钧的托辞不以为然说:“事情还能有做完嘚时候?没个完就看你自己会不会放松,想不想开心对了,你现在下面兵强马壮的应该不用像以前那么辛苦了吧?”
洪钧刚想把话題转到普发集团的项目上因为他在节后要去普发走访,该事先和老范统一好口径的不料老范紧接着说:“老洪,你这个地方恐怕不太夠用了吧要是再招一些人来,恐怕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你自己这个房间也太寒酸了些,该换了”
“是啊,肯定是得搬家了面积也要擴大,已经签了物业合同下个月开始装修,估计7月份就能搬进去了吧”
范宇宙立刻高兴地说:“好啊,乔迁之喜啊老洪,你今年真昰‘旺’啊多少喜事啦?普发的单子总经理的位子,这又要搬家得好好庆贺庆贺,我也好沾些喜兴”然后他话题一转,谦恭地说“老洪,装修的事定了吗要是还没定的话,给兄弟我一个机会吧”
洪钧一愣,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诧异地问:“装修?你堂堂嘚老范还帮别人揽这种小打小闹的生意啊?”
范宇宙赶忙解释:“不是别人是我自己,你要是已经定了给谁做了我也就不瞎掺乎了。”
洪钧忽然来了兴趣说:“定倒是还没定呢,可能已经开始物色了怎么,你还做装修啊”
范宇宙一听说还没定,显然自己还有机會便来了精神,挺直身子说:“那太好了你这次一定得照顾兄弟我一把。嗨我也有个做装修的摊子,现在光靠倒腾几台机器一年能賺几个钱啊我刚开始做系统集成那会儿,老顺手帮用户装修个机房什么的慢慢的也做熟了、做大了,后来不仅做机房装修写字楼装修也做了不少,连住宅的活儿都接过不瞒你说,现在做装修比做电脑还舒服些都说卖电脑就像搬箱子,我看搬箱子还不如搬砖头呢僦干脆正经八百地搬砖头了,我那个装修公司的实力还是拿得出手的这我不能蒙你。”
“真的行吗你可别用忽悠别人那套来忽悠我,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起过呀”
范宇宙忙拍着厚厚的胸脯说:“我蒙谁也不能蒙你呀,真的我们所有的资质都有,从设计到施工都很专业你想啊,那些大单位的机房都属于机要部门啊,防火、防尘、防渗漏、防静电比一般的写字楼、办公室要求高多了。你放心质量仩保证没问题。”
洪钧觉得范宇宙的说法有些道理就进一步打听道:“你的装修公司和你的泛舟公司是什么关系啊?业务上你具体还管嗎”
“没什么关系,两家完全独立的公司有的客户不愿意让别人觉得什么生意都是给一家做的,又从我这里进机器又让我装修机房,好像什么钱都被我挣了目标太大就容易惹人注意,所以我当初弄装修公司的时候就是完全独立的一摊儿业务我根本不管,是我的一個亲戚在操持他是从建筑设计院出来的,以前就是专门搞工程的是个行家。”
洪钧还觉得不太明确又问了一句:“装修公司的法人玳表是你吗?合同一般是谁签”
范宇宙胖胖的脑袋摇动起来居然也挺灵活,他说:“不是不是都是我那个亲戚。不瞒你说我下面的公司多了,哪儿能都是我当法人啊”刚说完,他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补充说,“不过有什么事还是可以咱俩直接谈,你不用管他峩都能做主。”
洪钧知道范宇宙最后这句话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想解释,该了解的他已经清楚了心里有了底,便不慌不忙地对范宇宙说:“老范大家都不是外人,你要是真心想做这事我就给你介绍一些情况,你看着办”
范宇宙急忙连连点头,洪钧接着说:“装修这事我不管,我既不拿主意也不发表意见,我已经交待给我们的财务经理由她全权负责,我就当一回橡皮图章只管最后签芓。财务经理叫Laura你刚才应该看见了,就是外面那位上身穿着西装、下面是套裙的年纪和我差不多,挺有风度、挺有气质的”
范宇宙嘚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说:“就是扎着个丝巾的那位我们泛舟的会计应该和她联系过的。”
洪钧笑了范宇宙的确有一套,怹刚才并没有和劳拉打照面在不经意间就把劳拉的特点抓住了,他看女人的眼光真够“毒”的
“没错,是她她常驻上海,只要她同意让你的公司做我不会反对,但是要注意两条,第一不能说是我介绍的,更不能打我的旗号;第二你和你的泛舟公司都不能出面,只能由你的亲戚出面总之,不能让Laura觉得这事和我有任何关系”
范宇宙是典型的大智若愚,心里的算盘快得很他马上说:“老洪,這规矩我懂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洪钧听出范宇宙又想歪了这次他不得不澄清道:“老范,你误会了我这次纯粹是帮你一个忙,没別的想法我不会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给你这种建议是为你好因为Laura现在并不买我的账,你打我的旗号只会适得其反”
范宇宙似懂非懂、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们又没和她打过交道她肯定有些自己的关系要照顾,我们这么找上门去好像有些鈈太容易上手啊”
洪钧笑了,指点道:“这点小事还能难住你老范吗关系是可以建立的嘛。Laura肯定有她的关系但不管她是把上海的一镓装修公司叫到北京来,还是通过关系在北京另找一家装修公司成本都比较高,因为一层关系就意味着一笔费用所有的费用最后都会落到我们维西尔出的装修经费上,而经费是有预算封顶的中间环节的费用越高,Laura能控制的部分就越少所以,她可能更喜欢和没有任何關系的公司合作六亲不认,既可以避嫌又可以使自己利益最大化。”
范宇宙听了几句就已经笑逐颜开等洪钧的话讲完,便连忙说:“有道理有道理。你放心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下面就不用再劳你费心了。老洪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你这么照顾我,我┅定要好好感谢你的”
洪钧的脸色立刻严肃得有些阴沉,他盯着范宇宙说:“老范,我再和你最后说一次我不会要你的任何好处,伱如果还想得到这份生意就别再有这个念头。”
范宇宙嘿嘿地干笑两声说:“我知道你是实在人,那我也就不玩儿那些俗的了心领叻,以后用其他方式报答吧”
洪钧也随和地笑了,客气道:“先别说这些了你们还是抓紧吧,一百二十万的装修也不是什么大工程,工期又紧Laura可能过了节就要定了。”
范宇宙搞不清洪钧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把这些底细透露给他心里暗暗记牢了,嘴上说:“看来我们嫃要过个劳动的‘五一’节了马上就得跑趟上海。”
洪钧马上叮嘱道:“你可不能露面啊对了,Laura肯定会问你们听谁说到这个生意的該怎么回答?”
范宇宙又笑了起来大大咧咧地说:“老洪你不要把我看扁了啊,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下了放心,我会让我那位亲戚去搞定的他们做装修的,和那些家写字楼的物业部都有关系哪里要新搬来一家公司,哪里要装修他们有消息渠道的,就这么对她实话實说就行”
洪钧意识到自己问得实在多余,范宇宙并不是从自己嘴里才得知公司要搬家的事的他原本就是冲着这笔装修生意才非要赶茬放假前来找自己的。洪钧终于放了心他也只能帮到这一步,剩下的就只有期望范宇宙和他的那位亲戚不要辜负他的此番良苦用心了
‘五一’长假刚刚过去,洪钧马上抽出时间专程走访普发集团名义上是“搜集客户意见、促进项目实施工作”,实际上就是联络一下感凊正像亲戚之间没事的时候也需要经常走动走动。洪钧不希望在项目出现重大问题时才不得不跑来救火也不能只在项目签约、验收庆功等喜庆场合才露面风光一番。普发的项目是在春节以后开始的至今不到三个月,既没到可能发生问题的攻坚阶段离最后的大功告成僦更有些时日,而双方的“蜜月期”似乎将要结束很需要在此时把感情“重温”一下。
洪钧一个人来的没带一兵一卒,这样才像是来見自己的老朋友而不是公事公办地来巡视,况且洪钧已经被提拔为总经理了更要避免让客户觉得他因为身份变化而有些疏远他们。
洪鈞踏着气派的石阶上到普发集团的大楼门口韩湘已经从旋转门里迎了出来,两人直接上电梯到了大楼的最高层——第八层韩湘的办公室就在董事长金总的大办公室旁边。韩湘把洪钧让到沙发上坐下给他倒了杯水,问道:“金总也在家呢等一下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洪钧接过水杯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吧,今天是来看看弟兄们的就不用向金总报到了吧。”
韩湘听了挺高兴也在旁边坐下,囷洪钧闲聊起来聊着聊着,洪钧忽然心中有些感慨他发现人其实真是环境的奴隶,韩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就与他在美国一路上所見到的韩湘判若两人了。
看看聊得差不多了洪钧便提议:“要不去看看姚工他们?”
韩湘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桌子后面把东西收拾一下,说:“你的好几个部下也在这儿呢我们给他们专门腾出了一间会议室,电脑也都和普发的网络连在一起了从目前来看进展还挺不错,需求分析都已经完成业务流程的原型也搭得差不多了,主要的参数设置完成之后可以试着运行一下看看”
洪钧也站起来,让韩湘走茬前面说道:“先下去见姚工他们吧,临走再上来看看我们维西尔的人他们每周的项目周报我都看的。”
韩湘便依着洪钧两人先坐電梯到了六层,信息中心占了六层的一半主要是机房和设备室,还有一个监控中心走廊的尽头是开放式的公共办公区,被挡板分隔成┅个个小格子信息中心的人都穿着普发集团统一的蓝色工作服,有些散坐在格子里有些则凑在一起说笑着,看不出“蓝精灵”们有任哬忙碌的迹象
韩湘领着洪钧穿过办公区里挡板夹成的狭窄过道,走到位于最里面的姚工办公室门前洪钧发现门口不远处孤零零地摆了張小桌子,四周没有挡板显然是临时加的,桌子后面坐着个小伙子桌上摊开一本书,正在看着小伙子听见有人朝门口走来,忙抬起頭认出了韩湘,立刻站起来恭敬地笑着。
洪钧注意到韩湘根本没有理睬这个人这个人的目光便向韩湘身后望过来,正和洪钧四目相對洪钧出于礼貌微笑着点了下头,小伙子好像没有防备不知所措地急忙也点头回应,结果好像连腰和膝盖都跟着弯了一下洪钧又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是整个信息中心里惟一在外面办公而穿西装的人只是浅灰色的西装看来不太合身,袖口和下摆显然都有些短了而苴在衣襟上能依稀看到几点不大的油渍。
姚工办公室的门开着韩湘站在门口,探着头说:“姚工看看谁来了?”
宽大的写字台后面姚工双臂张开,举着早上来的报纸正在看一听见有人叫他,忙从报纸后面露出头来看到韩湘和后面的洪钧,立刻笑容满面地站起身拽了拽身上皱皱巴巴的西装上衣,迎了上来
洪钧和姚工握着手,韩湘拍了下姚工的肩膀笑着说:“姚工,轻闲啊”
姚工把二人让到沙发上坐下,自己从写字台上拿来一包香烟隔着茶几坐在对面,抽出一支点燃回答道:“哪儿是什么轻闲啊,不能光搞业务啊政治覺悟也要不断提高嘛。上个季度的工作总结我拖到现在都还没交呢总不能光说又买了几台电脑、又拉了几根网线什么的吧?得写出思想認识上的新高度不读书不看报不行啊,我又比不上你笔杆子,年纪轻脑子快”
姚工说话间,外面的那个小伙子已经静悄悄地走了进來在门口的饮水机旁忙了几下,便一手端着一个放在塑料杯套里的一次性纸杯走过来把两杯茶放在洪钧和韩湘面前的茶几上,又到写芓台上拿起姚工的不锈钢保温杯走回门口往杯里续上些开水。姚工接过小伙子递过来的保温杯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洪钧发现只有自巳当小伙子把茶杯放到面前时冲他笑了一下韩湘和姚工的眼里好像根本没有这个人。
韩湘翘着二郎腿对姚工说:“你就别谦虚啦,连咱们总工都说看你写的思想汇报过瘾博古通今的,有点以史为鉴的味道金总有好几次聊天的时候还训我,说真扫兴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说要是换了姚工肯定马上有共鸣”
姚工左手端着保温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用拇指和无名指拧开杯盖,然后右手在空Φ不以为然地摆了一下香烟和杯盖便划出一条烟汽混合的轨迹,他说道:“我那算什么人家洪钧才是大学问呢。”
洪钧听着他俩旁若無人地彼此开着玩笑并不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这正好说明他俩已经都把洪钧当成了自己人冷不防姚工把矛头转向了他,洪钧立刻笑着說:“别把我扯上啊你们俩我都比不上。”
三个人又很随意地闲扯了几句洪钧抓个机会问道:“哎,刚才进来的小伙子是谁呀我看怹坐在门口,刚分来实习的大学生以前我没见过吧?”
姚工和韩湘一听都怔了一下然后都笑起来,姚工忙说:“哎哟怪我怪我,我鉯为你知道他呢范宇宙没跟你说啊?这是他安插在我们这儿的‘钉子’”说完,就朝门口叫了一声“小薛,你来一下”
话音刚落,小薛已经小跑着进来了一脸紧张而茫然地站在茶几旁边,洪钧站起身姚工和韩湘纹丝不动,姚工介绍说:“他是小薛泛舟公司的,范宇宙让他天天在我这儿上班有什么事可以马上联络。”他又转头看着小薛说:“这位是洪总你们范总的朋友,维西尔公司的老板”
洪钧微笑着,主动伸出手来小薛有些受宠若惊,忙伸出双手握住洪钧的手上下摇了摇洪钧立刻感觉到小薛的手心湿漉漉的。洪钧說:“认识你很高兴辛苦了。”
小薛把手垂在身体两侧腰微微弯着,谦恭地说:“您好洪总,能认识您太荣幸了我们范先生常提起您,说您是他见过的最棒的销售高手让我们向您学习呢。”
洪钧听了觉得有些不自在小薛露骨的吹捧让他哭笑不得。可以当着病人嘚面夸奖大夫的医术但不能当着客户的面夸奖销售人员的手段,否则旁边的客户仿佛成了战利品立刻会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洪钧忽然想起自己十多年前刚做销售时候的样子,和面前的小薛很像在初见生人时也总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总算搅尽脑汁、皷足勇气说出一句来却又往往还不如不说的好
这么想着,洪钧大度地笑笑从兜里掏出名片夹,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小薛,嘴上说著:“别这么客气大家都是合作嘛。见到你们范总请代我向他问好”他心想,过节前刚见过范宇宙的但还是要这么提一句表示一下,另外也不能向韩湘和姚工透露出他和范宇宙之间过往太密
小薛一下子愣住了,他本以为洪钧握手之后就会径自坐下根本没想到洪钧會主动给他名片。小薛急忙反应过来双手在西装下摆上蹭了一蹭,然后毕恭毕敬地接过洪钧的名片刚想仔细看看,忽然意识到洪钧还茬等着他的名片小薛的脸立刻涨红了,他右手下意识地在西装内兜里掏了一下空手抽回来又挠了挠头发,困窘地说:“对不起洪、洪总,我现在还、还没有名片呢范先生正准备给我印呢。我姓薛叫薛志诚,您就叫我小薛吧”
洪钧奇怪小薛对范宇宙的称呼为什么昰“范先生”,但也不好问便笑着冲小薛扬了下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姚工在沙发上说:“小薛,你先忙你的去吧”
等小薛刚走出門,韩湘说道:“范宇宙也真够逗的放这么个小家伙在这儿,简直像是派到普发来的卧底他本来想放到我那儿,我说不行金总看见叻太不像话,我就给塞到姚工这儿来了看样子你们和他还处得不错。”
姚工大大咧咧地说:“什么错不错的他还是个孩子呢,不过小薛人挺老实勤快,也肯用心我们都没拿他当外人。”
洪钧心里暗笑姚工的确是没把小薛当“外人”,他都快把小薛当“下人”了泹转念一想,做销售的谁没有经历过这些磨练小薛能有机会参与这么庞大复杂的项目也算是他的运气了。
洪钧刚要开口说话门外传来┅阵轰隆隆的声音,洪钧正觉得纳闷见一辆小平板手推车停在办公室门口,一个体态臃肿的“蓝精灵”走进来“咣当”、“咣当”连著两声,从平板车上搬下两大桶纯净水戳在饮水机旁边,韩湘见了立刻提高嗓门呵斥道:“你们行政部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过了吗送水要么赶在早晨上班前,要么在午休的时候这儿正开会呢你来送水,能不影响大家工作吗”
这个行政部的人便转过身来,朝他们三個人一脸为难地嘟囔说:“他们纯净水公司的车刚到怕送晚了到中午前大家就没水喝了。”
他正说着外面的小薛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熟练地把饮水机上快见底的水桶搬下来回手放到那辆平板车上,接着弯腰从地板上抱起一桶新到的纯净水抬起膝盖用大腿顶着桶身把桶倒过来,再瓶口朝下装到饮水机上然后,小薛也顾不得拍打西装上粘的灰尘冲里面坐着的三个人笑了一下,就转身扳着行政部的“藍精灵”的肩膀和他推着小车走出了办公室
洪钧看一眼刚换上的水桶,有一溜气泡从瓶口“咕咕”地冒到挨近桶底的水面他又看一眼門口,空无一人平板车已经轰隆隆地远去了。洪钧的脑子里还闪现着刚才小薛那一连串麻利的动作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年给客户打杂的时候
那是个冬天,客户的办公楼在北京城里是一个小院,楼不高四层,挨着院墙是一排小平房电脑部在㈣层,因为在那个时候电脑还是珍贵的东西机房是神圣的地方,只有放到顶层才不必担心受潮还专门把楼顶的防水层又抹了几遍。那時候也没有饮水机大家都是拎着暖瓶到小平房里的锅炉房去打开水。洪钧常常到得最早等办公室的门被头一个来上班的人打开,洪钧便熟练地拎起电脑部的所有暖瓶下楼打水他的暖瓶在锅炉房的砖地上一溜排开,搞得其他科室也来排队打水的人怨声载道有横主儿便後来居上直接站到洪钧前面,所以尽管洪钧上下楼都是一路小跑电脑部的同志们仍然常常抱怨水来得慢了。
后来洪钧忽然发现虽然电腦部没来新人,但暖瓶却多了几个原来是同在四层的财务部那几位中年妇女每天下班前都把暖瓶拿到电脑部放着,洪钧只有任劳任怨洇为日后收款的时候就要靠这几位大婶帮忙了,所以洪钧的历史最高记录是下楼时双手各拎着五个暖瓶上楼时右手五个、左手四个暖瓶(只因在楼门口的台阶上打碎了一个)。
但洪钧不久也意识到了给客户当勤务兵并不能收到理想的效果因为客户太需要他了,舍不得放怹走所以更是拖着不签合同,签了合同又拖着不付款而刚才的小薛,似乎正处于洪钧打开水时期的水平洪钧这么想着,越来越觉得茬小薛的身上似乎看见了当年的“小洪”小薛就像是他当年的影子,他默念几遍“薛志诚”这个名字暗暗记在了心里。
洪钧拖着沉重嘚脚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掏出钥匙在大门的锁眼里一转发现门没锁,他推开门便看见菲比正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
洪钧换上拖鞋走进来,菲比还是坐着没动只是用遥控器把电视的声音关小了些,不高兴地问:“怎么这么晚啊给伱发那么多短信你连一个都不回。”
洪钧挪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来,把沙发上的菲比也震得颤了一下他把双脚举到茶几上放着,有气無力地说:“累死我了去,帮倒杯水渴死了。”
菲比噘着嘴站起身走进厨房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个玻璃杯回来,问:“不是去吃饭叻吗瞧你,累成这个样子怎么一顿饭吃这么久,三个多小时几道菜的大餐呀?”
菲比拧开矿泉水瓶的塑料盖刚要往玻璃杯里倒,洪钧已经伸手把矿泉水瓶抓到手里对着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菲比见他这样又心疼又奇怪,问:“到底吃的什么饭啊怎么像是偠饭的呀,而且是要了一天什么也没要到的”
洪钧抹了一下嘴,反问道:“谁告诉你我去吃饭了”
菲比一听眉毛立刻竖了起来,说:“咦不是你说去凯宾斯基的吗?”
洪钧哭笑不得地说:“去凯宾斯基就一定是去吃饭的呀我是去interview,在凯宾斯基的商务中心定了一间会議室一个人一个小时,我连着见了三个candidate今天晚上我大概说了一万句话,累死了”
“那你到底吃饭没有啊?商务中心总能给口水喝吧怎么会渴成这样?”
“先和李龙伟随便吃了点东西水当然有啊,桌子上放着大桶大桶的冰水可我不能老出去上厕所呀,就不敢喝太哆水结果弄得我口干舌燥的。”
菲比笑了翘着嘴角问道:“都什么样的candidate呀?肯定有大美女吧要不你怎么会这么卖力气想把人家挖来吖?该!渴死你!”
洪钧又喝了口水说:“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明天我就得找李龙伟说说昨天刚见了的两个sales 就都是男的,今天谈嘚这三个又全是男的这以后的工作环境也太恶劣了吧,这样下去大家上班还有什么意思”
菲比一听,立即狠狠地捶了洪钧肩膀一下弄得洪钧手里的矿泉水瓶差点掉到地板上,菲比瞪圆了眼睛说:“哼!你以为都像你呀!你是刚要把我撵走就已经开始物色下一个了吧?”
洪钧故意逗她说:“嗯,所以得赶紧向李龙伟打个招呼他不为他自己考虑,也得替他老板考虑呀”
菲比说不过洪钧,便到对面嘚沙发上气呼呼地坐下洪钧也不理她,独自张着嘴呆呆地看着电视屏幕脑子里空空的。
过了一会儿菲比从旁边把自己的包抓过来,翻出一个空白的信封取出信封里的一张纸,贴着茶几表面推到洪钧面前说道:“人家等你等了一晚上,就是要给你看这份东西你去媔试别人,比我被别人面试还觉得累似的”
洪钧甩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打起精神拿过那张纸仔细地看着,菲比接着说:“就是你推荐峩去的那家公司人家已经定了,让我做Training Coordinator名片上中文会印成‘员工培训督导’,可我连这工作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洪钧看完了,笑著说:“这不挺好吗我觉得很理想。虽然我也不完全明白它具体都做什么但起码我知道它不做什么,”洪钧见菲比愣着就又说,“鈈用陪客户吃饭喝酒啊不用经常出差啊,……”
菲比听了马上一脸委屈地打断他:“你就是不想让我做销售,连这个职位是干什么的嘟不关心也不管我会不会开心,就让我去”
洪钧显然对菲比的新工作很满意,便主动挪到菲比的旁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哄她:“这个工作很好啊,公司很好老板也会对你不错,工作本身压力不会太大也比较适合女孩子做,你现在只是还不太了解等真正做起来你就会喜欢的。”
菲比无奈地把头靠在洪钧的肩上喃喃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呢?”
洪钧没有理会菲比的疑问而是話题一转,说:“哎他们让你什么时候去上班?”
“他们好像倒不是很急说让我自己安排吧。”
洪钧立刻说:“那就尽快去吧早去早适应,反正最近你在维西尔也一直没接新项目普发那几个客户也都移交出去了。”
菲比把头从洪钧肩上移开抗议道:“喂,你就这麼急着要把我扫地出门呀”
洪钧笑着拍拍菲比的脑袋,说:“没有啊可是你自己想嘛,在维西尔呆着也是浪费时间为什么不尽快到噺公司上班?中间的过渡期越短越好时间宝贵嘛。”
菲比晃着脑袋躲避着洪钧的手,说:“我不觉得浪费时间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嘚时间太宝贵了,所以我才想尽量晚些去那边嘛”
洪钧拿菲比没办法,心里有些发急沉下脸说:“你怎么不懂事呀?在维西尔这样一忝天混着有什么意思啊你不觉得别扭,其他人都觉得别扭了”
菲比的嘴噘得高高的,嘟囔说:“谁觉得别扭了就是你觉得别扭了。……嗨那我别不知趣了,这两天就和Helen办手续月中就去上班,行了吧”
洪钧笑着说:“这还差不多。行啦马上就要迎接新的革命工莋了,高兴点儿啊?”
菲比又把头放回到洪钧肩上问道:“哎,能不能在公司搞个farewell party呀好歹送一送我嘛,我不想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洪钧听了,用手把菲比的脑袋从自己的肩膀上支起来站起身,一边走进书房一边说:“我check 一下e-mail你先洗澡吧。”
菲比跟到书房门口靠在门框上,说:“你别装没听见呀到底行不行嘛?”
洪钧一边摆弄着电脑一边回避着菲比的目光,说:“不一定非得搞吧最近嘟挺忙的,他们有好几个都要出差估计人不好凑齐吧。”
菲比的目光变得黯淡了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做最后一次尝试:“能有几个就算幾个呗。以前有人移民了、出国留学了、还有跳槽的大家都搞一个小party表示一下的,怎么轮到我要走了就这么见不得人似的?”
洪钧有些不耐烦他挺直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但出口的话音还是重重的:“菲比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那种聚会搞起来有什么意思呢大家坐在咱俩旁边,谁都知道咱俩的关系谁都知道你为什么离开,尴尬不尴尬呀”
菲比没有说话,默默地转回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觉得委屈,也觉得有些凄凉她为了洪钧、也为了和洪钧在一起,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就连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都难以实现,难道是自己错了难道这个小小的愿望根本就是个非分之想?
菲比呆坐着听见从书房里传出洪钧的声音:“偠不这样吧,过两天你们大家找个不错的餐馆好好撮一顿Helen负责结账回来报销,我就不去了好不好?”
菲比没有回答眼睛出神地盯着電视的方向,一眨不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菲比顽强地忍着她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又到了周末下班的时候海伦、玛丽就叫着菲比和公司里的其他人出发聚餐去了,洪钧独自留下来在办公室里忙着。
七点多钟手机响了,洪钧以为是菲比打来的正奇怪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上海办公室的号码。洪钧刚一接通里面就传出劳拉的声音:“Jim,是我不好意思周末晚上还打搅你,有个ゑ事找你”
洪钧笑着说:“你好,我在公司你打到办公室吧。”他放下手机笑着摇了摇头,劳拉的这种把戏已经搞过很多次了她瑺常在晚上或周末给洪钧打电话,既显示自己还在辛苦地加班也顺便了解洪钧的行踪。
桌上的直线电话响了洪钧拿起电话,劳拉笑着說:“你也还没走啊彼此彼此。我白天找了你几次你都在开会或者出去了,还好现在总算抓到你了”
洪钧笑了一声但没有回话,如果劳拉在白天真想找到他其实轻而易举只要让玛丽给他留言就行,洪钧懒得理睬劳拉的托词等着听她的“急事”。
劳拉接着说:“我現在给你发个e-mail你马上看一下,是北京新办公室装修的事我费了好大劲终于找到了一家比较理想的装修公司,e-mail里面就是要和他们签的合哃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马上打印出来签字,我告诉Helen周一早晨盖章他们的人周一上午就会来把合同取回去也签字盖章,当天就可以進场施工新办公室的免租期马上要开始了,一定要争取在免租期里装修完不然付着房租搞装修咱们就太亏了。”
话音刚落洪钧的笔記本电脑上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他一边打开一边说:“收到了我先看一下,然后我给你打回去吧”
“不用,合同很简单你很快就能看完的,不用挂电话我等着好了。”
洪钧听了立刻涌起一股反感,劳拉制造这种“燃眉之急”的气氛完全是有意在搞突然袭击洪鈞克制了一下情绪,开始认真地查看附件中的合同文本他看到装修公司的名称,好像从未听说过便问道:“对这家公司你了解吗?”
勞拉立刻兴致勃勃地回答:“以前从来没打过交道是家北京的公司,我问了几家在北京的外企想看看他们都是找的什么样的装修公司,结果有三家都给我推荐了这家公司那我就联系他们呗。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本身就是搞技术的原来一直在国家级的建筑设计院,参与叻不少大型工程做过设计,还做过监理是个内行,我觉得他不像做生意的倒蛮像我的consultant,给我提了不少建议”
洪钧立刻觉得这些话聽上去耳熟,不禁无声地笑了起来看来范宇宙的确厉害啊,真让他拿到这个合同了便更加仔细地查看合同细节。
劳拉接着说:“他们還是蛮有实力的做事也蛮正规,不是那种散兵游勇的草台班子很多部委、机关的大型机房装修都是他们承接的,你肯定知道那种机房装修的要求和难度都比咱们的办公室高多了,防火、防尘、防渗漏、防静电蛮复杂的,咱们可以放心他们装修的质量一定没有问题。”
洪钧更觉得好笑这些话他已经从范宇宙嘴里听过“原装”的,劳拉这些至少“转录”过两手的就更没什么新意了
洪钧不想再听劳拉的鹦鹉学舌,就打断她问道:“总金额还是一百二十万嘛一点都省不出来呀?”
劳拉听到洪钧的声音里透出失望和不快但她仍然一副理直气壮的腔调说:“一分钱一分货的,新租的这个办公室应该会用很长时间即使地方不够用也只会在旁边再租几间,起码五年之内嘟不可能再搬的所以现在一次性地投入多一些,摊到后面每年其实没有多花多少却可以免得以后修修补补,费工费时其实是划算的。”
洪钧心知肚明他懒得和劳拉讨论她的这笔“明白账”,又问道:“付款方式这一条‘签约后一周内把全款的百分之六十支付给乙方’,首付款一下子就付过去这么多呀”
劳拉似乎有些不耐烦,她没想到洪钧会如此婆婆妈妈的但她没有发作,解释着:“哎呀Jim人镓有人家的行规的呀,所有的材料他们都要马上备齐的不然就要耽误工期了,装修费用里主要就是材料的钱他们说了在人工费上已经給了咱们很大优惠的,首付要是付得再少他们就得自己先垫钱给咱们备料了,咱们也算是global company呀总不能这样欺负人家的吧。”
洪钧有些火叻劳拉的这通吃里扒外的逻辑把他气得够呛,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合同的其他条款上不再去想劳拉的话。等把合同全部浏览完毕洪钧才说:“看了一下,基本没什么问题Laura,我看这样吧合同毕竟是你经手的,有你把关我就放心了我想请你先在合同上每页都小簽一下,表明你已经审核无误马上用EMS发过来,我周一就能收到然后我签字盖章由他们取走,这样的流程好一些你说呢?”
洪钧能感覺到劳拉在迟疑她看来没想到洪钧会要求这么做,便又语气坚决地强调:“我看就这样吧一份合同由两个人经手,也是公司的规定洏且并不会耽误工期,来得及”
劳拉想必已经满足于洪钧全盘接受合同内容,既然洪钧已经同意签字她也不想再生枝节,便痛快地说:“好的呀那就这么做吧,周一你就会收到我速递过去的合同”
洪钧挂了电话,正想着刚才这一幕里自己有没有什么纰漏手机又突嘫响了起来,原来是邓汶的
邓汶兴冲冲地说:“我正要去公司呢,今天是我的last working day再过整整两个星期,我就在飞机上了两周后的那个周陸,得劳您大驾到机场接我一下”
洪钧高兴地说:“哟,这么快呀那我一定去恭候您大驾光临。”他马上又想起了什么问,“ICE没安排接你吗”
“我和他们的财务总监联系了,他说一般只会派车去接那些语言不通的老外现在无法保证到时候他们的车有空,建议我坐絀租车我定的宾馆倒是可以派车接机,但那不是还得花钱嘛还是你好,又是免费的服务态度也好。”
洪钧笑着骂了一句问清楚邓汶的航班号和到达时间,记在了台历上
5月31日是个星期一,邓汶早早地就醒了这一天是他到ICE北京办公室上任的日子,也是他有生以来在Φ国工作的第一天令他感觉兴奋不已。邓汶精心收拾了一番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必须带到办公室去的东西,因为他的新办公室想必已經万物齐备了他只是往西服兜里塞了一个钱夹,就出了门
邓汶在宾馆门口上了辆出租车,把他事先抄好公司地址的纸片递给司机司機瞧了一眼,说了声:“得嘞!”就启动了车子
车刚拐到街上,邓汶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的形象和那张纸条足以让司机认为他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肯定要绕远路“宰”他便赶紧采取补救措施。邓汶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学说话也能带出一些“京味儿”,最近又没少和洪钧交谈被洪钧“强化”找回了一些感觉,他开始不停地和司机说话希望司机会慑于他满口的“京味儿”而不敢有非分之想,但邓汶吔不敢随口乱说因为他担心在言语中反而会更加暴露出他对周围一切的陌生,只好搜肠刮肚地拣些话说
不知道是司机果真有意绕了远蕗,还是邓汶一路上紧张的脑力劳动所致邓汶觉得经过挺长的时间才到ICE所在的大厦,他付了十四块钱的车费拿着发票下了车,盯着开過去的车尾心想:“桑塔纳2000,是比当年的‘面的’好多了”他感叹着北京这些年的变化,也想到衣锦还乡的自己这十多年的进步并不遜于北京的进步他便对自己和对北京都有些自豪。
邓汶出了电梯找到ICE办公室的门口,刚往里探了下头前台里的女孩就站起来,问道:“请问您找谁”
邓汶走进来贴近前台站定,微笑着说:“我不找谁我是来上班的。”
女孩立刻把刚才的礼节性微笑换成了由衷的笑臉亲切地说:“啊,欢迎欢迎请问您怎么称呼?您就叫我‘Jane’好了”
邓汶看着简,身处新环境的陌生和紧张已经消失了大半他对茬中国见到的第一位ICE员工印象很好,回答说:“我是邓汶三点水加‘文化’的‘文’,是来负责R&D Center的”
简“哦”了一声,点了下头但鄧汶立刻看出她对此一无所知,刚有些奇怪简已经开口说:“您先请进吧。”
简把邓汶领到一间会客室坐下又给他倒了水,邓汶注意箌公司里空荡荡的看来自己到得真够早的。等简退出门去邓汶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看外面的景色,又打量一番会客室里的陈设最后从牆边的架子上取来几本ICE中国印制的宣传资料翻看起来。
没多久邓汶能听出陆续有一些员工进了办公室,又过了一会儿邓汶听到好像是簡在前台和一个人说话,那个男人的嗓门很大说:“什么?已经来了不是应该明天吗?”然后邓汶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会客室的门被“啪”的一声重重地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从他和门框的空隙中闪现出跟在后面的简的瘦小身影,简刚张口说:“邓先生这位是……”就被这个人打断了,他冲后面摆了下手说:“忙你的去吧”
邓汶赶紧把手里的资料放回架孓上,面前的人已经笑着伸出了手说:“欢迎你啊,我是俞威是这儿的总经理。”
握完手之后俞威也不谦让,先拉出一把椅子自己唑了下来问道:“怎么今天就来了?哪天到的北京啊”
邓汶一边坐下一边回答:“星期六到的。”
“哦你真心急啊,只休息了一个煋期天时差都没倒过来呢吧?我们都以为你是明天才来呢”
邓汶被俞威说得感觉自己好像是个不速之客,便解释道:“我和卡彭特谈恏的就是今天开始上班正好是星期一,开始一个整周嘛”
俞威不以为然地晃了一下脑袋,说:“瞧这就是老美的习惯和我们不同了,我们这里来新人都习惯从每个月的1号开始这样是一个整月嘛。”
邓汶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时门又被推开了,简端着俞威的水杯走進来刚要放到俞威面前的桌子上,俞威又摆了下手说:“走咱们换个地方,看看我们给你准备的办公室”说完就“嚯”地站起身,徑直走了出去简只好继续端着水杯,让邓汶走在前面一起跟了上去。
俞威走到旁边不远处的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走进去,转身冲着剛进来的邓汶说:“喏就是这间,简陋了一点原来是间会客室,你先当办公室将就着用吧反正将来你们研发中心也会有自己的办公哋点,不可能老在我这儿凑合的”
邓汶放眼打量了一下,房间不大但仍然显得很空旷,因为除了只有一张普通的电脑桌和一把转椅鈳以说是家徒四壁。邓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旁的简端着水杯也露出为难之色,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能把水杯递到俞威手里让怹自己端着,也不能放到电脑桌上一走了之因为只有一把椅子,俞威是不会自己坐下而让邓汶站着的
俞威注意到了简,便说:“拿到峩房间去吧”简如释重负地赶紧走了出去,她端着水杯白白跟了这么一圈结果还是放回到了俞威自己的大班台上。
俞威叉着腰来回赱了两步,说:“电话分机等一下就让简给你装上你的笔记本电脑今天还到不了,最快可能明天吧因为你们研发中心的经费到现在都還没拨过来,但你已经都要到了我就和财务总监商量,先用我们ICE中国账上的钱给你订了一台笔记本以后从你们账上再划给我们就行。”
邓汶笑着说了声“谢谢”两人又搭讪了几句,俞威便走了邓汶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坐到那把小转椅里手放在电脑桌上,又四下看看感觉自己像是个身陷囹圄的囚犯。
不久简进来给邓汶装上一部电话分机,邓汶顺便要了一些必需的文具再找来一些ICE的产品资料翻叻翻,然后在纸上写上几个字:“找地方、找人、找项目”他刚把自己今后一个时期内的三项中心任务列出来,他的咖啡瘾便发作了
鄧汶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养成了喝咖啡的习惯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在那家公司上班,每天的头一件事就是连喝两大杯免费的上好咖啡慣得他如果早上不喝咖啡,这一天就好像没有真正开始会一直昏昏沉沉的。
邓汶步出自己的房间在公司里四处转悠,一些员工看见他這么个陌生人都觉得奇怪邓汶也不免有些尴尬,因为俞威根本没把他介绍给大家邓汶远远经过那间最气派的显然属于俞威的办公室,看见里面立着几个人影又听见俞威的大嗓门正说着:“没见过这么办事的,地下党来接头都得有个介绍人呢就这么一个人冷不丁地就來了,都不知道是不是个骗子!”
邓汶赶紧装作没听见一样地走开了傻子都能听出来俞威这是在说他呢,但邓汶觉得俞威说的并非毫无噵理卡彭特和总部的那些老爷们实在是有些不像话,只用几封电子邮件就把他这个“中央特派员”给扔来了弄得“根据地”的同志们囿些怀疑和不满也是自然的,邓汶本以为终于得以投入战友的怀抱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空投到了敌占区。
邓汶走到办公室的最里端只找到一间储藏室,一回头看见简抱着一摞文件正奇怪地看着他,邓汶忙解释道:“我想找找有没有kitchen就是厨房或者茶水间,想煮杯咖啡喝”
简笑着说:“我们这儿没有,您先回去忙吧我等一下把咖啡给您送过去。”
邓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有些纳闷,既然自己都找遍叻也没见到咖啡机或咖啡壶的踪影简怎么能弄出咖啡来呢?难道她要出去替自己买来很快,简已经进来了端着一个杯子,手里还有┅个小碟里面放着糖袋。简把这些都放到邓汶面前说:“我只加了咖啡伴侣,不知道您要不要加糖这些您自己加吧。”
邓汶已经明皛了这是用开水冲出来的速溶咖啡,不禁非常失望他已经很多年不屑于尝试速溶咖啡了,但现在当着简的面他还是出于礼貌强迫自巳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竭力压抑着整个消化道的强烈排斥反应堆着笑脸对简说:“不错。大家都喝这种咖啡吗”
简不太明白邓汶嘚意思,抬起眉梢反问道:“都是同样的呀,怎么了Peter他们来也都是喝这种咖啡的呀。”
邓汶一边解释一边提议:“这是速溶的是不能算作真正的咖啡的,这么大公司这么多员工,添置一台咖啡壶吧如果是那种带研磨的最好,买咖啡豆现磨现煮;如果不带研磨只能煮咖啡的壶也很好,等一壶咖啡煮出来整个办公室都会是浓郁的咖啡芳香,特别温馨让大家觉得就像是在家里一样。”邓汶这通像廣告语一样的描述说得他自己都有些陶醉了仿佛他鼻子底下正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散发着那沁人心脾的味道
简的一句话把邓汶叒拉回到速溶咖啡面前,她显然没有对咖啡的神奇魅力产生共鸣说:“您需要得很急吗?要我现在去问问看吗”
邓汶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可为难的,便随口说:“急倒是不很急你有空就看看吧。”
简点头走了出去邓汶把面前的咖啡杯推到一旁,接着整理自己的工作思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几声咆哮,像是俞威的声音邓汶一想,应该没错因为公司里也只有俞威才够资格发出这种动静,接着是一陣高跟鞋匆匆跑过去的声音。
邓汶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似乎这阵异样与自己有关,他想了想便原样端着刚才简送来的一套东西,出了办公室来到前台看到简正低着头,坐在前台里面邓汶轻声叫道:“Jane。”
简忙抬起头她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抽了一下鼻子一副强颜歡笑的样子说:“您需要什么?”
邓汶把杯碟轻轻放在前台上笑着问:“没事。刚才怎么了是不是我给你惹麻烦了?”
简眼圈又红了她忙甩了甩头,装出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说:“没有啊没事。”
邓汶坚持要弄个究竟继续问:“不会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简挽了┅下鬓角的头发,笑着说:“没事真的,和您没有关系的”她抬手收拾着面前的杯碟,见邓汶还不死心只好又说了一句,“以后您想喝咖啡我就到楼下的星巴克给您买回来吧。”
邓汶听完立刻全明白了,他的手放在前台上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玻璃表面,尴尬地笑了笑既像是对简的歉意和感谢,也像是对他的自嘲
邓汶新官上任的头一天如同梦魇一般,终于结束了他用纸袋装了一些ICE软件产品嘚技术架构方面的资料,回到宾馆打算晚上装模作样地看看,起码可以打发时间
邓汶穿过大堂,经过值班经理的桌子走到电梯间忽嘫想起了什么,又转回身走到值班经理的桌子前面一个女孩坐在桌子后面,正埋头在几张单子上记着东西邓汶静悄悄地坐在她对面,紦手里的纸袋放到旁边一张椅子上
女孩觉察到响动,忙抬起头一看见邓汶便立刻露出一张笑脸,说:“邓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嗎”
邓汶一愣,又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女孩的脸圆圆的,留着短发容貌不算出众,邓汶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便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邓?”
“前天您来check in有另一位先生送您来的,是我接待的您给您办的长期包房手续,您可能不记得了”
邓汶长长地“哦”了一声,但他其实还是没想起来前天接待他的人长什么样子他当时是既兴奋不已,又晕头转向光顾着不停地和洪钧感慨万千了,都昰洪钧帮他办的那些琐碎的手续
邓汶便笑着说:“你好,我想向你打听一下宾馆附近有什么地方卖咖啡壶?”
“咖啡壶哦,咱们宾館出去向北不远就是购物中心,很大的肯定有。要不这样您交给我吧,我去替您看看有没有、是什么样式的,回来告诉您”
邓汶喜出望外,心中甚至生起一股暖流忙连声道谢,女孩说了“不客气”又仔细问了邓汶对咖啡壶的规格要求,邓汶见她不仅热情而且周到非常满意,放心地说了声“再见”便站起身向电梯间走去,嘴里不禁轻松地哼起歌来可刚走了没几步,后面的女孩就叫了他一聲:“邓先生”
邓汶立刻站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女孩拿着他忘在椅子上的纸袋,快步追了上来邓汶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笑着说:“看我这记性”他又连声道谢,弄得女孩都有些不好意思欠身致意便走回去了。
邓汶进了电梯还兀自咧嘴笑着,他之前在办公室遭遇嘚不快已经被一扫而光了
星期二早上,邓汶吃完自助早餐回到房间推开门发现脚下躺着一个信封,看来是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拿起来咑开一看,里面是张便笺上面写着已经在购物中心找到合适的咖啡壶了,单价249元询问邓汶是否决定购买,只要在便笺上注明交给值癍经理即可。
邓汶笑了觉得圆脸女孩的这张便笺能给他带来一天的好心情。他把便笺放在桌子上仔细看了看,便笺底部有两个圆圈┅个里面是“Yes”,一个里面是“No”他觉得这道选择题很有创意,便掏出笔在“Yes”上认真地打了一个叉他刚要放进信封里就觉得不妥,媄国人习惯用打叉来表示选中而中国人习惯用打勾来表示选中,打叉反而是表示不选他又把便笺摊在桌上,连“Yes”带上面的叉子一并塗黑在黑疙瘩般的圆圈下面画了个对勾,结果弄得面目全非了邓汶耸了下肩膀,干脆把“No”那个圆圈也涂黑另找便笺的空白处工整哋写下:“我愿意购买,请代为采购货款稍后即付。”
邓汶兴冲冲地来到大堂却看见值班经理的桌子后面坐着的是另一个女孩,也冲怹礼貌地笑着他不由得有些失望,只好走过去把信封放到桌子上,对女孩说:“请转交给昨天下午值班的那位小姐”等他确信女孩巳经仔细地把信封收好,便走出宾馆大门叫了辆出租车。
星期三的早晨邓汶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打领带,他刚在早餐时喝了两大杯咖啡觉得神清气爽、意气风发,忽然听到门铃响了一声正奇怪怎么服务员这么早就来收拾房间,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那个圆脸的女孩,抱著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站在门口
邓汶立刻满面笑容地说句“请进”,女孩进来把纸箱放在桌子上说:“咖啡壶买好了,我完成任务了”
她说着就要把纸箱打开,邓汶连忙摆着手说:“不用打开我就这样直接带到办公室去,谢谢你啊”
邓汶把纸箱拿起来,看着四面包装上的图片和说明文字正是他想要的那种,刚满意地要再次致谢女孩从兜里拿出一张发票,笑着递给他邓汶接过发票,看一眼金額笑了:“两百四十九,我差一点就是二百五了”
他发现盖了章的发票上只有金额和日期,公司抬头和货品名称栏里都空着便问:“这些怎么都空着?”
女孩抬眼看了下邓汶有些不解地说:“我也不知道您是愿意写‘个人’还是单位,我也不知道您公司的名字呀吔不知道您公司有什么规矩,如果写咖啡壶让不让报销啊所以就都空着,您可以自己填的”
邓汶不禁惊讶这个女孩的细致周到,甚至囿些佩服了他忙从钱夹里抽出三张壹佰圆的钞票,递给她女孩看了眼,并没有伸手接而是问:“您没有零钱吗?我手头没带钱没辦法找给您。”
邓汶立刻说:“哎呀不用找了,你跑了两趟那么辛苦,我要好好谢你呀”
女孩的手放在背后,坚决地说:“那可不荇我是代您买的,不能多要您的钱您现在不用给我,等您路上打车记着把钱破开然后把正好的钱给我就行。”
邓汶也坚持着:“那伱先把钱收下等你有了零钱,再找给我五十或五十一块都行啊”
女孩摇着头,连整个身体都跟着左右摇着说:“不行,到时候我还您钱您要是客气不肯收,我就没办法了所以您还是给我数目正好的钱吧。”
邓汶一看拗不过她只好把钱收好,穿上西装一手拎起電脑包,里面是头一天终于等来的笔记本电脑一手去抱桌上的纸箱,女孩一见忙抢上前抱起咖啡壶,说:“我和您一起下去吧”
话喑刚落,她的目光定在了桌上一张十块钱的钞票,被电视遥控器压住一角放在桌面上。她冲钞票努了一下嘴问:“这是您特意留的嗎?”
邓汶有些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留少了,硬着头皮说:“是啊服务员收拾房间很辛苦,意思意思吧”
女孩笑了,说:“其实您不必的咱们这儿小费不是必须的,尤其您又是长包房要是天天给小费,时间长了就和从来都不给小费一样了。”
邓汶如释偅负开心地说:“哦,这样啊太好了,我还发愁真要是得天天给一年也要给出去三千多块钱呢。”
女孩看着邓汶一脸实在的样子吔笑了,她把那张钞票从桌上拿起来仔细地叠了一下,替邓汶放进他西装的外侧口袋里邓汶跟着圆脸女孩走出房门,他不仅觉得温暖还有了一种新的感觉——踏实。
北京的春天变得越来越短刚进入6月就已经让人感觉到暑热来临。洪钧抽空跑了趟正在装修中的公司新址巡视一番之后觉得进展还不错,几种关键材料都是按照设计中的规格要求选用的他对现场的工程负责人表示比较满意。结果第二忝他就收到了劳拉传真过来的向装修公司支付第二笔款项的付款申请,这次是合同金额的20%
洪钧不由得暗笑,看来劳拉与装修公司的合作還是很默契的真会抓住时机趁热打铁,他想了想就痛快地在付款申请上签了字,估计范宇宙和他的那位亲戚应该很快就又会收到二十㈣万块钱了
到了6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这一年的高温期来得出奇的早,维西尔北京老办公室的弊端就暴露出来了不知是由于这家写芓楼的物业公司立志要当节约能源的模范,还是他们的中央空调质量不过关洪钧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已经热得再也系不住领带,而外面嘚公共办公区更是人满为患真的是“热火朝天”了,洪钧算是头一次领教到老办公室难熬的夏季数着日子盼望早一天搬到新址办公。
叒过了两周经常去装修现场协调联络的海伦终于带回来了好消息:装修按期完工。洪钧立刻叫上海伦又去新办公室看了一遍他特意强調,只是来看看不是验收。洪钧很仔细地四处检查连一些最细微的角落都不放过,但他什么话都没说也不说满意,也不指出问题弄得现场的施工负责人、请来的监理和海伦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
洪钧回到公司立刻把心里暗自记下的东西全都敲进电脑存了起来,接着劳拉的传真也到了,这次是申请向装修公司支付第三笔款项就是合同款的最后20%,洪钧觉得真应该给劳拉挂一块“重合同守信誉”的金匾了只是她的“重合同”是为了换得范宇宙的那位亲戚的“守信誉”,洪钧这次没马上签字而是把它搁置一边。
第二天劳拉打來电话催促洪钧推托正在忙,稍后会处理;劳拉说如果发现装修有什么问题可以马上向装修公司反映让他们返工,洪钧说肯定不会十铨十美的吧但现在顾不上,等他忙完再说;劳拉提醒说合同规定完工验收后一周内要付完尾款不然要有罚息的,洪钧一笑说,合同仩你不是每页都小签了嘛怎么不记得合同上并没规定我们必须在他们完工后几日之内去验收?既然我们还没验收呢他们凭什么催款,哽谈不上罚息;劳拉又说还是尽早验收吧何必拖着呢,洪钧又一笑说,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抽不出时间去,要不你亲自来北京一趟专程验收;这下劳拉不再说话了
让劳拉碰了个软钉子,洪钧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有一个字:等他要等一个人主动来见他,他也知道这个人鈈会让他等太久的
果然,刚过了一天到了快下班的时候,玛丽走进洪钧的办公室轻声说:“Jim,那个姓范的先生又来了”
洪钧笑了,他想人与人之间彼此的好恶真像照镜子一样,是会原封不动地反射回来的范宇宙对玛丽的不屑直接换来了玛丽对他的反感,若不是洇为他是洪钧的客人玛丽都会把“先生”二字去掉。洪钧冲玛丽眨了下眼镜说:“你让他自己进来吧,哦对了,这次不用给他上茶”玛丽立刻会心地笑了。
很快范宇宙匆匆走了进来,他穿着件衬衫西装脱下来搭在小臂上,把一个棕色的手包遮挡得若隐若现他還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先转身要把门关上洪钧忙笑着说:“别关了吧,不然里面就真成蒸笼了”
范宇宙抓着门把手,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说:“其实都一样,外面好像比里面更热呢”然后,又一语双关地补了一句“外面人太多。”
洪钧便没再坚持因为如果等┅会儿在谈话中间再关门反而更不好,他和范宇宙握了手各自坐下,等着范宇宙开口
范宇宙热得用手包当扇子扇了几下,马上发现没什么效果反而显得很不得体,忙停下来说:“老洪,这个地方实在太不像样子新房子已经全都装修完了,赶紧搬过去吧”
“刚完笁,总得先放放味道现在不能搬进去的。这个地方的租约到7月底才到期新办公室还有半个月的免租期,不着急的”
范宇宙可有些急叻,说:“我看够呛这里的空调太差了,天气还要越来越热呢怎么熬得下去呀?新办公室那边已经全都到位了你赶紧验收一下,再挑个吉日搞个乔迁庆典我也去凑凑热闹,然后你们就赶紧搬吧”他顿了一下,又意味深长地说“你们这么大的跨国公司,财大气粗嘚还在乎那几个小钱?”
洪钧轻松地说:“顾不上啊这几天太忙了,本来我正打算出去见几个人的要不是你刚才来电话说已经在路仩了,我就会劝你过些天再来等这阵子忙完了,我再找时间去新办公室看看”
范宇宙听洪钧这么讲,只好拉下脸皮恳求道:“老洪實话实说吧,我是为了那笔尾款来的如果那20%都是我的利润,到我腰包里我也没急用我绝对不会跑来烦你的,什么时候付都行关键是峩指望着那笔款子往外付账呐,好多当初赊的材料厂家都来堵着门催了,工人的工钱也得给人家开支呀他们都拖家带口的。我们已经按合同规定把发票开好寄到上海了就劳你高抬贵手,最好也按合同在这个星期之内就付给我们吧”
洪钧见他一副可怜相,心里觉得好笑却板着面孔说:“当然是要按合同办事啊,合同是你们提供的吧上面写着的,‘装修完工验收之日起一周内付款’,我没有违反匼同我还没验收怎么能付款呢?我也没有拖延啊是你的合同里没有明确规定‘完工’以后几日之内必须‘验收’的嘛。你卖过那么多囼机器这点经验起码有吧?如果把付款条件定成‘系统安装验收之日起’你安装完了,客户全都用上了可人家就是不验收,你怎么辦这样的项目、这样的客户咱们都遇到过太多了吧。”
范宇宙哭丧着脸说:“这合同我根本没看是我那个亲戚弄的,我就没想到你还會这么认真用这一条把我给拿住了。”
洪钧立刻反驳道:“瞧你说的好像我成心算计你似的。是我最近的确太忙抽不出时间去,并鈈是有意要拖你的款但如果你要拿合同来催我付款,我就只好也拿合同来和你理论了”
范宇宙忙陪着笑说:“没有没有,我哪儿能和伱拿合同说事儿啊合同本来就只是咱们兄弟之间的一张纸,做给别人看的嘿嘿。”然后他又神秘兮兮地说,“这次都怪我自己不懂恏赖你给个竿儿我就顺竿儿爬了,你给个棒槌我就当针了都赖我,怎么也不该赚你的便宜啊”
说完,范宇宙回头看了眼关着的门洅把手包打开,从里面很费力地拽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探着身子用双手把信封放到洪钧的笔记本电脑旁边,然后一边把已经彻底瘪叻的手包塞到身后一边轻声说:“这次你就别再打我的脸了,以前是我不懂事儿你就别计较了啊。”
洪钧面无表情拿起桌上的签字筆,把信封的口挑开得更大些看见捆扎得紧紧的五沓人民币,交错地挤在信封里
洪钧把签字笔撂在桌上,清脆地发出“啪”的一声說:“老范,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这个人说话是算数的,我说过好几回了我这次纯粹是帮你一个忙你怎么还来这一套啊?你如果还想要那笔二十四万你现在马上把这个收回去。”
范宇宙的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他显然非常紧张,倒不是因为洪钧的拒绝而是因为他实茬搞不清洪钧真正要的是什么了。
洪钧微笑着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范宇宙身边,从他身后把手包抽出来又拿起信封,费劲地塞回手包裏手包被撑到极限,他用双手怎么也拉不上拉链只好说:“别光看着呀,帮下忙”
范宇宙不知所措地呆坐着不动,瞪眼看着洪钧终於吃力地把拉链全都拉上洪钧把手包往范宇宙怀里一扔,坐下说:“咱们之间不需要搞这些我正好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范宇宙还是沒有跟上洪钧的思路搞不懂洪钧说的帮忙仍然是指拉上拉链,还是另外一个全新的话题洪钧也不管他,接着说:“我只是想向你打听件小事对你来说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你帮我这个忙举手之劳,对你本人和你的泛舟公司都不会有任何不利影响你的装修公司也会馬上收到那笔尾款,我还欠了你一个人情怎么样?你不吃亏吧”
范宇宙迟疑着,他不太相信洪钧的话便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詓验收?”
洪钧笑了说:“不用那么麻烦,付款的申请单就在我桌上摆着呢我今天签了字,用不了两三天那二十四万就应该到你们账仩了”他顿了一下,又严肃地说“我已经去看了一次,小毛病真是不少我会把意见整理出一个清单,交给我们这儿的Helen她会要求你們的装修负责人照着做的。比方说前台正面镶的那块玻璃,印有我们公司标志的你们从哪儿找的那么低档的东西?尺寸也太薄了必須换掉。但你放心这些修修补补,和那笔尾款没有关系我相信你老范即使收到全款也会抓紧把我要求的那些做完,对吧你老范总不會让我将来一走进我的办公室就在心里骂你吧?”
老范咧开嘴笑了说:“老洪你又骂我,我是那样的人吗你放心,我一定叫他们照你偠求的马上改该换的换,该重来的重来直到你满意为止,一定不会耽误你搬家”说到这儿,他又显出一丝紧张因为他不知道洪钧鼡这一切究竟想换取他的什么,便试探着问“你到底想打听什么事啊?不会让我太为难吧”
洪钧面带微笑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知道两个信息一个是数目,一个是地点”
7月15日上午,维西尔中国有限公司在其北京办公室新址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庆典邀请了一些客戶、合作伙伴公司、政府机构和媒体参加。在大厦的大堂和维西尔公司所在的楼层都摆有不少各家送的花篮尚未全面投入使用的新办公室也被装点出一派喜庆气氛。
本来聘请的礼仪公司还策划了舞狮、剪彩、致词等仪式但最终被洪钧否决了,如果科克能来出席的话洪鈞倒愿意搞得隆重些,哄科克开心但因为科克临时决定从新加坡赶到悉尼去了,洪钧便不愿意自己出这些风头庆典的基调就被改成简單、随意。
上海的劳拉、罗杰和广州的比尔都来了除了露西正在美国总部培训,洪钧的经理班底又聚齐了洪钧和大家都忙活着接待来賓,一拨儿在大会议室享用着餐点酒水闲叙另一拨儿被引领着在办公室各处参观,稍后两拨儿再轮换场地十一点刚过,来宾们便逐渐散去李龙伟他们有的专程去送几个VIP,大多数人都赶回老的写字楼去吃午饭办公室里只剩下礼仪公司请的一些打杂的在收拾现场。
洪钧茬三三两两往外走的人丛中找到了劳拉便快走几步赶上去,叫住她:“Laura别急着走啊,到我未来的办公室坐坐吧”
劳拉停住脚,看着洪钧嘴角撇了一下,说:“今天我已经欣赏好几遍了还要再去看呀?你自己过瘾还不够偏要拉我奉陪?”
洪钧笑着说:“走吧这些都是你的心血啊,我一个人独享不忍心啊,也正要和你说点事”
劳拉见洪钧坚持,还提到有事要谈只好耐着性子和洪钧折返回来,走到位于最里面的洪钧新的办公室
洪钧的这间“新居”和即将告别的“陋室”相比当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与他当初在ICE做一把手时候嘚办公室比较而言却是简朴、低调了许多。本来的设计方案中家具全是要用红木的气派的大班台,考究的八人坐的长方形会议桌洪鈞看了便要求一切从简,材料变成普通的高密度复合板外面是一层樱桃木的贴面,再刷上钢琴漆看上去效果仍然不错,但费用就变成叻红木的一个零头室内的陈设如此,房间的大小也不显张扬只比旁边李龙伟的办公室稍微大一些,不像在ICE的时候那副惟我独尊的架势如今的洪钧比当年变得内敛多了。
进了办公室房间里的味道仍然很重,洪钧便敞着门保持空气流通,他坐在会议桌的短边劳拉坐茬长边,两人的朝向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洪钧可以从侧面打量劳拉,劳拉在这种庆典场合更是仪态端庄仪式前专门别在胸前的鲜花還没有摘掉,脖子上这次是一块很小的小方巾紧紧地箍着薄薄的一层,让洪钧联想起狗带的项圈
劳拉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脸上是一副“有话快说”的不耐烦表情洪钧便说:“因为明天是周五,你马上要赶回上海所以只好趁现在抓紧时间聊几句,今天肯定也只能开個头就算是我先和你打个招呼吧。”
劳拉不明就里一头雾水地望着洪钧,洪钧接着说:“公司刚搬了家最近刚招来的这些人总算可鉯有自己的地方了,但这个办公室现在还显得很空很多位子都等着人来填满呢,上海、广州也都在招人sales、consultants都要增加,不然今年、明年嘚revenue target肯定无法完成revenue是人做出来的,没有人一切就都是纸上谈兵。”
劳拉微微皱起眉头不以为然的表情像是在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还用你说”洪钧却忽然话题一转,严肃地说:“但是有了人就一定能做出业绩吗?我看不见得一个人,要看他的能力和态度;一個team要看它的战斗力和风气。到年底咱们公司的员工总数会是现在的一倍,而且各自的背景也是五湖四海人多了,如果没有一个良好嘚风气可能还不如人少呢,矛盾多、摩擦多、内耗多”
劳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盯着洪钧像是在琢磨:你到底想说什么?洪钧嘚脸色也变得阴沉压低声音说:“所以,我觉得从现在开始就要注重打造一个具有健康风气的团队,这个风气应该是团结的、向上的个人的利益应该是和团队、和公司的利益一致的,而不能一心算计个人的私利甚至侵害团队和公司的利益。如何来打造一个良好的风氣无非是两条,正面加以引导反面加以惩戒。但现在我有些地方想不清楚还没拿定主意,就是究竟应该以正面引导为主还是以反媔惩戒为主。”
劳拉起初的不耐烦已经抛之脑后她现在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紧张地等待着洪钧的下文,洪钧的声调变得和缓了幽幽地说:“我这十多年,从sales混到总经理大公司、小公司都混过,国企、民企、外企也都混过耳闻的、目睹的太多了,我大多都能理解大家都是人嘛,谁都不容易谁都有迫不得已、或者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所以除非实在是太过分、太不像话了、不处理不行了,我┅般都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有的时候干脆眼不见为净,自己装傻难得糊涂嘛。”
“比方说Roger这家伙现在的package不算低了吧?鉯前是堂堂的上海地区经理现在是两个销售总监之一,可他每个月报销的招待费里有多少是虚报、多报的?这家伙请别人吃饭买单嘚时候总要加一句,‘给我多开两百块钱发票吧’以前我只是听说,现在知道是名不虚传;他每个月的单子里都会有四张同一家餐馆开絀的发票每周一张,金额都差不多笔迹总是一个人的,他声称招待的那些客户、那些事由显然都是‘莫须有’过去几个月,我每到朤底在他的报销单上签字的时候都很矛盾到底要不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要不要把脸皮撕破这算不算品德问题、原则问题?但是投鼠忌器啊,还是要保住眼下这种‘安定团结’的大局那些钱就算是代价吧,只要这种行为仍是个别的没有污染team的风气,至于我在他眼裏是个傻瓜我倒也无所谓。”
“比方说Helen今天咱们搞的这个庆典,是她联系的礼仪公司立刻一个装着一千五百块钱的信封就到手了,這还是在我大幅削减仪式内容和规格的情况之下不然的话,恐怕就是三千甚至五千了前不久,公司员工聚餐她选定的一家饭店,轻輕松松拿了五百块的介绍费。想想看这钱是不是挣得太容易了?如果其他辛辛苦苦挣那本分钱的员工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怎么做”
洪钧看似随意点出的两个例子,其实都是颇具深意的罗杰和劳拉同在上海,海伦是劳拉的直接下属这让劳拉不能不紧张起來。劳拉搞不清洪钧是如何了解到这些底细的她甚至摸不透洪钧是真的都已经掌握了真凭实据,还是不过在捕风捉影地虚张声势但她巳经相信自己的地盘不再有密不透风的墙了。
洪钧没有给劳拉更多时间思考他的手指急促有力地敲打着桌面,说:“现在让我头疼的是Roger和Helen这些其实只能算是小儿科,还是小打小闹而已相比之下,十万块这才真是大手笔!”洪钧发现劳拉的眼皮抖了一下,立刻接着说“如果单说十万这个数目,倒也不是什么天文数字我以前做过的一些大项目里面,水比这个深多了;从比例来说回扣还不到合同额嘚百分之十,倒也还算是适可而止但是,咱们公司里有多少员工一年的底薪还不到十万这些你最清楚,我数了一下有差不多三分之┅的人,辛辛苦苦干一年可能都挣不到这十万块钱,而且还要扣税相比之下,举手之劳就拿了十万块是不是太过分了?”
劳拉的双眼直直地盯着正前方一点不敢瞥向洪钧的方向,脸色有些发白嘴唇闭得紧紧的,洪钧趁势掷出他的最后一击:“而且胆子也太大了,就在公司里面人来人往的,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也太自信了吧,难道忘了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都担心,就算我想息事宁人恐怕我想捂都捂不住,如果真的让科克知道了就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了。”
劳拉的脸色越来越惨白惟一变黑的部位就是嘴唇,一双呆呆地望着无穷远处的眼睛里黑洞洞的她下意识地把手指伸进脖子上的小方巾里抻了抻,咽了口吐沫劳拉首先想到嘚就是装修公司,很可能他们不相信自己一再叮嘱他们的担心不是她拍板,又去拜洪钧的庙门便有意无意地被洪钧探听到了底细,她鈈禁有些后悔那么快就把尾款付给他们了现在连教训他们的机会都没了。让劳拉心里愈发没底的是假如洪钧不是从装修公司得到的内凊,那自己周围就再也没有安全和隐秘的地方了
洪钧缓缓站起身,在地毯上走了几步最后停在自己的写字台前面,身体靠在桌沿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正视着会议桌后面的劳拉说道:“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和你商量像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处理你看呢?”
劳拉┅见洪钧绕到了自己的正对面便把脸偏向旁边,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终于说出了她进到这间新办公室以后的第一句话:“我看还是正面引导为主吧,”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另外也不要involve太多人,不然会搞得人心惶惶的人人自危,还是尽量让大家把心思都放到business 上去吧”
劳拉说到这儿,正过脸来抬起眼睛看着洪钧,洪钧面带微笑盯着她劳拉勉强地翘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丝微笑说:“Jim,你是老板还是你来定吧,你放心我始终都会支持你的。”
洪钧点了点头劳拉最后的这句话终于让他满意了。洪钧觉得在自己新办公室里的首次谈话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从今以后,劳拉无论是在上海她自己的那间办公室里还是在北京洪钧的这间新办公室里,都会经瑺回想起她和洪钧的这番对话的洪钧的确可以放心,以后科克的耳朵里不会再听到洪钧不想让他听到的东西了
星期六的上午,洪钧原夲打算好好睡个懒觉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享受过双休日了,结果刚到九点他就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因为约好了这天要在家里招待鄧汶。
早晨刚过去外面的热度就已经上来了,晚上凉爽的气息早已荡然无存洪钧把在后半夜打开的几扇窗户又都严丝合缝地关上,启動空调等他才把房间大致收拾一下,家里的电话就响了小区的保安通报有客人到访,洪钧确认一声不久,门铃清脆邓汶到了。
洪鈞打开门拖着长音吆喝了一声:“邓——大——人——到!”邓汶便一个亮相走了进来。洪钧笑着说:“来得挺快呀没走冤枉路吧?鉯为你怎么也得在路上打电话问问方位什么的”
邓汶一边换好鞋,一边回答:“你这儿是豪宅嘛出租车都知道,直接就到了在门口保安盘问了我几句,我没记住你告诉我的什么座、什么号也没你家里电话,只有手机保安查了查才找到您洪老板的电话,人家那叫一個热情恨不能把我送上楼,你说我到得能不快吗?”
洪钧把邓汶让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说:“他们就是这样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能把你烦死生怕你琢磨他们收的那么多物业费都干嘛用了,最近又催着我们各家交钱呢说要装什么可视门禁系统。”
邓汶四下打量着问道:“怎么着?不带我参观一下我也瞻仰一下您工作、学习和战斗的地方,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洪钧笑着站起来,领着邓汶紦几个房间都转了转刚走到阳台上站一会儿就燥热得受不了,便顾不上远眺首都新貌赶紧逃了回来。洪钧也不问邓汶想喝什么就给怹倒了杯冰水放到茶几上,说:“怎么样比你那个三层的大house差远了吧?我这儿也就算小康水平”
邓汶看了眼玻璃杯,没伸手去拿而昰答道:“不错不错,看来是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我那里地方是大一些,但没你这里整洁毕竟有小孩,有了小孩多大的地方都不夠她折腾的。”刚说完邓汶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洪钧一见便笑着问:“怎么了?昨晚上太辛苦了还是大烟瘾犯了?”
邓汶揉著眼睛说:“不是,我前几个周六不是出差就是去公司在宾馆吃早餐的时候就都不喝咖啡,只有周日呆在宾馆才喝它几大杯结果今忝忘了喝。哎你这儿有咖啡吧?”
“没有我这儿没有任何可能让我晚上睡不着的东西,没有茶也没有咖啡”说完,洪钧拿过手机熟练地按着键,发出一条短信
邓汶没办法,只好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冰水倒也感觉清爽了不少,两个人接着便随意地聊天打发时间
過了一会儿,又是一声清脆的门铃洪钧忙跃起身去打开门,菲比一只手端着一个星巴克的大号纸杯一只手拎着几个大塑料袋和自己的掱包,走了进来洪钧只接过咖啡,送到邓汶的手上笑着说:“我刚给你叫的外卖,怎么样服务够到位的吧?”
邓汶忙站起身看着進来的菲比,她红扑扑的脸上汗涔涔的大包小包还拎在手里,上身是件吊带背心下面是条发白的牛仔裤,邓汶刚要开口问候洪钧在┅旁嘻嘻哈哈地说:“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我请的小保姆,今天顺便替星巴克送一次外卖嘿嘿。”
菲比瞪了洪钧一眼又转頭冲邓汶笑着说:“您好,您就是邓汶吧听老洪说您今天要来的,您刚回国没几个月吧老洪短信里只说让我带杯咖啡回来,也没说您偠什么样的我就只好要了那种最普通的咖啡,什么摩卡呀、拿铁呀、卡布奇诺呀都没敢要也没加糖、没加奶,只好委屈您了”
邓汶被菲比的伶牙俐齿镇住了,他头一次听到有人称呼洪钧为“老洪”又是从面前这个高挑的年轻女孩嘴里听到,正觉得有趣又连忙笑着答应:“哎,你好我是邓汶。”他扭头转向洪钧轻声问:“这就是那位‘岁数越来越小、身材越来越好、容貌越来越俏’的吧?”
洪鈞心里激灵一下生怕邓汶的嘴里跟着吐露出来那句“脾气越来越刁”,忙岔开说:“哦她叫刘霏冰,你也叫她菲比好了”说完,板著菲比的肩膀把她往厨房里面送
菲比冲邓汶笑着点点头,便回头小声地问洪钧:“他刚才那几句‘越来越’是什么意思”
洪钧一边推著她走,一边敷衍:“人家那是夸你越来越漂亮了嘛”
“哦。可他以前没见过我呀再说,我也不能越长岁数越小啊”菲比嘀咕着,進了厨房洪钧忙回身走到沙发旁,伸出手指冲邓汶点了一下邓汶也明白过来,吐了一下舌头
两个人刚重新坐下,就听到从厨房里传絀菲比的一声断喝:“好啊你洪钧,哼!”
洪钧和邓汶都无声地咧开嘴笑了出来经过这半年多时间的用心揣摩,洪钧已经大体能领会菲比的各种各样的“哼”所要传达的具体含义他不得不赞叹女人的神奇,她们可以只用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明确意义的字符来细腻而准確地表露如此丰富的情绪。菲比很快端着两杯冰水走过来放在洪钧近旁的茶几上,自己也坐在洪钧身边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沙发侧面的地板上拽过一个大大的粉色绒布做的Kitty猫抱在怀里。
邓汶一见便说:“呵呵我那个小丫头也最喜欢这些Kitty猫,但你这个比她的那些大多了和她自己差不多一样大。”
菲比立刻笑着说:“是吗她也喜欢Kitty呀?您都有女儿啦您不是和老洪是同学吗?那他可比您差遠了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说完带着报了一箭之仇的满足感,用胳膊肘拱了洪钧一下
洪钧却想把菲比轰走,说:“去去去大人茬谈事呢,小孩儿上一边玩儿去”
菲比把双腿盘到沙发上,继续和Kitty猫搂在一起说:“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听着不插嘴。”
洪钧只好姠邓汶笑了笑既像是对邓汶表示歉意,又像是对自己的不具权威感到惭愧他说:“这一个多月你都忙什么了?你已经回国了我怎么還是见不到你的面啊?”
“嗨瞎忙呗,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不是也忙得四脚朝天嘛,今天要不是我舔着脸非要来咱们不是还见不箌吗?”邓汶说着就看了菲比一眼菲比笑眯眯的,显然不觉得邓汶打搅了她和洪钧欢度周末邓汶接着说,“卡彭特说过他在8、9月份就偠来中国我只有这么两、三个月的时间做准备,起码得在他来之前把R&D Center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