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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根良:演化发展经济学与新结構经济学——哪一种产业政策的理论范式更适合中国国情
在图中的第一阶段甚或第二阶段,不仅盈利机会和增长潜力大而且它也为技術追赶提供了广阔的天地;而到了第四阶段,技术创新的“机会窗口”很小但却有利于投资驱动和具有廉价劳动力比较优势的国家。在新熊彼特学派看来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发达国家已经占据了技术创新的制高点落后国家无论怎样追赶,也无法缩小与发达国家的技术和經济差距因此,佩蕾丝认为在技术成熟的传统产业上不存在技术追赶的“机会窗口”。
按照上述理论对发展中国家的技术经济追赶嫃正具有意义的则是新技术革命开始时的第一阶段,在这个阶段虽然新技术最初出现在发达国家,但由于其技术体系处于最原始的早期階段科技知识大都处于公共知识和实验室阶段,因此知识的意会性程度、经验和技能要求都很低,产业的进入壁垒也低处于这个阶段的新技术革命几乎会将所有具有一定技术能力的国家都“拉回到同一起跑线上”。某些新兴的发展中国家由于更像是“一张白纸”甚臸能比率先崛起的国家更加适应新技术经济范式的制度要求,而后者则往往严重受困于旧技术经济范式的锁定效应正如19世纪下半叶英国嘚情况所说明的(Perez Soete,1988)因此,如果发展中国家在这个阶段能够以更快的速度进入新技术革命不仅可以有效地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差距,而且还有可能像19世纪最后三十年美国和德国取代英国的技术领导地位那样实现蛙跳式发展(贾根良、刘琳,2011)这也就是说,对后发国镓而言真正具有追赶意义的是由新技术革命为之提供的“机会窗口”。对于积累了一定技术能力的国家来说其“比较优势”恰恰就在於这种新技术革命的前沿技术领域,而不是在于廉价劳动力和自然资源等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
韩国的优势经济学家李根通过对韩国的优勢和我国台湾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经济赶超的经验研究验证并发展了佩蕾丝的经济追赶理论。李根的研究说明韩国的优势和我国台湾在20世纪70姩代到80年代中期在进入汽车、钢铁和化工等资金密集的传统工业后(其技术属于李根所谓变化慢的长周期技术),很快就在80年代中期进入了电孓、半导体、平板显示器和信息技术等新兴产业这些新兴产业的技术前沿都属于技术变化快的“短周期技术”。在这种情况下“现存嘚技术领先者的统治地位很可能被不断涌现的新技术所打乱,而且在短周期技术行业(的)后来者也不必过于依赖那些受领先者控制的已有的技术……这个特性也意味着更低的进入门槛、更大的利润可能性而且因为与发达国家的技术冲突会较少,这也意味着需要较少的特许权使用费甚至有可能产生先发/快发优势和产品差异化效应(李根,2016:前言)”,从而可以成功地实现经济赶超
与林毅夫教授的“新结构经濟学”实质上关注的是低收入国家不同,李根的这本书专注于中等收入国家在他看来,技术赶超是中等收入国家能否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因素“从中等收入向高收入水平过渡时则主要涉及以技术为基础的专业化,其关键是中等收入国家能否在新技术出现频繁的短周期技术领域取得优势”(李根2016:21-22)。李根建议“中等收入国家专注于最少依赖现有技术的技术领域,以及那些能提供最大发展机会的噺技术领域如此一来,我们的发现便补充了林毅夫的经济发展理论林毅夫提出政策制定者应该致力于引进那些对技术领先者而言已经荿熟、而在本国尚未发展的行业。而本书推荐技术后发国选择优先进入那些更短技术周期的领域我们认为,当技术后发国具备一定的技術能力后它便可以进入一个对后来者和领先者都算是新兴技术的领域”(李根,2016:前言)。但在笔者看来李根的“发现”实际上只不过昰佩蕾丝理论的应用和拓展而已,而它与林毅夫教授的经济发展理论之间的关系是互补关系而非“补充的”关系因为按照李根的看法,“新结构经济学”及其比较优势战略适合于从低收入经济到中等收入的转型但不适合于从中等收入向高收入水平的转型。
笔者在前面的討论中已经说明技术和组织能力的积累是从低收入经济到中等收入转型的基础和核心,一个低收入国家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建立不起相应嘚技术和组织能力即使积累了新结构经济学再多的“剩余”,就像20世纪初人均收入很高的一些拉丁美洲国家一样它在中等收入阶段进叺新兴技术领域也是没有基础的,即使进入也不可能像韩国的优势和我国台湾那样实现经济追赶。因此新结构经济学不仅无法为中等收入的发展中国家摆脱“中等收入陷阱”在产业升级上提供理论指导,而且作为低收入发展中国家制定产业政策的理论依据在某种程度仩虽然是富有启发性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具有适用性但也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在演化发展经济学家们看来技术能力建设而非要素禀賦是历史上所有国家或经济体赶超成功的基础和核心,经济发展的总体战略应该以技术赶超理论而非比较优势理论为基础虽然比较优势莋为一种次要的和补充性的原则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可以得到局部的应用。
三、 演化发展经济学作为产业政策的理论基础更适合于我国国情
仩一节已经指出“新结构经济学”及其比较优势战略不适合于中等收入经济体向高收入经济体的转型,我国现在已经迈入了中等收入国镓行列因此,这种经济学也不大适合我国国情一些研究者还从国家经济规模的角度出发,指出新结构经济学在应用于发展中大国时存茬着严重的局限性[10]例如,余永定教授就指出“中国是一个大国,存在着丰富的多样性和巨大的差异性其发展的初始条件与一般发展Φ国家也有很大不同。因而中国大概可以容纳两种以上的发展模式。一些省份和产业部门按要素禀赋结构的特点寻求发展;另一些省份和產业部门根据国家的产业政策寻求发展但对于一般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数目众多的发展中小国来说走按禀赋结构实现产业结构升级(或並不寻求升级——因为我们依然不清楚如何升级)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余永定,2014)朱富强博士也指出,新结构经济学没有充分考虑一国尤其昰大国比较优势的多元性没有考虑不同规模经济体对世界市场依赖程度的差异,它更适合于新加坡之类的“出口型经济”的小国而非像Φ国这样的大国因为小国需要充分利用国际市场才能获得规模经济,而大国本身就拥有培育新型产业的足够广泛的市场大国的产业升級往往可以突破小步跑式的局限而实现某些产业的大跨步发展(朱富强,2017a)
笔者虽有保留但基本上赞同余永定教授和朱富强博士的上述观点,然而本文并不打算从大国经济结构的多样性、市场规模和规模经济的角度对此进行讨论(相关内容的部分研究可参看贾根良,b;2013d)而是通過对演化经济学有关技术赶超“机会窗口”理论的修正和创新,从新技术的供给方面对我国产业升级的途径进行初步的探讨并说明作为產业政策的理论基础,演化发展经济学为什么比“新结构经济学”更适合于我国国情根据我国作为“超大型发展中国家”的国情,对演囮经济学相关理论进行修正和创新并不意味着演化经济学不适合于中国国情,因为这在本质上不同于不适合中等收入国家跨越“中等收叺陷阱”的新结构经济学但值得说明的是,本节提出的新理论和政策建议是针对作为中等收入的“超大型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国情的鈈见得完全适合于一般性的中等收入国家。本文主要是从传统工业(作为传统产业的代表)的重要性、新国际分工作为世界经济结构的重大变囮和知识生产新模式这三个方面对我国作为“超大型发展中国家”的重要意义入手探讨演化经济学的技术赶超理论为什么需要加以修正、创新或发展。
首先传统工业中也存在着技术赶超的“机会窗口”,佩蕾丝和李根的技术赶超理论需要创新和发展这对于我国的产业升级、就业和经济增长来说,尤其具有重要的意义国际社会一般将所有的工业划分为高新技术产业和中低技术产业,或者区分为高新技術产业和传统工业因此,笔者在这里使用高新技术产业作为新兴产业或战略性新产业的粗略代表发达国家传统工业的增加值和就业占所有工业的比例曾长期维持在平均60%左右的水平,在过去十多年中虽然受“去工业化”的影响有所下降,但在整个工业中仍占据半壁江山在我国,传统工业所占比例远高于发达国家十几年前,我国传统工业占全部工业的比重高达85%(白玲等2010),现在大致上仍维持在这个比例。據报道工业和信息化部节能与综合利用司司长高云虎2016年12月上旬在北京举行的第十二届环境与发展论坛上说,2015年高新技术产业相对于其怹工业行业呈现出快速发展态势,占我国全部工业比重达到15%左右(李禾2016),这就是说传统工业仍占我国全部工业85%左右的比例,这样高的占仳对我国经济发展意味着什么呢?
作为世界第一制造业大国我国目前是世界上唯一工业门类最齐备的国家,而在十年前曾作为制造业在国囻经济中占比最高的美国由于“去工业化”,目前许多工业门类在其国民经济中已经消失对其经济增长、就业和创新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后果(William Weiss,2015)即使是韩国的优势这样的“发展中大国”,其人口(2014年为5041万)也不到我国的二十四分之一大约是我国东北地区的42%左右;地域面积大約只是我国东北地区的十五分之一,因此韩国的优势在出口导向型经济的发展中,许多工业特别是传统工业“残缺不全”不会影响其增長和就业正如李根指出的,韩国的优势没必要建立飞机制造业(李根2016:127),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李根不大可能注意到传统工业有可能存在著技术赶超的“机会窗口”的问题,但对于中国这样一个相当于十几个或二十几个“发展中大国”的“超大型发展中国家”来说,传统工业嘚创新和国际竞争力对于国民经济的增长和就业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我们不得不对这个问题高度重视
要讨论传统工业中是否存茬着技术赶超的“机会窗口”,我们首先就必须从新技术革命的前沿技术谈起因为传统工业的“机会窗口”正是由其提供的。那么除叻第二节已经谈到的原因外,演化经济学家们为什么建议所有中等收入国家都要模仿新技术革命的前沿技术而无须顾及新结构经济学的“比较优势”呢?或者就像怀疑者常常提出的:如果在20世纪70年代新技术革命浪潮兴起之时,演化经济学家们就建议每个中等收入国家都专业囮于信息和通讯技术的生产这不是荒谬的吗?为了回答这种疑问,我们在这里有必要首先介绍技术革命浪潮、技术经济范式和通用性技术嘚概念演化经济学家们认为,自工业革命以来世界经济已经经历了五次技术革命浪潮,现在开始进入第六次在马克思和演化经济学镓们看来,新技术革命是最具革命性的生产力每次技术革命浪潮都会产生一种新的技术经济范式和一种新的通用性技术,从而掀起一场颶风般的“创造性毁灭”过程新的技术经济范式通过熊彼特的“创造性毁灭”,不仅创造了新技术、新产业、新市场、新组织和新的经商管理原则而且也摧毁了旧技术经济范式的技术和组织能力,由于这种新的技术经济范式是每隔数十年才能出现因此,这就导致了(技術的和组织的)“能力摧毁”的间断性
技术经济范式革命所导致的这种“能力摧毁”的间断性就为后发工业化国家提供了赶超的“机会窗ロ”。一方面正如笔者在第二节已经指出的,这种新技术革命几乎会将所有具有一定技术能力的国家在新技术的发展上都“拉回到同一起跑线上”;而另一方面每次技术革命的“能力摧毁”都为(中等收入的)后发工业化国家创造了“制度创新的后发优势”,从而为后发工业囮国家提供了新技术革命的“后发优势”和“快发优势”在经济思想史中,正是演化经济学这个术语和研究范式的创立者凡勃伦在《德意志帝国与工业革命》(1915)中最早讨论了发展经济学中的“后发优势”概念和后来者在制度创新上“蛙跳”的优势他在该书中指出,当一个國家在引进技术时它不会将技术原生国的制度重负携带过来。因此当德国在将更发达的技术最彻底地应用于不受既得利益集团阻碍的環境之时,而在英国旧制度阻碍了新制度的产生,导致了其原生性新技术的发展受到抑制从而在英国产生制度创新上的“先行者劣势”的同时,在德国却创造了“制度创新的后发优势”19世纪末的德国特别是美国对英国的赶超就是在这种“制度创新的后发优势”情况下發生的,尽管许多原创性的发明和技术创新源于英国(贾根良2004:229-233)。
在每次技术革命浪潮中都有一些欠发达经济体抓住前沿技术的历史机遇实现了经济的现代化。20世纪80年代以来,经济增长最快的经济体都与信息技术革命有关,突出的代表有韩国的优势、新加坡、我国台湾、芬兰、爱尔兰、以色列、印度和我国大陆如果中等收入国家没有尽早进入新技术革命浪潮的前沿技术,而是固守新结构经济学所谓的比较优勢那么,它们不仅将错失新兴产业的爆炸性增长所带来的重大结构变革错失“制度创新的后发优势”,错失新技术革命在技术赶超上所提供的创新潜力巨大、创新频次很高的“机会窗口”而且,它们还将错失笔者在下面将提出的新技术革命通过“创造性毁灭过程”对傳统工业的革命性改造在技术赶超上所提供的“机会窗口”本文将这两种“机会窗口”分别命名为新技术革命为中等收入国家的技术赶超所提供的“第一种机会窗口”和“第二种机会窗口”。
我们已经指出每次技术革命浪潮都会产生一种新的通用性技术,例如第一次技术革命浪潮是机械化,第五次技术革命浪潮是信息技术这些通用性技术直接影响到人类的所有生产活动,它们不仅创造了新的工业部門而且在传统工业部门也产生了“创造性毁灭”的技术革命,不采用这种新的通用性技术的经济将与前沿国家之间的技术和经济差距将樾拉越大例如,19世纪70年代爆发的第三次技术革命浪潮产生的通用技术是电气化和重型机械技术如果一个欠发达国家在积累了第一次技術革命浪潮的机械化技术和第二次技术革命浪潮的蒸汽技术的初步技术能力后,不是迅速跳跃到第三次技术革命浪潮的通用技术而是按照新结构经济学的建议,按部就班地走完机械化技术和蒸汽技术的全过程那么,它不仅将重新背负上这两次技术革命的既得利益集团阻礙最新技术革命的制度障碍而且与当时创造了电气化和重型机械技术的发达国家之间的技术经济差距必将越拉越大。
在第一次和第二次技术革命浪潮中处于领导地位的英国为什么在第三次和第四次技术革命浪潮中被美国和德国全面赶超?原因就在于美国和德国在新兴产业上嘚领先技术为其改造传统工业上提供了绝对优势使其传统工业的技术得到了更快和更全面的革新。例如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的美国和德國,效率更高的电动机和内燃机很快就得到了普遍的采用而蒸汽机在英国却仍占统治地位;在第四次技术革命浪潮中,随着石油化工的发展美国的化纤纺织业替代了英国棉纺织业在纺织业上的国际统治地位,正是因为这种原因英国在“传统工业”上也逐渐丧失了“世界笁厂”的优势地位(贾根良,2013b)在这方面,高铁就是发生在我们眼前的故事:德国的高铁技术在国际上处于领先地位但在德国和欧盟却无鼡武之地,而在我国却取得了快速的技术进步和广泛的采用(贾根良2013d);美国的铁路系统在世界上曾是最先进的,但现在却因为利益集团的阻礙在建设高铁上困难重重
在当代世界,率先利用信息技术革命前沿技术在传统工业上实现重大技术蛙跳的突出事例已经发生在我国:2013年当德国提出的工业4.0计划仍停留在抽象的概念上之时,沈阳机床集团在2012年就已制造出了世界上首台以互联网为基础的I5智能数控系统为之提供了实实在在的中国样板(胡启林,2014)德国和日本一直是机床嵌入式数控系统技术的垄断者,后进入者在这种技术上无法与之竞争但信息技术特别是物联网的发展为后进入者利用PC平台系统绕开嵌入式系统领先者的绝对优势提供了“机会窗口”,I5智能数控系统正是利用这种“机会窗口”成功地实现了技术蛙跳(路风、王晨2016d),跨越到了德国和日本的前面,为笔者所谓传统工业中技术赶超的“机会窗口”提供了重偠的例证这些讨论请见图3,在图中尽早进入新技术革命的前沿技术在中等收入国家可以产生技术赶超的“第一种机会窗口”,这是佩蕾丝和李根所讨论的但他们没有提出和讨论传统工业尽早采用新的通用技术及其组织管理模式所产生的“第二种机会窗口”,这种“机會窗口”将产生先发优势或快发优势从而实现传统工业的技术蛙跳和产业升级。
目前我国传统工业正面临着技术蛙跳和产业升级的重夶“机会窗口”,因为按照笔者的研究每次工业革命都由两次技术革命浪潮所构成,其奇数的技术革命浪潮的威力和广泛的社会影响只囿通过偶数的技术革命才能被充分展现出来例如,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中英国产业革命(第一次技术革命浪潮)只有通过1829年开始的“蒸汽和鐵路时代”(第二次技术革命浪潮),才能产生世界性的影响这似乎是一种历史规律(贾根良,2014b)在每次工业革命中,传统工业的“毁灭性创慥”都是发生在偶数的技术革命浪潮期间这也就是说,每次工业革命的威力都是通过传统工业的技术革命而充分展现出来的目前世界經济开始进入第六次技术革命浪潮,信息革命的威力将通过以智能化、纳米、新材料、新能源和生物技术革命为核心的第六次技术革命浪潮深刻地改变人类的社会经济生活改造传统工业正在成为新一轮“信息化”或笔者所谓智能工业化的主力。
上述结论对于当前我国产业政策的制定尤其具有重要意义因为长期以来,人们就将产业升级看作是发展高新技术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或者是以新兴产业代替旧的产業在这种观念指导下,我国的地方政府根本就没有耐心在突破核心技术上动脑筋和下苦功而是“为了追求GDP指标,一有所谓‘新的产业機会’就闻风而动一哄而上,纷纷建立低水平重复的产业园区这是导致我国各地产业结构雷同和低端产能严重过剩的重要原因。目前地方政府纷纷建立机器人产业园,并有可能陷入‘机器人产业大战’的陷阱之中重蹈产能过剩、产品无利甚至亏本的覆辙”(贾根良,2014c)这种产业升级的流行观念忽视了传统工业在一国工业结构中占主体地位的基本事实,忽视了我国即使以无以复加的速度发展高新技术产業但传统工业占全部工业的比重在今后相当长历史时期也无法降低到70%以下的基本事实,忽视了新技术革命为传统工业的技术赶超和提升國际竞争力所带来的“第二种机会窗口”没有意识到以价值链分工为特征的新国际分工已经使笼统地将高新技术工业和服务业视作产业升级的看法不再成立。
人们之所以误将发展高新技术产业(以下也使用这个术语作为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或以新兴产业代替旧产业等提法的玳表)视作产业升级在某种程度是将高新技术产业等同于了高创新和高利润率的“第一种机会窗口”的结果。如果是在20世纪60年代以前这種看法是成立的,但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这种看法就不(完全)成立了。原因就在于由于全球价值链在国家之间的分解,新国际分工使高技术嘚核心部件与最终产品的生产在国家层次上发生了分离:发达国家从事高创新率、高附加值和高进入壁垒的核心部件的研发和生产而发展中国家则从事惯例化的、低附加值的和几乎没有进入壁垒的劳动密集型生产环节。大约在十年前笔者就已经注意到,尽管我国大量出ロ带有“高技术”标签的产品但真正的“高技术”却不属于我们,我国高技术产业“高技术不高”已经成为人们较普遍的印象我们的研究结论是,高新技术产业的概念和分类标准没有考虑到产品价值链在国家之间的分解这就使人们产生了高技术产业发展的“统计幻觉”,正是高技术部件与其最终产品在生产环节中的分离导致了我国“高技术不高”因此,对高技术的政策支持已不能再是笼统的高技术產业、企业甚至高技术产品,而应当锁定为具体生产环节(贾根良等2009b)。
遵循上述研究思路笔者提出了“高端产业低端化”的概念(贾根良,2013c)按照产业分类,光伏和机器人产业隶属于高新技术产业但笔者通过对我国这两个产业的案例研究发现,在参与以全球价值链分笁为特征的新国际分工中我国光伏产业实际上在国际分工中处于“担水劈柴”的地位,这种通过出口“原材料”并进口国外高附加值投叺和关键机器设备90%以上产品销往国外市场,利用廉价劳动力和各地政府在土地、税收、环境和融资等方面提供的低成本扶持政策打造的低端加工制造业在很大程度上属于一种为他人作嫁衣的“飞地型经济”与光伏产业由于缺乏国内市场为他人作嫁衣的“飞地型经济”不哃,我国真正有规模、实现大批量生产的工业机器人企业几乎没有绝大部分机器人企业都是背靠跨国公司从事下游低端的配套组装和服務,生产机器人的关键性零部件如高精度减速器和伺服电机等依赖进口高附加值的机器人市场基本上已被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所垄断。洇此笔者提出,演化经济学的技术赶超理论需要根据新国际分工的发展加以修正和创新:在高新技术产业或一般地说新兴产业中只有價值链高端和核心技术才具备技术赶超的“机会窗口”(贾根良,2013c)技术赶超应从价值链高端入手(贾根良,2014e)
“高端产业低端化”是我国产業转型升级缓慢和艰难的根源,这种状况如不能扭转不仅使我国依靠新技术革命和新兴产业实现产业升级的目标存在着落空的危险,而苴将使我国利用新技术革命改造传统产业的产业升级出现为他国高附加值产品“作嫁衣裳”的局面因为在“高端产业低端化”的情况下,改造传统产业的高附加值产品和核心技术将不得不从发达国家购买(贾根良2014c)。例如2016年,我国芯片(或集成电路)的进口额是2271亿美元而当姩我国贸易顺差为5100亿美元,一个“小小的”芯片的进口金额就相当于该年我国贸易顺差总额的45%!实际上新国际分工在国家之间所导致的全浗价值链在高端、中端和低端之间的分工不仅发生在“高新技术产业”这样的“高端产业”中,而且也发生在“传统工业”中;不仅发生在笁业领域中而且也发生在农业、采掘业(自然资源产业)和服务业之中,由于我国在新国际分工中的大部分产业处于全球价值链低端并且茬向价值链高端转型升级中未能得到产业政策的大力支持,从而使我国在进入新世纪之后的几年就出现了“高端失守、低端混乱和大量产能过剩”的局面(贾根良a),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底之所以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主要原因为此,笔者提出了我国产业升级的核惢问题是从“出口低附加值的低端产品、进口高附加值的高端产品”向“进口价值链中低端产品、出口价值链中高端产品”的历史性转变(賈根良2010b;贾根良等,2015a)
上面基于演化经济学的理论范式对于我国产业升级问题的讨论与新结构经济学存在哪些根本性的不同呢?讨论这个问題,无法回避对新结构经济学的《吉林报告》做出评论因为该报告的理论基础就在于从“违背比较优势型赶超战略”转轨到“遵循比较優势型发展战略”。所谓《吉林报告》是由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应吉林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的邀请为其提供的一份关于吉林省經济发展战略的研究报告该报告在2017年8月21日由北京大学新结构经济学研究中心国内智库组以《吉林省经济结构转型升级报告(征求意见稿)》(丅称《吉林报告》)的名义发布。该报告中提出的“吉林应转变重工业赶超战略思维在产业发展上既要扬长,也要弥补轻工业的短板”的觀点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引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笔者在下面将结合《吉林报告》的创新和不足依次从三个方面对演化发展经济学与噺结构经济学的基本理论架构在应用于我国国情时的根本性不同进行讨论,最后则就林毅夫教授将中等发达国家的产业分成五大类的新观點与新结构经济学原初理论的内在冲突做出简短的评论
首先,技术赶超战略还是比较优势战略更适合中国国情?长期以来林毅夫教授一矗就在反对中国经济发展的“赶超”行为,大力宣传其劳动密集型比较优势的中国经济发展战略他将目前东北经济的困难归咎于20世纪50年玳的“重工业赶超战略”以及2003年后第一轮东北振兴战略对这种违背比较优势的赶超战略的强化;他反对中国发展飞机制造业,“如果飞机在Φ国就不可能有很大的市场! 因为这个需要很高的收入水平! 所以美国是世界的飞机生产基地市场规模是给定的,它给定源头给定你的收叺水平”(林毅夫,2005);对于战略性新兴产业林毅夫教授的建议是“我们可以等发达国家研究成熟后再引进技术,但可能是10、20年后才成熟”(梅誌清2011);对于信息技术硬件产业,林毅夫教授坚持我国应大力发展劳动密集型的组装产业反对自主创新,并因韩国的优势三星电子违背了其比较优势理论而诟病其进入芯片产业的行为,因为“韩国的优势企业的发展模式通常和三星电子相似追求等级较高、资金密集程度超过其资源秉赋的技术和产品”(林毅夫,2000)
林毅夫教授的上述观点不仅与中国作为超大型发展中国家的国情严重不符,而且也与演化发展經济学的技术赶超战略截然相反在笔者看来,我国东北在20世纪50年代实施的“重工业赶超战略”是正确的它之所以在后来出现问题,原洇就在于孙冶方先生所诟病的“复制古董”的技术管理体制等因素;第一轮东北振兴战略之所以成就不彰原因主要在于未能抓住“技术赶超”并缺乏以“技术能力”为核心的产业政策,而不是继续延续20世纪50年代“重工业赶超战略”的结果正是类似于林毅夫教授的“中国没囿能力制造、只能购买国外飞机”的观点导致了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大飞机项目的惨痛下马;林毅夫教授反对大力发展信息技术装备制造业(信息技术硬件产业)的观点遭到了业内人士的坚决反对(姜奇平,2009);我国的战略性新兴产业之所以出现“高端产业低端化”原因就在于比较优勢战略的结果。
近年来“芯片进口超石油”以及我国信息技术硬件产业的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给我国经济、政治和军事所带来的极大安全隱患问题得到了人们的高度关注(卢义杰,2017)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国进口的芯片不仅来自于美国而且还大量来自于韩国的优势;因为三星電子已经超越英特尔成为全球第一大芯片制造商。虽然近年来“互联网+”在我国热火朝天但“腾讯和阿里成为巨头,主要是依托了中国這个人口庞大的市场他们的强项在于科技的应用,以及由此形成的强客户关系其核心竞争力不在科技本身。但三星就完全不同它正茬迅速崛起,成为掌控核心技术的超级巨头(刘晓博2017)”。事实胜于雄辩正如笔者在过去早就指出的,“比较优势理论不值得一驳”它昰与我国自主创新和“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背道而驰的。
其次新结构经济学不了解“颠覆式创新”对于我国这样一个超大型发展中国家占据科技制高点的重要性,没有注意到20世纪70年代以来知识生产模式的巨大变化因此,演化发展经济学与之存在分歧的一个问题就是:我國的基础科学研究为什么要提前布局而不能等到“技术和产业越来越接近国际的前沿”时才临时抱佛脚?林毅夫教授为产业政策的必要性提出的一个理由是,“随着一个国家的发展技术和产业会越来越接近国际的前沿,新的技术创新和产业的升级需要与这些新技术和新产業相关的基础科学的突破基础科学的研发属于公共产品范畴,倘其发现不能申请专利企业家就不会有积极性持续地从事这方面研究(林毅夫,2017a)”“发达国家的政府也必须对其企业家所要从事的新一轮的技术创新和新产业发展所需要的基础科研给予支持(林毅夫,2017a)”“颠覆式创新”来自于基础科学研究,美国战后以来之所以雄踞高科技霸主地位之所以能够发动信息技术革命和生物技术革命,与其在既有技术和产业仍处于大发展之初的时候就已布局新的基础科学研究密切相关与美国政府将基础研究成果商业化的产业政策密不可分(贾根良,2017a)林毅夫教授为产业政策提供的理由之所以仍基于新古典经济学的市场失败理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了解“颠覆式创新”对产业政策提出的新要求[1]
与以交换为核心的新古典经济学和新结构经济学不同,演化经济学和演化发展经济学是以生产和知识为核心的所以,后鍺一直在关注20世纪70年代以来知识生产新模式对创新政策和产业政策提出的挑战注意着信息技术、生物技术、认知技术和纳米技术的跨学科“会聚”对于技术赶超所提供的机会窗口。1994 年吉本斯等人在其合著的《知识生产的新模式》一书中描述了新知识生产模式的特征:(1)知識在应用中产生;(2)知识生产的跨学科性;(3)知识生产主体的技能、经验的异质性和组织的多样性;(4)知识与社会关注问题的相关性提高, 并反映所有生產主体的利益;(5)评价知识价值的标准多元化(贾根良等,2003;迈克尔·吉本斯等2011)。一些学者根据对20 年代以后领先国家产学研模式的观察认为一種更新的方式正在崛起,即科学探索本身与工业应用的发展更深刻地结合起来科研不仅仅在用已有范式和已有基础知识来研发工业应用,而且甚至开始以工业的需要来引领科学发展的方向和对新范式的开拓(Martin2003,转引自封凯栋,2012)
基础科学研究和生产之间越来越交织在一起,這使得我国在人均收入水平大大低于发达国家之时就必须布局基础科学研究,更重要的是这种研究对国防和军事工业尤为重要。实际仩我国也是这样做的,例如我国在纳米科技和生物学等基础科学的研究上已经走到国际前沿,关键是如何将之尽早商业化的问题如哬解决在我国长期以来就存在的基础研究与生产相脱节的“老大难”问题。据报道中国目前在纳米领域贡献了全球超过三分之一的科研論文,几乎是美国的两倍然而这些前沿的纳米科技理论成果的商业化(转化能力)却比较差,“《中国纳米科学与技术发展白皮书》调查显礻如何加强纳米科研成果的应用被认为是中国纳米科学发展所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如何平衡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如何让产业界更多哋加入到基础研究中来,将是中国未来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齐芳2017)”。在这方面美国在颠覆式创新中跨越“死亡之谷”的产业政策值得峩国大力借鉴(沈梓鑫、贾根良,2017)
再次,演化发展经济学与新结构经济学的第三个根本性不同就在于:我国产业政策的实施对象是应该以傳统意义上的产业部门为核心还是以价值链的中高端环节和核心技术为核心?这涉及到如何评论《吉林报告》的创新和不足的问题。反对《吉林报告》的绝大数人在没有细读《吉林报告》的情况下就激烈地反对吉林发展轻工业而《吉林报告》提供的数据却说明,“目前吉林省以纺织业、电子信息、医药产业、食品产业为代表的轻工业已经占据八大重点工业的半壁江山”事实已经使得反对吉林发展轻工业嘚观点站不住脚了,《吉林报告》的创新就是颠覆了人们对东北不适合发展轻工业的思维定式但是,对于吉林乃至东北如何发展轻工业嘚问题笔者却有不同的看法,这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吉林承接我国东部沿海等地的轻纺和电子制造业的产业转移能够推动吉林在这些产业上的转型升级吗?东北地区是否存在着发展轻工业的其他途径?《吉林报告》将劳动力成本低和转移农村剩余劳动力作为承接這些产业的理由,但我国东部沿海等地的这些产业会将其价值链高端或高端产品转移到东北地区吗?如果不能吉林省这些相关产业的价值鏈高端或高端产品将如何发展?在笔者看来,我国东北地区轻工业的发展还有一条替代性的途径这就是通过自主创新直接进入高附加值的價值链高端,并利用第六次技术革命浪潮中的新材料、生物技术和纳米技术为轻工业发展提供的重要机遇东北地区不仅可以在纺织业、醫药产业、农本工业等轻工业上升级到高端价值链,而且还可以利用东北装备制造业的优势成为我国在上述轻工业高端设备方面的提供鍺。
《吉林报告》将吉林承接我国东部沿海等地的产业转移作为重要的政策建议反映出它没有注意到我国各地区转型升级的核心问题并鈈在于以新产业代替旧产业或者省级之间的产业转移问题,而是面临着共同的挑战:以自主创新为核心的基础全面的价值链升级问题我國所有的产业——无论是农业、轻工业,还是传统的装备制造业、战略性新兴产业——都面临着这个根本性的问题例如,我国东部沿海哋区纺织工业的高端价值链和核心技术仍受制于日本和韩国的优势本身就面临着攀登价值链高端和掌控核心技术的问题,而《吉林报告》之所以提出吉林应承接我国东部沿海地区纺织业产业转移的政策建议原因就在于它因袭了在我国流行的以劳动力成本为基础的所谓“騰笼换鸟”的“转型升级”的思路。这种思路不仅将在我国各地区之间造就“走动的工业”无助于其技术能力的根本性提升,而且还将囚们的注意力从价值链升级和核心技术等关键性问题上转移开来了从而注意不到传统工业正在成为智能工业化的主力军问题。笔者对我國“高技术不高”和“高端产业低端化”问题的研究说明在当今价值链分工的时代,新结构经济学产业政策的分析框架——聚焦于传统意义上的产业部门之间的区别如它所倡导的从劳动密集型产业到资本密集型产业的“产业升级”——已不再有效,产业价值链的特定环節、核心技术和组织能力问题已经成为产业政策的核心问题而这正是演化发展经济学所关注的问题,《吉林报告》在这个问题上存在的缺陷说明传统的产业政策思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中国经济增长质量指数”。经济增长质量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范畴而是一系列因素嘚综合反映,所以用数量指标来对经济增长质量问题进行分析与度量必须是由多方面、多个指标所构成的一个指标体系加载中,请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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