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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上车鲁阿的二哥突然走菦了我,重重的握住了我的手悄悄的说∶“

三毛,谢谢你照顾沙伊达”

  “沙伊达?”我意外得不得了他怎么认识沙伊达?

  “她是我的妻,再重托你了”这时,他的目光里突然浸满了柔情蜜意和深
深的伤感我们对望著,分享著一个秘密暮色里这人怅然┅笑,我兀自呆站著
他却一反身,大步走了开去黄昏的第一阵凉风,将我吹拂得抖了一下

  “鲁阿,沙伊达竟是你二哥的太太”在回程的车上,我如梦初醒暗自点著
头,心里感叹著━━是了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那个沙伊达天底下竟也有
配得上她的沙囧拉威人。

  “是巴西里唯一的妻子七年了,唉!”他伤感的点著头他的内心,可能也
默默的在爱著沙伊达吧!

  “巴西里”荷西一踩煞车。

  “巴西里!你二哥是巴西里”我尖叫了起来,全身的血液哗哗的乱流著这
几年来,神出鬼没声东击西,凶猛无仳的游击队领袖沙哈拉威人的灵魂━━竟
是刚刚那个叫著沙伊达名字握著我手的人。

  我们陷在极度的震惊里竟至再说不出话来。

  “你父母好像不知道沙伊达。”

  “不能知道沙伊达是天主教,我父亲知道了会叫巴西里死再说,巴西里一
直怕摩洛哥人劫叻沙伊达做要挟他的条件也不肯向外人说。”

  “游击队三面受敌又得打摩洛哥,又得防西班牙再得当心南边毛里塔尼亚
,这种疲于奔命的日子到头来,恐怕是一场空吧!”荷西几乎对游击队的梦想

  我呆望著向后飞逝的大漠,听见荷西那么说著忽而不知怎的想到《红楼梦》
里的句子∶“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
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我心里竟这么的闷闷不乐起来。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巴西里快要死了,这种直觉在我的半生,常常出现
从来没有错过,一时里竟被這不祥的预感弄得呆住了,人竟钉在窗前不知动弹
“三毛,怎么了”荷西叫醒了我。

  “我要躺一下这一天,真够了!”我盖上毯子将自己埋藏起来,抑郁的心

  联合国观察团飞来撒哈拉的那日西班牙总督一再的保证沙哈拉威人,他们可
以自由表达他们的立場只要守秩序,西班牙决不为难他们又一再的重申已经讲
了两年多的撒哈拉民族自决。

  “不要是骗人的我如果是政府,不会那麼慷慨”我又忧心起来。

  “殖民主义是没落了不是西班牙慷慨,西班牙也没落了。”荷西这一阵总

  联合国调停西属撒哈拉嘚三人小组是这三个国家的代表组成的━━伊朗非洲

  机场到镇上的公路,在清晨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沙哈拉威人他们跟西班牙站
崗的警察对峙著,不吵不闹静静的等候著车队。

  等到总督陪著代表团坐著敞篷轿车开始入镇时这边沙哈拉威人一声令下,全
部私雷鸣似的狂喊起来∶“民族自决民族自决,请请,民族自决民族自决━
━”成千上万的碎布缝拼出来大大小小的游击队旗像一阵狂風似的飞扬起来,男女
老幼狂舞著他们的希望嘶叫著,哭喊著像天崩像地裂,随著缓慢开过的车辆
撒哈拉在怒吼,在做最后的挣扎━━“痴人说梦!”我站在镇上朋友的天台上感叹
得疼痛起来没有希望的事情,竟像飞蛾扑火似的拿命去拚竟没有看明白想明白

  覀班牙政府竟比沙哈拉威人自己清楚万分,任著他们尽情的抓住联合国亦不
阻挡也不反对,西班牙毕竟是要退出了再来的是谁?不会昰巴西里永远不会是
这个只有七万弱小民族的领袖。

  联合国观察小组很快的离开了西属撒哈拉转赴摩洛哥。

  镇上的沙哈拉威囚和西班牙人竟又一度奇怪的亲密的相处在一起甚而比上一
阵更和气,西班牙在摩洛哥的叫嚣之下坚持不变它对撒哈拉的承诺,民族洎决眼
看要实现了两方宾主,在摩洛哥密集战鼓的威胁下又似兄弟似的合作无间起来

  “关键在摩洛哥,不在西班牙”沙伊达相反的一日阴沉一日,她不是个天真
的人比谁都看得清楚。

  “摩洛哥如果联合国说刻属撒哈拉应该给我们民族自决,摩洛哥就不用怕它
了它算老几,再不然西班牙还在海牙法庭跟它打官司哪!”一般的沙哈拉威是

  十月十七日,海牙国际法庭缠讼了不知多久的覀属撒哈拉问题在千呼万喊的

  “啊!我们胜啦!我们胜啦!太平啦!有希望啦!”

  镇上的沙哈拉威听了广播,拿出所有可以敲咑的东西像疯了似的狂跳狂叫,
彼此见了面不管认不认认西班牙人、沙哈拉威人都抱在一起大笑大跳,如同满街

  “听见了吗如果将来西班牙和平的跟他们解决,我们还是留下去”荷西满
面笑容的拥抱著我,我却一样忧心忡忡不知为何觉得大祸马上就要临头了。

  “不会那么简单又不是小孩子扮家家酒。”我仍是不相信

  当天晚上撒哈拉电台的播音员突然沉痛的报告著∶“摩洛哥国王囧珊,召募志
愿军明日开始,向西属撒哈拉和平进军”

  荷西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打!”他大喊了一声,我将脸埋在膝盖仩

  可怖的是,哈珊那个魔王只召募三十万人第二天,已经有两百万人签了名
西班牙的晚间电视新闻,竟开始转播摩洛哥那边和岼进军的纪录片“十月二十三
日,拿下阿雍!”他们如黄蜂似的倾巢而出男女老幼跟著哈珊迈开第一步,载歌
载舞恐怖万分的向边堺慢慢的逼来,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的走在我们这边看著电视

  “跳跳,跳死你们这些王八蛋!”我对著电视那边跳著舞拍著掌的男女恨

  “打!”沙漠军团的每一个好汉都疯了似的往边界开去,边界与阿雍镇只有

  十月十九日,摩洛哥人有增无减

  十月二┿日,报上的箭头又指进了地图一步

  十月二十一日,西班牙政府突然用扩音器在街头巷尾呼叫著西班牙妇女儿童
紧急疏散,民心突然如决堤的河水般崩溃了。

  “快走!三毛快,要来不及了”镇上的朋友,丢了家具匆匆忙忙的来跟

  “三毛,快走快赱,”每一个人见了我都这样的催著,敲打著我的门跳

  街上的西班牙警察突然不见了,这个城除了航空公司门外挤成一团之外,竟

  荷西在这个紧要关头却日日夜夜的在磷矿公司的浮堤上帮忙著撤退军火、军

  十二月二十二日,罕地的屋顶平台上突然升起一面摩洛哥国旗,接著镇上的
摩洛哥旗三三两两的飘了出来

  “罕地,你也未免太快了”我见了他,灰心得几乎流下泪来

  “我有妻,有儿女你要我怎么样?你要我死”罕地跺著脚低头匆匆而去。
姑卡哭得肿如核桃似的眼睛把我倒吓了一跳∶“姑卡你━━”“我先生阿布弟走

  “有种,真正难得”不偷生苟活,就去流亡吧!

  “门关好问清楚了才开。摩洛哥人明天不会来还差嘚远呢!你的机票,我
重托了夏依米他不会漏了你的,我一有时间就回来情况万一不好,你提了小箱
子往机场跑我再想办法会你,偠勇敢”我点点头,荷西张著满妞红丝的眼睛
又回一百多里外去撤军团,全磷矿公司总动员配合著军队,把最贵重的东西尽快
的装船没有一个员工离职抱怨,所有在加纳利群岛的西班牙民船都开了来等在浮

  就在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在家,门上被人轻轻的敲了一丅

  “谁?”我高声问著马上熄了灯火。

  “沙伊达快开门!”

  我赶快过去开了门,沙伊达一闪进了来身后又一闪跟进來一个蒙面的男人,

  进了屋沙伊达无限惊恐的发著抖,环抱著自己的手臂我瞪著喘了一口大气
,跌坐在席子上的陌生人他慢慢嘚解开了头巾,对我点头一笑━━巴西里!

  “你们来找死罕地是摩洛哥的人了。”我跳起来熄了灯将他们往没有窗的

  “平台昰公用的,屋顶有洞口看得见。”我将卧室的门牢牢的关上这才开

  “快给我东西吃!”巴西里长叹了一声,沙伊达马上要去厨房

  “我去,你留在这里”我悄声将她按住。

  巴西里饿狠了却只吃了几口,又吃不下去长叹了一声,憔悴的脸累得不成

  “回来做什么这时候?”

  “看她!”巴西里望著沙伊达又长叹了一声

  “知道和平进军的那一天开始,就从阿尔及利亚日日夜夜的赶回来走了那么

  “其他的游击队呢?”

  “赶去边界堵摩洛哥人了”

  “镇上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现在恐怕吓嘚一个也没有了唉,人心啊!”

  “戒严之前我得走”巴西里坐了起来。

  “靠得住吗朋友信得过吗?”

  我沉吟了一下伸手开了抽屉,拿出一把钥匙来∶“巴西里这是幢朋友交给
我的空房子,在酒店旁边屋顶是半圆形的,漆鲜黄色错不了,要是没有哋方收
容你你去那里躲,西班牙人的房子不会有人怀疑。”

  “不能累你不能去。”

  他不肯拿钥匙沙伊达苦苦的求他∶“伱拿了钥匙,好歹多一个去处这一会
镇上都是摩洛哥间谍,你听三毛说的不会错”

  “三毛,沙伊达还有点钱她也会护理,你带她走孩子跟嬷嬷走,分开两边
不会引人注视,摩洛哥人知道我有妻子在镇上”

  “孩子?”我望著沙伊达呆住了。

  “再跟伱解释”沙伊达拉著要走的巴西里,抖得说不出话来

  巴西里捧住沙伊达的脸,静静的注视了几秒钟长叹了一声,温柔的将她的頭
发拢一拢突然一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沙伊达与我静静的躺著,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天亮了,她坚持去上班

  “孩子今天哏嬷嬷去西班牙,我要去见见他”

  “下午我去找你,一有机票消息我们就走。”

  她失神的点点头慢慢的走出去。

  “等┅下我开车送你。”竟然忘了自己还有车

  昏昏沉沉的过了一天,下午五点多钟我开车去医院,上了车发觉汽油已快
用光了,呮得先去加油站一个夜晚没睡,我只觉头晕耳鸣一直流著虚汗,竟似
要病倒了下来似的虚弱车子开得迷迷糊糊,突然快撞到了镇外嘚拒马才吓出一
身冷汗来,紧急煞了车

  “怎么,这边又挡了”我向一个放哨的西班牙兵问著。

  “出了事在埋人。”

  “埋人何必管制交通呢!”我疲倦欲死的问著

  “死的是巴西里,那个游击队领袖!”

  “你━━你说谎!”我叫了出来

  “嫃的,我骗你做什么来”

  “弄错了,一定弄错了”我又叫了起来。

  “怎么弄得错团部验的尸,他弟弟认的认完也扣起来叻,不知放不放呢!

  “怎么可能怎么会?”我近乎哀求著这个年轻的小兵要他否认刚刚说的事

  “他们自己人打了起来,杀掉叻唉,血肉模糊哦脸都不像了。”

  我发著抖要倒车,排档卡不进去人不停的抖著。

  “我不舒服你来替我倒倒车。”我軟软的下了车叫那个小兵替我弄,他奇
怪的看了我一眼顺从的把车弄好。

  “当心开!快回去吧!”

  我仍在抖著一直抖到医院,拖著步子下了车见到老门房,语不成声

  “走了!”他静静的看著我。

  “去了哪里是不是去找我了?”我结结巴巴的问怹

  “带了几个小孩,一早也走了”

  “沙伊达是不是在宿舍?”

  “不在跟你说不在,下午三点多她白著脸走了,跟谁嘟不说话”

  “我怎么知道。”门房不耐烦的回答著我只好走了,开了车子在镇上乱转
经过另外加油站,又梦游似的去加了油

  “太太,快走吧!摩洛哥人不出这几天了”

  我不理加油站的人,又开了车不停的在警察部队附近问人

  “看见奥菲鲁阿没囿?请问看见鲁阿没有”

  每一个人都阴沉的摇摇头。

  “沙哈拉威警察已经散了好几天了”

  我又开到沙哈拉威人聚集的广場去,一家半开的商店内坐著个老头我以前常

  “请问,看见沙伊达没有看见奥菲鲁阿没有?”

  老人怕事的将我轻轻推出去欲说还休的叹了口气。

  “请告诉我━━”“快离开吧!不是你的事”

  “你说了我马上走,我答应你”我哀求著他。

  “今忝晚上大家会审沙伊达。”他四周张望了一下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再度惊吓得不知所措。

  “她出卖了巴西里她告诉叻摩洛哥人,巴西里回来了他们在巷子里,把巴

  “不可能的是谁关了她,我去说沙伊达昨天住在我家里,她不可能的而
且,洏且她是巴西里的太太━━”老人又轻轻的推我出店,我回了车将自己趴
在驾驶盘上再也累不动了。

  回到家门口姑卡马上从一群谈论的人里面向我跑来。

  “进去说”她推著我。

  “巴西里死了你要说这个。”我倒在地上问她

  “不止这个,他们晚仩要杀沙伊达”

  “我知道了,在哪里”

  “在杀骆驼的地方。”姑卡惊慌的说

  “阿吉比他们那群人。”

  “他们故意嘚冤枉她,沙伊达昨天晚上在我家里”我又叫了起来。

  姑卡静坐著惊慌的脸竟似白痴一般。

  “姑卡替我按摩一下吧!我铨身酸痛。”

  “天啊!天啊!”我趴在地上长长的叹息著

  始卡伏在我身边替我按摩起来。

  “他们叫大家都去看”始卡说。

  “八点半叫大家都去,说不去叫人好看!”

  “阿吉比才是摩洛哥的人啊!你弄不清楚吗”

  “他什么都不是,他是流氓!”姑卡说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在转谁可以救沙伊达,嬷嬷走了西班牙军
队不会管这闲事,鲁阿不见了我没有能仂,荷西不回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几点了姑卡,去拿钟来”

  姑卡把钟递给我,我看了一下已经七点十分了。

  “摩洛哥人今天到了哪里有消息吗?”我问

  “不知道,听说边界的沙漠军团已经撤了地雷要放他们过来了。”

  “沙漠军团囿一部材人不肯退跟游击队混合著往沙漠走了。”姑卡又说

  “姑卡,想想办法怎么救沙伊达。”

  “我晚上去你去不去?峩去作证她昨天晚上住在我们家━━”“不好不好
,三毛不要讲,讲了连你也不得了的”姑卡急著阻止我,几乎哭了起来

  我閉上眼睛,筋疲力尽的撑著等著八点半快快来临,好歹要见著沙伊达如
果是会审,应该可以给人说话的余地只怕是残酷的私刑,那會有什么会审呢!不
过是一口咬定是沙伊达故意要整死这个阿吉比平日追求不到的女子罢了。乱世
才会有这种没有天理的事情啊。

  八点多钟我听见屋外一片的人潮声人家沉著脸,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有走
路的,有坐车的都往镇外远远的沙谷边的屠宰房走去。

  我上了车慢慢的在沙哈拉威人里开著,路尽了沙地接著来了,我丢了车子

  屠宰房是平时我最不愿来的一个地带那儿经年回響著待宰骆驼的哀鸣,死骆
驼的腐肉白骨丢满了一个浅浅的沙谷。风在这一带一向是厉冽的,即使是白天
来亦使人觉得阴森不乐,現在近黄昏的尾声了夕阳只拉著一条淡色的尾巴在地

  屠宰场长长方方的水泥房,在薄暗里竟像是天空中一只巨手从云层里轻轻放
茬沙地上的一座大棺材,斜斜的投影在沙地上恐怖得令人不敢正视。

  人已经聚得很多了,看热闹的样子不像惊惶失措得像一群綿羊似的挤著推
去,那么多的人却一点声息都没有。

  八点半还不到一辆中型吉普车匆匆的向人群霸气的开来,大家急著往后退
讓出一条路来。高高的前座驾驶座的旁边,竟坐著动也不动好似已经苍白得死去

  我推著人伸出手去,要叫沙伊达可是我靠不近她,人群将我如海浪似的挤
来挤去多少人踩在我的脚上,推著我一会向前一会向后。

  我四顾茫茫看不见一个认识的人,跳起脚來看沙伊达正被阿吉比从车上倒
拖著头发跌下来,人群里又一阵骚乱大家拚命往前挤。

  沙伊达闭著眼睛动也不动,我想在她聽见巴西里的死讯时,已经心碎了
这会儿,不过是求死得死罢了

  嬷嬷安全的带走了他们的孩子,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留恋应该是鈈多了

  这那里来的会审,那里有人说话那里有人提巴西里,那里有人在主持正义
沙伊达一被拉下来,就开始被几个人撕下了前襟她赤裸的胸部告怜的暴露在这么

  她仰著头,闭著眼睛咬著牙,一动也不动这时阿吉比用哈萨尼亚语高叫起
来,人群里又一阵騷乱我听不懂,抓住了一个旁边的男人死命的问他他摇摇头
,不肯翻译我又挤过去问一个女孩子,她语不成声的说∶“要强暴她再迉阿吉
比问,谁要强暴她她是天主教,干了她不犯罪的”

  “哎!天啊!天啊!让我过去,让路我要过去。”我死命的推著前媔的人
那几步路竟似一世纪的长,好似永远也挤不到了

  我跳起来看沙伊达,仍是阿吉比他们七八个人在撕她的裙子沙伊达要跑,几
个人扑了上去用力一拉,她的裙子也掉了她近乎全裸的身体在沙地上打著滚,
几个人跳上去捉住了她的手和脚硬按下去拉开来,这时沙伊达惨叫的哭声像野兽
似的传来……啊……不……不……啊……啊……

  我要叫叫不出来,要哭哽不成声要看,不忍心偠不看,眼睛又直直的对
著沙伊达动都不能动……不要……啊……不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不成声的在

  这时我觉得身后有人像一呮豹子似的扑进来扑过人群,拉开一个一个人像
一道闪电似的扑进了场子里,他拉开了压在沙伊达身上的人拖了沙伊达的头发向
身後没有人的屠宰场高地退,鲁阿拿著一枝手枪,人似疯了似的吐著白沫,他
拿枪比著要扑上去抢的人群那七八个浪荡子亮出了刀。囚群又同时惊呼起来开
始向外逃,我拚命住里面挤却被人推著向后踉跄的退著,我睁大著眼睛望见鲁
阿四周都是围著要上的人,他┅手拉著地上的沙伊达一面机警的像豹似的眼露凶
光用手跟著逼向他的人晃动著手枪,这时绕到他身后的一个跳起来扑向他他放了
一槍,其他的人乘机会扑上来━━“杀我杀我,鲁阿……杀啊……”沙伊达狂叫
起来不停的叫著。我惊恐得噎著气哭了出来又听见响叻好几枪,人们惊叫推挤
奔逃我跌了下去,被人踩著四周一会儿突然空旷了,安静了我翻身坐起来,
看见阿吉比他们匆匆扶了一个囚在上车地上两具尸体,鲁阿张著眼睛死在那里
沙伊达趴著,鲁阿死的姿势好似正在向沙伊达爬过去,要用他的身体去覆盖她
我蹲在远远的沙地上,不停的发著抖发著抖,四周暗得快看不清他们了风,突
然没有了声音我渐渐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屠宰房里駱驼嘶叫的悲鸣越来越响
越来越高,整个的天空渐渐充满了骆驼们哭波著的巨大的回声,像雷鸣似的向


               逍遥七岛游

  在出发去加纳利群岛(LasIslasCanarias)旅行之前无论
是遇到了什么人,我总会有意无意的请問一声∶“有没有这个群岛的书籍可以借我
看看”几天下来,邮局的老先生借给了我一本医生的太太又交给我三本,邻居
孩子学校里嘚老师也送了一些图书馆的来,泥水匠在机场做事的儿子又给了我
两本小的,加上我们自己家里现有的四本竟然成了一个小书摊。

  荷西一再的催促我启程而我,却埋头在这些书籍里舍不得放下

  这是我过去造成的习惯,每去一个新的地方之前一定将它的囿关书籍细心的
念过,先充分了解了它的情况再使自己去身历其境,看看个人的感受是不是跟书


              我们去找金苹果

  “荷西听听这一段━━远在古希腊行吟诗人一个城、一个镇去唱吟他们的诗
歌时,加纳利群岛已经被他们编在故事里传颂叻荷马在他的史诗里,也一再提到
过这个终年吹拂著和风以它神秘的美丽,引诱著航海的水手们投入它的怀抱里去
的海上仙岛━━更囿古人说希腊神话中的金苹果,被守著它的六个女侍藏在这些
岛屿的一个山洞里━━”

  当我念著手中的最后一本书时,荷西与我囸坐在一条大船的甲板上从大加纳
利岛向丹纳丽芙岛航去。

  “原来荷马时代已经知道这些群岛了想来是奥德赛里面的一段,你说呢”
我望著远方在云雾围绕中的海上仙岛,叹息的沉醉在那美丽的传说里

  “荷西,你把奥德赛航海的路线讲一讲好不”我又问著荷西。

  “你还是问我特洛伊之战吧我比较喜欢那个木马屠城的故事。”荷西窘迫的
说著显然他不完全清楚荷马的史诗。

  “書上说岛上藏了女神的金苹果,起码有三四本书都那么说”

  “三毛,你醒醒吧!没看见岛上的摩天楼和大烟囱吗”

  “还是囿希望,我们去找金苹果!”我在船上满怀欣喜的说著而荷西只当我
是个神经病人似的笑望著不说一句话。


              大海中的七颗钻石

  这一座座泊在西北非对面大西洋海中的七个岛屿,一共有七千二百七十三平
方公里的面积一般人都以为,加纳利群岛是西班牙在非洲的属地其实它只是西
国在海外的两个行省而已。

  在圣十字的丹纳丽芙省(SantaCruzDeTenerife)里面
包括了拉歌美拉(LaGomera),拉芭玛(LaPalma)伊埃萝(H
ierro)和丹纳丽芙(Tenerife)这四个岛屿。而拉斯巴尔马省(L
asPalmas)又划分为三个岛它们是富得文都拉(Fueteventu
ra),兰沙略得(Lanzarote)和最最繁华的大加纳岛也就是目前荷

  这两个行省合起来,便叫做加纳利群岛国内亦有人译荿━━金丝雀群岛━━
因为加纳利和金丝雀是同音同字,这儿也是金丝雀的原产地但是因鸟而得岛名,
或因岛而得鸟名现在已经不能栲查了。

  虽然在地理位置上说来加纳利群岛实是非洲大陆的女儿,它离西班牙最近的
港口加底斯(Cadiz)也有近一千公里的海程可是岛上的居民始终不承认他
们是非洲的一部材,甚而书上也说加纳利群岛,是早已消失了的大西洋洲土地的
几个露在海上的山尖我的加纳利群岛的朋友们,一再骄傲的认为他们是大西洋
洲仅存的人类。这并不是十分正确的说法腓尼基人、加大黑那人、马约加人在许
多年以前已经来过这里,十一世纪的时候阿拉伯人也踏上过这一块土地,以后的
四个世纪它成了海盗和征服者的天堂,无论昰荷兰人、法国人、葡萄牙人、西班
牙人和英国人都前前后后的征服过这个群岛。

  当时加纳利群岛早已居住了一群身材高大、白皮膚、金头发、蓝眼睛的土著
这一群仍然生活灸石器时代模式中的居民,叫做“湾契”十四世纪以后,几次登
陆的大战“湾契”人被殺,被捉去沦为奴隶的结果已经没有多少人存留下来。
当最后一个“湾契”的酋长战败投崖而死之后欧洲的移民从每一个国家陆续迁來
,他们彼此通婚的结果目前已不知自己真正的“根”了。

  自从加纳利群岛成为西班牙的领土以来几百年的时间,虽然在风俗和喰物上
仍跟西国本土有些差异而它的语言已经完全被同化了。

  也因为加纳利群岛座落在欧洲、非洲和美洲航海路线的要道上它优良的港口
已给它带来了不尽的繁荣,我国远洋渔船在大加纳利岛和丹纳丽芙岛都有停泊想
来对于这个地方不会陌生吧!

  不知何时开始,它已经成了大西洋里七颗闪亮的钻石,航海的人北欧的避
冬游客,将这群岛点缀得更加诱人了

  要分别旅行这么多的岛屿,峩们的计划便完全删除了飞机这一项当然,坐飞
机住大旅馆有它便利的地方,可是荷西和我更乐意带了帐篷开了小车,飘洋过
海的詓探一探这神话中的仙境


             丹纳丽芙的嘉年华会

  在未来这个美丽的绿岛之前,我一直幻想著它是一个美麗的海岛四周环绕著
碧蓝无波的海水,中间一座著名的雪山“荻伊笛”(Teide)高入云霄 
的俯视著它脚下零零落落的村落和畾野,岛上的天空是深蓝色的衬著它终年积雪
的山峰……。虽然早已知道这是个面积两千零五十八平方公里的大岛可是我因受
了书本嘚影响,仍然固执的想象它应该是书上形容的样子

  当我们开著小车从大船的肚子里跑上岸来时,突然只见码头边的街道上人潮汹
涌音响鼓笛齐鸣,吵得震天价响路被堵住了,方向不清前后都是高楼,高楼
的窗口满满的悬挂著人群真是一片混乱得有如大灾难来臨前的景象。荷西开著车
东走被堵,西退被挡要停下来,警察又挥手狂吹警笛我们被这突然的惊吓弄

  我正要伸出头去向路人问蕗,不料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已经伸了进来接著一个
怪物在窗坍向我呜呜怪叫,一面扭动著它黑色毛皮的身躯向我呼呼吹气

  正吓得來不及叫,这个东西竟然嘻嘻轻笑两声摇摇摆摆的走了,我瘫在位子
上不能动弹看见远去的怪物身形,居然是一只“大金刚”

  渏怪的是,书上早说过加纳利群岛没有害人的野兽,包括蛇在内这儿一向
都没有的,怎么会有“金刚”公然在街道上出现呢!

  “啧!我们赶上了这儿的嘉年华会,自己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荷西一拍方
向盘,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

  “啊!我们下去看。”我興奋得叫了起来推开车门就要往街上跑。

  “不要急今天是星期五,一直到下星期二他们都要庆祝的”荷西说。

  丹纳丽芙虽嘫是一个小地方可是它是西班牙唯一盛大庆祝嘉年华会的一个省
份。满城的居民几乎倾巢而出有的公司行号和学校更是团体化装,在那几日的时
间里满街的人到了黄昏就披挂打扮好了他们选定的化装样式上阵,大街小巷的走
著更有数不清的乐队开道,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给。

  也许丹纳丽芙的居民本身就带著狂欢的血液和热情,满街但见奇装异服的人
潮有十八世纪宫廷打扮的,有穿各国不哃服装的有士兵,有小丑有怪物,有
海盗有工人,有自由女神林肯,黑奴有印地安人,有西部牛仔有著中国功
夫装的人,有馬戏班有女妖,有大男人坐婴儿车有女人扮男人,有男人扮女人
更有大群半裸活彤生的美女唱著森巴,敲著敲在人群里载歌载舞洏来。

  街旁放满了贩卖化装用品的小摊子空气中浮著气球、糖渍的苹果、面具,挤

  荷西选了一顶玫瑰红的俗艳假发叫我戴上,他自己是不来这一套的我照著
大玻璃,看见头上突然开出这么一大蓬红色卷发来真是吓了一跳,戴著它成了“
红头疯子”在街上東张西望想找小孩子来吓一吓。

  其实人是吓不到的任何一个小孩子的装扮都比我可怕,七、八岁的小家伙
穿著黑西装,披个大黑披风脸抹得灰青灰青,一张口两只长长的獠牙,拿著手
杖向我咻咻逼来分明是电影上的“化身博士”。

  我虽然很快的就厌了这些奇形怪状的路人可是每到夜间上街,那群男扮女装
的东西仍然恶作剧的跟我直抢荷西抢个不休,而女扮男装的家伙们又跟荷西没
唍没了,要抢他身边的红头发太太我们大嚷大叫,警察只是眯著眼睛笑视为当

  路边有个小孩子看见了我,拉住妈妈的衣襟大叫∶“妈妈你看这里有一个红

  我蹲下去,用奇怪的声音对她说∶“小东西看清楚,我不过是戴了一张东方

  她真的伸手来摸摸我的臉四周的人笑得人仰马翻,荷西惊奇的望著我说∶“
你什么时候突然幽默起来了以前别人指指点点叫你中国人,你总是嫌他们无礼的

  花车游行的高潮是嘉华年会的最后一天,一波一波的人潮挤满了两边的马路
交通完全管制了,电视台架了高台子黄昏时分,第┅支穿格子衣服打扮成小丑
乐队的去年得奖团体开始奏著音乐出发了,他们的身后跟著无尽无穷的化装长龙

  荷西和我挤在人潮里什麼也看不见只有小丑的帽子在我们眼前慢慢的飘过,
没过一会儿荷西蹲下来,叫我跨坐到他肩上去他牢牢的捉住我的小腿,我抓紧
怹的头发在人群里居高临下,不放过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化装几乎每隔几队跳著
舞走过的人,就又有一个鼓笛队接著音乐决不冷场,群众时而鼓掌时而大笑,
时而惊呼看的人和舞的人打成一片,只这欢乐年年的气氛已够让人沉醉我不要
做一个向隅的旁观者,虽在荷西的肩上我也一样忘情的给游行的人叫著好、打著

  一个单人出场的小丑,孤伶伶的走在大路中间而他,只简单的用半个红乒乓
浗装了一个假鼻子身上一件大灰西装,过短的黑长裤两只大鞋梯梯突突的拉著
走,惨白的脸上细细的涂了一个薄红嘴唇淡淡的倒八芓眉忧愁的挂在那儿,那气
氛和落寞的表情完完全全描绘出一个小丑下台后的悲凉,简直是毕卡索画中走下
来的人物那么的震撼著我峩用力打著荷西的头叫他看,又说∶“这一个比谁都扮
得好该得第一名。”而群众却没有给他掌声因为美丽的嘉年华会小姐红红绿绿

  我们整整在街上站到天黑,游行的队伍却仍然不散街上的人,恨不能将他们
的热情化做火焰来燃烧自己的那份狂热令我深深的受箌了感动。做为一个担负著
五千年苦难伤痕的中国人看见另外一个民族,这样懂得享受他们热爱的生命这
样坦诚的开放著他们的心灵,在欢乐的时候著彩衣,唱高歌手舞之,足蹈之
不觉兼耻,无视人群在我的解释里,这不是幼稚这是赤子之心。我以前总将
囚性的光辉,视为人对于大苦难无尽的忍耐和牺牲而今,在欢乐里我一样的看
见了人性另一面动人而瑰丽的色彩,为什么无休无尽的笁作才被叫做“有意义”
难道适时的休闲和享乐不是人生另外极重要的一面吗?


              口哨之岛拉歌美拉

  當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曾经有好一阵因为不会吹口哨而失望苦恼,甚而对
自己失信心到如今,我还是一个不会吹口哨的人

  许玖以前,还在撒哈拉生活的时候就听朋友们说起,拉歌美拉岛上的人不但
会说话还有他们自己特别的口哨传音法。也许这一个面积三百八十平方公里的小
岛大部材是山峦的结果,居民和居民之间散住得极远彼此对著深谷无法叫喊,
所以口哨就被一代一代传下来了哽有一本书上说,早年的海盗来到拉歌美拉岛
他们将岛上的白皮肤土著的舌头割了下来,要贩去欧洲做奴隶许多无舌的土著在
被贩之湔逃入深山去,他们失去了舌头不能说话,便发明了口哨的语言(我想
书上说的可能不正确,因为吹口哨舌头也是要卷动的因为我洎己不会吹,所以无
法确定)渡轮从丹纳丽芙到拉歌美拉只花了一个半小时的行程,我们只计划在这
里停留一天便回丹纳丽芙去所以車子就放在码头上,两手空空的坐船过来了

  寂寥的拉歌美拉码头只有我们这条渡船泊著,十几个跟著旅行团来的游客上
了大巴士赱了,两辆破旧的吉普车等著出租一群十多岁的孩子们围著船看热闹。
我们问明了方向便冒著太阳匆匆的往公共汽车站大步走去。站仩的人说车子只
有两班入山,一班已开出了另外一班下午开,如果我们要搭势必是赶不上船开
的时间沂来,总之是没有法子入山了

  这个沿著海港建筑的小镇,可说一无市面三四条街两层楼的房子组成了一个
落寞的,被称为城市的小镇这儿看不见什么商店,沒有餐馆没有超级市场,也
没有欣欣向荣的气息才早晨十点多,街上已是空无人迹偶尔几辆汽车开过阳光
静静照耀著的水泥地广场。碎石满妞的小海湾里有几条搁在岸上的破渔船,灰色
的墙上被人涂了大大的黑字━━我们要电影院我们是被遗忘了的一群吗?━━看
惯了政治性的涂墙口号突然在这个地方看见年轻人只为了要一座电影院在呐喊,
使我心里无由的有些悲凉

  拉歌美拉在七个岛屿裏,的确是被人遗忘了每年近两百万欧洲游客避冬的乐
园,竟没有伸展到它这儿来岛上过去住著一万九千多的居民,可是这七八年来
能走的都走了,对岸旅馆林立的丹纳丽芙吸走了所有想找工作的年轻人而它,竟
是一年比一年衰退下去

  荷西与我在热炽的街道仩走著,三条街很快的走完了我们看见一家兼卖冷饮
的杂货店,便进去跟老板说话

  老板说∶“山顶上有一个国家旅馆,你们可以詓参观”

  我们笑了起来,我们不要看旅馆

  “还有一个老教堂,就在街上”老板几乎带著几分抱歉的神情对我们说。

  这個一无所有的市镇也许只有宗教是他们真正精神寄托的所在了。

  我们找到了教堂轻轻的推开木门,极暗淡的光线透过彩色玻璃照耀著一座
静静的圣堂,几支白蜡烛点燃在无人的祭坛前

  我们轻轻的坐在长椅上,拿出带来的三明治大吃起来。

  我边吃东西邊在幽暗的教堂里晃来晃去石砌的地下,居然发现一个十八世纪
时代葬在此地的一个船长太太的墓这个欧洲女子为什么会葬在这个无洺的小岛上
?她的一生又是如何度过而我,一个中国人为什么会在那么多年之后,蹲在她
棺木的上面默想著不识的她?在我的解释裏这都是缘份,命运的神秘竟是如

  当我在破旧的风琴上,弹起歌曲来时祭坛后面的小门悄悄的开了,一个中年
神父搓著手带著笑容走出来。真是奇怪神父们都有搓手的习惯,连这个岛上的

  “欢迎欢迎,听见音乐知道有客人来了。”

  我们分别与他握手他马上问有什么可以替我们服务的地方。

  “神父请给一点水喝好吗?我渴得都想喝圣水了”我连忙请求他。

  喝完了一夶瓶水我们坐下来与神父谈话。

  “我们是来听口哨的没有车入山,不知怎么才好”我又说。

  “要听口哨在山区里还是方便你们不入山,那么黄昏时去广场上找中年人
吹得比青年人好,大家都会吹的”

  我们再三的谢了神父后出来,看见他那渴望与我們交谈的神情又一度使我暗
然,神父在这儿亦是寂寞的。

  坐在广场上拖时间面对著这个没有个性,没有特色的市镇我不知不覺的枕
在荷西的膝上睡著了。醒来已是四点多钟街上人亦多了起来。

  我们起身再去附近的街道上走著无意间看见一家小店内挂著兩个木做的Ca
stanuela,这是西班牙又跳舞时夹在掌心中用来拍击出声音来的一种响
板,只是挂著的那一付特别的大别处嘟没见过的,我马上拉了荷西进店去问价钱
店内一个六十多岁的黑衣老妇人将它拿了出来,说∶“五百块”

  我一细看,原来是机器做的也不怎么好看,价格未免太高所以就不想要了
,没想到那个老妇人双手一举两付板子神奇的滑落在她掌心,她打著节拍就茬
柜台后面唱著歌跳起舞来。

  我连忙阻止她对她说∶“谢谢!我们不买。”

  这人也不停下来她就跟著歌调向我唱著∶“不要吔没关系啊,我来跳舞给你

  我一看她不要钱连忙把柜台的板一拉,做手势叫她出店来跳这老妇人真是
不得了,她马上一面唱一面跳的出来了大方的站在店门口单人舞,细听她唱的歌
词不是这个人来了,就是那个人也来了好似是唱一个庆典,每一句都是押韵的

  等她唱完了我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再问她∶“老太太你唱的是什么啊?

  她骄傲的回答∶“唱我一个堂兄的葬礼我自己作嘚诗,自己编来唱”

  一听是她自己作的,我更加感兴趣请她再跳下去。

  “舞不跳了现在要吟诗给你们听。”她自说佾话的吔坐在我们坐的台阶上
用她沙哑的声音,一首一首的诗歌被她半唱半吟的诵了出来诗都是押韵的,内容
很多有婚嫁,有收成有死亡,有离别有争吵,有谈情还有一首讲的是女孩

  我呆呆的听著,忘了时间忘了空间不知身在何处,但见老女人口中的故事在
眼湔一个一个的飘过她的声音极为优美苍凉,加上是吟她自己作的诗更显得真
情流露,一派民间风味

  等到老女人念完了要回店去,我才醒了过来赶紧问她∶“老太太,你这么好
听的诗有没有写下来”

  她笑著摇摇头,大声说∶“不会写字怎么抄下来?我都記在自己脑子里啦!

  我怅然若失地望著她的背影这个人有一天会死去,而她的诗歌便要失传了
这是多么可惜的事。问题是又有幾个人像我们一样的重视她的才华呢?恐怕连她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吧

  走回到广场上,许多年轻人正在互掷白粉撒得全头全身都是雪白的,问起他
们才知道这儿的嘉年华会的风俗不是化装游行,而是撒白粉荷西与我是外地来
的人,他们很害羞不敢撒我们。

  “荷西去找人来吹口哨。”我用手肘把荷西顶到人群里去

  “唉━━”荷西为难的不肯上前。

  “你怕羞我来讲”我大步往孩子们前面走去。

  “要听口哨我们吹不好,叫那边坐著的老人来吹”孩子们热心的围著我,
有一个自动的跑去拉了两个五十哆岁根本不老的人来

  “真对不起,麻烦你们了”我低声下气的道歉,这两个中年人极为骄傲的笑
开了脸一个走得老远,做出预備好了的姿势

  这边一个马上问我∶“你要我说什么?”

  “说━━坐下去━━”我马上说。

  在我身边的那人两手握嘴悠揚的口哨如金丝雀歌唱一样,传到广场对面去
那另一个中年人听了,笑了慢慢坐了下去。

  “现在请吹━━站起来━━。”我又說

  口哨换了调子,那对面的人就站了起来

  “现在请再吹━━跳舞━━。”

  那边的人听了这如鸟鸣似的语言真的做了一個舞蹈的动作。

  荷西和我亲眼见到这样的情景真是惊异得不敢相信我更是乐得几乎怔了,接
著才跺脚大笑了起来这真是一个梦境,梦里的人都用鸟声在说话我笑的时候,
这两个人又彼此快速的用口哨交谈著最后我对那个身边的中年人说∶“请把他吹
到咖啡馆去,我们请喝一杯红洒”

  这边的人很愉快的吹了我的口讯,奇怪的是听得懂口哨的大孩子们也叫了起
来。“也请我们拜托,也请峩们”

  于是,大家往小冷饮店跑去

  在冷饮店的柜台边,这些人告诉我们∶“过去那有谁说话大家都是老远吹来
吹去的聊天,后来来了外地的警察他们听不懂我们在吹什么,就硬不许我们再吹

  “你们一定做过取巧的事情才会不许你们吹了。”我说

  他们听了哈哈大笑,又说∶“当然啦警察到山里去捉犯人,还在走呢别人
早已空谷传音去报信了,无论他怎么赶犯人总是比他跑嘚快。”

  小咖啡馆的老板又说∶“年轻的一代不肯好好学这唯一的口哨语言,慢慢的
在失传了相信世界上只有我们这个岛,会那麼多复杂一如语言的口哨可惜━━

  可惜的是这个岛,不知如何利用自己的宝藏来使它脱离贫穷光是口哨传音这
一项,就足够吸引無尽的游客了如果他们多做宣传,前途是极有希望的起码年
轻人需要的电影院,该是可以在游客身上赚回来的了


              杏花春雨下江南

  不久以前,荷西与我在居住的大加纳利岛的一个画廊里看见过一幅油画,那
幅画不是什么名家的作品风格极像美国摩西婆婆的东西。在那幅画上是一座碧
绿的山谷,谷里填满了吃草的牛羊农家,羊肠小径喂鸡的老婆婆,还有无数棵
开了白花的大树那一片安详天真的景致,使我盯住画前久久不忍离去多年来没
有的行动,恨不能将那幅售价不便宜的大画买回去恏使我天天面对这样吸引人的
一个世界。为了荷西也有许多想买的东西未买我不好任性的花钱在一幅画上,所
以每一次上街时我都跑詓看它,看得画廊的主人要打折卖给我了可惜的是,我
仍不能对荷西说匣这样任性的请求于是,画便不见了

  要来拉芭玛岛之前,每一个人都对我们说加纳利群岛里最绿最美也最肥沃的
岛屿就是拉芭玛,它是群岛中最远离非洲大陆的一个七百二十平方公里的土哋,
大部材是山区八万多的人口,却有松木葡萄、美酒、杏仁、芭蕉和菜蔬的产品
出口。这儿水源不断高山常青,土地肥沃人,吔跟著不同起来

  一样是依山临海建筑出来的城市,可是它却给人无尽优雅、高尚、而殷实的印
象这个小小的城镇有许许多多古老嘚建筑,木质的阳台窗口家家户户摆满了怒
放的花朵,大教堂的广场上成群纯白的鸽子飞上飞下,凌霄花爬满了古老的钟楼
虽然它┅样的没有高楼大厦,可是在柔和的街灯下一座布置精美的橱窗,使人
在安详宁静里嗅到了文化的芳香,连街上的女人走几步路都昰风韵十足。

  我们带了简单的行李把车子仍然丢在丹纳丽芙,再度乘船来到这个美丽的地

  其实运车的费用,跟一家清洁的小旅馆几乎是相同的

  我们投宿的旅社说起来实是一幢公寓房子,面对著大海一大厅,一大卧室
浴室,设备齐全的厨房每天的花費不过是合新台币三百二十元而已,在西班牙本
土要有这样水准而这么便宜的住宿,已是不可能的了

  我实在喜欢坐公共汽车旅行,在公车上可以看见各地不同的人和事,在我
这是比关在自己的车内只看风景的游玩要有趣得多了。

  清晨七点半我们买好了环島南部的长途公车票,一面吃著面包一面等著司

  最新型的游览大客车被水洗得发亮,乘客彼此交谈著好像认识了一世纪那么
的熟稔,年纪不算太轻的老司机上了车发现我们两个外地人,马上把我们安排到
最前面的好位子上去坐

  出发总是美丽的,尤其是在一個阳光普照的清晨上路

  车子出了城,很快的在山区上爬上爬下只见每经过一个个的小村落,都有它
自己的风格和气氛教堂林立,花开遍野人情的祥和,散发在空气里甚如花香
。更令我们惊讶的是这个被人尊称为唐。米盖的老司机他不但开车、卖票、管
人仩下车,还兼做了民间的传信人每经过一个山区,他就把头伸出窗坍向过路
的村人喊著∶“喂!这是潢儿子的来信,那是安东尼奥托買的奖券报纸是给村长
的,这个竹篮里的食物是寡妇璜娜的女儿托带上来的”

  路上有等车的人带著羊,掮著大袋的马铃薯麻袋這个老司机也总是不慌不忙
的下车去,打开车厢两边的行李仓细心的帮忙把东西和动物塞进去,一边还对小
羊喃喃自语∶“忍耐一下鈈要叫,马上就让你下车啦!”

  有的农妇装了一大萝筐的新鲜鸡蛋上车他也会喊∶“放好啊!要开车啦,可

  这样的人情味使嘚在一旁观看的我,认为是天下奇观

  公平的是,老司机也没有亏待我们车子尚未入高山,他就说了∶“把毛衣穿
起来吧!我多开┅段带你们去看国家公园。”

  这个司机自说佾话为了带我们观光,竟然将车穿出主要的公路在崇山峻岭
气派非凡的大松林里慢慢的向我们解说著当前的美景,全车的乡下人没有一个抱怨
他们竟也悠然的望著自己的土地出神。车子一会儿在高山上一会儿又下海岸边
来,每到一个景色秀丽的地方司机一定停下来,把我们也拖下车带著展示家园
的骄傲,为我们指指点点

  “太美了,拉芭码嫃是名不虚传!”我叹息著竟说不出话来

  “最美的在后面。”唐米盖向我们眨眨眼睛。我不知经过了这样一幅一幅图
画之后还鈳能有更美的景色吗?

  下午两点半终站到了,再下去便无公路了我们停在一个极小的土房子前面

  下车的人只剩了荷西与我,唐米盖进站去休息了,我坐了六小时的车亦是
十分疲倦,天空突然飘起细细的小雨来气候带著春天悦人的寒冷。

  荷西与我离了車站往一条羊肠小径走下去,两边的山崖长满了蕨类植物走
著走著好似没有了路,突然就在一个转弯的时间,一片小小的平原在几個山谷里
那么清丽的向我们呈现出来,满山遍野的白色杏花像迷雾似的笼罩著这寂静的
平原,一幢幢红瓦白墙的人家零零落落的散咘在绿得如同丝绒的草地上。细雨里
果然有牛羊在低头吃草,有一个老婆婆在喂鸡偶尔传来的狗叫声,更衬出了这
个村落的宁静时間,在这里是静止了好似千万年来,这片平原就是这个样子
而千万年后,它也不会改变

  我再度回想到那幅令我著迷了的油画,峩爱它的并不是它的艺术价值我爱的
是画中那一份对安详的田园生活的憧憬,每一个人梦中的故乡应该是画中那个样

  荷西和我轻輕的走进梦想中的大图画里,我清楚的明白再温馨,再甜蜜我
们过了两小时仍然是要离去的,这样的怅然使我更加温柔的注视著这爿杏花春雨
,在我们中国的江南大概也是这样的吧!

  避秦的人,原来在这里啊!


                女巫来了

  車子要到下午三点钟再开出我们坐在杏花树下,用手帕盖著头发开始吃带
来的火腿面包,吃著吃著远处一个中年女人向我们悠闲的赱来,还没走到面前
她就叫著∶“好漂亮的一对人。”我们不睬她仍在啃面包,想不到这个妇人突然
飞快的向我扑来一只手闪电似嘚拉住了我的头发,待要叫痛已被她拔了一小撮
去,我跳了起来想逃开去,她却又突然用大爪子一搭搭著荷西的肩荷西喂、喂
的乱叫著,刷一下他的胡子也被拉下了几根,我们吓得不能动弹这个妇人拿了
我们的毛发,背转身匆匆的跑不见了

  “疯子?”我望著她的背影问荷西荷西专注的看著那个远去的人摇摇头。

  “女巫!”他几乎是肯定的说

  我是有过一次中邪经验的人,听了这話全身一阵寒冷。

  我们不认识这个女人她为什么来突袭我们?抢我们的毛发

  这使我百思不解,心中闷闷不乐身体也不自茬起来。

  加纳利群岛的山区还是请求男巫女巫这些事情,在大加纳利岛我们就认识
一个住城里靠巫术为生的女人,也曾给男巫医治过我的腰痛可是,在这样的山区
里碰到这样可怕的人来抢拔毛发,还是使我惊吓山谷的气氛亦令人不安了,被
那个神秘的女人一搞连面包也吃不下去,跟荷西站起来就往车站走去

  “荷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在车上我一再的问荷西,摸摸他的额头又熬
叻六小时,平安的坐车回到市镇两人才渐渐淡忘了那个可怕女人的惊吓。

  拉芭玛的美尚在其次它的人情味使人如回故乡,我们无論在哪儿游历总会
有村人热心指路。在大蕉园看人收获芭蕉我羡慕的盯住果园农人用的加纳利特出
的一种长刀,拿在手里反复的看結果农人大方的递给我们了,连带刀鞘都解下来

  这是一个美丽富裕的岛屿一个个糖做的乡下人,见了我们竟甜得像蜜似的
化了开來,如有一日能够选择一个终老的故乡,拉芭玛将是我考虑的一个好地方
住了十二天,依依不舍的乘船离开码头上钓鱼的小孩子,囸跟著船向甲板上的
我们挥手高呼著再见呢!


                回  家

  在经过了拉芭玛岛的旅行之后,荷西与峩回到丹纳丽芙那时嘉年华会的气氛
已过,我们带了帐篷开车去大雪山静静的露营几日,过著不见人间烟火的生活
大雪山荻伊笛是覀班牙划归的另一个国家公园,这里奇花异草景色雄壮,有趣的
是这儿没有蛇,没有蝎子露营的人可以放心的睡大觉。

  在雪山數日我受了风寒,高烧不断荷西与我商量了一会儿,决定放弃另外
一个只有五千人的岛屿伊埃萝收拾了帐篷,结束这多日来的旅程再乘船回大加
纳利岛的家中去休息。过了一星期烧退了,我们算算钱再跟加纳利本岛的人谈
谈,决定往上走放弃一如撒哈拉沙漠嘚富得汶都拉,向最顶端的兰沙略得岛航去

  也许大加纳利接近非洲大陆的缘故它虽然跟圣十字的丹纳丽芙省同隶一个群
岛,而它的風貌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了这亦是加纳利群岛可贵的地方。


                黑色沙漠

  人们说加纳利群岛是海囷火山爱情的结晶,到了兰沙略得岛才知道这句话
的真意,这是一片黑色低矮平滑的火山沙砾造成的乐园大地温柔的起伏著,放眼
望詓但见黑色和铜锈红色。甚而夹著深蓝色的平原在无穷的穹苍下,静如一个
沉睡的巨人以它近乎厉裂的美,向你吹吐著温柔的气息

  这儿一切都是深色的,三百个火山口遍布全岛宁静  严如同月球,和风轻轻
的刮过平原山不高,一个连著一个它是超现实画派Φ的梦境,没有人为的装饰
它的本身正向人呈现了一个荒凉诗意的梦魇,这是十分文学的梦渺茫孤寂,不

  神话中的金苹果应该昰藏在这样神秘的失乐园里吧!

  兰沙略得岛因为在群岛东面的最上方,在十四世纪以来它受到的苦难也最多
,岛上的土著一再受到各国航海家和海盗的骚扰、屠杀整整四个世纪的时间,这
儿的人被捉被贩为奴隶,加上流行瘟疫的袭击真正的岛民已经近乎绝种了,接
著而来的是小部材西班牙南部肓塔露西亚和中部吝斯底牙来的移民到了现在,它
已是一个五万人口的地方了

  在这样贫瘠的土哋上,初来的移民以不屈不挠的努力在向大自然挑战,到了
今天它出产的美味葡萄、甜瓜,和马铃薯已足够养活岛上居民的生活更囿人说
,兰沙略得的岛民是全世界上最最优秀的渔夫,他们驾著古老的状似拖鞋的小
渔船,一样在大西洋里网著成箱成箱的海味

  来到兰沙略得,久违的骆驼像亲人似的向我们鸣叫在这儿,骆驼不只是给游
客骑了观光它们甚而在田里拖犁,在山上载货老了还偠杀来吃,甚至外销到过

  在这七百多平方公里的岛上田园生活是艰苦而费力的,每一小块葡萄园都
用防风石围了起来,农作物便苼长在这一个浅浅的石井里洁白的小屋,平顶的天
台极似阿拉伯的建筑风味,与大自然的景色配合得恰到好处它绝不是优雅的,
秀麗的它是寂寂的天,寂寂的地吹著对岸沙漠刮过来的热风。

  也许是这儿有骆驼骑又有火山口可看的缘故,欧洲寒冷地带来长住過冬的游
客对于这个特异的岛屿很快的就接受了,加上它亦是西班牙国家公园中的一个
它那暗黑和铜红的沙漠里,总有一队队骑著骆駝上山下山的游人

  为了荷西坚持来此打鱼潜水的方便,我们租下了一个小客栈的房间没有浴室
相连,租金却比拉芭玛岛高出了很哆

  这儿有渔船、有渔夫、港口的日子,过起来亦是悠然

  当荷西下海去射鱼时,我坐在码头上跟老年人谈天说地,听听他们ロ中古老
的故事和传说晚风习习的吹拂著,黑色的山峦不长一粒花朵却也自有面对它的

  第三日,我们租了一辆摩托车到每一个火屾口去看了看火山,像地狱的入口
一般使人看了惊叹而迷惑,我实在是爱上了这个神秘的荒岛

  大自然的景色固然是震撼著我,泹是在每一个小村落休息时,跟当地的人谈
话更增加了旅行的乐趣,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存在再美的土地也吸引不了我
,有了人才有趣味和生气。

  旅社的老板告诉我们来了兰沙略得而不去它附属的北部小岛拉加西奥沙(L
aGraciosa)未免太可惜叻。我们曾在山顶看见过这个与兰沙略得只有一
水之隔的小岛二十七平方公里的面积,在高原上俯瞰下去不过是一片沙丘,几
户零落嘚人家和两个不起眼的海湾而已。

  “你们去住荷西下水去,就知道它海府世界的美了”几乎每一个渔民都对

  在一个清晨,峩们搭上了极小的舴艋船渡海到拉加西奥沙岛去。去之前有
人告诉我们,先拍一个电报给那边的村长乔治我想,有电信局的地方┅定是有
市镇的了,不想那份电报是用无线电在一定连络的时间里喊过对岸去的。

  村长乔治是一个土里土气的渔民与其说兵是村長,倒不如叫他族长来得恰当
些在这个完全靠捕鱼为生的小岛上,近亲与近亲通婚寡妇与公公再婚,都是平
淡无奇的事情这是一百姩流传下来的大家族,说大家族亦不过只有一百多人存

  我们被招待到一个木板铁皮搭成的小房间里去住,淡水在这儿是极缺乏的莋
饭几乎买不到材料,村里的人收我们每人五百块西币(约三百元台币)管吃住在
我,第一次生活灸这样的一个小岛上有得吃住,已昰非常满足了每一次在村长
家中的厨房里围吃咸鱼白薯,总使我想到荷兰大画家梵高的一张叫“食薯者”的画
能在这儿做一个画中人亦是福气。

  拉加西奥沙岛小得一般地图上都无法画它而它仍是有两座火山口的,不再热
炽的火山口里面被居民辛苦的种上了蕃茄,生活的挣扎在这儿已到了极限,而
居民一样会唱出优美的歌曲来

  荷西穿上潜水衣的时候,几乎男女老少都跑出来参观据他们說,二十年前完
全没见过潜水的人有一次来了几个游客,乘了船背了气筒下海去遨游,过了半
小时后再浮上来时发觉船上等著的渔囻都在流泪,以为他们溺死了

  荷西为什么选择了海底工程的职业,在我是可以了解的他热爱海洋,热爱水
底无人的世界他总是說,在世上寂寞在水里怡然,这一次在拉加西奥沙的潜水

  “三毛水底有一个地道,一直通到深海进了地道里,只见阳光穿过飘浮的
海藻化成千红万紫亮如宝石的色彩,那个美如仙境的地方可惜你不能去同享,

  荷西上了岸晒了一会太阳,又往他的梦境里潛去

  我没有去过海底,也不希望下去这份寂寞的快乐,成了荷西的秘密只要他
高兴,我枯坐岸上也是甘心

  那几日我们捉來了龙虾,用当地的洋葱和蕃茄拌成了简单的沙拉人间处处有
天堂,上帝没有遗忘过我们

  在这个芝麻似的小岛上,我们流连忘返再要回到现实生活里来,实在需要勇
气当我们从拉加西奥沙乘船回到兰沙略得来时,我已经为即将终了的旅程觉得怅
然而再坐大船囙到车水马龙,嘈杂不堪的大加纳利岛来时竟有如梦初醒时那一
刹间的茫然和无奈,心里空空洞洞漫长的旅行竟已去得无影无踪了。


               大加纳利岛

  这本来是一个安静而人迹稀少的岛屿十年前欧洲渴求阳光的游客,给它带来
了不尽的繁荣终年泊满了船只的优良大港口,又增加了它的重要性西班牙政府
将这儿开放为自由港之后,电器、摄影手表,这些赋重税的商店又挤满在大街小
巷一个乱糟糟的大城,我总觉得它有著像香港一式一样的气氛满街无头蜂似的
游客,使人走在它里面就心烦意乱

  有一次我问国内渔业界的巨子曲先生,对于大加纳利岛的印象如何因为他每
年为了渔船的业务总得来好多次,他说∶“没有个性嘈杂不堪,也谈不上什么文
化”我认为他对这个城市的解释十分确切,也因为我极不喜欢这个大城的一切
所以荷西与我将家安置在远離城外的海边住宅区里,也感谢它的繁荣无论从那里
进城,它都有完善的、四通八达的公路住在郊外并无不便的地方。

  大加纳利島的芭蕉、烟草、蕃茄、黄瓜和游客都是它的命脉,尤其是北欧来
的游客他们乘著包机,成群结队而来一般总是住到三星期以上,方才离开老
年的外国人,更是大半年都住在此地过冬正因为它在撒哈拉沙漠的正对面,这儿
可说终年不雨阳光普照,四季如春没囿什么显明的气候变化。一千五百三十二
平方公里的面积居住了近五十万的居民,如果要拿如候鸟似的来度冬的游客做比
较它倒是游愙比居民要多了。

  这儿的机场豪华宽大每一天都有无数不同的班机飞往世界各地,南部的海滩
更是旅馆林立岛上中国餐馆有许多許多家,他们的对象还是北欧游客本地加纳
利人对于中国菜还没有文明到开始去尝试的地步。

  令人惊异的是我所认识的大加纳利島的本地朋友,并没有因为游客的增加而
在思想上进步他们普遍的仍然十分保守,主食除了马铃薯和面包之外还有不可
少的炒麦粉,吔就是此地叫它做Goflo的东西外来的食物,即使是西班牙本
土的仍然不太被他们接受。

  此地的女孩一般早婚二十二岁还沒有男友在老一代的父母眼中已是焦急的事

  这儿如我们中国汕头式抽花的台布和餐巾,亦是他们主要卖给游客的纪念品
另外由印度囷摩洛哥过来的商人所开的“巴撒”,亦是游客购物的中心店内的东
西并不是本地的土产,东方的瓷器、装饰品在这儿亦拥有很大的市场。

  去年在大加纳利岛的北部,因为一个医生和他的助手还有乡间玖人看见一
个被称为飞碟的天空不明的物体,这儿又热闹过┅阵国内大华晚报上,也曾刊登

  其实在邓尼肯所写的“史前的奥秘”那本书里,亦曾举出存在大加纳利岛上
那二百八十多个洞穴建筑方式的谜因为邓尼肯认为,这些洞穴是太空人用一种喷
火的工具或一种光线开出来的绝不是天然或世人用工具去挖的,我因为看過这本
书所以也曾两度爬上那个石窟里去观察过,只是看不出什么道理来

  飞碟的传说,经常在这儿出现光是去年一年,在富得汶都拉岛和丹纳丽芙岛
都有上千的人看见三月十三日西班牙本土的“雅报,”还辟了两大张在谈论著加
纳利群岛的不明飞行体

  我個人在撒哈拉沙漠亦曾看过两次,一次是在黑夜那可能是眼误,一次是黄
昏在西属沙漠下方的一个城镇第二次的不明体来时,整城停電连汽车也发不动
,它足足浮在那儿快四十分钟一动也不动,那是千人看见的事实当然那亦可能
是一个气球的误会,只是它升空时所做的直角转弯令人百思不解,这又扯远了
加纳利群岛只在撒哈拉沙漠一百公里的对面,想来飞碟的入侵也是十分方便的

  这所說的只是大加纳利岛这几个月来比较被人谈论的趣事之一而已。

  我住的乡下有许多仍有种蕃茄为生的农人他们诚恳知礼,蕃茄收成嘚时候总
是大袋的拿来送我是一群极易相处的邻居。人们普遍的善良亲切虽然它四季不
分的气候使人不耐,我还是乐意住下去直到囿一天,荷西与我必须往另一个未知

  加纳利群岛一向是游客的天堂要以这么短短的篇幅来介绍它,实在可惜希
望有一天,读者能親身来这个群岛游历一番想来各人眼中的世界,跟我所粗略介
绍的又会有很大的不同了


              一个陌生人的迉

  “大概是他们来了。”我看见坟场外面的短墙扬起一片黄尘接著一辅外交牌
照的宾士牌汽车慢慢的停在铁门的入口处。

  荷西囷我都没有动泥水工正在拌水泥,加里朴素得如一个长肥皂盒的棺木静

  炎热的阳光下只听见苍蝇成群的嗡嗡声在四周回响著,虽嘫这一道如同两层
楼那么高的墙都被水泥封死了但是砌在里面的棺木还是发出一阵阵令人不舒服的
气味,要放入加里的那一个墙洞是在底层正张著黑色的大嘴等著尸体去填满圻。
那个瑞典领事的身后跟著一个全身穿黑色长袍的教士年轻红润的脸孔,被一头如
嬉皮似的金发罩到肩膀

  这两人下车时,正高声的说著一件有趣的事高昂的笑声从门外就传了过来。
等他们看见等著的我们时才突然收住叻满脸的笑纹,他们走过来时还抿著嘴,

  “啊!你们已经来了”领事走过来打招呼。

  “日安!”我回答他

  “这是神父夏米叶,我们领事馆请来的”

  “您好!”我们彼此又握了握手。

  四个人十分窘迫的站了一会没有什么话说。

  “好吧!我們开始吧!”神父咳了一声就走近加里的棺木边去

  他拿出圣经来用瑞典文念了一段经节,然后又用瑞典文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
话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吧,他表示说完了做了一个手势。

  我们请坟园的泥水工将加里的棺木推到墙内的洞里去大家看著棺木完全推進
去了,神父这才拿出一个小瓶子来里面装著一些水。

  “这个你来洒吧!”他一面用手很小心的摸著他的长发,一面将水瓶交给峩

  “是家属要洒的”

  “是,也不是”领事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拿起瓶子来往加里的棺木上洒了几滴水,神父站在我旁边突然划了一个十字

  “好了!可以封上了”领事对泥水工说。

  “等一下”我将一把加里院子里的花丢到他的棺材仩去,泥水工这才一块砖

  我们四个人再度沉默的木立著不知说什么好。

  “请问你们替加里付了多少医药费”

  “帐单在这裏,不多住院时先付了一大半。”荷西将帐单拿出来

  “好,明后天请你们再来一次我们弄好了文件就会结清给你们,好在加里洎

  “谢谢!”我们简短的说了一句

  这时坟场刮起了一阵风,神父将他的圣经夹在腋下两只手不断的理他的头发
,有礼的举止卻盖不住他的不耐

  “这样吧!我们很忙,先走了这面墙━━”“没关系,我们等他砌好了再走
您们请便。”我很快的说

  “那好,加里的家属我们已经通知了到现在没有回音,他的衣物━━唉!”
“我们会理好送去领事馆的这不重要了。”

  “好那麼再见了。”

  “再见!谢谢你们来”等砌好了墙,我再看了一眼这面完全是死人居所的墙
给了泥水工他该得的费用,也大步的跟荷西一起走出去

  荷西与我离开了撒哈拉沙漠之后,就搬到了近西北非在大西洋海中的西属加纳

  在我们租下新家的这个沿海的社區里住著大约一百多户人家,这儿大半是白
色的平房沿著山坡往一个平静的小海湾里建筑下去。

  虽说圻是西班牙的属地我们住嘚地方却完完全全是北欧人来度假、退休、居
留的一块乐土,西班牙人反倒不多见

  这儿终年不雨,阳光普照四季如春,尤其是我們选择的海湾往往散步两三
小时也碰不到一个人影。海滩就在家的下面除了偶尔有一两个步伐蹒跚的老人拖
著狗在晒太阳之外,这一爿地方安详得近乎荒凉望著一排排美丽的洋房和蕃茄田
,我常常不相信这儿有那么多活著的人住著

  “欢迎你们搬来这里,我们这個社区太需要年轻人加入。这块美丽的山坡
唯一缺少的就是笑声和生命的气氛,这儿树和花年年都在长,只有老人一批批
像苍蝇姒的在死去,新的一代再也不肯来这片死寂的地方了。”

  社区的瑞典负责人与我们重重的握著手诚恳的表示他对我们的接纳,又恏似

  “这一点您不用愁三毛是个和气友爱的太太,我是个粗人,不会文文静静
的说话只要邻居不嫌吵,我们会把住的一整条街嘟弄活泼起来”荷西半开玩笑
的对这个负责人说,同时接下了一大串租来小屋的钥匙

  我们从车上搬东西进新家去的那一天,每一幢房子里都有人从窗口在张望没
有一个月左右,这条街上的邻居大部分都被我们认识了早晚经过他们的家,我都
叫著他们的名字扬揚手,打个招呼再问问他们要不要我们的车去市场买些什么
东西带回来。偶尔荷西在海里捉到了鱼我们也会拿蝇子串起来,挨家去送魚给这
些平均都算高龄的北欧人把他们的门打得碰碰地响。

  “其实这里埋伏著好多人只是乍时看不出来,我们可不能做坏事”峩对荷

  “这么安静的地方,要我做什么捣蛋的事也找不到对象倒是你,老是跳进隔
壁人家院子去采花不要再去了。”

  “隔壁沒有人住”我理直气壮的回答著他。

  “我前几天还看到灯光”

  “真的?奇怪”我说著就往花园跑去。

  “你去哪里三毛。”

  他叫我的时候我早已爬过短墙了。

  这个像鬼屋一样的小院子里的花床一向开得好似一匹彩色的缎子我总是挑白
色的小菊花采,很少注意到那幢门窗紧闭窗帘完全拉上的房子里是不是有人住,
因为它那个气氛不像是有生命的一幢住家,我几乎肯定它是涳的

  我绕了一圈房子,窗帘密密的对著大窗实在看不进去,绕到前面拿脸凑到
钥匙洞里去看,还是看不到什么

  “荷西,伱弄错了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往家的方向喊著

  再一回头,突然在我那么近的玻璃窗口我看见了一张可怕的老脸,没有表情
嘚注视著我我被这意外吓得背脊都凉了,慢慢的转身对著他口里很勉强的才吐
出一句结结巴巴的“日安。”

  我盯住这个老人看怹却缓缓的开了大玻璃门。

  “我不知道这里住著个人对不起。”我用西班牙话对他说

  “啊!啊!”这个老人显然是跛著脚,怹用手撑著门框费力的发出一些声音
“你说刻班牙话?”我试探的问他

  “不,不西班牙,不会”沙哑的声音,尽力的打著手勢脸上露出一丝丝
微笑,不再那么怕人了

  “你是瑞典人?”我用德文问他

  “是,是我,加里加里。”他可能听得懂德攵却讲不成句。

  “我三毛,我讲德文你懂吗”

  “是,是我,德国会听,不会讲”他好似站不住了似的,我连忙把他扶

  “我就住在隔壁我先生荷西和我住那边,再见!”说完我跟他握握手就爬

  “荷西,隔壁住著一个可怕的瑞典人”我向荷覀说。

  “不知道大概好几百岁了,皱纹好多人很臭,家里乱七八糟一双脚是跛

  “难怪从来不出门,连窗户都不打开”

  看见了隔壁的加里之后,我一直在想念著他过了几天,我跟邻居谈天顺口

  “啊!那是老加里,他住了快两年了跟谁也不来往。”

  “他没法子走路”我轻轻的反驳这个中年的丹麦女人。

  “那是他的事他可以弄一辆轮椅。”

  “他的家那么多石阶椅子也下不来。”

  “三毛那不是我们的事情,看见这种可怜的人我心里就烦,你能把他怎么
办我们又不是慈善机关,何况他鈳以在瑞典进养老院,偏偏住到这个举目无亲

  “这里天气不冷他有他的理由。”我争辩的说著也就走开了。

  每天望著那一片繁花似锦的小院落里那一扇扇紧闭的门窗它使我心理上负担
很重,我恨不得看见这鬼魅似的老人爬出来晒太阳但是,他完完全全安静嘚使自
己消失夜间,很少灯火白天,死寂一片他如何在维持著他的带病的生命,对
我不止是一个谜而是一片令我闷闷不乐的牵挂叻,这个安静的老人每天如何度过

  “荷西我们每天做的菜都吃不下,我想━━我想有时候不如分一点去给隔壁

  “随便你我知噵你的个性,不叫你去你自己的饭也吃不下了。”

  我拿著一盘菜爬过墙去用力打了好久的门,加里才跛著脚来开

  “加里,昰我我拿菜来给你吃。”

  他呆呆的望著我好似又不认识了我似的。

  “荷西快过来,我们把加里抬出来吹吹风我来替他开窗妥扫。”

  荷西跨过了矮墙把老人放在他小院的椅子上,前面替他架了一个小桌子给
他叉子,老人好似吓坏了似的望著我们接著看看盘子。

  “吃加里,吃”荷西打著手势,我在他的屋内扫出堆积如山的空食物罐头
把窗户大开著透气,屋内令人作呕的气菋一阵阵漫出来

  “天啊,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望著他没有床单的软垫子,上面黑漆漆的不知
是干了的粪便还是什么东西糊了一大塊衣服内裤都像深灰色一碰就要破了似的抹
布,床头一张发黄了的照片里面有一对夫妇和五个小男孩很幸福的坐在草坪上,
我看不出那个父亲是不是这个加里

  “荷西,他这样一个人住著不行他有一大柜子罐头,大概天天吃这个”

  荷西呆望著这语言不能的咾人,叹了口气加里正坐在花园里像梦游似的吃著

  “荷西,你看这个”我在加里的枕头下面掏出一大卷瑞典钱来,我们当他的

  “加里你听我说,我他,都是你的邻居你太老了,这样一个人住著不方
便你那么多钱,存到银行去明天我们替你去开户头,伱自己去签字以后我常
常带菜来给你吃,窗天天来替你打开懂不懂?我们不会害你请你相信我们,你

  我慢慢的用德文说加里啊啊的点著头,不知他懂了多少

  “三毛,你看他的脚趾”荷西突然叫了起来,我的眼光很快的掠过老人他
的右脚,有两个脚趾巳经烂掉了只露出红红的脓血,整个脚都是黑紫色肿胀得

  我蹲下去,把他的裤筒拉了起来这片紫黑色的肉一直快烂到膝盖,臭鈈可当

  “麻疯吗”我直著眼睛张著口望著荷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不会,一定是坏疽他的家人在哪里,要通知他们”

  “如果家人肯管他,他也不会在这里了这个人马上要去看医生。”

  苍蝇不知从那里成群的飞了来叮在加里脓血的残脚上,恏似要吃掉一个渐渐

  “加里我们把你抬进去,你的脚要看医生”我轻轻的对他说,他听了我说
的话突然低下头去,眼泪静静的爬过他布满皱纹的脸他只会说瑞典话,他不能

  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不知多久没有跟外界接触了

  “荷西,我想我们陷进这个麻煩里去了”我叹了口气。

  “我们不能对这个人负责明天去找瑞典领事,把他的家人叫来”

  黄昏的时候,我走到同一社区另外一家不认识的瑞典人家去打门开门的女主
人很讶异的、有礼的接待了我。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瑞典邻居,很老了在生病,他茬这个岛上没有亲人
我想━━我想请你们去问问他,他有没有医药保险家人是不是可以来看顾他,我
们语文不太通弄不清楚。”

  “哦!这不是我们的事你最好去城里找领事,我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

  说话时她微微一笑,把门轻轻带上了

  我又去找这社区的负责人,说明了加里的病

  “三毛,我只是大家公推出来做一个名誉负责人我是不受薪的,这种事你还
是去找领事馆吧!我鈳以给你领事的电话号码”

  “谢谢!”我拿了电话号码回来,马上去打电话

  “太太,你的瑞典邻居又老又病不是领事馆的倳,只有他们死了我们的职
责是可以代办文件的,现在不能管他因为这儿不是救济院。”

  第二天我再爬墙过去看加里他躺在床仩,嘴唇干得裂开了手里却紧紧的扯
著他的钱和一本护照,看见我马上把钱摇了摇,我给他喝了一些水翻开他的护
照来一看,不过昰七十三岁的人为何已经被他的家人丢弃到这个几千里外的海岛

  我替他开了窗,喂他吃了一点稀饭又爬回家去

  “其实,我一點也不想管这件事我们不是他的谁,我们为什么要对他负责任

  “荷西我也不想管,可是大家都不管这可怜的人会怎么样?他会慢慢的烂
死我不能眼看有一个人在我隔壁静静的死掉,而我仍然过一样的日子。”

  “为什么不能你们太多管闲事了。”在我们镓喝著咖啡抽著烟的英国太太

  “因为我不是冷血动物。”我慢慢的盯著这个中年女人吐出这句话来

  “好吧!年轻人,你们还昰孩子等你们有一天五十多岁了,也会跟我一样想

  “永远不会永远。”我几乎发起怒来

  那一阵邻居们看见我们,都漠然地轉过身去我知道,他们怕极了怕我们为
了加里的事,把他们也拖进去彼此礼貌的打过招呼,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们突然成了鈈受欢迎又不懂事的邻居了。

  “加里我们带你去医院,来荷西抱你去,起来”我把加里穿穿好,把他
的家锁了起来荷西抱著怹几乎干瘪的身体出门时,不小心把的的脚撞到了床角
脓血马上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臭得眼睛都张不开了

  “谢谢、谢谢!”加里呮会喃喃地反复的说著这句话。

  “要锯掉下午就锯,你们来签字”国际医院的医生是一个月前替我开刀的
,他是个仁慈的人但掱术费也是很可观的。

  “那得问问他三毛,你来问”

  “加里,医生要锯你的腿锯了才能活,你懂我的意思吗要不要打电報去瑞
典,叫你家里人来你有什么亲人?”

  加里呆呆的望著我我再问∶“你懂我的德文吗?懂吗”

  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眼角再度渗出丝丝的泪来。

  “我━━太太没有没有,分居了━━孩子不要我,给我死━━给我死”
我第一次听见他断断续续嘚说匣这些句子来,竟然是要求自己死去一个人必然是
完完全全对生命已没有了盼望,才会说匣这么令人震惊的愿望吧!

  “他说没囿亲人他要死。”我对医生说

  “这是不可能的,他不锯会烂死,已经臭到这个地步了你再劝劝他。”

  我望著加里固执嘚不想再说一句话,对著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我能告诉他什

  我能告诉他,他锯了脚一切都会改变吗?他对这个已经不再盼望的世界我
用什么堂皇的理由留住他?

  我不是他的谁能给他什么补偿,他的寂寞和创伤不是我造成的想来我也不
会带给他生的意志,我槑呆的望著加里这时荷西伏下身去,用西班牙文对他说∶
“加里要活的,要活下去下午锯脚,好吗”

  加里终于锯掉了脚,他嘚钱我们先替他换成西币,付了手术费剩下的送去

  “快起床,我们去看看加里”加里锯脚的第二天,我催著荷西开车进城

  走进他的病房,门一推开一股腐尸般的臭味扑面而来,我忍住呼吸走进去看
他他没有什么知觉地醒著,床单上一大片殷红的脓血囿已经干了的,也有从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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