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评价一个30岁左右决定男人一生终其一生都没赚到买房的钱?

在唐波夫省北部有一个乡村名叫“杨树林”。老人们说,过去这里的确有过一片密林。

可是在我的童年时期,人们就早已把那片林子忘记了。

村子周围,种着黑麦、燕麦和黍子的农田延伸得很远很远,可是靠近村子的地面却被许

多深谷割裂得零零散散。深谷逐年扩大,陡峻的高坡上,那些村边的农舍简直就像要跌落到

谷底去了。一到冬季,深谷里往返奔驰着许多饥饿的野狼。我小的时候很怕在冬天的夜晚走

出屋外:冷,死气沉沉,处处是雪,无边无际的雪,还有远处狼的号叫声。有时真的听到了

狼叫,也有时只是过于紧张的儿童的听觉在作怪。……可是一到春季,周围一切都焕然一新

了。草原上开着野花,油绿的嫩草覆盖着大地。处处是红的、蓝的、金黄的野花,像火星似

的怒放着。雏菊、铃铛花、矢车菊,可以满怀地抱回家去。

我们的村子很大,居民约有5000人。差不多每户都有人到唐波夫、贫兹,甚至也到

莫斯科去作工挣钱。可怜的一小块土地是不够养活一家贫苦农民的。

我生在一个和睦的大家庭里。父亲齐莫菲?西门诺维奇?秋里阔夫,在村公所当文书

员,他没受过教育,但却知书识字,甚至可以说是博学多识。他喜好读书,在和人辩论的时

候,也常常引经据典。僻如,有一次他对和他交谈的人说:

“我记得,我读过一本书,里面关于天体的说明,和您的说法完全不同……”

我上过3年当地的乡村小学。1910年秋季,父亲把我领到基尔山诺夫城去投考一个

女子中学。从那时候到现在,差不多40年了,可是一切大小事情我全记得很清楚,就仿佛

两层楼房的中学校舍,使我很惊讶,在我们杨树林村没有这么高大的房子。我紧握着父

亲的手,随他走进了学校的前厅,羞答答地停了脚步。一切都是新奇而生疏的:宽大的门、

石地、有栏杆的宽敞的楼梯。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和家长同来的女孩子。最使我不好意思的

就是,她们简直比那新鲜的、在我看来是富丽的陈设更使我不安。基尔山诺夫是一座商业的

县城,在这些和我同样来投考

的女孩子中间,农家的孩子很少。我记得有一个女孩子,看外

表是地道商人的女儿,面孔红胖的,用鲜蓝色绸带系着长长的发辫。她鄙视地打量了我一

番,就咬着嘴唇转过身子去。我靠紧了父亲,父亲抚摸着我的头,似乎在说:“孩子,不要

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随后我们上楼去了,有人把我们一个一个地招呼进一间大屋子去,在屋里的长案后边坐

着3位考试委员。我还记得,我回答了一切试题,最后,我就忘记害怕,大声朗诵了以下的

今后我们将给瑞典人一点颜色看,在这里建起雄城,气死傲慢的邻人……爸爸在楼下等

着我。我高兴极了,不顾一切地向他跑去,他马上就上楼梯来迎接我,脸色是那么愉快……

中学时期就这样开始了。我至今还保持着对这一时期的温暖、感谢的回忆。阿尔喀基?别洛

乌索夫在我们学校里讲授数学,讲得明白有趣。他的夫人耶里萨维塔?阿法娜谢夫娜讲授俄

耶里萨维塔?阿法娜谢夫娜总是微笑着走进教室,我们也随着她微笑。她是那样活泼、

年轻、和蔼可亲,她坐在讲桌后面,沉思地看着我们,不用任何开场白,开始就念道:

“树林脱下紫色的衣裳……”

我们能一直不倦地听着她讲。她一面仔细地讲给我们听,一面她本人也陶醉于她所讲述

的美景之中。她努力给我们讲解俄罗斯文学的动人力量,它那鼓舞人的思想和情感,以及它

听着耶里萨维塔?阿法娜谢夫娜的讲解,我明白了:教师工作是一种高度的艺术。当一

个真正的好教师,必须具有活泼的心灵,清晰的头脑,当然,还必须非常喜爱儿童。耶里萨

维塔?阿法娜谢夫娜虽然一向没有说过爱我们,可是我们无需任何解释就知道她是爱我们

的。根据她看我们的眼神,根据她有时候亲切地把手放在我们的肩上根据她在我们任何人遭

到失败的时候怎样地伤心,我们就能理解到她对我们的爱。我们同样也爱慕她的一切:爱她

的青春、美丽而沉思的面貌,愉快仁慈的个性和她对于自己的工作的爱好。一直到我成年之

后,抚育着自己的孩子的时候,我仍时常回忆我所敬爱的阿法娜谢夫娜先生,并且在困难的

时候,常会设想:如果她在

这里,她可能告诉我怎样做。

另外还有一些很使我怀念基尔山诺夫中学的事情:我很爱好绘画,美术教员也发现了我

有绘画的才能,但是我对自己不敢抱有成为画家的希望。

有一次,美术教员谢尔杰?谢民诺维奇?波马佐夫对我说:“您需要学习,一定要学

习,您有很大的绘画天才。”

他和耶里萨维塔?阿法娜谢夫娜一样,也很爱好他自己所教的那门学科。我们上了他的

课,了解了什么是颜色、线条、比例、远近画法等等以外,也了解了构成美术精神的东西,

是在于对生活的热爱和怎样学会随时随地了解生活,看出它在各方面的表现来。谢尔杰?谢

民诺维奇给我们介绍了列宾、苏里柯夫、列维唐等大画家的创作,他有一大本画册,粘着很

精致的复制名画。那时候在我心里就引起了到莫斯科去,到特列佳柯夫画馆参观参观的念

头……但是,无论自己怎样希望继续学习,我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家里的生活只能勉

强维持,需要我帮助父母。中学毕业后我就回到杨树林来了。

关于十月革命的消息,我是在基尔山诺夫就得到了的。老实说,那时候我并没有清楚地

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我仅记得有一冲欢欣的感觉:一个盛大的群众的庆祝节日临到了。城市

中充满了热闹,狂欢;红旗迎风飘扬着。在大会上普通的人――士兵、工人――登台演说,

响亮地说出新的充满着热烈信心和果敢的字眼:

布尔什维克党,苏维埃,共产主义……在我回到故乡以后,我的哥哥谢尔杰(他是我童

年时的朋友,也是年龄略长于我的伙伴)对我说:“新生活开始了,柳芭,你明白么?是完

全新的生活。我不愿意袖手旁观了,我要参加红军去。”

谢尔杰只比我大两岁,可是我跟他比起来还完全像小孩子一样。他了解的事比我多,他

会更清晰地分析时事。我也看出他的意志是坚决的。

哥哥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教书呀!当然教书。你知道吗?从此以后学校就要像雨后

春笋般地增多起来。你以为今后在杨树林还依旧是两个学校,供5000人口用吗?不能那

样了!以后人人都能上学。你看吧,人民不能

我到家后两天,他就参加红军去了。我也不迟疑,马上到人民教育局去了,他们立刻就

分派我到索罗维延卡村任小学初级班教员。

索罗维延卡村距离杨树林3俄里,是一个贫穷偏僻的小乡村,简陋的农舍,屋顶全是用

那是在村尾上,隐没在绿荫中的一所过去地主的住宅。

那时树叶虽然有些发黄了,可是远远地就可以看见满树鲜艳火红的山楂,很悦目地伸到

窗前,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愉快起来。这所房子是相当坚固和宽敞的。有前庭、两间屋子和一

间小厨房,较大的一间屋子是教室,另外,带有铁窗板的一小间是指定给我住的。我马上把

随身带来的识字课本、算题本、钢笔杆和钢笔尖,还有一大瓶黑水,全放在桌上,自己就走

进村子里去了。我要把村2子里所有的达到学龄的男女儿童都登记起来。各家我都挨门地串

最初他们对我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后来才渐渐地跟我畅谈了。

教吧,教吧!”一位身高、枯瘦,并且似乎不耐烦地皱着浓眉的老太婆对我这样说,

“可是你登记那些小丫头们是多余的。她们没有什么可学的。织布,纺线,将来嫁人,这些

可是我仍然坚持我的主张。

我用我哥哥对我说的话,回答说:“现在不是以往的时代了。今后人人都要开始过新生

活了,人人都得学习。”

……第二天教室就挤得满满的了。前一天我登记的30个孩子全来了。

挨近窗户边的一行坐着年幼的孩子,是一年级的学生,中行坐着二年级的学生,靠另一

边墙坐着年龄最大的孩子,他们仅仅4个人,都是14岁。在我面前,最前面一张书桌旁坐

着两个长着浅色头发,脸上有雀斑的,蓝眼睛的,穿着一样花衣裳的女孩子。她们是最年幼

的,她们的名字叫丽达和玛露霞,两人都姓格列伯娃。靠墙坐的4个年岁较大的男孩子很规

矩地站起来,其余的孩子们也随着他们站起来了。

“您好,柳鲍娃?齐莫菲耶夫娜!”“我们欢迎您!”我听到了不整齐的孩子们的问安。

就这样开始了我的第一课。以后就一天接一天地过下去了。一个人照顾三个班,我觉得

很吃力。趁着年幼的孩子们热心地学习写字母,年龄大的孩子在做算题的时候,我就给当中

的一班讲为什么日夜交替。接着我又去看孩子们的算术本子,中级班在这时写哨音字母后带

有软音符号的阴性名词。

年幼的孩子们写字母写得厌倦了,我回到他们桌前,他们就大声地开始一字一字地念:

“妈――妈,”“玛沙――吃――饭!”

我全心全意地做着工作,和孩子们在一起很快活。日子在不知不觉地过着。有一位那时

我看来是富有经验的教员由邻村来访过我两次,他已经在小学教学三年了。他坐在教室里听

我给孩子们上课,他给我提过意见,每次临别他总是说我的教学很有成绩。他说:“孩子们

喜欢您!这是很好的现象。”

在索罗维延卡我做了一个冬季的教员。从新学年开始就把我调到杨树林来了。

我很舍不得离开索罗维延卡的那些孩子们。我们已经习惯在一起了,但是这个调动也使

我很高兴,因为又能重新在家里,在亲人之间,多么好!

回到杨树林后,我又遇到了童年时的朋友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他和我同岁,但是看

来似乎比我大得多:论老成,论经验,我全比不上他。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在红军中服了

一年兵役,现在他在杨树林管理阅览室的图书馆。演剧小组就在这阅览室里集合排剧。杨树

林和周围农村的青年们,小学生和教员们准备演出《贫非罪》。我扮演留葆夫?果尔杰夫

娜,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扮演了留比木?托尔佐夫。他是我们的领导人兼导演。

他给我们的指导是愉快的,饶有趣味的。如果有人说错了台词,颠倒了奥斯特罗夫斯基

①的话,或者大声怪叫,莫名其妙地瞪眼,挥手,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就那样滑稽地、无

恶意地模仿那个人,使得他就不好意思出风头了。他笑时,声音很大,不易遏止。我再也没

听见过任何人这样天真地欢喜地笑过。

不久以后,我就和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结了婚,我搬到他家里去了。阿那托利?彼得

罗维奇同他的母亲里吉亚?菲多罗夫

娜,弟弟菲嘉在一起生活。另外一个弟弟(阿列克谢)

我和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相处得很好,很和睦。他是一个有涵养、不随便甜言蜜语的

人,但是我在他的每一顾盼、每一举动中全感觉着他对我的关怀,我们彼此是不需说明就能

互相了解的。在我们知道了我们就要有小孩子的时候,我们非常高兴。“一定是儿子!”我

们这样的断定,并且共同给孩子起了名字,还预测了他的未来。

“你只要想想吧,”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说着幻想的话,“这多么有趣呀:头一次给

孩子看看火,看看星星,看看鸟儿,再带他到树林里去,到河边去,到海滨去,到山上

去……你知道吗?他是头一次看见啊!”

“恭喜,柳鲍娃?彼得罗夫娜,得了一位千金,”接生的老太太对我说:“您听,她哭

出声音来了。”这时在屋里听见了婴儿的啼哭。我伸出了手,他们就抱给我看:一个白脸、

黑发、蓝眼、身体很小的女孩子。在这一瞬间里,我觉着我一向也没有盼望过儿子,并且一

向所盼望的就是这个女孩子。

“我们给女儿起名叫卓娅。”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说。

这是1923年9月13日。

①奥斯特罗夫斯基是革命前俄国有名的剧作家,《贫非罪》是他的名剧之一

向来没有过小孩的人们可能以为一切婴儿都是一样的:

在一定的时期以前,他们什么也不理解,只会啼哭,号叫,妨碍大人。当然,这话是不

对的。我曾深信我能在一千个新生的婴儿中,认出自己的小女儿来,我相信她的脸和眼睛的

表情是特殊的,她的声音也是与众不同的。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似乎能够――连几个钟头看

着她怎样睡觉,怎样在梦中把被我紧紧地包裹了的小手由被子里伸出来,又怎样睁开眼睛由

长密的睫毛下凝视着前方。

此外,还有令人惊讶的事,那就是每一天都有一些新的变化。我明白了,婴儿不只是每

一天,而是每一点钟,都在生长和变化着。看这孩子,她甚至在大声啼哭的时候听到人声就

不哭了。她开始会寻找细微的声音了,听见钟表的嘀嗒声就把头转过去。她开始会把视线由

父亲身上,转移到我身上,又由我身上转移到奶奶身上或“菲嘉叔叔”身上了(我们在卓娅

出生以后就这样开玩笑地称呼阿那托利的12岁的小弟弟)。有一天,女儿认识我了。这是

最好的,最愉快的一天,我永远都记得这一天。我在摇篮上俯下头去,卓娅注意地看了我之

后,想了想,就忽然笑了。人家全对我说这是无意识的微笑,说这么大的孩子对于所有的人

都一样地笑,可是我却知道实际上不是这样!

卓娅生得很小。我时常给她洗澡。农村里的人们说,洗澡能让婴儿长得更快。

她在新鲜空气中的时间很多,虽然冬季已经近了,可是她仍旧露着脸在院子里睡觉。我

们并不无故地把她抱在怀里。

我的母亲和婆婆里吉亚?菲多罗夫娜全劝我这样做,免得把孩子宠坏了。我老实地遵从

了这个劝告,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卓娅才在夜里睡得很甜,不要人摇她或抱她。她长大

了也很安静。有时候“菲嘉叔叔”走近摇篮对她说:“卓娅,你说叔――叔!说呀!你再

说:妈――妈!奶――奶!”

他的小女学生张着嘴对他笑着,并且喃喃地说出完全别的声音。但是过了些时候她的确

开始会重复“叔叔”、“妈妈”了,最初不准确,以后就渐渐清楚了。我还记得,在“妈

妈”、“爸爸”之后是一句奇怪的话:“阿波”。她站在地板上,很小很小的,忽然足尖着

地挺起来说:“阿波!”以后我们猜中了这句话的意思,原来是:“抱起我来!”

一个严寒的冬天,连老年人也不记得冬天曾像这样冷过。

在我的记忆里,这年的正月是冰冷的、暗淡的:当我们听到了弗拉基米尔?伊里奇逝世

的消息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变样了和暗淡了。他对于我们不只是领袖和伟大的、出众的人。

不,他简直就是每一个人的密友和导师;在我们村子里和我们家里发生的一切事,全是

和他联系着的,全是由他那里发动起来的。人人都是这样想的和这样感觉的。

从前,在我们那里只有2所小学,现在超过10所了,这是列宁建立的。从前人民过着

贫困饥饿的日子,现在人民站起来了,强壮了,过着完全另样的富裕生活。我们为这个不感

谢列宁感谢谁呀?电影院也出

现了;教员,医生,农业技师都和农民们恳谈,给他们讲解各

种问题;阅览室和俱乐部的人总是满满的。农村迅速地发展了,生活也更光明愉快了。

以前不识字的人,现在学会识字了;已经识字的人就计划着继续学习。这一切全是由哪

里来的呀。谁给了我们这个新生活呢?对这一个问题,人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回答,只能用一

个亲爱的和光辉的名字来回答:那就是列宁。

可是,突然他不在了……这是意识中容忍不了的事,这是使人不能甘心的事。

农民们每天晚上都来找阿那托利,对他倾诉共同的深切悲哀。

“多么好的人死了!……伊里奇应该活着,活着,活到一百岁,可是他死了……”斯捷

潘?阔列次老头儿这样说。

登载着斯大林同志在第二次全苏苏维埃代表大会上的演说词的《真理报》在2月间寄到

了杨树林村。阿那托利在阅览室高声读报给大家听。屋子里面,人挤得水泄不通。斯大林的

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打动了人心。

阿那托利读完之后,报纸就在人们的手里传递着:每人都想亲眼看看,亲手摸摸这张印

着勇敢的、真诚的宣誓词的报纸。

过了几天,工人斯捷潘?扎巴布林回到杨树林来了。他过去是我们村中的牧童。他给我

们述说了全国各处的人们怎样接连不断地从远方奔来吊望弗拉基米尔?伊里奇的遗容。

他说:“真冷啊,呼吸都被冻结了,时间已经是半夜了,可是人们还不断地来,来,看

不见尽头。有的连孩子们也带来了,为的是叫他们也趁最后一次机会来瞻仰瞻仰。”

“可是我们不能看见他了,卓娅也不能看见他了。”阿那托利凄怆地说。

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后来要靠着克里姆林宫的城墙修建列宁墓,并且在很多年以后都可

我把刊登着斯大林同志的誓言的报纸收存起来了。

当时我想:“女儿长大了,让她看看吧。”

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喜欢在桌子旁边坐着的时候把卓娅放在自己的膝上。他一向是在

吃午饭时候阅读什么,女孩儿头倚着他的肩安安静静地坐着,向来没妨碍过他。

她依然和过去一样,长得很小,很瘦弱。由11个月的时候

开始会迈步。周围的人都喜

欢她,因为她对人是亲热和信任的。她有时走到门外,对每一个过路人都微笑着,如果有人

逗她说:“到我那里玩去吧?”她就高兴地伸出小手随着新朋友走去。

到2周岁的时候,卓娅就会清楚地说话了,她时常在“作客”回家以后说:

“我到彼得罗夫娜家去啦。你知道彼得罗夫娜吗?她家有格里亚,克山尼亚,米莎,萨

尼亚和老爷爷。有牛,还有羊羔。它们跳哇!”

卓娅还没满2周岁,她的小弟弟舒拉就出生了。这个男孩子生下来就大声哭叫,他喊叫

的声音很粗,哭泣来就不停。

他比卓娅肥大和健壮得多,但是眼睛却同她的一样亮,头发也是黑的。

在舒拉出生以后,我们就时常对卓娅说“你是姐姐”,“你是大孩子”。在吃饭的时候

她和成人坐在一起,但是坐在高椅子上。她很照顾舒拉:如果橡皮乳头由他的嘴里落出来,

她就给他放入嘴里;如果他醒了,而屋里恰巧又没有别人,她就摇摇他的摇篮。这时候我也

常常要卓娅帮助我做些事情。

”我说,“请你把碗给我。”

“卓娅,帮助我整理整理:把书收起来,把椅子放在原来的地方。”

她做这些事总是非常高兴,做完之后总是问:

在她3周岁,舒拉1周岁多的时候,她就会拉着舒拉的手,拿着瓶子到祖母那里取牛奶

我记得,有一次我正在挤牛奶,舒拉在我的身边转,卓娅拿着碗站在对面等待鲜牛奶。

蝇子落在牛身上扰害它,它忍不住了就一挥尾巴打着了我。卓娅很快地把碗放在一旁,一手

抓着牛尾巴,一手用树枝驱逐蝇子,嘴里说着:

“你为什么打妈妈?你别打妈妈!”以后她看着我,似乎是问,又似乎是肯定地说:

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才有趣哪:卓娅那么瘦小,舒拉那么肥壮。

村子里的人提到舒拉,就这样说:我们女教员的那个小子横竖一样长,侧身倒在地下或

是站起来,都是那么高。

实在,舒拉很胖也很结实,在一周岁半的时候,力气就比卓娅大得多。但是,这并不妨

照顾他,并且有时候严厉地申斥他。卓娅一开始说话就说得清楚,始终没咬过舌,可是

舒拉在3周岁的时候还不会说卷舌音。卓娅很为这事担忧。

“舒拉,你说:列舍托。”她要求他照着说。

“勒舍托。”舒拉重复说。

“不是‘勒’,是‘列’!你这孩子,多么糊涂!”

有一次卓娅忍耐不住了,就用手在他的额上打了一下。可是2岁的学生比4岁的先生更

有力量:他愤慨地摇摇头就把卓娅推到一旁去了。

“去吧!”他气忿地喊道,“你干什么打人!”

卓娅惊讶地看着他,但是并没有哭。过了不久我又听到了:

舒拉的声音驯服地重复着:

我不知道舒拉是否了解他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但是从很早的时候起他就会利用这点。

他在为自己辩护的时候总是委屈地说:“我小!”

如果他想一定要得到什么东西,大人却不给他,他就喊着要求说:“我小!”有时候他

无故地、但是自觉是理直气壮地、骄傲地说:“我小!”他知道我们爱他,他想使所有的

人:卓娅、我、他的父亲和祖母全服从他的意志。

只要他一哭,祖母就说:

快到我这里来,宝贝儿!看我给我的小孙孙什么!”

舒拉就欢喜地、脸上带着撒娇的样子爬到祖母的膝上去。

如果他的什么要求被拒绝了,他就倒在地下大声哭号、踹腿或是可怜地呻吟着,他的样

子清楚地表示出:“我是一个可怜的小舒拉,没有人怜惜我,没有人抚爱我!”

有一次舒拉因为要在午饭以前吃粉羹(一种酸甜的糊状羹,通常在饭后吃),大声哭号

起来了,我和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就由屋里走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舒拉自己。最初他仍然

大声哭号,并且不时地喊着:“给我粉羹!”“我要粉羹!”以后,显然是他决定不多费话

了,就简单地喊:“给我!我要!”

他在哭号的时候,没有留意到我们已经走出去了,但是感觉到屋里没有声音,他抬起头

来,周围看了一遍,就不哭了:既然没有

人听,还值得费气力假装哭吗!他考虑一会儿,就

用木片堆什么东西了。嗣后我们回来了。他见我们回来,又打算哭,于是阿那托利?彼得罗

“如果你哭,我们就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们不再和你一起住了。明白了吗?”

又一次,他在哭的时候,通过手指缝用一只眼偷看我们,看是否同情他的眼泪。

可是我们丝毫没理会他:阿那托利在看书,我在看学生们的本子,这时候舒拉就像没发

生什么事故一样,悄悄地走近我,爬到我的腿上。我轻轻地在他的头发上拍了一下,就把他

放在地板上,自己仍继续工作,他也就不再打搅我了。这两件事把他治好了:自从我们不顺

从他以后,他的撒娇、哭号,就全停止了。

卓娅很爱舒拉。她时常现出庄重的神气,重复成年人说的话:“用不着娇惯孩子,让他

哭会儿吧,算不了什么!”她这样说是很惹人笑的。

但是在她一个人伴着小弟弟的时候,她对他一向是很温柔的。

如果他跌倒了,开始哭了,她就跑来拉他的手,努力地把这个胖子抱起来。她用自己的

衣襟替他擦泪,还劝着他说:

“别哭,你要作一个聪明的孩子。对啦,好孩子,……你拿着木块。来,咱们建设一条

铁路,你愿意吗?……这是画报,我给你看看画儿好吗?你来看……”

最有趣的是:如果卓娅不了解什么东西,她就率直地承认这个;可是舒拉的自尊心特别

强,“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很难由他口中说出来的。为了避免承认不了解某一种事物,他

任何狡猾办法都会使用。我还记得有一次阿那托利买了一本内容很丰富的儿童读本,里边附

有很好看、很生动的图画:画着各种不同的动植物、物件和人。我们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翻

有时候我指着图画问舒拉:“这是什么呀?”如果是他所认识的东西,他就马上高兴地

并且骄傲地说出名称来,可是如果遇到他不知道的东西,那么,为了避免回答,他什么诡诈

“这是什么呀?”我指着火车头问他。

舒拉叹了一口气,踌躇一会儿,忽然带着诡诈的微笑说:

“小鸡儿,”他迅速地回答着。

画着的是他不认识的、奇怪的动物:骆驼。

“妈妈,”舒拉要求说,“你把这页翻过去,给我看看别的吧!”

我想知道他还能发明出什么样的遁辞来。

“这是什么呀?”我指着河马狡猾地问他。

“你等一会儿,我吃完了就告诉你。”舒拉回答说。然后就开始那样细嚼,好像他完全

于是我又指着一张画着身穿蓝色长衣、带白色围裙的微笑着的女孩子的图画问他:

“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舒拉?”

舒拉狡猾地微笑着回答说:

孩子们很喜欢到外祖母玛夫拉?米海洛夫娜那里去作客。她很欢喜地接待他们,给他们

牛奶喝,请他们吃饼。以后她腾出一会儿时间来,就和他们做他们所喜爱的游戏,他们把它

“姥姥种了一个萝卜。她就说:

‘萝卜,你长得甜甜的,结结实实的,顶大,顶大的。’萝卜就长成了很大的,甜的,

结实的,圆的,黄色的。姥姥拔萝卜去了:拔,拔,总是拔不出来(这时外祖母就表演着怎

样拔那个顽强的萝卜)。

姥姥把外孙女卓娅叫来了(这时卓娅就来揪着外祖母的裙子)

。卓娅拉着姥姥,姥姥拉着萝卜,一齐拔,拔,还是拔不出来。卓娅叫来了舒拉(舒拉

正在急待着去揪住卓娅),舒拉拉着卓娅,卓娅拉着姥姥,姥姥拉着萝卜,一齐拔,拔(这

时候在孩子们的脸上就现出来等待什么事的神色)……到底把萝卜拔出来了!”

就在这时候在外祖母手里出现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苹果,一块点心,或者一个真的

萝卜。孩子们连笑带喊地搂抱着外祖母,悬挂在她身上,于是,她就把礼物交给他们。

“姥姥,咱们拔萝卜呀!”舒拉刚迈进姥姥的门坎就这样问。

过两年之后,有人又给他们讲这个故事,用习惯了的话开始说:“爷爷种了一个萝

卜……”他们两人就异口同声地抗议说:

……我母亲一生始终是由早到晚地忙着。她要照管全部家务和田地里的工作,6个孩

子:要给所有的孩子穿衣服,洗脸,缝补衣服和做饭吃。妈妈把腰都累弯了,但是毫不怜惜

自己。妈妈对待她自己的孩子们,和以后对待孙子孙女们,一向是公平的,也是和颜悦色

的。她向来没有简单地说过“尊敬长者”,她向来是尽力地使她的意思能让孩子们了解,真

能达到孩子们的脑子里和心里。她对卓娅和舒拉说:“我们住在房子里,这房子是老人盖起

来的。你们看彼得罗维奇给我们砌的火炉多么好哇!彼得罗维奇年纪大了,懂的事情多,他

的手艺巧极啦。怎么可以不尊敬老人呀?”母亲是很仁慈的人。

还是在我幼年的时候,她每次看见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就要把他叫进家里,让他喝

够了,吃饱了,还要赠给他一件什么旧衣服。

有一次父亲弯腰在箱子里寻找了很长时间之后,问母亲说:

“我那件蓝色衬衫在哪里呀?”

“你不要生气,”母亲难为情地回答说,“我把它给斯切帕奈赤了。”(斯切帕奈赤是

一个无人照顾的、患病的、赤贫的老头儿,母亲常去看他,并尽可能地帮助他。)

父亲只是无可奈何地挥了一挥手。

现在,在经过许多许多年之后,我还时常回忆着:我的母亲是一个多么能忍苦耐劳和意

有一次,我们的牛被偷去了。人人都知道这样的事对于一个农家是多么大的痛苦。可是

母亲没发一句怨言,没流一滴眼泪。另外一年,我记得,发生了火灾,我们的房子和一切物

品都被烧光了,这件事使父亲非常悲观失望。他坐在放倒了的树干上,垂着手绝望地看着地

“我们还能挣来呀,爹爹,不要紧!”母亲向他走着说。走近他身边,站了一会儿,母

亲又说:“你不要伤心,我们会有办法!”

我母亲是完全不识字的人,直到死她连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她对识字却很重视。由于

她关心我们,我们才成了识字的人:她曾坚决主张把我们送入小学,以后又送入中学。

我们家中常感困难。我记得,在十分困难的时候,父亲曾决定了叫在中学四年级读书的

是这样的打算母亲连听都不爱听。为了她的儿子继续学习,她什么都肯

作。如去谒见校长,客客气气地恳求给她的儿子以公费。

“你看你,妈妈,一个字也不识,可是一样活着呀。”父亲愁眉不展地说。

母亲不跟他争辩,但是坚持着自己的主张。俗语说得好:

“读书是光明,不读书是黑暗”。她常喜欢重复这句话。她根据经验就知道,没读过书

的人的生活是多么黑暗。

“将来你们上学可要好好学习呀。”她这样叮咛着卓娅和舒拉,“你们成了更聪明的

人,知道很多事,这对于你们本身好,对于你们周围的人们也有帮助。”

姥姥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她知道很多故事,也会一分钟不停止自己的工作:织补,

削马铃薯片,或是和面,同时不慌不忙地把故事讲出来。她仿佛自言自语地念道:

“一只狐狸在林子里跑着,它看见树上落着一只山鸡,它就说:

‘山鸡,山鸡!我到城里去了。’‘咕―咕―咕!去了就去了吧。’‘山鸡,山鸡!我

讨来圣旨了。’‘咕―咕―咕!讨来就讨来了吧。’‘不许你们山鸡在树上蹲着,你们都要

到青草地上去Q。’‘咕―咕―咕!Q就Q吧。’‘山鸡,山鸡!那边是谁来了?’

‘咕―咕―咕!庄稼汉。’‘山鸡,山鸡!在庄稼汉后边跑的是谁?’‘咕―咕―咕!马驹

儿。’‘山鸡,山鸡!它的尾巴是什么样的?’‘是弯的!’‘那么,再见吧!山鸡,我没

有闲工夫和你瞎扯了!’”

卓娅和舒拉坐在矮矮的木凳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姥姥。她讲完一个故事,就接着讲另一

个:灰狼的故事,馋嘴狗熊的故事,胆怯的小兔的故事,然后又讲那狡猾的狐狸的故事……

我们只准许卓娅带着弟弟紧靠着房子旁边,在栅栏里边的小花园里玩耍,免得被那些在

房子附近的草地上吃草的没人看管的牛马碰着。可是如果和年长的女孩子们(玛娘和塔霞)

在一起,卓娅就常常走出很远,到菜园子和小河那里去。

河很浅,但是流得很活泼,可以整天在那里洗澡,也不用担心淹着。

在夏天,卓娅接连着几小时几小时地拿着网子捕蝴蝶,采野花,然后再去洗澡,并且一

)在河里洗她自己的衬衣,晒干后再穿着回家来。

“你看看,妈妈,”她注视着我的脸说,“我洗得好吗?你不说我呀?”

似乎现在我还能看见她5岁时的样子:被太阳晒得赤红的脸,明朗的灰眼睛。

伏天的急雨刚刚停了,太阳又火热地照耀着,高空中几片残云被疾风吹往地平线外去

了。树叶上还落着大水点,可是卓娅已经赤着足,踏着温和的水洼,向我跑来,一边笑着,

让我看她身上被浇湿了的衣裳……该是多么好啊:坐着大车到远处的草地去,(尽管坐的是

吱嘎乱响的破车,并且拉车的马也不好,那也没有关系。)再坐在高高的草垛上返回来,到

家后和成年人一起,把芬芳的香草扬在板棚后面,让它彻底晒干,然后在草堆上像在浪涛里

一样尽兴地跳跃,竖鼎,最后,玩得疲倦了,就缩成一团,在这草堆上酣酣地睡着了。

尽量向上爬,高得往下看都有点儿害怕,倘若手下的细枝落下一枝,心就一缩……然后

就用赤脚摸索着树干,并当心着撕破衣裳,慢慢地降下来。

更好的是爬到板棚的顶上或教堂的钟楼上。这是一切孩子们所欢喜的了望台。

这时全村都像在手掌上一样,一目了然。更远的地方是野地,野地中间是周围的村

落……可是在它们后边还有什么呢?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什么呢?……回到家里,卓娅挨近我坐下,就问我:

“妈妈,杨树林村外边是什么呀?”

“一个乡村,叫‘太平庄’。”

“在索罗维延卡的那边还有什么?”

“巴夫洛夫卡,亚历山大罗夫卡,普鲁得基。”

“还有什么?基尔山诺夫的那边是什么?唐波夫的那边就是莫斯科吗?”她叹了一口

气,又说,“能到那里去才好哪!”

在父亲有空的时候,她就爬到他的膝上对他提出各样问题,有时也是最出人意料的问

题。她像倾听最迷人的故事那样,听父亲讲世界上的各样事物:高山,蓝色的大海和深密的

森林,远方的大都市和在那里居住的人们。在这时候卓娅的精神完全集中于倾听:她的嘴半

张着,眼睛放着光,甚至有

时候她好像忘了呼吸。也有时这些珍闻使她疲倦了,听到最后,

她就在父亲怀中睡着了。

4岁的舒拉是一个淘气的、好吵闹的孩子,什么他也不在乎。

”我听到卓娅的惊讶声音说。

真在动弹!这是什么怪事呀?

“你的衣袋里是什么呀?”

原因很简单:衣袋里装满了甲虫,它们想爬出来,在里面折腾,可是舒拉把袋口紧紧地

握在手里。可怜的甲虫啊!

晚间我在这些衣袋里什么东西找不到哇!小弹弓,玻璃片,钩子,石子,铁片,严禁玩

弄的火柴……什么都有,数不胜数。舒拉的额上经常有碰肿的疙瘩,手脚上有碰伤和擦伤,

膝盖也常碰破。稳坐在一个地方,对于舒拉来说,是受刑,是最严酷的刑罚。

他由清晨直到我招呼孩子们回家吃晚饭和睡觉的时候,总是在跑着,跳着。我屡次看见

他雨后在院子里跑着,用棍子打着积水。溅起来的水像喷泉一样,超过他的头顶,他周身都

溅湿了,可是他似乎丝毫不理会这个,更用力地抡起他的棍子和尽可能地高声唱他自己杜撰

我听不清歌的词句,只能听出调子是尚武的,狂欢的:“当啷,吧,梆!梆!梆!梆!

”可是这一切都很明显:舒拉需要对环绕着他的一切倾泻他的欢欣,他需要表示出太

阳、树木、温暖而深的水洼等等怎样使他高兴!

卓娅在舒拉的一切游戏里都是他的伙伴,她也和舒拉一样喊叫着,欢喜地、不顾一切地

跳跃着。但是她也会长时间地默默坐着静听,那时她的眼睛注意地看着,乌黑的眼眉微微皱

向一起。有时候我碰见她坐在离家不远的锯倒在地上的一株桦树干上:她用手掌托着腮,两

“我在思索哪!”卓娅回答。

在很久以前的、已经模糊了的日子里,我还记得一天,我和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决定

了看我的父母去,把孩子们也带去了。我们刚来到,齐莫菲?西门诺维奇外祖父就对卓娅说:

“你这个淘气的小姑娘,为什么昨天你对我说假话?”

“昨天我问你,你把我的

眼镜放在哪里了,你说:‘我不知道。’可是,后来我在长凳

子下边找着了。一定是你把它扔到那里了,没有别人。”

卓娅翻着眼睛看看外祖父,一言没回答。但是,过一会儿,在叫我们就桌前坐下吃饭的

“我不坐,既然不相信我,我就不吃饭。”

“悖鞘枪サ氖吕玻掳桑掳桑 

她始终没坐下。当时我看出来了,外祖父在5岁的孩子面前有些难为情。在回家的路上

我稍稍责备了卓娅几句,可是她含着眼泪始终重复那一句话:“我没有动他的眼镜,我对他

说了实活,他不相信我。”当时我觉出她的委屈是很深很大的。

卓娅对父亲的感情最好。她甚至于在他忙着工作无暇和她谈话的时候也高兴和他在一

起。她并不是简单地随在他的身后,而是在观察。

“你看,爸爸什么都会做。”她这样对舒拉说。

的确,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什么事都会做,这是人所共知的。在家里他是长子,很早

丧了父亲,他就自己耕地,自己播种和自己收获。虽是这样忙,他还来得及在农村阅览室和

图书馆里进行很多工作。同乡们全很喜欢他、尊敬他和信任他,常和他商议家务事和其他的

事。如果需要选举一个可靠的人到监察委员会去,检查消费合作社或信用合作社的工作,人

们一定说:“选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谁也愚弄不了他,他什么全了解。”

还有一点使人们都和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亲近,这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少有的公正和耿

直的人。如果有人来求他给出主意,但他看出这个人理屈,他就不假思索地说:“你做的不

对,我不能站在你这方面……”

我时常听到各样不同的人们说:“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永远不会做亏心事。”

他是很谦虚的人,他从来也没夸耀过他的知识。比他年纪大得多的人,甚至于老年人,

在村中受尊敬的人,也都愿意来征求他的意见。

实在,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也可以说一切问题他都能答复出来。他读了很多东西,也

会把读过的东西很清楚地述说出来。卓娅常在阅览室里长时间地坐着听他给农民们读报,讲

解在那时候我们国家所经历的事件,讲解关于内

战,关于列宁的问题。每次听众都对他提出

“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刚才你说电气啦,现在你讲讲拖拉机。这或许是更奇妙的东

西吧?可是这么大的机器在我们这小块地上怎能转得开呀?……还有个问题:当真有这样的

机器吗?也会收割,也会打谷子,还会把打净了的谷粒倒进口袋里?……”

“为什么人们都喜欢爸爸?”

“那么,你想为什么呢?”

卓娅没回答,可是当天晚间,在我安置她睡觉的时候,她小声地对我说了:

“爸爸聪明,他什么都知道。他是好人……”

“看看人去,见识见识世界去!”

在卓娅满了6周岁的时候,我和丈夫决定了到西伯利亚去。像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所

说的那样,“看看人去,见识见识世界去!”

孩子们是头一次坐马车到火车站去,头一次看见火车头,听见车厢下边车轮不停地旋转

的声音,这仿佛是遥远的旅途中一种不停的激昂的歌声。村庄、草原上的牧群,河川和森林

在窗外闪过去。一片辽阔的草原向后跑走了。

我们的旅行延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在这期间,我和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始终没能答复

完各种问题:“这是什么呀?

这是干什么的呀?因为什么呀?”人在路上通常是容易睡觉的,可是孩子们看见的东西

使他们太兴奋了,所以在白天就无法安置他们睡觉。到夜晚舒拉毕竟还是疲倦了,睡着得比

较快,可是卓娅就不同了,在夜晚也无法使她离开窗户。只是在外面的漆黑的夜影遮盖了玻

璃之后,女孩子才叹一口气,转向我们来。

“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灯火了……”她这样遗憾地说了之后,才无可奈何地同意睡

第7天,我们来到了叶尼塞省的康斯克城。这是一个小城镇,房屋都是一层的,木头

的,马路旁的便道也是用木头铺的。我们首先把孩子送到旅馆,随后自己就到人民教育局去

选择一个我们夫妇可以在同一个学校任教员的乡村。他们派我们到西特金村去。

于是我们就决定不浪费时间,马上动身。抱着这个打算回到旅馆时,我们看见舒拉正在

地板上用木块堆什么东西,但是没看见卓娅

“卓娅在哪里,舒拉?”

“卓娅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到集上买树脂去。这里的人都嚼树脂。’”

我唉呀一声就往街上跑去了。城是很小的,伸手就可以触着森林,女孩子如果到那里去

我和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不顾一切地一条街又一条街地找遍了,挨门往各院里探望,

逢人便打听,也到集上去了一遍……在什么地方也没找到卓娅。

后来,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对我说:“你到旅馆去,在那里等着我吧,我恐怕舒拉再

有什么差错。我到公安局去。”

我回到旅馆,抱起小儿子,又到街上来了。没有在屋里静待的耐心。

我和舒拉在街上站了半小时左右。舒拉忽然喊道:“爸爸!

我急忙跑着迎上去。卓娅的脸通红,带着难为情和稍微害怕的样子看着我。她手里拿着

她说:“这是树脂,只是它的味道不好吃。”她说话的语气很平常,就仿佛我们不过只

有5分钟没有见面似的。

原来她确实到了集上,买了树脂,可是她忘记了回到旅馆的道路,也不知道怎样打听。

她就凭着猜想向完全错误的方向走去,差不多就走到林子边上了。在那里有一位不认识的妇

女(“她很高,蒙着头巾”)看见了她,就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公安局去了。阿那托利?彼

得罗维奇就在局里找到了她。卓娅正像客人一样坐在桌旁喝茶,并镇静地回答着问她的问

题:她叫什么名字,由什么地方同谁一起来到这里的,爸爸叫什么名字,妈妈叫什么名字,

小弟弟叫什么名字等等。她马上说明了她需要急速回到弟弟那里去,因为他还小。

“你怎么把舒拉一个人丢下了?”我责问她,“你是大孩子,你是姐姐,我们托靠你

为了便于看人,她就稍微仰起些头,把目光由父亲的脸上转到我的脸上,说道:

“我以为我马上就能回来的。我以为在这里和在杨树林一样哪,什么地方我都能马上找

到。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这样了。”

“好啦,”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藏着微笑说,“头一次原谅你,可是以后不经许可,

里也不要去。你看把妈妈吓得什么样子啊?”

我们在西特金住的房子,建筑在一个很高的河岸上,下边是一条很宽的和流得很快的

河。往下看的时候就有些头晕,似乎自己也会随着水漂流到什么地方去。距离几步远就是林

高大的松树,把头仰到背上去也看不见树梢:丛密的枞树,落叶松,杉树。在它们的巨

掌般的枝叶的荫影下,像是处在神秘的天幕里一样。多么幽静啊!只是有时候被踏着的干枝

在脚下响一声,被惊扰了的飞鸟叫一声,嗣后仍旧是深深的幽静,万籁无声。总之,在这林

子里就好像在童话的仙境里一样。

我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林中散步,我们4个人一起去的,我们马上就走进密林的深处去

了。舒拉像被吸住了一样,站在一株两人才能合围的大松树下。我们走远了,招呼他一声,

他没有答应,我们就转回身来。我们的孩子,一个很小的孩子,仍旧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

在松树下边,瞪着眼,像在倾听树木的密语似的。

他被迷醉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也难怪他:他在自己短短的经历里,

从来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森林。在杨树林村,每株树都是有数的。我们设法叫他跟我们走了,

以后他和我们在林子里Q的时候,还总是和平常不一样:静静的,不爱说话,好像林子用

晚上,在临睡的时候,舒拉在窗前站了很久。

“你怎么啦,舒拉?为什么不去睡觉?”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问他。

“我对树说‘晚安’哪。”舒拉回答说。

……卓娅也爱上了林子。在林子里游逛成了她的最大的无可比拟的乐趣。她提起采野果

用的篮子,就很高兴地由台阶上跑出去了。

“不要往远处去,”我嘱咐她说,“你听邻居说过没有?林子里有狼,有熊!”

真的,采覆盆子并不是没有危险的事:熊是嘴馋的野兽,在覆盆子的密丛里遇到熊,并

不稀奇。可是覆盆子也真好:果大,浆多,像蜜一样甜。采覆盆子的人都提着水桶,成群结

队,通常都是有持枪的男子护卫着,防备碰着熊。西伯利亚人还采桑椹、野樱桃、储存一冬

吃的蘑菇。这些林中的天然物产是

很丰富的。卓娅每次出去,都是提着满篮的野果骄傲地走

卓娅也常和舒拉一起到河边取水。她也很喜欢这种事。她用小桶稳当地把水打上来,在

岸上站一会儿,看看清朗的,奔腾着的波浪。以后她还要很久地站在屋门口或在窗前沉思地

有一次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决定要教会卓娅游泳。他拉着她游离了河岸,后来忽然把

她丢开了。卓娅沉下去喝了一口水,冒上来,又沉下去了……我在岸上吓得半死半活。固

然,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在她身边游着,他是很好的游泳家,自然无需担心孩子被淹死;

可是看着她喝水,看着她不断没顶地沉到水下面去,毕竟是可怕的。我记得,她一声也没喊

叫,她用尽全力抵抗着和挣扎着,但不做声。

后来父亲就抓着她,带她游到河岸来。

“好种!再过两次就会游泳了!”父亲这样确信地说。

“害怕吗?”我一边把她身上擦干,一边问她。

“害怕。”她坦白地说。

“还去。”卓娅坚决地回答说。

西伯利亚的多雪的冬季到来了。冰封盖了河川。虽然冷到零下57度,但是没有风,所

以孩子们就很容易地抗住了寒冷。

我还记得初次的雪使他们怎样高兴:他们不知疲倦地打雪仗,在屋子周围柔软的雪堆上

像在草堆上一样地打滚,有一次他们堆了一个比卓娅还高的雪人。我费了很大劲才把他们唤

回来吃午饭。他们回来的时候,脸通红,很高兴,但是也疲倦了,并且带着极大的食欲扑向

我们给孩子们买了很暖的鹿皮靴,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给他们做了很好的雪橇,卓娅

和舒拉每天都长时间地滑雪:

有时候俩人彼此轮流拖着,有时候俩人全坐上,卓娅在前,舒拉在后,用带着红手套的

短粗的手搂着姐姐,十分高兴地由山坡上像飞一样地滑下来。

我和我的丈夫都是整日不得闲。每天早晨临出门的时候我就嘱咐卓娅:

“不要忘了:饭在烤炉里,牛奶在罐子里。你看着舒拉,让他规规矩矩的,不许他坐在

桌子上,免得掉下来跌着,就该哭了,你

们乖乖地玩,不要吵嘴。”

我们下午由学校回来的时候,卓娅总是用这样的话迎接我们:“我们玩得很好,我们乖

屋里乱得不像样子了,但是孩子们的脸却是愉快的,满意的,所以就不好意思责备他们

了。用椅子建筑了一座二层楼房,箱子和匣子都乱在一起,外面用毯子蒙着。在最不适当的

地方能碰到最意外的东西:我差一点儿踏在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刮脸时用的镜子上,过一

会儿又触着了底朝天放着的铁罐。屋子中间放着普通的小孩玩具:铅铸的兵,装在轮子上的

被拔去一半鬃的马,一只手的假娃娃,纸片,破布,木偶,碗和盘子也在这里。

“今天我们什么也没打碎,也没弄洒了。”卓娅报告说,“就是舒拉又把玛娘的脸都抓

破了,她哭,我请她吃果子酱才不哭了。妈妈,你告诉舒拉,让他以后别再打架啦,不然我

们就不和他在一起玩了。”

调皮的舒拉自知理屈,看着我,不很自信地说:

“我再不这样了……我无心地碰了她。”

我们全在一起,围着桌子或是围着暖和的、欢腾的炉火,度过那漫长的冬夜。那是很好

的夜!可是我们也不能把这个时间完全给孩子们:我自己,尤其是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

还有很多需要在晚间完成的工作。“做工作”这句话,我们的孩子很早就了解:

妈妈工作哪……爸爸工作哪……这就是说:应当完全安静,不可以问问题,不可以争

吵,不可以敲打,不可以跑跳。有时候孩子们钻到桌子下边,就在那里,一连几小时地玩

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这时也像当年在索罗维延卡一样,窗外的风雪在房前的松树的密枝

间怒吼着,还有什么在烟筒里凄惨地呻吟着,诉着委屈……但是在索罗维延卡我是只身一

人,现在有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挨着我坐着,聚精会神地低着头看书,或是审阅学生们的

本子,卓娅和舒拉轻轻地蠕动着和打着耳语,我们都在一起,就更愉快,更温暖。

许多年之后,我的孩子们都已经上学读书去了,他们还常常回忆起在遥远的西伯利亚的

农村中的这些夜晚。固然,舒拉在我们住在西特金的时候还很小,他仅仅4岁半,他的回忆

虽然是愉快的,却总是模糊不清的。但在卓

娅的记忆里,这些夜晚所留的印象却很清楚,很

做完了我的事,或者把工作放下一会儿,等孩子们睡着以后再做,这时我就挨近火炉坐

下,“真正的”晚会在这时候就开始了。

“讲什么呀?所有的故事你们全记得很熟了。”

“没关系,你再讲吧!”

于是就开始了:金冠子雄鸡,圆面包,灰狼和太子伊凡,阿辽奴什卡姐姐和伊凡小弟

弟,哈夫罗娘和暴富的库兹马。――这些故事中的主人翁,在这些漫长的冬夜里,谁没到过

我们那里作过客呀!可是他们最喜欢的、最愿意听的却是关于美丽的娃西丽莎的故事。

“在某一国里,某一朝代……”我开始了差不多是第一百次地给他们讲,可是卓娅和舒

拉就像第一次听这故事那样看着我。

有时候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放下工作,参加谈话,孩子特别高兴听他讲的故事。这常

常是出他们意外的事。有时候孩子们似乎完全忘掉了我们:他们坐在屋角小声地议论着自己

的事,忽然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倾听一会儿,推开了书,走近火炉,坐在矮矮的小凳上,

把舒拉放在一个膝盖上,把卓娅放在另一个膝盖上,就不慌不忙地说: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起来一个这样的故事……”

孩子们的脸上马上现出幸福、好奇和急切的表情来:父亲要给讲什么吧?!

孩子常听人们讲春季河水泛滥的事。在这些地方春水泛滥可不是儿戏:它能冲倒房屋,

卷走牲畜,几天的工夫许多村子完全淹在水里。人们对我们这些新来到此地的人讲了不少关

于当地的可怕的洪水的故事。

”舒拉听了这些故事之后问卓娅。

“我们离开家呀。登上船我们就漂走了。或者我们跑到山上去。”

“水来了就把什么都淹了……”卓娅好像冷了一样,哆嗦着说,“舒拉,你怕不怕?”

舒拉站起来,模仿着父亲,在屋子里慢慢地踱了一趟,然后很勇敢地补

这时候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就说出了他习惯说的那句话:“关于这个问题我想起来一

个这样的故事。”于是他就对他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一群麻雀落在矮树丛上,彼此辩论:禽兽里谁最可怕?

一个秃尾巴麻雀说:‘黄猫比谁都可怕。’去年秋天猫差一点抓住它。麻雀虽然拚命地

逃跑了,可是毕竟尾巴叫猫给抓掉了。

另外一只麻雀说:‘男孩子们更厉害,他们拆窝,用弹弓子打……’第三只嘛雀争论着

说:‘可以飞远一点躲避男孩子们呀!可是没有地方可以躲避鹞鹰。它比谁都可怕!’这时

候一只很幼稚的、黄嘴的小麻雀,唧嘹一声(这时候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改用很细的声音

‘我谁也不怕!猫算什么,男孩子和鹞鹰我都不怕!我还想把它们都吃了呢!’正在它

这样唧嘹的时候,一只什么黑色大鸟在小树林上空飞过去了,并且大叫了一声。麻雀们吓得

魂不附体:有急忙飞了的,有藏在树叶下的,勇敢的小麻雀放下翅膀,惊慌失措地在草地上

乱跑起来。这时候那只大鸟一边用长嘴啄着地,一边向小麻雀方向走去,可怜的小麻雀用尽

所有的气力,往前跑,后来就钻进一个鼹鼠的洞里去。老鼹鼠正缩成一团在洞里睡觉。小麻

雀更被吓坏了,但是它下了决心:‘反正我要吃不了它们,就让它们吃我吧!’于是它就往

前一跳,用力啄了鼹鼠的鼻子一下子。鼹鼠莫名其妙地睁开一只眼睛说:

‘怎么回事呀?’(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闭着一只眼打了一个哈欠继续学着鼹鼠低音

说)‘啊!你呀?大约饿了吧?给你谷粒儿,吃吧。’小麻雀害臊了,它对鼹鼠诉苦说:

‘黑鹞鹰要吃我!’鼹鼠说:‘哎,这个强盗!走,咱们跟它讲讲理去。’鼹鼠由洞里

爬出来,小麻雀随在后边跳着。可是它很害怕,它又可怜自己,又懊悔:为什么当初自己假

装胆大呀?鼹鼠由洞里爬出来,小麻雀也在它后面把啄子伸出洞外来,可是马上就吓掉魂

了:那只大黑鸟就在它眼前落着,并且凶狠地瞪着它。小麻雀瞟了一眼,立刻就吓得晕倒

了,黑鸟嘎地叫了一声,周围的麻雀就都大笑起来

。原来这个鸟并不是鹞鹰,而是一只黑大

“乌鸦!”卓娅和舒拉同声说。“当然是乌鸦!”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继续说,“鼹

鼠对小麻雀说:‘怎么啦,说大话的小东西,应该因为你说大话打你一顿!算了吧,你给我

多送些粮食和一件过冬的皮袄来。有些凉了。’鼹鼠穿上皮袄就洋洋得意地吹起小曲儿来。

但是小麻雀自己却很懊丧,它羞臊得无地自容,它藏到小树丛里,藏到最稠密的枝叶里边去

“就是这样。”阿那托利?彼得罗维奇沉默了片刻,补了这么一句,“现在你们喝牛

奶,完了就躺下睡觉吧。”

“你讲的是我呀?”舒拉害臊地问。

“怎么讲你呀?讲的是麻雀。”父亲仅仅用眼睛微笑着回答说。

许多年以后,我偶然在阿列克赛?托尔斯泰全集里看到了这段童话。显然是阿那托

利?彼得罗维奇在童年,在儿童杂志里读过,他把它几乎一字不差地记住了。

有一次卓娅问我说:“妈妈,为什么布尔马金的房子那么大,羊也那么多,还有许多马

和牛啊?为什么他一个人什么东西都要这么多啊?可是鲁仁佐夫有那么多孩子,还有老奶

奶、老爷爷,而房子却那么奇,那么小,不但没有牛,连一只羊也没有?”

这样,在我和卓娅之间就第一次谈到:什么是贫、什么是富和什么是不公平。

对6岁的孩子解答这样的问题,我觉得很不容易。如果认真地给她解释这些事,就必须

说到很多她还不能理解的事。可是生活逼着我们很快地又回到这段谈话上来。

这是在1929年。在我们区里富农打死了7个农村中的共产党员。这个消息很快地传

遍了西特金村。7口棺材在街上运过的时候,我正在台阶上站着。乐队在灵柩后边走着,慢

慢地,但是庄严地奏着“你们牺牲在争取自由的斗争中了”。在乐队后边是洪流一般的送殡

的群众,每个人的脸上都表现着哀恸和愤怒。

我忽然无意地看了我们的窗户一眼:卓娅的苍白了的脸紧贴着玻璃,她惊惧地看着街

上。一秒钟后她跑到台阶上握着我的手,紧紧地靠着我,很久地张望着丧葬队伍的后影。

么把他们打死了?富农是什么人呀?你是共产党员吗?爸爸是共产党员吗?不能

把你们打死吗?杀人的凶手找着了吗?”

不只是卓娅,连小舒拉也不停地提这些问题。7个共产党员的殡葬,在我们的记忆里留

……还有一桩忘不掉的事。

在西特金的农村俱乐部里,时常放映电影,我有时候也带着卓娅和舒拉到那里去。但是

我和孩子们到俱乐部去并不是因为有电影吸引我们。

每次大厅里人满了的时候,总有一个人拉着长声问:“我们唱一段吧?”

于是马上有几个人同声回答:“唱一段吧!”

他们唱得很动人:激昂、热情,唱的多半是西伯利亚的老调和内战时期的歌。

在这些拉长了的豪放而流畅的调子里,复活了遥远的过去,在我们的眼前重现了那些惊

天动地的事件和坚决勇敢的人们。

嗓音都是沉重和有力量的。在这和谐的大合唱团里,有一个嘹亮的青年男高音特别清

楚,有时候也许是一个真正的西伯利亚原野居民特有的雄壮的男低音,像浪涛一般地奔鸣

着,他们那样真诚动人,有时候令人不能不流出眼泪来。

卓娅、舒拉和大家一起唱。我们特别喜欢一个歌。现在我不记得全部歌词,只记得调子

黑夜过去了。吹着柔和的微风。

在黎明的温暖的阳光下,青年游击队员牺牲了。

男子的低音缓慢地,悲哀地重复着:

在黎明的温暖的阳光下,青年游击队员牺牲了……

一年过去了。春季并未发生水灾,孩子们在知道了他们无须逃往山上的时候,似乎很失

望。他们心中曾深深地希望河水把一切都冲毁了,淹没了,而他们就驾着一叶小舟或徒步逃

到山上去,信步漫游,期望遭逢各种奇遇。

大地重新披上了绿衣,芳草中出现了鲜艳的野花。在5月里,我接到娥丽嘉姐姐和谢尔

杰哥哥由莫斯科寄来的一封信。

他们在信里写道:“你们到莫斯科来吧,暂时和我们住在一起,以后你们再找工作和住

所。我们很想念你们,我们想和你们见面,我们一定要把你们叫到这里来。”

也很想念故乡和亲人,学年刚一终了,我们就离开西伯利亚。我们决定暂时把孩子

们送到杨树林村外祖父和外祖母那里去。

又是熟悉的宽阔的道路,长满了黑麦的田地,村边的峡谷,菜园中孤单的白柳,和父亲

的屋旁丛密的丁香,带窟窿的老桦树和笔直的白杨。看着这亲近的,难忘的一切,我也了解

了一年的时间在小孩们的生活上有多么大的意义:我们的老房子,窗前的草地,小溪和人

们,他们全忘掉了,全要重新认识。

外祖母不住地看着孩子们欣喜地说:“他们长得多么大了哇!你们这些西伯利亚人还记

“记得。”他们虽然这样回答,可是尽可能地要挨我近一些。

舒拉很快地熟悉了环境:在我们来到不久之后,他就在街上和以往的小朋友们一起跑着

玩了。可是卓娅在很长时间以后还觉得生疏,总是寸步不离地紧

搜索: 作文  搜索:名字为 作文

这是本人的第一篇长篇小说。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看来,大家给我的意见普遍是:文字是优美的,故事是精彩的,情节是曲折的,但开头是老套的!这我不否认,毕竟这是第一次尝试嘛,是有写仿写的痕迹。不过还好拉,后面终于还是走出来了:)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虚构的,但他的心声却是我自己的。我要写的是一个破碎家庭给孩子带来的伤害!因为我自己就深受其害!我写这部小说是为了呼吁,当然呼吁是在后面的,所以要耐心看下去才会发现精彩的。

在这个自由是代,离婚就像结婚一样随处可见,这种背景下的孤苦孩子更是随处可见的了。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个性格怪癖的优等生。

本来还写了一部姐妹篇〈流星,来不及陨落〉的,但写了一半就找不到稿子了~~~晕~''那里面的主人公是个性格开朗的小混混。我不知道稿子还能不能找到,若朋友们想看的话我会尽力去找的。好了,就写到这里了,想了解我的话到我的个人文集里去看看吧

讲台上老师正在向同学们宣读今年高考作文的改进方案:从今年开始,高考作文将扔弃以前那种话题作文,放弃那种套、编、凑得高分的评分法则……

枫心不在焉的听着,对他而言无论怎么改都一样,所以他有些无聊,眼睛不时的看看窗外那“白云环抱青山”的美景。

他的眼睛突然停在了窗外,眼神变得那么专注,那么好奇,那么惊讶……不是云,也不是山,而是一位女孩,一位清纯的女孩。如海般湛蓝,如月般明亮。

她跟在她父亲身后从窗外走过,她也看到了枫,同样的专注,同样的好奇!

她的脸上似乎想泛起一丝微笑,但微笑似乎又被什么给挡住了,还未来得及绽放在她白皙的脸蛋上,就走过了高中二年级8班的教室。

枫的眼睛还停留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似乎有些迷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他深思着为什么,在他看来对一个女生有这样的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蜀山中学所谓的美女他都见过,但没有谁会让他有这过种奇特的感觉,这个女孩似乎有一些忧愁,又有一些开朗,但都不明显,给人以一种深沉的感觉。

一定是我无聊了,把她当成一道风景了,对!一定是

这样,我就说嘛,我怎么会对女生有什么异觉呢?惟一平常的感觉便是讨厌,天下女人都一样!她不过是一道风景而已!枫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嘲笑的神色。

杨枫同学,看你这笑意一定是对此次改革大为欢迎了?请你谈谈你的看法好吗?老师欣笑着说。

枫突然后悔起刚才的走神来了,改了些什么都没听到,让他如何谈看法?管他呢,都已随条件反射站起来了,还能不说吗?于是他信口开河道,我觉得改得很好,老式作文方法已成了新八股了,祸害文学界。枫停了停,他不知道新方法是什么,但他知道文坛上一直在提倡创新和真实,便说,我们就是要自由的写,写出自己的心声。

老师大赞曰,对,杨枫同学很有见解,把老式作文比作新八股很独特,而且也听得不错,‘自由的写,写自己的心声,’正是我将要说的,请坐下。

一些同学投来赞许的目光,也有些受尽冷眼的人不屑一视。

枫尴尬的笑了笑,坐下了。

坐下后,他不禁又笑了笑,“福兮祸所倚,祸兮福之所至。”他觉得不太合适,又换成“歪打正着,”接着他严肃的想:我何时这么爱笑了?

是的,他不应该笑,在蜀山中学他正因为排在校草级别的行列却对子对女生冷漠无情而驰名于校的,他这铁石心肠的寒冰怎么可能会面带微笑呢?

微笑就这么怪,它可以让人感觉到温暖。若每天都沉着脸会让人感觉到寒冷,就如女孩子们形容枫的那样――冷若冰霜。

放学的铃声响了,枫回过神来望了望窗外。窗外的走廊上人群蜂涌却没有看见那个女孩的身影。

云冲着他呼喊道,枫,走啦!

枫这才想起每天一小时的排练来。

他们――杨枫、夏宇、白云、刘岚四个校草级别的男孩对音乐的执着只能用“疯狂”来形容,所以他们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风狂男孩”,但除了他们自己,目前还没有谁知道他们对音乐的执著,更不会知道“风狂男孩”。

为了一炮打红,他们决定在即将来临的校运会开幕仪式上献上一首歌。所以,近期他们每天中午都会在宇家大院后面的那条小河边排练一个小时,为了保证处女作的震撼力,他们还特地请了一名音乐高手作指导,时薪一百元,这笔钱由岚和宇支付。

一片竹林,一群牛羊静静啃着青草;

一群男孩,一阵欢笑久久回荡山间……

这是他们玩耍的地方,也是他们排练的地方。

四个男孩、背对着背在进行,今日的最后一次排练:枫的吉他、岚的手鼓、云的贝司,还有宇的键盘。

枫放下吉他,随手捡起一颗石头扔进河里,水波,如同华环,一圈一圈的扩散。枫转过头来看着他们严肃而伤感的问,你们说,我们能永远这么快乐吗?

云来到枫的身边说,枫,你怎么了,怎么问起这个问题了?

枫淡然一笑说,没什么,尽全力保证这次演出吧。

云大声道,以前我们一直默默无闻,这次可非要大显身手不成。

宇笑道,你要大献身丑,我可不去。

我这种超级大帅哥怎么会献丑呢?若非要献,我也只得把你献上去。

Very good!请问你要把我献给哪位美女呢?

上课前,枫居然又不自在的把眼睛放到了窗外,似乎有一期待,是期待那个清纯的微笑吗?她应该不是蜀中的吧?否则那令他神不守舍的神情面容怎么会现在才发现呢?她还会再出现吗?

枫不禁为自己守株待兔的愚行感到可笑,他摇摇头努力使自己忘了这一切,可是越想忘了这种思绪反而越强烈。

宣传委员王天坤(人称乌鸦嘴)冲进教室叫道,不好啦,不好啦,我打听到一件国家级大事啦!

宇故作惊慌的问,怎么了?是布什遇刺还是小泉被抢?

不是啦,是我们班的国家级大事。

王天坤作出一副严肃的神情说,据我明查暗访发现,我们班将转来一位靓M。

这算什么坏消息呀?有人责问。

算呀,算呀,对我们女同胞来说。我怕男同志喜新厌旧的冷落了其她女同胞,而为她发生武装冲突岂不是坏消息吗?说着她伤神一叹。

众人如她所愿的争先恐后的询问靓M的事,她愤然甩出一句,不知道啦,不知道啦!

其实她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因为蜀中的怪现象是帅哥如云美女如宝,任何一个超级大帅哥到了蜀中都会身价大跌,除非他有周杰伦的人气、刘德华的魅力,否则帅也只能自己欣赏,而任何一个美女到了蜀中都会身份大涨,即

使她只有洛神那姿色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在蜀中也可以随便挑帅哥。如今有美女来了,大伙岂不闹翻天了?

宇像吃了兴奋剂,大声说道,太好了,又有美女可以打望了。

枫呆愣着猜想:会是她吗?他的心咚咚的跳阒,思维中闪出一丝欣意,真奇怪,他居然会为她产生期待产生欣意,他又笑了,嘲笑自己的失常。他理智的认定:这一切都是假的。

王天坤嘲笑道,班长你别嘲笑了,见了她以后保证你冰雪尽化。

枫蔑视的看着她,休想,天下女人都一样。

上课铃响了,王天坤没趣的回到了座位上。

一名中年男子领着她女儿走进教室,估计是在等老师来的。那女孩相貌平平,甚至有些不尽人意,油光可鉴的脸上有些黑红黑红,但她穿作很时髦,头发拉得笔直。

有一同学轻声问她,你是转来的吗?

她点点头,并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那位同学用失望且神秘的笑脸看了看王天坤,另有一同学道,乌鸦嘴又欺骗我们感情!教室后排还有人低声议论:哎,我们班又能多了一只恐龙了。

对,下课得去找乌鸦嘴算帐……

王天坤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惊讶表情,双唇呈半闭合状态,难看至极!

枫好生失望的低下了头。

这时九班的班主任走进来对那位家长说,走错教室了,在那边,于是那位新生满脸通红跟着老师出去了。

王天坤如获重释的说,我就说嘛,怎么可能变成她了呢?

王哥带着一名女生走进教室。

她秀长的头发随着走路的步子一飘一飘,脸上明显没有画过妆却显出非凡的美丽,一身平凡的衣装落落大方,深沉的神色早已折服了帅哥们的心,不说叹为观止,也是百里挑一的。

真的是她!枫有些自言自语的味道。

王哥提高嗓门道,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希望大家好好的和她相处,共同学习别再欺负弱小同学的事来。

教室里一阵哗然,讨论顿时热了起来。

王哥所说的“欺负弱小同学”其实是“欺负新同学”,特别是“欺负特丑的新同学”。这样的事在蜀中是屡见不鲜的。若新转来的是丑女生,那必然会有一大群替天行道的英雄出来伐丑,其口号曰“长得丑不是她的错,可是出来到处吓人就是她的不对了!”其实这也不能怪英雄们莽撞,这堂堂省重点,帅

哥遍野何奈鲜花罕见,难道这位校长女士还想与她们争芳斗艳?

不过此次蜀中青草是不会“犯错”的,这点王哥应该相信。

枫觉得该履行自己的职责了,于是他站起来说,大家安静,我们还是请这位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以后好相处些。

在同阵掌声中女生红着脸开始了她的自我介绍。

王天坤探过头来说,班长,我说你会冰雪尽化了吧?

枫没有理会她,把头号转向窗外,为了不落得个“打靓M主意”的罪名,他不得不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他似乎没注意到讲台上的女孩正不时的注意着他。

我叫刘冰洁,你们可以叫我‘冰洁’,以前我是邻校一中的学生,以后我就是蜀中高二(8)班的学生了,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

下课后,一大群同学围到了冰洁的身边,当然男同胞居多,女生是不会在这个热潮上与英雄们抢江山的。英雄们对女生总是热情的,关键只在于探问声与讨伐声的差别,而女生对男生是没多大挑剔的,因为――蜀中大草原,毕竟是青草遍野的。

枫拉着云走出教室说,我们去商量一下演出的事吧?下周就演出了。

云不在意的说,忙什么?不是下周么?还早呢?

什么还早,你有把握不出错?

宇也说,枫,你讨厌女生们们就不劝你了,可你也不能侵犯我们的打望权呀!

岚更是一把拖着枫往教室走,阿枫,相信我们的实力,还是先去给新同学打个招呼吧,你刚才冷不防的一句也不知道人家生气了没。

枫无奈的看着这群色狼说,好啊你们,怎么从未见你们这么关心过我?

一个通红的脸蛋被团团围住,虽然同学们不停的问这问那,可她却只是偶尔回答,渐渐的,人少了些了,或者说不那么挤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还没等枫开口她倒先问了。

再一次的还没等枫开口宇便介绍道:“此乃枫也,本班班长。然后纵说纷纭:男生多半说他才华横溢且满腔热血,女生多半说他饱}

51、第51章 (第一更)表里不一

  赛事主办方安排的下榻酒店在西湖国宾馆。


  每个抵达的参赛团队都有商务车接机。迎璟他们抵达的时间正好与另一支队伍重合, 两拨人在出机口相会而过。
  张怀玉兴奋道:“那是去年的冠军, 清华航热系的, 他们队长超帅的!”
  “我觉得还没迎璟帅。”周圆客观道, 又斜了她一眼,“花痴啊。”
  张怀玉伸手捶他, “多嘴多嘴。”
  两人笑咧着玩闹, 张怀玉绕过迎璟身边时,被他伸手扯了下胳膊, “慢点。”
  张怀玉顿时老实了, 怪不好意思地站在原地秒变淑女。
  迎璟没有过多表情,目不斜视地上车。
  周圆回头叫她:“快点啊,发什么呆!”
  张怀玉盯着迎璟的背影,反应慢半拍地应了声:“哦。”
  到达酒店后, 迎璟去签到台完成登记手续, 然后给各位分发房卡,一共三间房, “两个男生住一间, 怀玉, 你单独。”
  等安顿好,半小时后, 大家出来遛弯儿。
  国宾馆的风格将中国园林式做到了极致, 白墙灰瓦, 小桥流水, 让人心旷神怡。
  房间后面的小花园, 张怀玉各种自拍,心情美美地发了朋友圈,“你们快去给我点赞啊。”
  万鹏鹏也被她拉做苦力,帮着拍照。
  “要开美颜呐!用那个小清新的风格。”张怀玉认真交代。
  周圆在一边泼冷水,“受不了你们女生。”
  不用说,又讨了冤家的一顿骂。
  祈遇则给迎璟递了瓶水,跟他一块坐在栏杆上。
  “这里好凉快,比北京舒服。”祈遇跟他闲聊,“你一路上也不说话,在想什么?”
  “没什么。”迎璟低了低头。
  “担心明天的比赛?”
  “我从不临时抱佛脚,这种时候的担心,才是没实力的表现。”
  祈遇笑了笑,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抿了抿唇边的水痕,跟他聊起比赛的事:“这次有几支实力比较强的,但如你所料,大都是单项技术的展示,很少有顾全综合大局的。”
  “正常。毕竟是比赛,稳妥心理占很大一部分。”
  “不过有一个,T大的SY团队,他们这次的参赛核心,跟我们有重合。而且这一年实力上升很明显,在好几次相关论坛会上,成绩都很亮眼。”
  迎璟了然,“嗯,我注意他们很久了。虚拟建模为基础,继而衍生后续的实物产出。他们对线性的建模特别突出,这也是他们的团队优势。”
  祈遇点头,“我们没有在任何公开比赛、活动上露过面,但实际上,我们的技术也不差。”
  “当然不差。”只有说到专业相关,迎璟的眼里才有几分称得上是光彩的东西。
  他也拧开瓶盖,喝了两口水。
  休息了一阵,日光渐渐柔软,晚霞给天空涂了一层淡粉胭脂。
  差不多到晚饭时间,大家往餐厅去。
  大堂的人多了起来,参赛队伍已全部到齐,年轻的面孔神采飞扬,有的是穿便服,有的是统一的队服,有说有笑,穿梭在酒店长廊。
  大赛宣传影音如火如荼,激昂的背景音乐振奋人心。
  走在最前边的祈遇忽然停下脚步,再次确认地看了两眼,然后兴奋:“是宁姐!”
  乍听这个名字,迎璟飞快地抬起眼睛。
  祈遇和周圆他们迈步向前,女生的反应比较激动,张怀玉已经小跑过去,“宁姐!”
  初宁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天太热了,她刚从机场赶来,脸颊都被蒸红了。见着人也颇感意外,“这么巧?”
  初宁友好地对每个人微笑,“怎么样,还适应吗?”
  “酒店蛮不错的。”
  陆续回答。祈遇问:“宁姐,你一个人来的么?”
  初宁笑着说:“还有我秘书,我们在杭州也有业务,这不,正好赶上你们的比赛。”
  几句寒暄,前台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
  “要不,咱们一块吃饭吧?”周圆提议。
  “啊,对,一起吧。”张怀玉热情地挽着初宁的手,真心赞叹:“哇,宁姐,你的衣服好好看哦!”
  而站在原处,一步不走近的迎璟,在听到这句话后,才淡淡扫了她一眼。
  白色的连衣裙,款式极简,把她腰肢收得盈盈一握,跟出水芙蓉似的。
  她的衣品一向不错,怎么穿都好看。
  迎璟这一眼,和初宁碰了个正着,他无波无澜,冷漠地转开。
  初宁面色沉静,扯着笑,婉拒了他们的邀约:“我晚上和客户有饭局,你们好好吃。明天来看你们比赛。加油。”
  然后拎着行李箱,与迎璟擦肩。
  两人一左一右,反方向走远。
  祈遇推了推迎璟:“木头人,可以动了,宁姐早就进电梯了。”
  迎璟脾气来了火:“谁是木头,有完没完了?”
  “好好好,我说错话了。”祈遇举手投降,然后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走吧。”
  迎璟警惕:“干吗?”
  “吃饭呐!”我天,祈遇无语:“不然你以为干吗?”
  “……”迎璟抿着唇,黑着一张脸甩开了肩。
  初宁一进门,连澡都没力气洗,直接躺在了床上。
  中央空调的冷气二十四小时开放,吹得她通体发寒。从机场过来的那辆出租车也是奇葩,竟然空调坏了,那一路热风吹的……初宁估计自己是中暑了。
  现在再往这空调房里一躺,简直要了她的命。
  某个人啊,真是她命中注定的克星!
  初宁把头埋在被子里,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赛事主办方的安排甚是周到,自助餐美味多样,但迎璟胃口一般,吃了三碗米饭就先出去。等祈遇他们吃饱喝足,找了一圈儿,却是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把人找到。
  “你吃这么快!”周圆惊呼。
  万鹏鹏也奇怪,“是身体不舒服?”
  迎璟说:“没事,我吃饱了。你们休息一会,一小时后,来我房间开个短会。”
  走时,他叫住张怀玉。
  “啊?怎么了?”张怀玉嘴里塞了一根冰棍儿,眼睛亮亮的。
  等别的人走了几米远,他才说:“待会,你帮我上去看看。”
  迎璟顿了下,才道:“你去看看她吧。”
  张怀玉跟他大眼对小眼,眨了半天儿才明白,“是宁姐?”
  迎璟别过头,挠挠鼻尖,当是默认。
  “为什么呐?”张怀玉可忒不明白了。
  “别问。去就是了。”
  “OK,OK。”张怀玉手一摊,这热浪把她的冰棍都融化了,两滴冰水坠在迎璟的鞋面上,晕开了两小圈。
  迎璟也没所谓,转身追上其他队员。
  他们在酒店的空坪上散步消食,万鹏鹏喜欢这里的空间格局,拍了很多照片。周圆戴着耳机听歌,祈遇却注意到了迎璟,他凑过来,“你赶时间?”
  “那你怎么总是看表?”
  “……”迎璟冷了他一眼,“我等新闻联播不行啊。行了,回房间,提前开会。”
  祈遇耸耸肩,无奈极了。
  七点的小会提前到六点半。
  “我们先开,不涉及张怀玉的负责技术,等她来了,再说她的那一块。”迎璟公事公办的语气,“强调一下明天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咦?提前开会了啊?”正说着,门被推开,张怀玉走了进来。
  祈遇:“啊,对。你上哪儿去了?”
  “我没偷懒,真有事儿。”张怀玉说:“宁姐中暑了,在房间里难受呢。”
  迎璟他飞快地关上笔记本,是要起身的架势。
  这一声嚷的,他又克制地坐了回去。
  周圆:“没事吧?人呢?”
  万鹏鹏:“要不要送医院?”
  他坐在那里没动,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没事没事,我让服务员给她买了藿香正气水,她在休息呢。”张怀玉坐到床边,“估计是路上热的,今天的气温太变态了。”
  “不对啊,她不是说有秘书一块来吗?”祈遇问。
  张怀玉鼓鼓嘴,“没看到耶。”
  周圆:“你怎么想到要去看宁姐的?”
  张怀玉没说话,往迎璟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也好像都猜到,他晚饭吃那么快的原因……是一直在酒店大堂坐着,留意着,心细着,发现初宁一直没有出来过,才让张怀玉上去瞅瞅。
  哎,这该死的言不由衷,表里不一啊……
  “开会。”迎璟淡声,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电脑。
  九点过后,大家各自回房间早点休息。
  迎璟洗完澡躺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在边上震了一下,张怀玉发的信息:“我刚刚又去看了一下宁姐,她已经没事儿了,放心啊。”
  迎璟删了短信,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52章 (第二更)说错了

  次日, 盛夏阳光灿烂耀眼, 气温热辣,当仁不让。


  全国大学生航空科技大赛, 终于拉开序幕。
  早上七点,参赛团队相继进入比赛场馆,对设备进行最后的连接与调试。一共二十四支参赛队伍,赛程由两部分组成,一是自主项目展示,二是竞赛机制, 按分组进行模拟环境飞行。
  比技术, 比速度,比操控性。
  前者考验团队的专项水平,后者, 则更注重综合实力。
  迎璟他们各司其职,将各自负责的部分进行校正检测, 每完成一组,就对迎璟做个“OK”的手势。四十分钟后,全队设备调试完毕。
  现场工作人员穿梭, 音乐响起,观众入场。
  这次大赛第一次采用同步直播,在中央一台和四台以及网络平台均能连线。
  随着这几年航空科技的普及, 对这行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
  大学生、老师、学者、企业家、还有杭州市民, 能容纳两千人的场馆座无虚席。
  八点, 主持人上场, 语气热情激昂,极能带动现场气氛。
  然后是领导致辞,代表发言,短暂的开幕式后——
  “我宣布,第十届中国大学生航空科技大赛正式开始!”
  顿时,掌声雷鸣,音乐响起,气氛推至高|潮。
  主持人依次介绍了本次参赛的队伍,东南西北,集合最优秀的航空学生,他们带来各种类别的航空项目,迎璟是第三位,C航盛名在外,尤其当镜头扫过他们时,观众席一阵友善的“哇哦”赞叹声。
  全队统一白色T恤,右胸口是团队的3Logo。
  迎璟戴了一副无框平面镜,清爽挺拔,俊俏明亮宛若朝阳。
  他无神无色,双唇紧抿,剑眉星目非常上镜。
  初宁坐在看台左边,还算靠前的位置。她手心微微发汗,认真听取队伍的介绍。
  五分钟后,赛程第一项,开始!
  迎璟与队员们点头示意,然后迅速投入比赛。
  身后是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不断切换每个队的操作过程。
  只见迎璟手速飞快,在键盘上敲击,对每一个代码烂熟于心。从零开始,一步步构建模型,模拟温度,模拟环境,模拟各项指标参数,模拟出各种复杂的天气、环境、温度因素,这是他们的强项。
  不多时,一套完整的场景模拟完成。
  迎璟平声:“祈遇,周圆。”
  齐声回应:“已准备。”
  然后开始实施二阶段——运用刚才模拟技术,将发动机的模型实际生产出来。
  这是他们在赛前就下过苦工的,从材料选取,到工具准备,甚至是部分需要用到3D打印技术的零件,都有条不紊地呈现。
  全部过程,都不由人为操控,全是机器自动指导运行并组装。
  数据、知识、控制等结构独立,智能化,自动化,将知识的定义转变为动态。
  他们的速度太快,而且有了“实物产出”这个看点,镜头也格外眷顾拍摄,大屏幕上,给了迎璟特写。看他熟练敲击代码,高度集中注意力,有条不紊地向团队下达指令。
  而那个成品,从最开始的螺丝、碎片、乱七八糟的小零件,一步一步组装成功,直到发动机初具雏形!
  现场开始有了议论声。
  这时,镜头切换到另一组,正是和他们项目有重叠的有力竞争对手,T大SY团队。
  他们的速度也相当,仔细一看,竟与迎璟同步。
  两队操作台前的指示灯亮起。
  现场响起一片掌声!
  迎璟摘下眼镜,暗暗呼出一口气,印了印眼角。
  观众席里已有人笑着讨论:“他叫什么名字啊,好帅哦!”
  “C航的呢,看看名册上有没有介绍……找到了,叫迎璟。”
  “长得好像一个明星。”
  “xxx,我老公!”
  初宁听着旁边小姑娘们的谈话,忍不住又看了几眼迎璟。
  帅吗……是挺帅的。
  ……她觉得比明星好看多了。
  完成第一项比赛,迎璟他们短暂休息,但还不能离开操作台。他在观众席里轻飘飘地转动视线,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最后定在某一处。
  初宁心里咯噔一跳,慌慌忙忙地挪开。
  其实也没个底,他是不是看到了她。
  猜测着,琢磨着,心也扑通扑通地跳着。
  可再等初宁看回去时,迎璟已经低下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了。
  第二部分的比赛在二十分钟后开始。
  在一个模拟的生态环境里,有狂风、有砂石、有山丘、有沟壑、有直线赛道、有海洋,还有最艰险的:各种极端天气。他们要操控模型飞机,在这样的自然环境里接受考验。
  二十四支参赛队伍,分六小组分别对抗。
  以时间作为最后的评选标准——到终点用时最少者,获胜。
  这可是真刀实枪地对干了,如果非要找个比喻,虽不太雅观,但“打群架”这个形容最贴切。
  抽签时,迎璟竟和T大的SY团队在一组。
  这个结果一公布,观众席竟然自发鼓起了掌。
  大家看了这么久也看出了门道,知道哪几支实力强劲,论观赏性,肯定强强对抗精彩。
  走去遥控区,迎璟对队员们低声说了句:“稳住,别慌。”
  张怀玉深呼吸,拽了拽拳头。
  周圆在她后面,有力地按了按她的肩膀,“没事儿,有哥几个顶着,你已经很棒了!”
  祈遇和周圆做副手,迎璟依旧是主要操控者。
  待前五组比赛完成,电子屏显示实时情况,目前最好的成绩是3分12秒。
  来自清华的航空热动专业团队,零失误,非常顺利地完成。
  “来吧!”他伸出拳头。
  其他队员一样的动作,拳抵拳,围成了一个圆型。
  “1、2、3!加油!加油!加油!”
  声浪汹涌,看台上的观众掌声热烈。
  迎璟站在控制台前,等命令下达宣布开始,他快速拉下柄闸。
  “嗡嗡嗡。”四架参赛飞机几乎同时腾空而起,停在半空蓄势待发。
  迎璟将方向调正,加大动力,飞机“嗖”的一声飞出。
  先是一段难度稍低的直线航程,比的是飞机速度,亦是考验机组性能,这个阶段差距微乎其微,四架飞机依旧齐头并进。
  下面是山地地形,丘陵沟壑高山错落交织,密度极小。
  迎璟拨弄操控盘,拔高飞行高度,成功飞跃第一座山体阻碍。而SY团队紧跟其后,追着机尾而来。
  到第二个山体,意外发生。
  一架飞机因速度控制不当,“砰”的一声撞上高山,机翼折掉半段,而它后面的另一架,来不及变换方向,直接撞上,又是一声“轰!!”
  两架一前一后,歪歪斜斜地坠机了。
  观众席一片“哦!”声惋惜。
  “再慢一点就好了。”
  “哎呀,只剩下两组了,谁会赢啊。”
  “我看好T大的。”
  “我觉得C大好,操作超级稳。”
  紧接着,海洋环流测试,一片蔚蓝色的大海,下有骇浪,上有狂风,飞机必须保持一个低空飞行状态。
  “周圆,A段加速,祈遇,数据汇报。”迎璟精神高度集中,死死盯着赛场。
  “风速11-16小节,波高1-1.5米,5秒变风速,汇报完毕。”祈遇敲击屏幕,对数据进行前瞻分析。
  迎璟刚准备全速通过,周圆:“小心!”
  就见SY团队的飞机从后头直线赶超,擦过迎璟的飞机机身差点撞上!
  瞬间,SY占据第一位。
  不止是观众,观摩比赛的其它小组成员亦惊叹:“太冒险了!”
  SY绝浪而去,在海洋上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初宁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手指抠着掌心,面色虽沉静,但胸口起伏剧烈——急着呢!
  被反超的迎璟不慌不乱,按计划操控,摇柄往右三十度角,机身跟着侧向。这个模拟环境是随机的,各种意外层出不穷,果然,SY的飞机就被海面上陡然升高的巨浪打湿。
  而迎璟,一鼓作气,侧飞从风浪里穿梭而过,随后立刻变换方向,机头直至蓝天。
  “Yes!超过了!”张怀玉激动道。
  SY不愧是拥有参赛经验的老道团队,他们队长的操作技术业内都有名,很快调整参数,又追赶上去。
  最后半程,极端天气考验。
  这对航空发动机的要求极高,风霜雨雪冰冻寒流,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踵而来。
  迎璟自小玩这个,他的嘴角甚至浮现一抹淡淡的笑。
  是自信,是狂傲,是资本,是他的擅长。
  “我天,他的操作技术太6了!”
  “都不带停顿的,这么连贯的吗!”
  就连受邀参加的航空工业的前辈们,也屏息凝视,通通留意到了这位年轻的赛手。
  突然:“啊!那架飞机上来了,它挨得那么近想干吗?!”
  初宁紧紧盯着,心里一寒,是想撞机!
  果然,SY抱着险中求胜的决心,毫不犹豫地对迎璟发起攻击。它先从机翼开始,瞄准目标,“砰!”的一声刮了上去。
  两架飞机剧烈抖动,机身上一个凹陷。
  祈遇:“妈的!真狠!”
  周圆:“我日,干死他们!”
  张怀玉观察线路,及时汇报:“前面是大雾天气,可见度低,小璟,放慢飞行速度。”
  迎璟:“距离还有多远?”
  他眼底一沉,势在必得的决心。
  “啊,怎么降低速度了?”
  “是啊,都被对手超过了,还不加速呢?”
  观众席间,议论纷纷。
  “啊不——他也要撞机!!”
  就在大伙儿都看出意图时,迎璟猛地提速,机头偏左,直接对着SY的飞机机尾撞了上去。
  SY的操作也灵敏,迅速反方向,躲开了。
  “还有三米,就是大雾天气,视线盲区了!”张怀玉紧急道。
  迎璟额上细汗一层,他抿紧嘴唇,复原摇柄,一鼓作气,追着SY再次撞上去。
  初宁旁边的小男孩儿甚至捂住了眼睛。她心被拔高,直冲九霄云外。
  这一次,没再让对手逃开。
  “轰!”声巨响,SY的机尾被迎璟撞歪了。
  它们的速度急降,是发动机被撞坏了。
  而迎璟的飞机只晃动了几秒,被他稳住,又加速前行,直穿大雾区。
  不多久,飞机重现,再经过一段直飞路线,当仁不让地越过终点感应线!
  现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欢呼、口哨、喝彩、像是时代浪潮的化身,这一刻,通通涌向了这群年轻人。
  短暂的分数统计后,胜负已定。
  主持人激昂宣布:“第十届中国大学生航空科技大赛冠军得主——来自C航的迎璟团队!”
  热闹像要掀翻屋顶!
  观众们自发起身,家长带来的小朋友们又蹦又跳,小手手都拍红了。
  初宁觉得自己像经历一场大病,死后重生,人都虚脱了。她也想站起来为他们喝彩,真正使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膝盖、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台下的指导老师栗舟山,双拳挥动,为自己的学生由衷高兴。
  张怀玉冲下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然后与栗舟山一起,冲台上的队友竖起大拇指。
  四个大男孩儿,淡定许多,迎璟重复比赛前的动作,伸出手,紧紧握成拳。
  一个接一个,拳头抵拳头,只互相说了一声:
  就在这一刻,迎璟的目光准确地投向观众席左下方。
  他从初宁进场起,便将她的一举一动锁定。
  之前,是强逼自己不去看她。
  但现在,他无法控制。
  一路的艰辛,从无,到有,从有,到优,从凡尘俗世中的平淡某某,到如今苦尽甘来,王冠加冕。
  人性的本能,他根本无法再控制自己。
  穿越人海热浪,迎璟和初宁四目相对。
  两个都是淡定的主,他们之间,好似有千山万水遥远距离,又在这一刻,默契无需多言,偏又挨得那么近。
  初宁的眼眶,红了。
  迎璟率先别过头,他抿紧嘴唇。
  “我说错了。”他突然无来由的一句话,极低,是对祈遇说的。
  大批媒体开始进入采访区,工作人员指引冠军往发布会的方向去。
  祈遇边走边莫名,慢下脚步:“什么?”
  迎璟看着他,喃喃自语,“我说错了。”
  昨天,刚抵达杭州,在机场电子屏前。
  大赛的宣传视频色彩淡去,白字浮现:
  航空工业,立国之本,兴国之器,强国之基。
  当时,迎璟和他并肩而站,看着这两行字久久无言。
  问:“没有了宁姐,你还想赢吗?”
  答:“我一定会赢,跟任何人无关。”
  我的全部战斗力与求胜欲,跟任何人无关,只与你有关。

  ☆、第53章 暴躁璟

  比赛结束后, 迎璟一干人被拉到采访区。


  闪光灯,话筒, 摄像机, 黑漆漆地对着他们。
  第二三名站双侧,第一名自然是焦点。
  张怀玉还挺不好意思,特意往后挪。
  “过来。”迎璟长手, 勾着她的胳膊就把人给拎到了最前边。
  张怀玉直摆手,小声说:“我不站前面, 你们站。”
  “来吧!”另外三个男生齐声,围成了一堵肉墙,硬是把张怀玉推到了中间位置。
  迎璟说:“队里唯一的女将,你值得的。”
  祈遇冲她竖起大拇指, 周圆竖起拳头,万鹏鹏拍了拍张怀玉的肩。
  媒体们的笑容善意, 纷纷拍照。
  张怀玉倒也大方, 说:“哎!要把我脸拍小一点哦!”
  笑声起伏,气氛轻松。
  接下来是采访时间, 几家主流媒体对迎璟很热情。
  “拿到第一名的心情如何?”
  迎璟说:“今天的心情比昨天好。”
  大家笑,又问:“之前从未在类似的比赛中见过你们团队, 第一次参赛就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勤学,勤练, 以及——”迎璟看向左右边的第二三名, 大气道:“优秀的竞争对手。”
  谦逊得体的回答, 赢得大家的赞赏。
  “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更多了。
  又回答了一些问题之后,主办方提示采访时间结束。
  张怀玉捧着奖杯走在最前,全队人身姿挺拔,笑容洋溢,青春无敌。
  晚上还有晚宴,回酒店稍作休息。
  不过大家都很兴奋,窜到迎璟的房间玩儿。
  周圆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我这段时间熬夜熬的,头发都秃顶了。”
  祈遇坐在窗台上,笑着说:“你不熬夜,也挺秃的。”
  张怀玉哈哈笑,一张椅子反着坐,手臂搭在椅背上,正在啃西瓜。她盯着桌上的奖杯,越看越喜欢:“它超漂亮的!设计感好强!不行,我要发朋友圈。”
  “不用发了,学校论坛已经屠版了。”万鹏鹏划着ipad,特淡定地汇报。
  张怀玉赶紧凑过去,哇了声:“好多照片啊,全是我们比赛的截图呢。截得真好!”
  “还有这个,剪辑视频都出来了。”万鹏鹏看向迎璟:“是你的特辑。”
  他把屏幕翻转给大家看。
  “哟,还加精了。”
  迎璟看笑了,万鹏鹏咳了声,“老大,你的表情有点浪。”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偶尔窜出笑声。
  祈遇忽然说:“五点半的晚宴,要不,叫上宁姐一块吧。”
  张怀玉:“对啊,叫上她吧,她今天在现场看比赛呢,对我们很用心了。”
  迎璟的笑脸,一下子收敛。
  大伙儿面面相觑,眼神无奈。
  张怀玉哎呀一声,故作沉思状:“宁姐昨天中暑的时候可吓人了,脸惨白,身上冰凉,也不知道她今天好点了没。会不会又在房间里中暑了?!”
  迎璟猛地起身,动作太大了,四双眼睛愣愣地望着。
  他面无表情,一副关我屁事的态度:“随便你们。”
  然后径直往洗手间走。
  张怀玉耸耸肩,勾出手机,“我给宁姐打电话。”
  不多时,迎璟从洗手间出来,看了看时间,不耐烦地催促道:“走吧。”
  “晚宴要开始了。”
  周圆惊呼:“这还差一个多小时呢!”
  迎璟懒得废话,执拗道:“去不去?”
  怕了怕了,大家顺从:“去去去。”
  迎璟率先,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张怀玉啃着西瓜皮,随口说了句:“宁姐晚宴不去啦。”
  “刚给她发微信,她说她已经往机场赶了,还得回北京工作呢。”
  这个平淡无奇、再普通不过的消息,大家都没放在心上,既然这么忙,也不勉强。
  “不去了。”迎璟又返身走了回来,黑着一张脸,好像他得的不是冠军,而是最后一名。
  大家真是一脸懵,“又、又怎么了?”
  迎璟虎着脸,往飘窗一坐,戴上了耳机听歌。
  张怀玉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冲大伙儿用嘴型说了四个字:“发神经了。”
  次日,统一航班返回北京。
  那是傍晚的飞机,在候机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盛夏的黄昏镀了一层橘红,连绵数十里的火烧云像是翻滚的浪,飞机起飞,降落,信号灯闪烁,像是一颗一颗的星。
  此情此景,波澜壮阔。
  登机的前一秒,迎璟侧头,掏出手机,给这幅美景拍了张照。
  像是他们注定不平凡的未来,气势恢宏地到来了。
  回学校短暂停留,现在已经放暑假,校内空了一大半,他们的凯旋仪式很简单,等着开学典礼上,再做正式的表彰通报。
  周圆和张怀玉俩人一个城市的,于是结伴买了高铁票回家。万鹏鹏买不到票了,但他家第二天有喜事儿,所以他爸妈直接派司机来学校接他。
  看到那辆兰博基尼,大家都惊呆了。
  老实人万鹏鹏,才是深藏不露的富二代啊!
  大家纷纷举拳捶他,“可以啊你!”“要不得!”“回来请喝奶茶!”
  人走后,祈遇站在远地方,脚尖摩地,久久不说话。
  迎璟了解他,估计又在多想了。整个队伍,就祈遇的家庭条件最差,平日没什么,都埋头做事儿,实在人,从不拿上台面说,但,真亲眼看见,那种从小到大的自卑与敏感,是性格注定。
  迎璟岔开话题,问:“你暑假怎么安排?”
  “还能怎么安排,留校,找兼职。”跟以前一样。
  “你女朋友还在原来的地方上班儿?”
  “没。”安静了会,祈遇说:“她辞职了,嫌工资低,现在还在找工作。”
  “你呢?什么时候回杏城?”
  “再等几天。”他无神无色道。
  又过了片刻。祈遇:“你和宁姐……”
  “我俩什么都没有。”迎璟飞快地答,然后低下头,“就这样吧。”
  祈遇想问,又不敢问。
  最后拍拍他的肩,“宁姐挺好的,就算不是……也还是工作关系呢,别搞得太僵啊。”
  连外人都看出来了。
  的确,自上回决裂般的吵架之后,他和初宁再没有半句话的联系。
  可祈遇有句话说得对,再不济,还是有工作关系。作为投资方,她有权知晓他们前段时间的工作总结以及下一步的计划。
  迎璟心里又蠢蠢欲动起来。
  要汇报工作啊,不然就成了他的过错了。
  乱七八糟一堆想法在脑海里打群架。突然又一个声音冒出来:
  你看你看,你还是这么在乎她的感受。
  你真没用,都闹得这么难看了,还能被她隔空左右情绪。
  迎璟当即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操!明明是她的错!”
  这一声嚷,把他的理智和骨气喊回了七分。
  他决心,这一次,绝不主动。
  城市另一边,初宁也不好过。
  她这段时间心烦得厉害,从杭州回来四天了,那人真的没有一点消息。
  初宁的低气压一直环绕,看手机的频率增多,那天手机微信一震,她立刻抓起查看。是个卖阿胶的,不知从哪儿加的微商,一大串复制的节日祝福。
  初宁恼得没个好语气,俩字回复:“互删!”
  就把人拉进了黑名单。
  期间冯子扬给她发了很多条,“这周六晚上八点左右,上我柏悦府的那套公寓,具体行动到时候再通知你。”
  初宁把屏幕反扑在桌子上,掐着眉心直揉。
  最后,还是她按捺不住,终于给迎璟主动打去了电话。
  响了九声,那头才慢吞吞地接听,接听也不说话。
  要不是初宁看了眼屏幕,还以为是没信号了。
  迎璟硬邦邦的两个字:“干吗?”
  初宁的火一下子就来了,“你不用汇报项目进度么?没有半个月也有十天了吧,你一个字都不说的?”
  她的直脾气,真的很要命。
  “你不是看到了么,我都在参加比赛。”迎璟冷淡回。
  “比赛也就两三天。”
  “我不用准备的?”
  初宁被噎得太阳穴突突跳。
  “那下阶段的计划,也不用汇报了?”
  “我们放暑假了。”他的理由总是让人无法反驳。
  初宁的脸色彻底难看下去。
  她不说话,那头也不急,反正电话费不要钱。
  滋滋滋的电流声,不断刺激着初宁的耳膜。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我不敢有意思。”
  “行。”初宁利落的一个字,情绪根本就没法儿克制了,莫名的慌张和无助,像是把她丢进了汪洋大海,潮水吞没,让她无法呼吸。
  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抓紧。
  这种情绪隐匿、不安,是她二十余年里,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茫然,又没有人愿意给她释怀的时间。于是,情绪的宣泄,用了最愚蠢的一种,便是正面刚。
  她冷言冷语,嘲讽道:“看来,得了冠军就是不一样了。”
  迎璟冷笑,“岂止不一样,简直了不起。”
  “也是,你们扬帆起航,名声大噪,多的是人愿意为你们砸钱了。”
  越怕什么,越说什么,跟赌气似的。
  初宁握紧手机,贴着耳朵紧紧的。
  短暂的沉默,像刀锋。
  迎璟一语听懂,这就是初宁的弱点,是她在意的,是她的命门。
  他没有为了这一发现而沾沾自喜,反而无尽的失落。
  到现在,她最担心的,还是这种“公事”。
  呵,在她心里,永远排在“利益”之后。他动的是真情,她却把感情当工具。
  迎璟心里一片悲凉,难受得要死掉了。
  “对!”再开口时,他语气凌厉,“我也不怕跟你交个底儿,对我抛出橄榄枝的已经有很多家企业了,他们专业,有背景,有实力,有保障,提供给我的技术支持也很强大。能跟这种企业共事,项目的飞跃是迟早的。”
  还未说完,初宁彻底崩溃,大嚷:“那你滚啊!”
  一个滚字,是彻底撕开了两人这要死不活的关系。
  抽筋动骨,流血割肉。
  迎璟气极,呼吸都是粗音:“正有此意!”
  这是彻底否定了初宁为此付出的一切努力与牺牲。
  她心里的铜墙铁壁,轰声坍塌。
  两人的思想节奏不在一个频率上。这种情绪失控的关头,人最容易钻牛角尖。迎璟也是越想越气,想她冷硬的心,永远也不会动的感情,想她的种种心机手段,想她的好,她不经意的温柔。
  最后,想到了她的未婚夫。
  迎璟握着拳头,平整的指甲掐进肉里,泛起丝丝血红。
  “你既然这么讨厌我,那就不要联系了,我再也不会跟你打电话了。你,你和你的未婚夫好好结婚去吧,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回应他的只有“嘟嘟嘟”的短音。
  迎璟拽着手机,越来越紧。最后扬手把它摔了出去。手机撞到墙壁上哐当巨响,屏幕裂开一条大缝,黑屏了。
  他深吸一口气,倔强地抬高眼睛,红透的眼眶,愣是不准里头的东西流出来。
  这一架吵得,让初宁元气大伤。
  这下好了,当是彻底死心,连手机都没兴趣再去看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周六。
  冯子扬见到她时,惊了一跳,“小宁儿,你病了?”
  初宁来到他在柏悦府的公寓,墨镜遮脸,一身白色长裙,面若冰霜。她把墨镜摘下,眼睛也不似平日的光彩。冯子扬担心地伸手往她额头上探,“发烧了?脸色这么差劲?”
  初宁偏头躲开,“没有。”
  这闷情绪看得冯子扬心生怀疑,又问:“工作上遇到麻烦事了?有困难跟我说。”
  初宁连回答都懒的了。
  她走到沙发上一坐,“安排好了?”
  “啊,哦,好了。”说起今天的重头戏,冯子扬来了劲儿,“我找的那姑娘半小时后到,到了之后,你就给我妈打电话,哭着说我出轨了,捉奸在床,让他们赶紧过来。”
  初宁眉间不耐,“主意真的很馊!”
  “这个见效最快。”冯子扬光脚踩地上,从冰箱里拿了根冰棍儿吃,提醒说:“不能再拖了,你没瞧见两家已经开始准备订婚宴了么?趁现在喜帖还没发出去,得赶紧的。”
  见初宁不情不愿的样子,冯子扬凑近,嬉皮笑脸道:“怎么?不想啊?那咱俩把事儿办了吧。”
  初宁抬脚一踹,“去死。”
  冯子扬欠身躲开,笑了笑,遂又想起,“哦,对了,我还在朋友圈发了个我和那女孩儿的亲密合照,为演逼真点儿,就当是出轨的蛛丝马迹,你现在截个图,到时候也好当做是‘证据’。”
  “……”初宁真的服气,“早知现在这么麻烦,当初我就不答应帮你的忙了。”
  冯子扬笑得淡,给她双手作揖,抱歉道:“哥记着你的好,来生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初宁不再跟他贫嘴,低头看朋友圈,手指刚按上去,突然抬起头:“你朋友圈的好友全部可见?”
  “没,我设了分组,工作上的人都屏蔽了。”
  冯子扬的私号好友本就不多,留下的都是关系到了一定份上的。
  初宁记得,迎璟以前也加过他的微信号,好几次好看到他的点赞。也就是说,这照片他也能看到。不过既然屏蔽了,那不提也罢。
  初宁欲言又止,没再说什么。
  同一时间,银泰商场。
  迎璟到门口的时候便给祈遇打电话:“我到了,就在A进口,你在哪儿?我给你把钥匙送过来。”
  祈遇大松一口气,感激道:“谢谢了啊小璟,多亏你,不然真的要扣工资了。对了,不耽误你回家吧?”
  “没事儿,我下午的高铁票。”迎璟拎着这串展柜的钥匙叮当响,“你发个位置共享给我。”
  电话挂断,等待的间隙,迎璟顺手点进了朋友圈。
  一刷新,再往下翻,他手顿住。
  冯子扬的最新照片动态,是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儿站在一起,姿势倒没什么特别的亲昵,但配的那个表情,就挺让人遐想了。
  是一颗红彤彤的爱心。
  迎璟心里咯噔一跳,预感欠佳。
  他点开详细,却没看到共同好友的点赞评论,当然,所谓的共同好友只有一个。
  迎璟反复看那张照片,操,这个女生的妆浓的跟鬼一样,还噘嘴,典型的绿茶婊啊!
  是祈遇发来了位置共享。
  迎璟按下翻涌的心情,还是去给祈遇送钥匙吧。
  商场进出客人多,嘈杂吵闹,迎璟的步子跟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沉重犹豫。
  祈遇叫他时,他甚至都没听见。
  “想什么呢!”祈遇小跑过来。他穿的是面包店礼服式样的制服,这一身精神,还挺好看。
  迎璟回神,“啊?啊。”
  他把钥匙塞他手里,“给。”
  祈遇还没接稳,就看到他转身往外走。“哎?就走啊?我还给你买了两个面包呢!”
  “不用了。”迎璟边走边拿出手机,时隔半个月,第一次给初宁打去了电话。
  初宁这边战况激烈,场面混乱。
  撕逼大战正式开始。
  冯子扬吊儿郎当地往沙发上一坐,冯母和陈月站在客厅里。
  冯母厉声斥责:“子扬,你也太不像话了!你对得起宁宁吗?”
  冯子扬的桃花眼往上扬,嘴角是痞气的笑,大咧道:“有什么对不起?感情讲究你情我愿,现在我没情了,那就趁早结束,对两方都好。”
  陈月本想着还做和事佬,但这话太难听,她当即冷脸,“子扬,我们初宁对你,没做错什么吧?”
  “没错啊。就是我不喜欢了。”
  “冯子扬!”冯母气极,指着倚在卧室门口的临时演员,问:“这女孩子哪里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都敢往这屋里带!”然后又转过头,一脸愧疚尴尬地对陈月保证:“亲家,您别急,这事儿是子扬糊涂,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初宁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电话的。
  她为了力求演技逼真,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直抽抽。
  迎璟来电四个字,往她心里丢了一块石头。
  人的情绪很奇妙,某事某刻,某人某景,能够轻而易举地勾出内心最本能的情感。
  她说不上惦念,但确实是放不下的人,隔了这么久,终于主动给她来了电话。
  一瞬间,初宁真有种要哭的真情实感。
  她按下接听,眼泪哗啦啦的,哽咽着声音:“喂……”
  而同时,冯母与冯子扬的争执直冲高|潮。
  “你对得起初宁吗!”
  “我告诉你,冯家的大门,不是什么女人都能进来的!”
  迎璟将这些回音听得一清二楚。
  在沉默里,初宁的柔情与懦弱,被放到最大。她对着迎璟泣不成声,她根本没办法控制。
  过了好久,迎璟才哑着声音:“你在哪?”
  初宁哽咽着报了地方和楼层。她没做多想,根本没想到他就在银泰附近。
  冯子扬和冯母正面刚,耍无赖的渣男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差不多火候了,他朝初宁使了个眼色。
  只见她眼睛红透,忍着哭,倔强硬撑的模样,看得长辈们心如刀割。
  “冯子扬,这些年,我对你问心无愧……”糟糕,下一句台词儿怎么说来着?初宁临危不乱,干脆临场发挥,“我俩开始时那么美好,就算你不爱了,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让我难堪。”
  两行眼泪恰到好处地流出来。
  “你要分手,好好说,我不会不同意。”
  冯子扬手一合,放下二郎腿,从沙发上站起,“行!那就分手。”
  他朝卧室门口的“新欢”勾了勾手,娇媚的女孩儿便听话地依偎过来。
  冯母脸都气白了,刚要开口阻挠。
  “砰!”的一声巨响。
  虚掩着没关紧的门被踹开!
  迎璟太快了,身影像道闪电,窜到初宁身前,对着冯子扬的肚子就是用力一踹!
  “我操!我日你大爷!!”冯子扬脸色苍白,疼得大汗直冒。
  迎璟气势比他更可怖,要杀人的目光:“我他妈才日你大爷呢!!”
  这意外,看傻了冯母,看呆了陈月。
  迎璟恨恨拧头,刀剜一般的眼神,一字一句如刻印:“早知道你是跟这种人渣订婚,我一定不放你走。”
  “我草!”冯子扬被他踹的腹肌都要抽筋了,火冒三丈道:“关你屁事儿啊!”
  迎璟一声冷嘲,狂妄道:“我今天就他妈横刀夺爱给你看——走!”
  他拉起了初宁的手。

  ☆、第54章 酒店

  冯子扬捶胸顿足, 被这位临时演员弄得都快疯了。


  “操!操!操!你他妈给我回来!”
  这不是添乱么,戏还能不能演了?
  冯子扬心窝子跟烧刀子似的,真怕穿帮。这一脚踹得他站都站不起来, 只能好汉一声吼:“初宁!!”
  诶诶诶,在这儿呢。
  初宁反应过来, 大局为重,她掰迎璟的手, “你等等,等等。”
  迎璟恼火, “都这个时候了, 你还想干吗?”
  两家母亲都在场,有些话也不能说太深。
  初宁急的, 干脆蹲在地上,下压重心, 想拽住他的脚步。
  迎璟力气大, 跟小钢炮似的, 初宁体重轻, 不管用, 被他拖着在地上滑。
  得!又变成拉雪橇了。
  冯子扬眼睛一黑,完了完了,悉心安排的八点档狗血剧,乱套了。
  这一屋子乱的啊, 冯母看不下去, 一声严厉:“都给我住手!”
  冯母早年是北外的西语教授, 家教和自身的气质那是人上人,一个冯子扬已经让她脸面丢光,何况又多了一个……看起来奇奇怪怪,好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迎璟。
  这种不堪让她根本无法容忍。
  “你们闹够了没!”
  迎璟对长辈还是有天然的尊敬之意,总算不情不愿地停住脚步。
  初宁借机挣开他的手。
  这一挣,迎璟眼珠子都要喷火了。
  小动作没逃过陈月的眼睛。但陈月何等人精,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傻乎乎地质问女儿,他是谁。
  冯子扬忍过这波痛,勉强直起腰板,龇着牙对初宁说:“好啊好啊,小宁儿,没想到你这么有心机,早准备好帮手了是吧?”
  两人眼神默契一对,通透着呢。
  初宁配合着又开始掉眼泪。
  “我有心机?我要有心机,就不会这么信任你了。”
  冯子扬冷哼一声,“这么多年,原来我身边睡了条狼。”
  这话……初宁微微蹙眉,什么破形容?
  而那个“睡”字,像枚大炮,轰的一下把迎璟给炸飞。
  初宁适时哽咽,眼眶红彤彤的,看者心伤啊。
  “咱俩好聚好散,祝你幸福。”
  好了好了,收尾了。
  冯子扬郑重地点了下头,“谢谢。”
  啧,这分手礼,算是在鸡飞狗跳中正式落下帷幕。
  但,迎璟快要窒息了。
  原来,她不是没有温柔脆弱的一面,只是所爱非人。
  想到此,心里的失落犹如万丈高楼平地起。
  迎璟又恨又痛,情绪喷发,冲着初宁大吼:“你还祝他幸福个毛啊!”遂又转过头,对冯子扬斥责:“你他妈的做个人吧!”
  门外涌进一阵风,吹散一地鸡毛。
  冯子扬懵了懵,一脑袋的问号。
  我怎么就不是人了……
  冯母气的不想再说一句话,拎包离开。陈月向来不做把关系搞得没法儿挽救的事,眼下虽郁闷,但她心里头还是有主意的,沉着一张脸,也走了。
  等了两分钟,初宁往门口探了探,松口气,“没人了。”
  冯子扬垮下来,往沙发里一瘫,记仇道:“叫迎璟是吧,老子现在就找人做了他。”
  他还真打起了电话。
  初宁走过来,扬手一抽,把手机给抢了过来。
  冯子扬怒得抬脚踢向茶几,这一踢也没个轻重,大脚趾巨痛。
  实心红木,结实着呢。
  初宁冷笑:“还不嫌乱呢?”
  “那个死小孩儿敢踢我!从小到大都没人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冯子扬怒。
  “他本来就没动你手指,踹的是你肚子。”
  冯子扬火的啊,“你还帮他说话!”
  初宁不跟他吵,朝右边抬抬下巴,“先把人姑娘的工资给结了。”
  冯子扬脸色缓了缓,掏出钱夹,抽了十来张出来,“拿去吧。”
  姑娘笑成了一朵花,“欸!谢谢哥哥。”
  冯子扬被这声哥哥哄得舒坦,见她笑,俩小梨涡真好看,于是又加了五百,“电影学院几年级的?”
  初宁太了解冯子扬了,估计是合了眼缘,没准儿以后的资源就落她头上了。
  人走后,初宁问:“你丫又哪根筋搭错了?问人姑娘干吗?”
  冯子扬瞥她一眼,正经道:“你不觉得她长得跟你有点儿像?”
  “像吗?”初宁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像,笑起来那傻乎乎的劲儿。”
  “滚蛋。”初宁拿起抱枕砸向他。
  冯子扬也不躲,陷在沙发里笑得倜傥,“事情解决了,晚上一块儿吃饭吧,去橘姨那,我让她安排最里面的那间厢房。”
  “不去。”初宁补了点口红,拎起包要走。
  冯子扬一眼看穿她心思,对她背影喊了句:“去找那小子?”
  等电梯时,初宁给迎璟打电话。
  这一次,两人都没执拗,一个主动打,一个迅速接。
  初宁进电梯,按了一楼,“你在哪里?”
  初宁耐心着,不自主地放软了声音,“你在哪里,嗯?”
  迎璟这才答:“地铁站。”
  “哪个入口?回学校吗?你等我啊。”
  “……去高铁站。”迎璟说:“回杏城。”
  初宁一愣,很快道:“那你出来吧,我送你去车站。”
  迎璟拒绝:“不用了。”
  “我已经上地铁了。”
  听得出来,他还在生气。
  只是不同于以往的直白宣泄,这次,他闷闷的,还有点认命的意味。
  直升电梯速度很快,门开时,初宁才嗯了一声,“好。”
  她又返回电梯,去车库取车。
  车子开出路面,阳光普照,刺眼的光芒涌进眼睛。
  初宁戴上墨镜,单手扶方向盘,她开车上高架,跟着茂密的车流缓缓前进。今天周六,不用去公司,梗在心里的这件大事虽然解决得不够完美,但也总算尘埃落定。
  一瞬间,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这种乍然到来的平和,却并没有给初宁带来轻松。
  她甚至觉得,没目标,没方向,就像现在开着车,去不知道该去哪。
  心里虚,脑子也乱。
  下了高架,遇到第一个红绿灯,由于刚过闸口,车流密集,堵塞得厉害,五分钟还没过几辆车。不耐烦的汽车鸣笛不间断地响起。
  聒噪,刺耳,听得初宁心浮气躁。
  后边跟着一辆大货车,还时不时的开双闪灯刺她的视线。
  等了四轮,初宁终于抢在绿灯变黄的前一秒勉强过线。
  后边的鸣笛声又开始新一轮的咆哮。
  前路又是川流如便秘的大塞车。
  好像给她找到了改变路线的理由,初宁果断变道,把车子驶向相对宽敞的右转车道。恰好是绿灯,她踩下油门,飙了出去。
  到车站的时候,是一点半。
  初宁给迎璟打电话,“你几点的高铁?”
  迎璟楞了一下,“嗯?”
  他抬手看了下时间,说:“还有九分钟要发车了。”
  初宁连停车位都不去找了,直接把车停在马路边,管它会不会抄牌,下车就往进站口跑。
  “你把站台和车次告诉我!”她边跑边喘气。
  迎璟明白过来,倏地从座位上站起,“A21进站口,G3248,三号车厢。”
  说罢,他立刻也往列车车门去。
  “你,你等我一会儿,我进站了。”初宁气喘吁吁,话都有点儿接不上气。
  迎璟想问,你又没买票,怎么能进站的?
  但怕她费劲儿回答,便什么都不问了。
  他已经从高铁下来,立在站台上,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升降电梯。
  电梯门划开,迎璟心里一跳,几个大行李箱推出来,赶车的人疯狂奔跑。
  “这位旅客,请上车,列车马上就要开动了。”列车员走过来,礼貌地叫迎璟。
  他看了看表,只有两分钟就要发车。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迎璟没办法,慢吞吞地上车,一步三回头。列车员已经站在车门里提醒:“快点哦,车门要关闭了。”
  迎璟站进去,刚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再次划开。一道白色身影奔了出来!
  初宁脸跑得通红,头发也微乱,略显狼狈。
  她左右张望,最后锁定三号车厢。
  而这时,列车车门已经紧紧关上。
  迎璟心脏狂蹦,“初宁!”
  他迅速往车厢里跑,不管不顾还坐着别的旅客,趴在窗上使劲儿对她招手。
  列车已经慢慢开动。
  初宁追过来,跟着列车一块跑。
  迎璟的手心死死按在车窗上,她伸手,也同样想去碰触。
  车速越来越快,她跑不动了,越来越慢。
  指尖终于蹭上了车窗,隔着玻璃,在迎璟的掌心挠了一下。
  太危险了,他大喊:“回去!”
  可是隔音,只看见嘴唇张动。
  已有工作人员大声劝止,两个人向初宁跑来。
  初宁也没力气了,站在原地,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高铁笔直向南,沿着轨道很快驶远。
  迎璟的脸还贴着车窗,眼睛往后面瞟,眼珠都快抽筋了!
  车厢里,大家的笑声善意。
  有人问:“女朋友呐?”
  “小伙子,看不见了还看啊。”
  迎璟这才把脸从车窗上挪开,冰凉一片,身体却火热得像要爆炸。
  他给她打电话,但列车开始过隧洞,一片黑暗,信号全无。
  连着六个隧道,光线忽明忽暗,像极了迎璟此刻的心情。
  他亢奋,就像生理反应,他根本没法克制。
  他又试图理智,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这样算什么,刚刚被未婚夫戴了绿帽子,转个身又对他如此真情实感。
  是虚伪吗,还是她故技重施的手段。
  吊着他,玩弄他的感情。
  迎璟在这两种极端的情绪里做拉锯战,他靠着椅背,听着轰鸣的列车驶动声,仰头发呆。
  面无表情,但手机却越握越用力,恨不得将它捏碎。
  最后,他猛地坐直,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嘟……”
  刚响了三声,眼前一暗。
  迎璟烦的抠了抠手心,等一有信号,就重复不断地给初宁打电话。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么是他打不出去,要么是对方半天儿没信号。
  高铁速度快,不到四十分钟,便抵达杏城。
  迎璟跟着人流出站,正是下午日头高照的时间,热浪汹涌,没几下,后背就湿透了。
  迎璟想换掉这破手机,心绪一烦,就更浮躁。
  他往西2出口,准备坐地铁回大院儿。
  车站大厅的广播循环播放列车动态:“尊敬的旅客,从北京西发往上海南的G354次列车就要检票了,请您排队等候。”
  迎璟记得这趟车,是下午时段到杏城,与他坐的这趟挨得最近的。
  不过他并未在意,推着行李箱继续出站。
  结果到地铁站一看,乌泱泱的人头,扎堆往站里涌。各种诡异的汗味、皮革味、不知打哪儿飘来的脚臭味混在一起,让迎璟这种稍有洁癖的人简直窒息。
  “……”算了,还是打车吧。
  他拎着行李,沿原路返回。
  这一重复就是十五分钟过去,迎璟排队等的士,阳光刺眼,他摸出墨镜戴上。五官本就标致立体,墨镜一遮,星味儿就出来了。他一身白T恤,亚麻九分裤,裤腿挽了两圈,清爽有型。
  迎璟嚼着口香糖,百无聊赖地看出租车来了几辆。
  突然,右边肩膀一沉。
  他下意识地往右看。
  接着是左肩,有人拍他。
  迎璟不耐烦的扭过头,有完没完了。
  结果这一扭,彻底呆住。
  初宁从天而降,正歪着脑袋,对他笑。
  “你怎么在这儿?!”迎璟摘了墨镜,震惊至极。
  初宁不说话,抬手将碎发捋向耳后,她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白皙的皮肤也被热浪蒸得通红。
  迎璟看到了她手里握着的车票,不由分说地抽出来一看,G354,北京西——广州南。正是跟他挨得最近的那一趟。
  “你怎么还能买到票?”迎璟不解,这两趟车只隔了十分钟,根本来不及。
  初宁用手扇着风,语气无波无澜:“我直接上的车,出站再补票。”
  他身后排队的是一名女大学生,友善地笑了笑,对初宁说:“你站进来吧。”然后挺理解地往后退了两步,空出位置。
  初宁亦没拒绝,站到了迎璟身后。
  队伍长,两人挨得近,他宽阔的背就在眼前,有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的香味,以及盛夏阳光的味道。
  两人沉默着站了一会,迎璟伸出手,把她的包给拿了过来。
  初宁小声:“我想洗个澡。”
  “我热死了,一身都是汗,都臭了。”初宁更小声。
  就在这时,连着来了三辆出租车,正好轮到他们。
  把行李放到尾箱,迎璟上车,对司机说:“麻烦您去四沐酒店。”
  自此,两人之间全程无言。
  空调凉爽,好像顺带着彼此心里的那点浮躁,都渐渐安定。
  迎璟把东西放进房间,淡声说:“你先洗吧,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初宁欲言又止,他已经关门离开。
  水声淅沥,初宁站在花洒下,闭眼冲了很久。
  这个酒店是五星级,有成套的洗浴用品,沐浴露的味道不算劣质。大概十来分钟,浴室门被敲响。
  “是我。”迎璟的声音。
  “换洗的衣服我给你放在门口,你待会洗完自己……”
  那个“拿”字还没说完。
  浴室门开了一条缝,初宁的光裸的手从中伸了出来。
  迎璟身体猛地僵硬。
  就见她露出半边脸,还有隐约的锁骨,水珠顺着肌肤往下慢动作,垂涎欲滴。
  初宁面色平静,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像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她直接从他怀里,勾走了他刚刚去买的新衣服。
  香气扑鼻,然后关门。
  鼻尖缠绕清香,如迷|魂药。
  迎璟呼吸变急促,盯着浴室门,目光好像能把它看穿。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心里勾勒的每一帧画面……却又如此真实。
  五分钟后,初宁换上新衣出来。
  白色连衣裙,清新得像是一朵山谷百合。
  她与迎璟差点撞上,“欸,你干吗?”
  迎璟低着头,不想看她一眼,浑身紧绷着,闷声道:“我热,我也洗个澡。”
  门关,稀里哗啦的水声即时响起。
  迎璟赤脚站在水帘下,淋冷水还不够,恨不得冰水才好。

  ☆、第55章 行(修错别字)

  迎璟洗完澡出来, 就看见初宁坐在飘窗上抽烟。


  她头发半干,撩到一侧,柔柔地垂至胸口。手里夹着女士烟,蓝白相间极细的烟身, 袅袅烟气升空,跟主人一样温柔。
  听见动静,初宁回头瞥了眼,然后慢条斯理地把烟摁熄。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说:“还挺合适。”
  迎璟一身湿漉,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 他从不穿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所以赤脚踩地,腿上的水珠顺着脚踝慢动作下滑。一滴一滴坠在地上,像极了隔夜的明珠。
  初宁望着他, 眼神里装满了事。
  迎璟别过头,不去看, 沉闷地收拾好东西,竟是要走。
  “酒店我付了钱, 你住吧。”顿了下, 他又补充:“杏城热,下午少出去好了, 容易中暑。”
  他甚至没回头看她一眼。
  然后推着行李箱, 手放在了门把上。
  初宁从飘窗上跑过来, 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迎璟手臂绷紧了, 要抽出来。
  初宁抓得更紧,眸子清亮,再无平日的冷淡,甚至有了一丝难言的哀求。
  最后,手指头往下移,轻轻揪住了他的衣摆,“我不想住这里。”
  迎璟默了默,终于开口:“那你去我家。”
  初宁低着头,“我有话跟你说。”
  “先回家。”他克制,淡然,已经不再是以前任她拿捏的男生了。
  路上,迎璟已经给崔静淑打过电话,多报了一个人的晚餐。崔静淑随口一问,是谁啊?迎璟当时没答,含糊地应了声,便挂断。
  当崔静淑来开门,看到是初宁时,她先是意外,而后惊喜。
  初宁有点儿小尴尬,再怎么说,这突然到访总是怪异。她冲崔静淑笑了下,“伯母您好。”
  估计崔静淑也没料到是她,打完招呼后,俩人只能笑。
  笑啊笑的,就变成了干笑。
  初宁背冒冷汗,希望迎璟暖暖场。
  偏偏迎木头人没点自觉性,如常进屋,换鞋,递了一双放她面前,故意磨人似的。好半天,才冷冷淡淡地对崔静淑说:“这我领导,你见过的,她闲得慌,到杏城晒晒太阳。”
  崔静淑脸都僵了,但又不能失礼貌,热情地让初宁坐下休息。
  她去厨房泡茶,揪着迎璟到一边,不满极了:“刚才怎么说话的,一点都没有礼貌。人家是客人,你什么态度?”
  迎璟撇了下嘴角,一脸无所谓。
  崔静淑拿儿子没法,也不知他怎么想的,但也确实奇怪:“她真是过来玩儿的?那怎么不住酒店?”
  迎璟说:“她是小仙女,不喜欢住酒店。”
  崔静淑气乐了,往他肩上象征性地一揍,“尽胡说。”
  迎璟跟不倒翁似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语气也正经了些:“妈,客房收拾一下,她晚上睡这儿。”
  倒水的崔静淑动作一停,眉头皱起。
  迎璟看穿母亲的心思,啧了一声,走过去,伸出食指往她额头正中心轻轻一按,“不许瞎想!”
  崔静淑立刻笑了,“臭小子。”
  客厅里,初宁端坐在沙发上,正在接秘书的电话。
  那边应该是在汇报要紧事,初宁有条不紊地做安排。等她讲完,转身一看,迎璟放了杯水在茶几上,然后瘫在沙发里,自顾自地玩手机。
  初宁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故意的。
  “好,就照我说的做,有情况再向我汇报。”
  迎璟指了指水杯,“请喝水。”
  “嗑瓜子儿吗?那有瓜子,请吃。”
  初宁低声:“喂,够了没有?”
  迎璟放下手机,看着她,眼神的意思很明显:这句话是不是该我问你?
  得了,气氛又半尴不尬起来。
  初宁轻轻刺他,“生气包。”
  没想到,迎璟这次不上道了,特淡定地坐在那玩跳一跳。初宁恼火,偏又不得发作,索性也往沙发一坐,拿出手机跟他玩一样的游戏。
  无语,这什么鬼游戏,有这么好玩儿吗!
  听她那边不断传来死翘翘的音乐,迎璟极冷的一声嘲讽,“手跟五福似的。”
  正费解,从二楼窜下来一条白色蝴蝶犬,摇着尾巴正下楼。
  迎璟乐的,“五福,到这儿来!”
  初宁狠狠盯他,迎璟清咳两声,领着肥狗往厨房走。
  一转身,终是忍不住地扯了下嘴角。
  本以为晚饭只有他们仨吃,没想到,六点的时候,迎璟的父亲迎义章归家。
  这是初宁第一次见到他父亲。
  正儿八经的松翠绿短袖军装,稍深的长裤,五十左右的年龄,没有半分发福迹象,从身姿到气质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正。
  随行的还有一名机关干事,估计是抓紧时间,给他汇报临时工作。在门口待了分把钟,就见他双脚一并,敬了个军礼,然后离开了。
  初宁咽了咽喉咙,被这阵仗弄得莫名紧张。
  她站得笔直,声音都不自觉地扬高,跟喊口号似的,“伯父您好。”
  “哟,有客人呐。”迎义章面色松动,但浓眉厉眼的样子,还是挺严肃。
  迎璟看出了初宁是真紧张。
  “坐坐坐,别站着,随意点啊。”迎义章换了凉拖,笑着指了指沙发。
  崔静淑从厨房冒出脑袋:“这是初宁,迎璟那个项目的投资人。”
  迎义章点了点头,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年轻有为啊。”
  初宁客气道:“伯父,您过奖了。”
  “迎璟能够在杭州拿第一名,也归功于你的支持,他缺点多,待进步的空间很大,你也多包容,多多批评指正。”迎义章说起话来,有板有眼,让人不得不认真。
  初宁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迎璟站在父亲身后,又是一声轻嗤,就差没翻白眼了。
  ……天哪,又哪里惹着了这位生气包。
  没多久,饭菜上桌,四个人齐齐落座。
  初宁原本以为这样的家庭很正统,拿筷子的姿势都要统一之类的,但没想到,迎义章一改工作的常态,军装一脱,换上常服,人也变得随和起来,时不时地让初宁夹菜,别客气。
  崔静淑还真热情,肉全往她碗里送。迎璟瞪了半天,崔静淑笑眯眯地赏了他一个鸡腿,“吃吧。”
  母子间的小动作,全是不拘小节的烟火气。
  初宁沉默地扒着饭,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在赵家吃饭,永远是冰冷安静的。大家各吃各的,碗筷碰撞声是唯一的主角。
  迎璟坐在她对面,见她不说话,抬了抬腿儿,假装无意识地踢到她的鞋。
  初宁:“…………”
  饭后,崔静淑赶着去跳广场舞,把洗碗的活儿交给了迎义章。迎义章也没什么大男子主义,围裙一系,就在水池里熟练地倒腾起来。
  初宁正想着,迎璟突然说:“走走吗?”
  也不等她回答,自个儿先转身迈步。
  初宁赶紧起身,整了整裙子跟了上去。
  傍晚,白日的燥热一哄而散。
  家属区沿着一条水泥路,笔笔直直,路两边是整齐的红叶樟。
  有风来,吹得树叶簌簌响。
  迎璟走在前边,速度适中,初宁跟着也不费劲。
  周围都是十来年的老邻居,婶婶伯伯甚是热情。
  “小璟儿回来啦?才放暑假呐?”
  “欸,王伯好。”迎璟一脸灿烂的笑,“嗯,才回。”
  迎面踩着单车晚归的人见着他,老远就响起了铃声,“哟!这不是咱们的全国冠军吗?”
  迎璟笑容更深,转个向,“小强叔,劳您记挂。”
  “好好好,有出息。”欧阳小强冲他比起拇指,“好好学习啊!”
  伴着铃声又走远喽。
  初宁看着他的背影,还真是好人缘。
  平心而论,他真是个好男生,性格开朗,为人大气,做事的态度也够端正。没什么花言巧语,但就像一缕缕的阳光,能给你实实在在的温暖。
  想出了神,初宁没注意前边的路,猛地撞在了他背上。
  初宁揉着额头,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干吗突然停下来?”
  迎璟睨她一样,也是服气,“你不看路的?”
  正说着,一辆黑色路虎从前方驶来,到跟前了,减慢速度然后停住。
  孟泽露出一张脸,摘下墨镜,英俊的不得了。
  “哟,小璟回来了啊,我就说呢,前几次都没见着你。”
  相比遇到长辈,迎璟的笑容轻松得多,“学校有点事儿,回来晚了。”
  “我听说了,拿了第一名,牛逼啊,不错,是咱们院儿的孩子。”孟泽眼一掠,瞧见初宁,“嚯!一回生二回熟的小妹,你好啊。”
  孟泽上回还帮初宁解决过工厂的棘手事,这恩情很自然的把人拉近。
  初宁亦觉亲切,招手道:“孟总。”
  孟泽乐呵呵地笑,目光在俩人之间游离,最后吹了声口哨,“可以啊小璟。得了,不打扰你们玩儿,回头见呐。”
  这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又变温柔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安静地走,到了篮球场边,十来个篮球架下都有人在打球。他们年轻,朝气蓬勃,光着上半身,肆意挥洒汗水。
  两人找了处高地坐着。
  彼此眺望远方,谁都不说话。
  最后初宁打破沉默:“你爸爸妈妈人挺好的。”
  迎璟无神无色,嗯了声,“你看别人都挺好。”
  也知道这话有点情绪,怕把天给聊死,于是语气缓了缓,说:“天下爸妈都差不多,吃个饭不都这样嘛,妈爱唠叨,爸当和事佬,再加一个熊孩子。”
  “你父母呢?”迎璟从未听她提起过。
  迎璟侧过头,略惊。
  “我有两个爸爸,亲生的早年去世,十来年了。我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初宁身体微微前倾,单手撑着下巴,大概是暮色太缱绻,她的眸光也变得柔和,“现在这个,做房地产的,家大业大,还有一个儿子,特嚣张,我俩死对头,见面必吵。”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聊起家常事。
  “我妈是个很懦弱的女人,她太依赖丈夫,很怕她拥有的一切再一次失去。”初宁语气平平,“这种家族,其实特别护短和排外。她用了十年去适应,去讨好,甚至委屈,就为了求一个全字。顺便把我也教成了这样。”
  初宁拧过头,对迎璟笑了下,“一定很讨厌吧。”
  这回轮到迎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初宁又把目光投向篮球场。
  “我大学毕业就出来创业,赵叔不赞成,我妈多在意他的感受啊,便帮着来劝我,威胁我,如果我敢让赵叔不高兴,出了这个门,她一毛钱都不给我。哎,就差没拿铁链把我给锁起来。”
  “后来,我一闺蜜借了我十万块,加上我存的,一共十四万起步,我去放私贷,还倒卖过红酒,还有好多好多。”忆苦思甜,也只是言简意赅,寥寥数语就揭去了砥砺心酸。
  初宁低头一笑,耳边的碎发随风轻漾。
  “那两年,我忘记什么是甜,生活好苦哦。”
  迎璟心里难受,看着她绝美的侧颜,那时,她应该也就自己现在这个年龄吧。
  设身处地一对比,就更加懂她的难处了。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拼?”他问。
  “因为不想变成第二个我母亲。”初宁答得坚定。
  独立,自我,大气,不受拘于他人的指令。
  为自己而活,才是一个女人最美丽的地方。
  “我记得我拿下第一笔七位数订单时,特意告诉了家里人。但赵叔叔只说了一句话,这么拼干什么,家里什么都有,女孩子,对自己好一点。”
  至今想起,初宁还觉得反感,眉头微蹙,道:“这句话的潜台词——你很优秀,可惜你是女孩儿。气死我了,什么鬼嘛!”
  她孩子气的一面,看得迎璟心尖微颤。
  “所以,我就是一个这么现实、不可爱、甚至还有点尖锐的人。”初宁坦坦荡荡,直面自己的问题,她稍稍挪动,侧过身,与迎璟的距离更近了些。
  不再逃避和掩盖,终于将宛若两人之间禁忌的那个名字说出了口。
  迎璟猛地抬眼,好不容易润滑一点的气氛,又被立刻推入悬崖边缘。
  初宁抿了抿唇,声音更低了,“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慢慢也知道了社会的残忍,我和子扬的确是多年的朋友,无论是生意还是生活,他都给了我很多方便。”
  ……所以这是,利益联姻?
  迎璟心里还是不悦,但比先前畅快多了。
  “子扬有个女朋友,两人大学纠缠在一起,分分合合七八年,爱的要死要活,简直可以去演情深深雨蒙蒙了。”初宁莞尔一笑,晃荡着两腿,展开的裙摆像一朵随风起舞的水仙花。
  而迎璟,似乎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句,初宁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们家也变态,嫌人姑娘家世不好,所谓的门当户对,活生生地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
  迎璟脑子懵了懵,想法直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等级观念这么老土的家庭?”
  初宁看他一眼,目光沉下去,平静又无奈,“因为你长在一个根正苗红的环境,社会的奇葩面,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那他一定是爱得不够深,不然,再大的阻碍一定能克服。”迎璟理所当然道。
  初宁扯了个笑,很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生在那样的家庭,带来光环,带来便利,带来‘出生时的起跑线就已是他人奋斗一辈子的终点线’,这种优越感的背后,是需要等价交换的。男人的责任分很多种,事业,生活,还有一整个家族。”
  责任二字,有时是男人最具}

中国亮点(253)外脑智库


段永朝:《论人的思维》

2018年罗卫国国庆节主编于家中,刚从南京回来

中国亮点外脑智库都是长文章,都是高质量文章

我今天来谈谈对互联网的思考和观察,我想今天用一件事情串联起来,就是我的读书体验,我读书过程中我内心深处如何和互联网勾连、疑惑,如何借助大师、成功企业家的案例来解惑,所以我的题目是《深思互联网》。如何深思呢?大家来听我慢慢揭示。

我是一个读书人,处处充满求知的饥渴、遭遇求知的困惑,当然也有求知的喜悦。我今天演讲贯穿三个主题:互联网是千年大事、如何理解互联网的不确定性、面对悖谬丛生的世界。我在演讲中会提到很多书、作者、思想,探索它们的源流、寓意,最后看是否对大家有所启发。

一、我的读书史:焦虑、不安和探索

我自己算是一个读书人的时候,应该是1982年,我大学学的是自动化专业,每周匀出一两晚去读社科人文类的书籍,然后看到了一个思想家:卡尔·波普尔,他引起我的读书兴趣。少年时期,他是一名共产主义者,后来加入科学哲学的行列去,成为伟大的哲学家。他根据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S是M,所有M都是P,所以S是P)说:如果你发现天鹅是白的,就会加强你对天鹅是白的认知,然后他发现了:这个现象并不能证明这个认知。

当我们了解一个语论的时候,要一并找出当时的语境和人文条件。30年前,1985年元旦,我在做一个数学题,伟大的伽罗华证明了一张地图可以用四个颜色涂满的定律,最后1976年被计算机证明了。2004,我把我的证明方法寄给英国的两个教授,他们还给我回信了,对数学的爱好已经深深地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无聊的时候,还会拿出一道几何题来做一做。

后来在学习中遇到了罗素、爱因斯坦、歌德尔、埃舍尔、巴赫、卢梭等大师,在我的阅读史中有三次大转向,第一次是突然遇见一群大师书籍,但是消化不了,然而我没有因此止步;第二次是工作中,因为担任系统设计师和软件工程师,非常高兴读到很多数学方面的课程;第三个阶段是最近十年从工程师转为媒体人,然后遭遇互联网的深度思考,我发现这个社会依然在高速运转,我想继续深度探索。

我们每个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想到底是什么?阿列夫零是希伯来的首字母,博尔赫兹写了一本小说《阿莱夫》,书中“阿莱夫”代表了上帝的光,若即若离,犹如生命的灵光,或者思想的中心,但是总是在你面前像灯塔诱惑你,当你想摸他的时候,他就消失了。所以对终极问题的关怀和思考是不是人一生的梦想?我们总有一种贪婪想把它抓在手里,他是不是一次次脱离我们的目光离我们而去?

康托尔是一个数学家,也是一个很不幸的数学家,他在同时的数学家那里是孤军奋战的。他是几何论的提出者,提出了“所有三边形可以构成一个几何”等等,他提出几何论的时候就陷入了追索“阿莱文”的困惑中。

他发现一个诡异的事情:无穷多是不是一个类型?小时候三四岁小孩子斗嘴会比大小,自然奇数无论出哪个数字,都有一个偶数数字和它对应,所有整数(奇偶数都在内)的数目和单单偶数的数目,哪个大呢?当然,你会说前者大一些,因为所有的整数不但包含了所有的偶数,还要加上所有的奇数啊。

但这不过是你的印象而已,只有应用上述比较两个无穷大数的法则,才能得出正确的结果。如果你应用了这个法则,你就会吃惊地发现,你的印象是错误的。按照无穷大数的规则,我们得承认,偶数的数目正好和所有整数的数目一样大。当然,这个结论看来是十分荒谬的,因为偶数只是所有整数的一部分。在无穷大的世界里,部分可能等于全部!

康托尔发现:比如一条竖轴上切入一个片段出来,比如从0-10,它和无穷大的集合是一样的。他提出了一个猜想:阿莱夫0表示所有整数的数目,阿莱夫1示所有几何点的数目,阿莱夫2表示所有曲线的数目,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想得出一种能用阿莱夫3来表示的无穷大数来。

我们也经常有很多思考碎片,但是没有很好地串联在一起。为什么西方的哲学家都经常会产生自杀或人格分裂?是不是西方哲学里面藏有思想毒素?他们的心灵深处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感觉hold不住这些东西,最后崩溃而痛苦难耐?而东方文明史中,这样的人极其罕见,屈原不算、司马迁不算。到底西方哲学家的内心挣扎是什么,能够摧毁生命的力量?

比如巴比伦的故事,它说:上帝怕天下的子民语言相通之后造出通天之塔,为了不能让人类得逞,所以就切分了语言。这个故事的隐喻就是离上帝的距离永远是一步之遥,成了一个不可跨越的深渊,然后纠结、挣扎、争斗,一个学派崛起、一个学派消退,然后重新唤醒。

在东方的局面不是这样的,东方的话语体系有很强的稳固性,且与时间无关,而西方一直与时间纠结,如何返回伊甸园?这是生命的奔波、漂泊、重返之旅,东方人天生活在答案和结论之中,我们享受着真言而不纠结,不管思想如何抵触,也不会感觉有任何不妥,我们的灵魂深处是否先天缺失不安分?

比如赫拉克利特,是哲学家,属于前布拉图时代的哲学家,他提出万物皆流,客观事物是永恒的运动,他有一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但是在正统的西方哲学史上,被属于古希腊哲学家的配菜,正餐是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但是最近西方哲学出现了重大变化,去看前柏拉图时代的哲学。

比如奥德赛的故事,就是历经磨难、返回家园的故事,其实就是追寻和返回自己的精神家园。后来荷兰人类与文化哲学教授约斯·德·穆尔的著作《赛博空间的奥德赛》,这里面有一个标题让我震撼,他说:“精神分裂症的春天到了?”虽然用的是问号,但是这个问号沉重地砸在我们的心中。

介绍完读书的焦虑、不安和探索过程,是想告诉你们一个每天为工作奔波的人,是如何让听上去不能当饭吃、看上去不能当作钱、感觉上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我身上激荡。

我今年看到一本《黑色雅典娜》的书,雅典娜代表希腊文明、智慧传承、崇高。她点亮了西方两千多年思想的光芒,那么它如何变成了黑色呢?作者马丁·贝尔纳说:在18世纪末西方的文化思想界掀起塑造雅典娜文明的故事,是对文化一次合法化的进程,这个历史是被图谋过的,因为西方人不能接受文明来源于亚非语文化。黑色雅典娜寓意着人类的发现,其实是源于东方大峡谷的一次迁徙,发生在一亿五千万年前,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寓意着新的文化运动:新时代运动。

重思西方文明史,重新发掘西方文明史中的精神化石、思想化石,在这个时候,我们也需要重新思考东方文明,所以最近重新阅读了:平行宇宙、虫洞、多重宇宙。第七元素是第一个元素吗?是指人和技术水乳交融的状态。霍金为什么在最近几年一反常态,他在《大设计》一书中提出玄论和超玄论的价值。

二、互联网不是百年事件,是千年大事

去年,一位年长我十几岁的老大哥问我一个问题:互联网思想十讲之后,为什么不去谈东方文化?我最后分析我的心态是:我不敢。我怕被收编,怕陷入到不明就里的收编去。在西方历史上有一句著名的话:认识你自己。今天很多人拿这句话来诠释自我修炼、自我修为,以获得精神层面的完美提升,但是这句话,我越来越觉得有点不够,它把认识你自己当作一个重点,但忽略了另外一个存在:他者。

关于千年大事,我用三个符号来代表:语言、图腾、教堂。语言的出现,不能被轻描淡写为人类的劳动创造和一种生命的需求。原始宗教里面,是认为万物有灵的,不管崇拜什么图腾,图腾代表什么呢?为什么用活物或活人去献祭?内心翻腾着什么想法?教堂的出现,代表了人类的寄托,这里有神像、仪式、忏悔,这里接纳了多少人类远古以来传承的心灵化石?

1587年,是万历十五年,是确确实实平平淡淡的一年,而西方呢?是文艺复兴开始的时候,那时候西班牙皇家海军败给大英帝国的舰队,从此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上霸权交给英国,十六世纪也是新教改革的时代,向天主教提出挑战;十六世纪同样是自然科学兴起的年代,如哥白尼天体运行论。

400年前,东方和西方帝国之间没有交集,没有对话,没有连接,没有碰撞。中国错过了一个时代,错过这个时代的后遗症是难以消弭的。今天的现代化和全球化进入反思阶段,我们也因为历史的错过而付出代价。对于今天的人来说,2012年是值得记住的年份,一个词汇出现:OTT(是“Over The Top”的缩写,是指通过互联网向用户提供各种应用服务)。

一切可以颠覆,冲击无所不在,机会随时出现,但你不一定把握得住其中的精髓,马克思说:“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将烟消云散。”随着劳动、剩余价值、分工、利润成为看待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重要概念时,一切坚固的东西都要重新结构。

我们今天面对的世界同样如此。传统从业者战战兢兢,到处寻求灵药,用互联网思维、O2O等等武装到牙齿中,所有人都试图从大咖演讲、成功者故事、思想者分享中吸取营养,但对世界的基本走向缺乏深思,陷入到入口之争。为了融资,为了斩获更多的消费者,对世界的基本假设依然停留在工业时代,我们依然在传统轨迹中运作。我们忽略了什么是“范式转移”?

马镫和马的驯化、印刷术和文字发明、计算机和互联网,这三个概念将帮助我们理解什么是入口之争和范式转移?“范式转移”就是质疑一个时代的基本假设。

(名词解析:范式转移,被用来描述在科学范畴里,一种在基本理论上对根本假设的改变。这种改变,后来亦应用於各种其他学科方面的巨大转变。 )

工业时代对这个世界的基本假设是什么呢?就是把这个世界分成两半:一半是猎人,一半是猎物,美曰其名为“生产者”和“消费者”,生产者肩负的使命就是更好地生产。这些对的,但我认为是不够的,当你们学到网络分析的方法、大数据分析的方法,是否想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在马镫之前,这个世界的战争是步兵,那时候没有马镫,所以骑马跑不快,但是马镫出现之后,带来了奇兵装备,战斗的激烈度发生了变化,但是战争的功能真正没有变化;铜活字实现了印刷术,是思想改造的技术支持,但这只是入口之争,真正的范式转移是文字的发明;在千年之前,人们用语音无法交流的时候,用符号作为中介交流,互联网+导致语音时代的回归和感知,而不是更快、更多的文本,计算机让我们拥有强大的计算能力,但这依然是工业化时代的产品,真正有价值的是互联网,互联网的价值在于关系,计算机最重要的核心是个体,只想着尽善尽美,知识不停地累积,以便更高更强,这样很容易变成一个妖怪,互联网就是思维的视角从个体转向关系,它的精神内涵是聆听他人,顾及他人的存在,然后反观自己的存在。

互联网到底在改变什么呢?就是不停地在认识自己、塑造自己、反观自己、审视自己。我们经常看太多演讲或大咖的书,总是心生疑惑: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的激情和好想法?认知科学的出现越来越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旋律。斯隆报告提出六大学科的集合、交叉,即心智哲学、认知心理学、认知语言学(或称语言与认知)、认知人类学(或称文化、进化与认知)、人工智能和认知神经科学,这6个新兴学科是认知,科学的6大学科分支。

然后这6个支撑学科之间互相交叉,又产生出11个新兴交叉学科:控制论、神经语言学、神经心理学、认知过程仿真、计算语言学、心理语言学、心理学哲学、语言哲学、人类学语言学、认知人类学、脑进化。6个新的发展方向,这就是心智哲学、认知心理学、认知语言学(或称语言与认知)、认知人类学(或称文化、进化与认知)、人工智能和认知神经科学。

我们处在新一轮范式转移的前夜,这里没有一条明确清晰的分割线,而是你内心去感悟,信息时代要求我们抛弃这种两分法,不要把自己看成是猎人,不要把自己的梦想用大数据去造成一只精准的狙击枪,让对方成为实现自己梦想的垫脚石,我们正处在范式转移的前夜,不同的思想在这里汇聚、交集、碰撞,你需要听见内心流淌的声音。

2、轴心时代和新轴心时代

在北纬25~30之线上,世界出现了古希腊、希伯来、印度、东方四个文明轴心国,先哲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一下子突然都冒出来,对这个世界突然都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方向:追求世界的本源。是起源水、火、丰、气?是天人归一?是梵我合一?在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注目同一个方向,追寻世界的本源。

人类自我认知的觉醒从此开始,自然神论开始向人格神论迁移,佛教等高级宗教孕育,被进入世俗生活,犹太教、基督教进入一神论。为什么我们都需要一个人格化的符号?为什么以埃及为代表的多神论衰弱了?

我们需要思考轴心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小就被灌输一个概念:理性思辨。你不觉得理性有时候不大好使吗?东方追求天人合一,它给我们的状态是:不过如此。因为你脑海里面的解释系统非常强大,你虽然没有系统地读过四书五经,但是不要紧,血脉深处我们还是有连接的,一个民族的民族性不会轻易消退,它隐藏在内心深处,但是这些在今天有可能面临崩塌的可能。

柏拉图在《理想国》里面有一个洞穴隐喻,人的活动会因为阳光的照射,然后影子出现在洞穴壁上,然后有一天有人把头向外看,他会惊吓而死,可能看到不该看的,或者被阳光刺瞎,但是总有人开始向外看,并走出去,而且引领人们走出洞穴,这个人就叫哲学家,或者哲人,光就是上帝和人之间的默契,光就是理性,就叫“逻各斯”(即可以言说的规律、本质、道)。

这是柏拉图讲的故事。然后透过雅典学员,一直传承后成为西方哲学的起点,庄子也有类似的思想。我们只要认识世界的本源,我们面对世界就坦然而居,所以西方诞生了两个伟大的流派:欧几里得的几何学流派和毕达哥拉斯流派。前者认为可以通过逻辑推理和科学去证明,他们致力于发现,乃至穷尽这个世界的全部真理,然后像上帝之书一样记录下来,这就是理性主义精神。迄今为止,这种精神和情怀绵延不绝。

而亚里士多德说我们洞悉上帝的秘密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使命是在城市中实践这样的法则。可是在这里面有一位哲学家赫拉克利特,他比柏拉图早一百年出生,他提出这样的学说:万物流变,就是提出人不能同时踏入一条河流的人,我认为物联网哲学的鼻祖可以追溯到他,一切事物都在瞬间万变中,他认为真正高级的精神世界是和这个世界合二为一,和这个世界同呼吸共命运,而不是试图窃听上帝的声音。

古希腊文明现在被西方认定为思想的源头,其实古希腊文明大大受到埃及文明的影响,古希腊文明的神很多是从埃及传过来的。过去的自然是有灵性的,不是用显微镜或者解剖学去看待的,它是生命的灵动,是活灵活现的东西。“自然爱隐藏”,在远古的古希腊,古希腊和埃及文明交融的时候,人们传承着“万物有灵”的理念,人需要用心去体会和聆听,获得一种狂喜,这样的情感跨越千年、万年。

庄子为什么反对使用机械?他说:“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械会生“机心”,即图谋之心、以他人为敌之心,这是精神上的堕落。在我早年高扬理性精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时候,只为证明自己正确的时候,只是为了标新立异的时候,当我看到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羞愧。我们丢掉了太多东西,两千多年来我们不停地把活人变成机器,变成机器上的齿轮,所以,我们需要把我们反思的触角向前伸。

笛卡尔是伟大的哲学家,但在文艺复兴四五百年之后,也给文明带来了伤害,笛卡尔变的科学至上主义给我们带来了后遗症。物理学的波粒二象性,这是让我们大学时期痴迷的学说,它告诉我们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确定,原子、质子等基本粒子都仅仅是一个符号,物质的本源可以用粒子刻画,所以出现‘玄理论’,物质只不过是玄学的体现。原子只是硬梆梆的存在吗?如果你这样认为,你还活在经典力学的世界里面,牛顿力学给我们一个底层的操作系统,就是一切以感官的所见所触为我们思考的要素,大大缩减了人们思考的范围。

歌德尔之后这个世界没有伟大的数学家,100年前数学家和物理学家们所处的状态是什么呢?他们是为了把这个世界一网打尽,当时物理学天空有两朵乌云:放射性、辐射。自然科学的最后真理被最终发现了吗?一个数学的宏大体系通常会提两个需求:无所不包包罗万象、内部保持一致,但是悲催的结论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如果数学是一棵树,假使希望这颗树又长苹果又长葡萄,肯定会物种相克,这就是数学上的困难。

同样,在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里面,也发现逻各斯的理念系统竟然是一只破船,笛卡尔说人类是这个社会的主宰者,人们希望凭借思想解放和理性之光向前,相信理性会带来人类的解放,但是韦伯发现理性固然是解放的力量,但也是奴役的力量,这就是悖论。

在政治选举里面,你可能得出一份公认的选举吗?其实也可能是蛮横霸道的集权主义产物。如果我们不能避开逻各斯给我们带来的遮蔽,我们还是不能避免下一次残酷的大屠杀。

看看印象派画派,梵高、高更、马奈之前是写实主义、透视法,信奉逼真,相信能把人栩栩如生地表达出来,相信逼真地呈现世界的状态是完美的。可是梵高等艺术家们陷入到一种迷茫,他们没有能力去表达内心这一刻的焦灼、跌宕起伏的情感,只好用汪洋肆意、扭曲的色彩表达此时此刻的感受。

这个世界其实在两个轨道上运转,第一个轨道是合法化的轨道,一部分人在努力定义财富、权力的正当性和合法性,努力变成猎人,把另外的人变成猎物,他们坦然接受世界的两分法,他们觉得这就是在完成上帝的旨意;第二个轨道是像尼采、梵高这样的人,不能把画在画廊离卖出,他们找不到安身立命之处,他们看不到机械带来的希望。西方思想史不是单一的纬度,有另外的声音被挡在了教科书和学者的门外,从而二战后出现了后现代思潮。

1968年法国出现了一场文化大革命,美国出现了嬉皮士运动,全球出现了太多的反文艺复兴思潮,80年代还感受到了新的信息浪潮、哈利波特、达芬奇密码,这些宗教、科幻、灵性都代表被压抑很久的西方思想裂变。

我们今天迎来了笛卡尔主义终结的说法。普利高津在《确定性的终结》一书中对于我们为什么迷恋于确定性世界进行了思考。确定性是对于未知、黑暗、死亡的恐惧,所以才催使我们对确定性如此迷恋,一旦确定后就相信世界会被你踩在脚下,然后你此生才有意义、解说自己、充满自己,让自己拾阶而上,确定性真的是个好玩意。

如何让内心激烈的冲突安静?《确定性的终结》把目光投向了东方文化,伟大的荣格为什么迷恋炼金术?他认为要从东方文明寻找营养。

张之洞说中国面临着“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让再一次追寻、深问、接触流动性的世界潮流,原来思想的流动性更重要,思想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会频繁、快速地流动。我很喜欢《超能陆战队》的机器人大白,它有温度和情感,它非常贴合人,这部电影是对人工智能的一次批判。

1956年开始的人工智能梦想,代表了狂热的、坚定的科学信仰,相信这个世界可以被造出来。今天我们看到的机器人都那么迷你、微不足道,但是大量的机器人聚拢在一起,可能出现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模式喷薄而出,带来新的体验:具身性。

互联网的创业,不用等到想清楚再去做,互联网具备自我组织、自我学习、自我进化、自我迭代的能力。我们总被传统的商业逻辑绑架,因为我们偏爱确定性,然后我们好对标。

现在,大家都纷纷不约而同地想进入脑神经计算时代,2002年美国自然科学基金会交出了一份报告,提出一个重大命题:NBICS(四大科技:纳米技术、生物技术、信息科技、认知科学)的聚合将改变人们的未来,报告的第102页表达了涵义:改变人类的物种。

我们面临新物种的诞生,将来我们有一种身份将很难用生物身份来表明,可能你和机器的距离为零,将被机器武装起来,基因重组已经成为人工合成生命,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请问你是谁?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是同一个版本吗?90年代玩过电子宠物的人都知道那种牵挂的感觉。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精神分裂症的春天要来了?而且必须来!

胆大妄为的人将从神坛上走下来!工业革命的理性之光让大家不需要上帝,人似乎无所不能,开始膨胀。这个时代,要把人从神坛上拉下来,人有太多天然的缺陷,不要狂妄自大,要学会和生灵、树木山石河流同呼吸共命运,要了然我们是彼此依存的世界。

用一句俗话说:就是不要装逼了,就是接受命运的安排,不沉沦,不绝望,再告别一个时代,不要让自己随波逐流,你就是思想者。

“社会物理学”(被成为社会学)词汇来自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社会学之父奥古斯特·孔德的社会心理学,孔德的社会心理学大量使用牛顿的物理学语言,他为什么会用社会物理学呢?这是基于想法流动。不管你是大公司、小团队,都有开会的经历,其中最大的纠结就是跑题,为小事情而陷于混乱,开会就是一个想法流动的场景,如果现场只是老板在发言,这不是一个健康良性的话语场。我们很多父母给孩子粗暴的话语场,而没有考虑孩子的情绪和诉求。

在未来,我们将学会双轨生活,第一轨是当下的体验之中,第二轨是仿佛我们具备了一双“上帝之眼”,让我们能够看到生活的景象、聆听到大脑神经细胞中的交响乐。2000多年来我们纠结入世和出世以及它们的占比中,但是我们可以突然拥有一颗智慧的眼睛,观赏、领悟每一朵生命之花。随着技术、科学越来越具有温度感,一定会把我们带到前所未有的体验。

阿凡达的电影场景中出现了脑机接口等等,支撑拥有这些想法的技术狂人背后的梦想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一直去肢解这个世界?他们想带给我们什么?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在过去的大脑模型中,在大众普遍的脑结构中,是左右脑模型。左脑为逻辑思维、男性思维,右脑为视觉思维、感性思维,这个模型统治了脑科学几十年。最近有一个“三位一体”的脑模型逐渐进入人们的世界,逐步和左右脑图模型一起形成为主流,它和左右脑模型有什么区别呢?它说人的大脑有三个组成部门:爬行动物脑(小脑和脑干部分)、边缘系统或古哺乳动物脑(由杏仁核等构成)、新皮质或新哺乳动物脑(大脑沟等等),这个脑模型给我们启示的是什么呢?

人类跟爬行动物共享共同的结构,爬行动物在我们人类数亿年之前,寒武纪的时候地球出现生命大爆发,出现两栖动物、鸟类、恐龙等,当我们和他们共享脑结构的时候,原来我们大脑保留古老生物的生命遗迹,存在着战斗、逃跑、投降、退缩、阻断、安慰等八种动物本能,高高在上的灵性动物的的神圣位置已经岌岌可危。我们是不是要致力于摆脱古老生物的胎记,然后成为万能的神呢?

很多学者为此感到沮丧,他们依然想要呵护人的尊贵神光。那么,人的自我觉知到底是怎么样诞生呢?这是一个被重新点燃热闹的狂热之心。

奇点大学创始人库兹韦尔是一个技术狂人,他的哲学处处透着对人的敬仰、对理性的坚定信念,他认为必将朝着“人类与机器不断融合,实现永生”这个方向发展,在这个爆发点(他将那个时刻称之为“奇点”之后,根据摩尔定律,人工智能的智力水平终有一天会超过人类人和机器的连接带来人与机器的同在时刻,纯生物学上的人将不再存在。当一件又一件技术产品从技术狂人的实验室出来的时候,我们很难从科学伦理学去预测它们是否会变成现实。

东西方的哲学家这个时候双手握在一起,他们的碰撞将决定未来百年、千年世界文化走向。库兹韦尔的理论架构希望把人类大脑新皮质的信息捕捉出来,科学家实验室正在研发捕捉当下情感和情绪图谱的设备,你的举手投足、一念一想都被会拍成快照传播,这是一个貌似合理的、技术自然流淌的事情。

如果用传统的笛卡尔主义的哲学和工业思维看到这个事情,你会毛骨悚然,也就是先声夺人的先知们、技术狂人们将主宰这个世界。当然,我们也看到另外一个新可能,就是新哲学将会出现,关注当下、聆听生命的流淌。

去年一个互联网隐私的交流会,我表达了一点点感想:今天我们都在拼命呵护自己的隐私,然而这是徒劳无功的,因为你呵护的是工业时代的隐私,隐私会被泄露,会在交往流动性中泄露出来,这个泄露是一个好消息,因为你将收到一个画面,让你知道你是谁。人依然是自己的主宰者,也就是关于生命的存在感的解释,你将永远拥有对自己生命意义的解释权,隐私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你亲自存在过、亲力亲为,别人看到的只是快照画面,而不是生命本身。

西方哲学两千多年以来已经强烈依赖在理性为中心的主义里,难以自拔,他们需要一种坦然的、适中而不是两分的(“三”才能生万物)东方智慧。西方哲学家两千多年来忽略、漠视了身体,这就是他们的宿命,他们在生灵面前迷失了两千多年。

在笛卡尔之后,西方哲学只讨论一件事情:主体!这个主体是抽象的、所有年龄是共同的,西方哲学在孜孜以求背后抽象的理性,西方哲学走到今天但他们不停地忽略身体。身体在西方的宗教史中是被践踏的,充满了可怕的、令人厌恶的、不可操控的、渴望物质的欲望,身体是遭挤压的、漠视的、忽略的。

西方的技术狂人走到了这个十字路口,发现机器的生命感,他们为此感到一种怦然心动的感动,希望在这里面让智慧连接、情感传递,这时候他们发现了被自己忽略了两千多年的身体。

笛卡尔之后,思想后面的身体被忽略了,身体只是具有劳动的功能,只是劳动力,被压在思想的底层,身体被当作灵魂的容器,这是多么大的误会和反讽。尼采等等发现个体身体的重要性,需要重新认识,巴塔耶发现:色情是身体的自然冲动,而以往人们认为欲望会消耗身体。

一个人站到顶峰的时候,突然有征服者的荣耀,但是你发现世界突然寂寂无声,因为欲望成为消耗品,但是巴塔耶认为欲望是生产型的,欲望就是生命本身,但我们前行的过程就是欲望展开的过程,欲望的展开就是生命本身,不要问欲望的背后什么,欲望是生命的活力所在。如果你把欲望看作满足的东西,就会陷入佛教的贪嗔痴,欲望被符号化,被转化成了外在的东西,从而让你为外在的东西疲于奔命、心力交瘁,所以欲望让这个世界生机勃勃,让每一个生命愉悦地赞赏另外一个生命,让彼此互为存在。

这听起来有点浪漫主义,其实不然,生命本身里面充满了血雨腥风、厮杀、弱肉强食,但正因为你是人,你可以从吞噬、撕咬、痛苦之中为灵性留下一点点容身之地,你会有战栗感,你不知道它叫什么,但它让你冥冥之中感觉到你是活的。这个问题非常艰难,艰难到所有话语说出来都是苍白的,一旦张口、一旦以为我们能描绘它,它就变异了。

身体的转向是西方人(也是东方人)的一次改变。东方用“天人合一、望闻问切、相互循环”看待身体,在看待身体的问题的时候,东西方文化可能会走到一起,正如KK说的:“有尊严地放手吧。”放下对权力、身份、占有的渴望,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蓦然回首“看见”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

我自己总结为文明将会转向:“重构”,我经常说我们今天的思想操作系统有太多的词汇是带毒的状态,有先入为主的部件,代表某种思维范式,我们太熟悉套公式。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认知结构正面临挑战,包括:

孩子们学会用iPad学习,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假扮先知,告诉大家一个确凿无疑的定义,我们大脑需要找到自己的认知地图,而不是更多储藏固化的知识,因为那些知识会重构;

自我意识的觉醒是人的生命必然存在的部分,太阳底下都是新的东西;

我们每一个人都为明天而活,我们每天和陌生人交往,陌生人不一定是素昧平生,而是身边很多人被你熟视无睹的人,所以日常生活的画面将会重构;

现在的表达方式出现了后现代、混搭、拼接、不按牌路出牌,用粗鄙的话语同台对话。人们越来越接受反讽、自我调侃,这是真正的自我心灵的解放。

越来越多的孩子们用这种方式表达情感,工业时代的意义是可以罐装的、教案的、讲义的、口号的、仪式感的、文本的、戏曲电影的、理论的、操作人的心灵的,从而把大家塑造为社会有用、完美的人,激励你向上爬,就像马斯洛理论,但是互联网的意义不是这样的,是边生产边消费,意义不再是指认出来刻在石碑上的,而是两个人之间的碰撞、三人之间的协作和一群人的流淌才有可能,文明将在这里显现征兆,新的文明开始在变化。

过去第一代的人工智能构想是制造无所不能的机器,现在他们学会了谦卑,他们认为应该制造出来一个可以交往的人,不能把人的灵魂进行编码,需要通过流动、交往、传递、接触,他们知道生命是进化和演化而来。

这个时候,关于人的假设就要发生变化,不再是主体和客体的两分法,而是在不断生成,我们不想把自己塑造成万能的妖怪,人有长板和短板,给别人温暖的微笑吧,这个时候才能给灵性留下一点点容纳的空间。

西蒙提出:人最焦虑的是被机器牵着走。在部落时代,人对人交流;工业时代,人对机器交流;机器时代,人要发现新世界的灵性。

可能我们今天将迎来新的物种,是自我组织、自我调整,不再有一个崇高的画面告诉我们未来的图像在哪里。

思想排毒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是放下对确定性的迷恋,学会拥抱不确定性会带来惊喜。这是一个彼此依附的世界,要学会包容缺憾,这需要底层的变革。

这个世界依然美好,但是总会有惆怅,因为让你知道确凿无疑的事情中又有不确定性。通过布劳威尔不动点定律,我们会对这个世界若有所思。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和日本佛教徒池田大作有一个《展望21世纪》的对话,两位宗教大师都在为宗教精神的衰落感到忧心。随着机械工业、化学工业的甚嚣尘上,这个世界被改变了面貌,这个世界不再需要宗教,神在远离我们,在谈到21世纪的时候,他们就用一个词来展望:“爱的力量”,它将跨越机械、生命,打通世间百态,让所有生灵感受到这个力量,他们相信“人”和“终极的存在”同一性。

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科学哲学家亨利·庞加莱提出宇宙中存在三个天体:三体力学天体问题:如果太阳系仅仅由太阳和地球组成,这就是一个“二体系统”,问题则很简单,然而,当增加一个相当大的天体后,这就成了一个“三体系统”。

拉普拉斯说:给我宇宙现在的状态,我将可以告诉你,宇宙的过去和未来!为什么他们都相信宇宙有终极答案呢?为什么信仰如此坚定呢?就是因为逻各斯(理性逻辑)的2000年历史传承在起作用。他们认为他们终将洞察上帝的语言和答案,但是情况并不如所愿。

罗伦茨发现了蝴蝶效应,也就是万物互联,没有那一个生命可以脱离哪一个生命而孤立存在。我们需要问的是:在复杂性思想成为21世纪新科学的基础思想的时候,它们对西方哲学提出了什么挑战?需要对逻各斯提出什么反省?

霍金说:21世纪,未来千年科技思想的主宰就是复杂性思想。什么是复杂性思维?为什么成为未来的源头呢?我总结为:繁、难、烦,头绪繁多、大量的变量、多维的空间,我们每一个生命都不在同一个层级生存,很多存在面目难以区分和分辩,不停在不同版本迁移,这就是复杂。

复杂性有三个流派:耗散流派、美国圣塔菲流派、法国莫兰流派。圣塔菲第一任所长Cowan 说,诺贝尔奖还是还原论思想的天下,它遇到的挑战是信息过载和过于简化。

复杂性给我们什么启示呢?到底这个世界是复杂的,还是简单的?大家还是很纠结,我们既开始认为整体不能还原为部分,但是我们还是克制不了的冲动就是把世界划分成原子,我们需要“既是…又是…”的思维,将来一定会有全新的思想呈现,这个世界需要重新刻画。

笛卡尔是很难翻越的高山,但也是我们思想上的巨大绊脚石。帕斯卡说我无法原谅笛卡尔,因为他把上帝几乎要驱逐殆尽,只剩下上帝的第一推动力作用,而剩下的就不需要上帝去推动了。

我们不能忘记我们是受笛卡尔思维训练和工业思维浸泡过的人,我们在努力探出头去看外面的世界,我们需要警惕固化的思维。我们需要警惕对不确定性的恐惧和对确定性的迷恋。不确定性是一个非常令人纠结的词汇,克尔剀郭尔说人最害怕什么?是失足落崖!但是,山羊、公牛、狼、猎豹都有恐高症,都担心落崖,可见这不只是人的恐惧,人的恐惧是“自投悬崖”,因为人能够畅想终身一跃的快感,这属于人。不确定性是人的本能。

人类在寻找自己的回乡之路,想找回乐园,想找回内心的安定,然而潘多拉宝盒打开了,不确定性成为人类的梦,让我们学会和不确定性共存。

五、一个悖谬丛生的世界

我们今天生存在过度竞争、充满挣扎、疲于奔命、无力的世界中,匮乏和盈余都是病痛。如何在光怪陆离中找到一条出路呢?1929年,约瑟夫·坎贝尔对神话学产生兴趣,发现很多神话有一点相通性,即玛雅人、旧约圣经、中国都有大洪水传说。他提出一种假设和构想:古希腊和罗马众神看似充满罪恶、乱伦、肮脏的剧情,它隐喻了人类存在一个英雄时代,那么,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史诗般的英雄?他们想干什么?

在西方和东方有一个共有的传统:手工业者。不只是出现在中世纪,我到欧洲去看有一个情况,欧洲有大量的石匠文化,东方的石匠文化艺术几乎不存在,我们有木匠。石匠和木匠这两个千古流传的手工业者,他们的器具、作品背后的寓意是什么?我个人认为一个是神性,一个是人性,这个区分是否合适还要靠推敲,但是手工业者带来一个很好的思考纬度,他们正在努力地接近着某些东西。

他们是在向上帝或神灵礼赞、献祭,中国考古出土的东西大部分是墓葬,地面上遗迹已经不多了,中国的玉石文化是唯一和石头沾边的东西,手工业者在创造建筑物、工具的时候,不约而同的有一个共性:他们反复把玩器具本身,似乎彼此之间是通灵的,器物冥冥之中具备某种功能。无论是东方西方,建筑者和手工业者的辛勤劳动背后都想通达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东方人称之为道,西方人称之为神灵。

在破碎的、世俗的劳作之下,这里面闪烁着智慧。如果你把思和想拆成两个字,无非是内在的焦虑、猜测、归纳。思想让一个人变得与众不同,人和芦苇的区别是人是思想和情感的,不满足于一时一地的冷暖。当人类学会掩埋尸体、敬献神灵的时候,这是人拥有原始思想的起点,是为了内心的安定,并向某种空间传递情感。只是今天的思想变得那么坚硬,很多学派、名词任由大家拼贴,剩下的答案就是信与不信。

大有必要回到源头看原始人在漫长的千年岁月是怎么度过的。在过去几千年前都出现高级文明的图谋。普罗米修斯是一个盗火者,把火种交给民间,教人类使用火,触犯了天条,把他绑在高山上,派鹰去啄他的心脏,因为他是神,所以可以自愈。上帝问他是否反悔了?他说从不反悔,他授给人类多种技艺,包括建筑、计算、养殖、医疗、航海等。

俄耳浦斯的妻子被毒蛇咬后身亡,他去求冥王,冥王要求他带她妻子往外走的时候不能回头,由于她妻子还未痊愈,所以不断呻吟,他忍耐不住就回望了妻子,从此他妻子无法再回到人间。他在西方传统中代表诗和艺术,代表在两难之中产生的沉醉状态,穿越理性到达一种沉迷,然后和神之间有一个默契。

牛顿是伟大的物理学家,是三大定律的提出者,世界万物靠牛顿定律来支撑。但是,牛顿非常迷恋炼金术,他之前有一个手稿体现他在写炼金术配方,这个手稿被凯恩斯买到,然后他写了“牛顿其人”的文稿,这个文稿于1946年公开发表,暴露了牛顿的另外一面。

为什么牛顿会是一个炼金术师?为什么牛顿迷恋炼金术长达30年,而西方炼金术延续了2000多年?中国叫做炼丹术,也叫返老之术,目的就是把银、铜、铁等贱金属炼成贵金属。在真正的炼金术早年,他们相信万物有灵,不同物质之间可以彼此转化。

中国贤者也讲阴阳两分、人秉天地之气而生、金木水火土,在炼金术的萌芽阶段,东方和西方非常相像,后来西方人走到另外一个方向,要想长生不老、点石成金,就是想在金木水火中找到最初元素。

炼金术对于东方和西方,在脱离了初始萌芽之后,后来完全走了不同路径,东方走向道家、养生、中医等等,西方人走向了化学等等。东方人相信天人合一、修炼小宇宙,眼睛向内,西方人眼睛向外开始了科学之旅,所以有巫师传统,通过不停实验找到魔法师。

西方人越来越坚信理性、测量的方法,从而发现原初物质,然后拿到配方之后实现点石成金的梦想,当西方人在结构世界、创造世界的时候,东方人是另外的路径,不断在解释世界,以此来安抚自己的内心。

西方人走到了不需要上帝的路上,所以尼采说上帝死了。他们看到电子,构造了原子模型,他们发明了精细工具,甚至不需要上帝推动了,钟表就是工业时代的隐喻,大家共享同样的时间和空间,不以你的意志在流逝。

工业时代理性是强大的甩干机,拒绝神灵叙事,告别炼金术的同时,也告别了一种可能:和神灵通达。神灵通达被一概斥之为蒙昧时代,被拒绝在殿堂之外。很少科学家在殿堂上承认自己是信灵者。

海德格尔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他发现技术和文明之间的关系,他用了一个词:逼索自然,逼索自然交出秘密。如果大自然不交出它的秘密,人类就用自己的方式拷问自然,逼它交出自己的秘密。互联网是不是有可能给我们张开一个新的空间,迎接灵性的回归?

当我们不停连接人和机器,将让我们每个人面对一个问题:什么是人性?人性和兽性的差异在哪里?当两千年前,人格化神出来的时候,人类发出了惊呼。我们此刻是否也遇到这样的时刻?它在哪里?以何种形态存在?这都是互联网要我们去回答的。我们过去的知识传承在遮蔽我们,我们已经变成了笼中鸟,变得苍白无力,我们如何获得生机勃勃的明天呢?也许就是互联网。

今天的我们既遭遇传统文明的断裂之痛,也面临被格式化的西方文明洗脑,我们读到的是被妖魔化的西方文明,感谢互联网让我们彼此连接起来,每个人都可以咬一口分享给大家,让我们重新咀嚼这个时代的变迁,回到文明的源头,超越两分法、简单的对错善恶,重新梳理和感动被暗昧的历史和碎片。

我们今天似乎又回到了“等待戈多”的窘境,互联网告诉我们不需要干等,我们要学会边走边等,我们要知道它会在你的行为和认知的改变中显露一点点,领略它,沐浴在它的恩泽之中。互联网打开了一次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引发新的思考。

我们可以想象互联网带来新的世界,它不一定带来财富,但是充满惊喜和愉悦,它会超越传统的价值观,应该会诞产销合一。在这种情景下,德勒兹这位伟大的思想家说,思想的高原不仅有一座,而是千座高原,彼此相呼应,没有一座高原比另外一座高原高尚。所以,不是去征服高原,踏在脚下。

这个世界将是宽进结构,而不是竖状结构,没有中心,只有生长、彼此的触摸、抵达,克服资本主义精神分裂的出路在于将定居文明重新回到游牧状态。

人类,从原始初民的狩猎文明走向农耕时代的定居,到今天我们恐怕要回到游牧时代,不是以占有为目的,是以嬉戏、当下的快乐为追求,实现和这个世界的同呼吸、共命运。所以,我把他称为互联网思想家。

因此,德穆尔提出:“精神分裂症的春天到了。” 所谓平台经济、社群经济,背后的图谋都是快速猎杀,不用理睬这个世界哀鸿遍野、饿殍遍地,这是工业时代思维逻辑的一种自然延伸。

我相信那些领略到互联网思维的80后、90后,虽然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思想包袱,但是他们乐于分享、乐于创造,未来的世界依然是敞亮的,但是注定要经历一个艰难的过渡期,要排掉工业时代的毒。

互联网时代不会那么简单去颠覆,那些身居高台之上、财富金字塔间的富豪们,担心的是权力和财富的丧失,其实老大哥们依然会存在,只是不是传统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是相互嬉戏,陪你玩,逗你玩。这都是“游戏”精神,同在、共生、演进,这些都是游戏精神,未来孩子们会面临一种精神分裂的挑战,不要害怕,学会容忍和接纳缺憾、悖谬。

我们已经置身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千百种语言汇聚的世界,理性地看待这个世界。我们根本无法刻画主体,我们再也不要纠结于有哪个先哲可以告诉我们终极真理,我们需要进入的是一个是瞬息万变的、处处有温度、有情感连接、有流动性的社会。

它是一个资本、财务、情感一起流动的世界。我们可能会遭遇多重人格、多重世界、多个化身,这些都不要紧,关键是我们要懂得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我相信我们会重新找到这个世界运行的新轨道和发展的蓝图。 德国诗人荷尔德林说:人,诗意地栖居。

我的《论人的思维》写了7、8万字,忽然发现有一个贯穿始终的念想。一直以来,我想找一个立足之本,30年来从软件开发者走到编辑、从读者走到作者,我一直寻找立足之本的乐趣。最后,希望我们彼此能成为这个世界亲密的陪伴,这个世界需要彼此成本陪伴者,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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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伯凡:被焦虑裹挟时,

现在可以说是一个盛产焦虑的时代,抑郁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普遍病症,在心理医生眼里我们大部分人都是病人。现代人的生活,几乎可以概括成这几个字:在焦虑区挣扎。

有些人通过挣扎,暂时逃离了焦虑区,有些人在挣扎一段时间以后,彻底放弃,永远滞留在了焦虑区。

我认为是因为现代人心里放了太多东西,就像不停的往屋子里装东西,如果缺少有序的管理,就觉得满满的很乱,就会心里觉得不舒服,感觉堵,也就是焦虑。

我观察有些人说自己命苦,不一定是说他物质上过得很悲惨,而是一直很辛苦,永远在劳顿,机关算尽,但所获甚少,甚至常常是满盘皆输。

这样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里念头多,嘀咕多。很多的碎碎念往往是没有指向性,没有目的和方向的,只是心理的一种随机反映,也就是一种心理的噪音。

我们常常喜欢《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阿甘正传》里的阿甘,还有《士兵突击》里的许三多,因为他们是天然傻,天然地东西装得少,而且能够专注把一件事情做到底做成,达到了那样一种既成功又幸福的状态。

我们常说心里要有个谱,不能心里没谱。

这个词分析起来很有意思,谱就是什么?谱就是旋律、就是流程、就是规范。没谱是什么?就是噪音,就是混乱。

一架钢琴能不能弹出美妙的曲子来,要看你懂不懂谱,有没有弹奏的能力,而不是因为这架钢琴是100多万买的,还是几千块钱买的。

这个例子可以很好地解释了幸福的资源条件和幸福的能力。

拥有一架钢琴是资源条件,能不能弹曲子是能力。

当然资源条件也重要,如果一个人饿肚子,没有居身之所,疾病缠身,确实很难有幸福可言,但也并非物质越丰富就越幸福,最重要是看你有没有幸福的能力。

顾城有一首诗《给逝去的老祖母》,说他的祖母每次搬家的时候,都会把一个包裹紧紧抱着,不让别人碰。——2018年罗卫国国庆节主编于家中,刚从南京回来——别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后来知道就是一种已绝迹的玻璃纽扣,因为这是他奶奶的初恋情人送给她的。

然后诗人就写了一句:你用一生相信,它们和钻石一样美丽。

这一生的持续感、一贯性和沉浸感,我觉得她就是幸福的。

我们反省一下我们自己,现在不是没有那种幸福的条件了,而是没有了那种幸福的能力,玻璃纽扣是多么廉价的东西啊。

二、物质越多越幸福吗?

有一个数字是说发达国家抑郁症比例要高于全球平均水平。

为什么在发达社会抑郁的人多?是因为大量的刺激使得他们反而变得麻木,失去了对世界的反应能力。基本上每天所有的感觉都可以归纳成四个字:不过如此。

当这种感觉一天一天叠加的时候,人的精神就很容易陷入到抑郁的状态。

我们经常去想假如我有了什么我就好了,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当你有了什么的时候,你还是会痛苦,焦虑感可能还会更强烈。

叔本华说人生就像一个钟摆,就是在无聊和痛苦之间摆来摆去。得不到就痛苦,得到了就无聊。无聊的时候又有新的欲望,你又会产生新的痛苦。

还有一种焦虑是来自于对比。你原来和邻居一样都是开捷达,有一天你看见他换成了捷豹,你就有痛苦感了。但你去迪拜看人家全是豪车,你也不会有痛苦感,因为他们不是你周围的人。

培根说,皇帝通常是不被人嫉妒的,除非对方也是皇帝。就像你不会嫉妒比尔盖茨、李嘉诚,但你可能会去嫉妒你的邻居或同事。

一家两姐妹的丈夫,叫连襟,大家可以想象一个场景吧,春节过年到丈母娘家,你开的什么车,穿的什么衣服,你拿的什么礼物,也许会在心里对比,如果比不过对方,也会产生不平衡感。

举个例子,珠穆朗玛峰,8848米是它的海拔高度,而青藏高原是5000米,那珠峰的相对高度就只有3000多米。

我们经常不去想已经拥有了什么,而是对比周围的人缺少了什么。我们喜欢把自己置于一种相对平衡感中,一对比这种平衡感就被打破了。

原来焦虑往往并不是因为你在物质上的缺乏,而是你缺少了心理上的平衡感。这种平衡感要看你心里有没有“谱”,越是没谱的人越喜欢摆谱。

有人在制造焦虑,更多人是被焦虑所裹挟。让人产生对物质的过度依赖,甚至成为了商业世界的一个阴谋。

三、商业世界的焦虑阴谋

彼得·德鲁克说过一句话,“企业的使命是创造并留住客户”。超级用户模式虽然由美国人首创,但是中国市场正在赋予它更大的想象空间。

“钻石”被称为上世纪最成功的营销,就在于它悄悄的把一种焦虑植入人的内心,对于女性说,买钻石就证明你的婚姻是体面的,不买心理上就觉得是欠缺的。

再比如驴包(LV)、马包(爱马仕),那种东西也叫脱贫包,为什么你要买这个包呢?因为你不买,当你行走在各种聚会,尤其是所谓高等级的聚会,你就觉得自己快要被踢出群了,而你只是暂时混在这个群里头,那你就要通过买什么包、衣服、饰品,包括钻石,那样你就一下子心理上获得了某种安全感。

再比如说手机,当新款出来,商家就会强调新款如何好如何强,比旧版本要好多少倍。你自己也觉得手机慢了,内存不够用了,其实你手中的型号几年前还可能是最先进的。但现在如果你不买就觉得落伍了,老手机不顺手了,甚至有人为此去卖肾都可以。

当然也包括了那些提供知识服务的人,你不停在网上订阅,不停去听各种成功学演讲,就是利用你对变化世界的恐惧来让你去购买,觉得不听就会落伍了。

是什么让你去买这些东西?那就是焦虑啊。

向你大量的灌输这种焦虑病毒,让你很难受,然后用焦虑来促使你去消费,这成为了商业世界普遍的一种阴谋。所以要说,我们活在这个世界真不容易。

经济学家萨缪尔森有一个幸福公式: 幸福=效用/欲望,欲望是分母,越大越痛苦。

如果一个人他比较自足,他不爱摆那种没用的谱,不需要外在的东西去包装,没有超出他实际支付能力的欲望,他的内心就会减少焦虑。

四、心智能量是最宝贵的战略资源

就是无方向、无目的、无结果的把宝贵的心智能量消耗在毫无战略性可言的机会点上。

华为的一句口号:决不在非战略机会点上消耗战略性资源。

我发现生活当中好多过得成功且幸福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对无关紧要的事,对那些琐屑的事有一种天然的屏蔽能力。

金刚经上有一句话:善护念。你的念头一定要好好的护着,不轻易起心动念。因为你的心决定着你未来的命运。

我们生活中有很多人特别多焦虑感,特别少紧迫感。有一本书叫《紧迫感》就解释了两者的不同。

就是这个炸弹五分钟就爆炸,思考如何拆分,前三十秒干什么,接下来三十秒干什么,然后一点一点的把这个炸弹给拆了,这叫紧迫感。

紧迫感能帮助我们解决问题。而焦虑感就是不停的纠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拖延症也是一种焦虑感,但当退无可退时,也可能会进入紧迫感。

一个人的心智能量总量是守恒的,如果你到处去消耗这些能量的话,就很容易被那些无关的、琐屑的事情所绑架,你也很难专注到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就像是一台计算机,它的运算能力是恒定的,如果焦虑是病毒,琐碎的事是垃圾,如果这些东西多了,就会把电脑拖慢。

当物质的丰饶程度在不断增加的时候,对于意义感的追寻,这个问题就一下子凸显出来了。寻找一个有意义的事情,并找到一种持续专注的沉浸感,你的人生就会一下子变得通透,犹如神助。

我读到一本书,叫《心流:最优体验心理学》,很有收获,也向大家作推荐。

我很喜欢一句古诗“思君如流水”,就象一个女子在思念自己的爱人,如流水一般,多美。

现在积极心理学上流行一个词,叫“心流”(Flow),说得就是一种状态,是一种以一贯之、超然物我的沉浸感,就像流水一样。

在生活、工作、交际、情感中都可以获得这种“心流”。当你持续地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面,这种感受就是幸福。

当你收到快递的一瞬间很快乐,但是打开以后一看这个东西,快乐也会很快消失。

好多女生买了一衣柜的衣服为什么不穿?就是因为最初买衣服的那一瞬间的快感已经完全体验过了,这个衣服只不过就像看完电影后留下的门票存根。

这种快乐不是像一条河流在流,而是像一个个的小水洼,它们是一个一个分离的,不能流动的,所以不能叫“心流”。

当然打游戏、甚至于吸毒,也会让你产生快感,但它是借助于外来的刺激,离开了这种刺激就会焦虑,很难产生持续感,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心流”。

我们说心里堵就是缺少流动,缺少内心的平静、有序与和谐,幸福是内心井然有序的流动。

能不能形成心流要看你内心的情绪能否形成某种持续性和一贯性。

我说个极端的例子,精神病人的特点就是他没办法保持持续性,他可能这一秒钟说的是一个事,下一秒钟说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事,当然我们很多人不承认自己有精神病。

在《圣经》中有个故事,亚当因为没有拒绝女人夏娃递过来的禁果而被上帝惩罚,如果不耕作是没有办法填饱肚子的,于是男人必须要承受劳作之苦。但《心流》这本书说“工作不是亚当的诅咒”。

书中讲到一个例子,迈克尔逊是第一位赢得诺贝尔奖的美国科学家,有人问他何以花那么多时间测量光速,他答道:“因为太好玩了!”如果在你的工作当中,有心流相伴地做事情,结果的成色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工作中的心流就是你的专注、沉浸感,乐在其中,如果你在工作中没有心流,还是趁早离开这份工作。

借用乔布斯的一句话:“成就大事的惟一方法,就是热爱所做的事。如果你还没有找到,那么就继续找,不要停!”

现在说,很多创业者有很多焦虑和抑郁,甚至不乏极端事件发生。你需要关注两个流:“现金流”和“心流”,现金流断了很可怕,心流断了事业也难以持续,这是一种情感指标。

创业不应该是一个苦差事,成功的创业者应该有那种激情和使命感。有人怕星期一,但还有人嫌星期天太长,很多创业者的激情和精力都是十分充沛的。如果你和团队心流已断,觉得苦不堪言的时候,这份事业也很难获得成功。

我还想起洛克菲洛说过的一句话:我和穷光蛋的区别不在于我有多少钱,而是因为我在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五分钟就能沉浸在我的工作里,而那些穷光蛋却在那儿转悠一辈子,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

所以我建议创业者,要学会让自己成为一个打造心流的人,让自己幸福起来。1992年我翻译了艾默生的《自然城之路》,当时有一句话很打动我:一个人对世界最大的贡献,就是让自己幸福起来。

六、有些悲观情绪也是有用的

《心流》这本书可以说在积极心理学里面的经典之作,当然也有人研究消极心理学。

一个正常的人乐观情绪和悲观情绪的比例是3:1,就是差不多是有75%是乐观情绪,还有25%是悲观情绪。

悲观也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情绪,可以帮助我们调节自身,有利于去做出更好的观察和判断。

如果一个人没有悲观这种情绪,盲目乐观的话,你是不可能认真地去观察你周围的世界,不可能去反省自己跟他人、跟世界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去进行自我批评、自我剖析。

100%乐观也是一种病,叫欣快症。你不能发现钱包掉了很开心,摔倒了也开心,别人骂你也开心,这就是病态了。

所以我很反对那些所谓的成功学培训,我是最棒的,一切都阻挡不了我,我要成为世界首富,追求百分百正能量。

我称之为一种骗术、幻术。如果你靠这种精神麻醉获得短暂快感就像是吸毒,当你没有了这种刺激后,你会更加痛苦。

积极心理学的目标就是要达到幸福,用科学的原则和方法来研究幸福,倡导心理学的积极取向,以达到人类的健康、幸福与和谐。

你可以做一个特别简单的实验,如果此刻你正在焦虑,不妨写下你的焦虑清单,把它放在抽屉里头,一个星期以后再看。

你会发现这里面大多根本是无关紧要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事情,有些事你甚至都不记得了,有些事它已经自动解决了,其实真正值得焦虑的事情特别少。

把你宝贵的心智能量,集中到少数几件有意义的事情上头,当你坚持下去,你会体会到一个过程,一种改变,你会见证到自己的力量,这个时候你会有一种幸福感。

哪怕是一些有意义的小事儿,你也会见证自己因为努力而发生的改变,你会见证到自己还有这一手,还有这种潜能。

一天一天地,你就会发现,你会对自己越来越满意,你的焦虑就会慢慢的越来越少。

当然要实现幸福,就像《心流》这本书里头讲的,它类似于一个攀岩的过程,它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通过这些努力,最后一览众山小,拥有那样一种巅峰体验,那才叫真正的幸福。

在一个动荡的飘忽的世界里头,保持一颗安定的心,拥有一种安全、充实、稳靠的感觉,寻找到一份能让你有持续沉浸感的事业,我想那就是幸福。


中国亮点(251)外脑智库


今天,我想谈谈“道”的问题。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讲,我们学习的过程,它是学、问、思、辩、行。

《中庸》里的一句话,“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今天我们问道进入第一个阶段,问道、思道、辩道,然后来行道。

那么我们讲了半天的道,我们还要去修道,去证道,那么这个道究竟是什么?道可学吗?道可说吗?这是个大问题。

道就一个道吗?还有许多道吗?道是非常笼统的字眼,道可说也不可说,可问也不可问,可修也不可修,可证也不可证。

大家一听,觉得我在玩弄名词概念,在搞诡辩,但事实确实是如此。

中国的学问常常讲有上达和下学两个层次,就是我们日常生活中间的行为规范、举止言行,各种各样的规范,各种各样的关系,各种各样的事实。

上达天道星运,这就是道。那么我们也有个说法,下学可以言传,可以通过语言来传颂、来学习。

上达必有修悟,你自己去体悟,不是用语言就可以说得清楚。

老子的《道德经》里的第一句话,我想在座的都会说,“道可道非常道”。

这句话怎么解释?自古以来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什么叫道可道非常道,首先是常道。

那么,什么是常道?我认为常道就是一种恒常之道、平常之道。

在我们生活中普普通通的、时刻也离不开的那些道,叫常道。这种道不是用语言可以来说清楚的,而是要在我们的生活中去体悟。

比如说为人之道,即怎么做人?说得再多都没有用,得自己去做。所以说常道是永恒之道,平常之道,是不可说的。

说了就把它复杂化了,会让我们一天到晚去抠字眼了。所以说,道的问题既可说又不可说,不可说还得说,说了以后又还得把它抛掉,用心去体会它。

刚才我们说道,有各种各样的道,每个学派有每个学派的道,儒家有儒家之道,道家有道家之道,佛家有佛家之道,墨家有墨家之道,法家有法家之道。

所以,有一句名言:“道不同不相为谋”。即我们走的路不一样,我们追寻的目标不一样,所以我们无法加以考量。

儒有儒之是非,墨有墨之是非,儒家的“是”可能是墨家的“非”,墨家的“是”可能是儒家的“非”,所以道又是非常复杂的。我们也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这个道。

那么今天我们不去讨论这么多道,我们只讲一个道,它是中国文化中间具有某种核心价值的一个道,既是我们思想方法的基本原则,也是我们实践中间的基本原则,我们做人做事的基本原则,也是我们思考问题的基本原则。

南宋著名人物张三丰曰:“夫道,中而已矣”。——2018年罗卫国国庆节主编于家中,刚从南京回来——其实道就是一个中字。儒曰致中,道曰守中,释曰空中。儒释道都讲一个中。

儒家讲什么中,致中。致就是达到的意思。致中这个思想就是在《中庸》里面讲的,”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致中和,天地立焉,万物育焉”。天在上,地在下,天地的位就定了,万物就在天地之间,郁郁葱葱的生长,生生不息的生长,所以儒家讲致中。道曰守中,守住这个中。

《道德经》中讲,“多言数穷,不如守中”,就是要掌握中这样一个原则。释曰空中,佛教讲空中,空中这个概念从哪儿来呢?

从佛教经典《中论》里面来,《中论》里面讲“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空中的概念从这里面来,空和假名,假名就是幻影。

幻象和假名,和它的本质的空,也就是无常和无我,是事物的两个方面,是不可分的。不是对立的,不是分开的,这就是中道。

佛教讲空的中道。所以张三丰讲,道一个字,中。我们的儒释道三教都讲中,确实也是,中这个概念在中国文化当中贯穿一切,所以在《中庸》里面,《伦语》里面,连孔子都讲“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中庸作为一德行,达到了最高点。

“中”是一个度的概念,是一个适当的概念,平衡的概念,尺度的概念,儒家的解释就是既不过也不及,恰到好处。

怎么才能做到恰到好处?这里我又要引用一位清代的道家黄元吉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圣人之道,中庸而已。中庸之道,顺其自然而已“。

为什么要讲这个?因为中庸讲中是分寸,是适度。什么才是分寸、适度?就是顺其自然。只有顺其自然才能够符合每个事物的度,因为每个事物的度都是不一样的。

每个事物都有差异,所以我们不能用一个标准去要求所有的事物,符合了这个人的适度,不符合那个人的适度。符合这一群人的适度,不符合那一群人的适度。

所以,“中”就是适度,落到最后就是顺其自然,所谓顺其自然就要合乎每个事物的本性、本然状态,也是我们通常讲的德性。

我们现在已经在新的意义上来使用道德这个概念,那么,什么新的意义?

即道德等同于伦理,我们常常讲伦理道德,道德伦理,道德就是伦理,伦理就是道德,可是我们知道道德和伦理在先前的时候是带着两个相反意义的概念,道德是道德,伦理是伦理。

道德是顺其自然的,伦理是规范人与人之间的言行举止规范的。

伦是伦常,人与人之间应该遵循什么样的道理?这就叫伦理,就是儒家制定的仁义道德等等,这就叫做伦理规范。

人们行为的规范,仁、义、礼、智、信。以及后来讲的五常,这是伦理规范,是儒家倡导的。

道家讲道德,什么叫道?道者路也,一条路。天地万物所共有也,天地万物共同在路上走出来的,这就叫道。

道德的德,德者得也。我得到了,天地万物所各具也。天地万物所具有的本性,就叫做德。所以我们还用德行这个词,说这个人的德行如何如何。

这个人的德行怎么这个样子,那个人的德行怎么那个样子,德行就是它的本性。道德是指所有事物的本性,是自然的,伦理是指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遵守的道理。

所以在先秦道家与儒家会有冲突,因为道家比较注重强调道德、自然,每个事物的天然本性,尊重每个事物的本性。而儒家比较强调在有组织的社会群体中间,如果没有一种行为来规范大家的行为、言行,那不就乱了吗?所以比较强调人为的规范。

比如先秦时期,我们可以看到《庄子》里有很多批判儒家的东西。因为这些伦理束缚着人的自然天性的自由发挥。到了魏晋时期,就出现了很多社会问题。

所以,到了魏晋时期,就要解决这些问题,怎样把人的自然天性这一方面跟社会对于每个人的责任义务、行为规范的要求统一起来,就出现了魏晋时期的玄学,玄学是主体就是要想办法把这两者统一起来。

五、玄学的主体是什么?

就是礼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就是伦理的问题,自然就是每个人的本性问题。这两者怎么样能够统一起来、协调起来?

我想,大家想一想就会知道,这个问题大概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人类永远是有自然本性的一面,特别是人类作为肉体的生命来讲,有肉体生命各种各样的自然要求。

可是,人又不仅仅是个肉体的生命,他是群体肉体生命。他不像一匹马,一头牛,他是有组织的群体,必然要碰到每一个个体与另一个个体的关系问题,何况人还有精神生命呢?

这个精神生命跟所有的其他生命不一样,他不能跟禽兽一样,他更不能不如禽兽,所以因此必须要规范他。

大家来共同遵守群体言行举止的准则规范,这样这个群体才能和谐、才能整体存在和发展。

所以怎么样处理好这个群体对于每个成员的要求,以及每个成员个体生命中间的自然的欲求情感,还让人不要丢失你是一个高级的生命,你不仅仅是个肉体的生命,你还是一个精神生命,肉体生命和精神生命的结合就不能够等同于只有物理生命的禽兽,更不能做出连禽兽都不如的事情来。

所以说这两点必须结合起来,所以说这是人类一个永恒的主题,每个时代都会碰到。

魏晋时期讨论这个问题大致得出的结论,就是人的自然本性、人群的群体的行动准则的规范不应该是矛盾的,而应该是统一的。我们制定各种规范必须要考虑人的自然的本性。

我们人的自然本性的发展也必须顾及到我们人类是一个群体、有组织的群体这样一个规范的需要。所以把这两方面要统一起来。

从这个时候开始,伦理的问题跟道德的问题就可以说是结合起来了,统一起来了。

伦理不能违背自然,自然也不能违背伦理。所以道德不能违背伦理,伦理不能违背道德,伦理道德由此就结合为一体,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那么,怎么来很好的沟通这个关系?我们大家都知道儒家强调孝道和孝,在很多人都心目中间都清楚孝和道是儒家提出的伦理规范。

有一个著名的年轻的玄学家,他只活了23岁,叫王弼。给孝下了一个非常精彩的定义,他说:“自然亲爱为孝。”

我们想一想,这句话,就把人的天然本性和儒家的伦理的要求的孝紧密的结合在一起。这也是中国文化最根本的核心的价值观念,因为中国文化里面的生命观呢,就是自然的生命观。

一种从万物到人类,自然生存了的,它不是一个造物主有意识的、有目的创造出来,而是自然界自然而然生成的。

所以说每个生命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而是一个群体。所有的生命都是关联在一起的,都是天地所生,万物都是天地所生。天地和气,万物自生。

那么万物生出来了,又有各种不同的类,有草本类、有禽兽类,有人类。每一类中间的生命也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体,而都是相关联的,代代相传的,所以每一类生命都有自己的源头,都有自己的系统。这就是中国人讲的祖先。草木有祖先,禽兽有自己的祖先,人类更有自己的祖先。

每一个个体生命只不过是这个主体生命中的一个环节,有生就必有死。生命如何延续,靠子孙后代来延续。因此生命和生命之间是一个内在的,自然的连结。

这种生命观跟西方的生命观,特别是西方的基督宗教生命观是很不相同的。基督宗教的生命观是讲每一个生命都是造物主所创造。每一个生命与生命之间都是外在的关系,而没有内在的关系,他们是通过契约来规范每一个个体之间的关系。

而在中国人的生命观里,它是一种内在的关系,也就是我们讲的血缘关系。为什么中国文化中那么看重血缘关系,这就是生命相续是内在的,不是外在的,不是强加的。

这种生命观和印度文化生命观也不一样。印度宗教文化生命观是独立的,认为生命也是由神创造的,万物也是由神创造的,每个生命也是由神创造的。

所以它跟中国人的生命观也不同。而印度文化生命观与西方文化生命观又不同,因为他们强调的是肉体生命和精神生命或者说灵魂是可以分开的。

所以在西方文化中间人的肉体消失后,就期待灵魂得以拯救。而在印度文化当中,它认为生命是可以轮回的,有下一辈子,所以它们的期待是下一辈子命运的改变。

在中国文化中,是希望子孙后代过上比我们更好的生活。我想最重要的是中国文化中间重视这种生命自然的延续和生命内在的关系,所以这种内在关系对中国人来讲是要通过用所谓的亲情来维系起来,而不是靠外在的契约来维系。

它是由近及远的来推衍,由亲亲推衍到仁民,由仁民推衍到爱物。

亲亲、仁民、爱物,这里面包括了把所有的人类都看作是同胞,把所有的万物都看作是同类,这就是宋代著名哲学家张载所讲的一句话,“民吾同胞,物吾与也”。

所有老百姓,所有民众都是我一母同胞啊,所有的万物都是同类。所以我们不仅要爱自己的亲人,而且爱所有的人类,不仅爱所有的人类,而且爱所有的万物。

因为万物跟我们是一体不可分开的。所以我们讲天人要合一,天人是一体的,跟自然万物,跟我们人类是一体的。

所以我们要尊重自然,在中国文化中,从传统的本土文化中来讲,儒道两家都是建立在尊重万物、自然的基础之上。

我们一讲就知道,道家讲道法自然、顺其自然。我们讲儒家有一个非常优秀的、重要的传统就是以天为则,把天认为是自然,作为我们学习的准则。

《伦语》里有一句赞扬尧的话,“巍巍乎,尧之为君也。”为什么?“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天是最大的,所以尧要向天来学习。

所以儒家也是一样的,儒家建立的礼教,就是建立在人与人之间的自然关系之上,以这样一种自然关系,以这样一种内在的自然关系为基础,来构建礼教。我们经常讲到儒家强调五伦,哪五伦?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

这五伦里我们可以看看,除了君臣这一伦之外,其它四伦都是讲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自然的关系,比如父子,这就是自然关系。

父母子女,这个次序是不能颠倒的。长幼也是一样的,他比你先到这个世上,他是长你是幼,这个次序也不能颠倒。

夫妇也是自然的,男女、阴阳、刚柔都是不同的,也不能颠倒。当然现在通过人为的做变性术,也就变了,有同性恋,也就变了。但是从自然而然来讲,那就不能变。

还有朋友,一个有组织的群体中间,人与人中间,相互的依赖,相互的帮助,也是自然的,你不可能孤立的。这里面唯一的就是君臣,似乎是外在的,似乎是一种契约式的。

如果把它放在一个有组织的框架里去看,那么我想这也是一种自然的,也是一种必须的。在一个社会里,不可能谁说的话都算数,也不可能谁说的话都不算数,我们常讲的民主还要统一呢。

民主统一起来,那就是说话算数了,就是领导。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不要仅仅看到一个个人,我们看一个群体,君臣也是一个自然的,也不是一个强加的东西。

在中国文化伦理中,我们也看到我们要努力把君臣的关系诠释成父子的关系,就是不要把这种关系外在化,而要把它内在化,自然化。

很多人是不太赞成这个东西。就是父母官不好,我觉得父母官很好,在座很多父母官,我希望父母官要尽到做父母的责任,那老百姓就享福了。

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不是无偿的不求回报的来为子女服务,所以看起来很私的父母、子女关系里,却蕴藏着最无私的精神,我们要学的是这个。

这点连西方的启蒙运动时期的法学家孟德斯鸠也看到了。他说:“在中国,老百姓如果能把官员当作父母那样来尊敬,那么官员一定会像对待子女那样来对待百姓。”

反过来,百姓不把官员当作父母那样对待,官员也不可能用父母那样的情怀去关怀他的子女。

所以,在中国的文化里,看是外在的关系,我们也要想办法把它转化为人与人之间内在的自然关系。这种尊重自然是中国文化一个非常重要的要素。

所以,当我读到“中庸之道,顺其自然而已,”我就很有感触。我们儒家的中庸之道跟道家的自然之道的理念是如此一致。只有顺其自然才能达到中庸之道,才能达到所有的适度。

八、顺其自然,知性就逍遥

《庄子》里反复强调“顺其自然”,让我们不要去攀比。《庄子》里面有个故事,我想大家都知道,有个大鸟和小鸟,这个大鸟,肚子很大,它到处去觅食,要吃很多东西才能把肚子填饱,渴了要到处去找水,喝好多水才能去解渴。

另外一只小鸟呢,是一只很小的小鸟,只要啄几粒米,就不饿了,喝少许水,它就不渴了。

所以大鸟和小鸟本性是不一样的,大鸟和小鸟之间不要互相去羡慕对方,不要互相去和对方攀比。因为小鸟可能这样想,这个大鸟这也吃,那也吃,尝遍天下美食,我要像它那样多好啊。你倒试试看,一顿就把小鸟撑死了。

大鸟也不要去羡慕小鸟,小鸟那么轻松就填饱肚子,就解了渴了,我要像他那样多好啊,就不需要那么辛苦到处去觅食。

你试试看,没几天就把大鸟给饿死了。所以关键要适性,适合自己的个性。这就是顺其自然,知性就逍遥。

现代人,就是不愿意顺其自然,相互的攀比就造成现在这个样子。希望富贵、长寿是人之常情,可是什么是富、什么是贵、什么叫长寿呢?

所以我想提出这个问题,我给大家念一段话,两千多年前,汉武帝的时候,他有个门客叫淮南子,淮南子里面有一段话,他说“天下有至贵而非势位也,有至富而非金玉也,有至寿而非千岁也。”

大家想一想,什么才是至贵,什么才是至富,什么才是至寿?

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原心反性,则贵矣;适情知足,则富矣;明死生之分,则寿矣。”回归本性是最贵的,适情则富。我们常讲的知足常乐,不知足都常贫,如果人只知道追求更多的钱财就永远不会感觉自己富有。“明死生之分,则寿矣,”就是说明白死和生的道理就寿。

九、什么叫有寿,什么叫长寿?

在秦始皇时候的《吕氏春秋》里讲的很明白,“寿非短而续长也。”我们现在说的可能是这个概念,把短的寿命延长了就是寿。其实“寿者,必其数矣。”活到他该活的年头,这就是寿。不是满身插满了管子在床上躺了20年就是寿,无疾而终才是真正的寿。

寿是有长短的,我们不能说每个人都能活到一样的岁数,寿命是有长短的。但是只要是无疾而终的那就是寿,所以寿的问题它不是说把我们的生命质量降低延长了就是有寿。

所以我常常讲,人生最幸福的就是健康的活着,安详地死去。什么叫健康地活着,健和康是两个概念,健是讲身健,康是讲安宁,是心安。

所以我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只讲身体,只说祝你身体健康,应该说祝你身心健康。心康是安宁的意思。如果一个人能够健康的活着,身健心康地活着,你看多幸福。

我们能够安详地死去,无疾而终又是多大的幸福,所以人生真正的幸福在这个地方。名利地位都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不仅如此,可能还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烦恼和痛苦。

所以“道”是说不清楚了,甚至于是不可说的。但是道又可以去体悟。道又是很简单的,就在我们的生活中。大道至简,真理平凡。

我们把大道搞得越复杂就离道越远,我们把真理说得越复杂就离真理越远。

凭我们的感觉去体悟道吧!

中国的儒佛道三教,都要我们能够把握中道,能够顺其自然,尊重每个事物的本来面貌和本性。顺其自然不是放任自性。

因为我们要明白自己的本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平时我们讲你要明白自己几斤几两,只有你明白了自己几斤几两,你才明白自己的本性。

你必须充分发挥你的力量,把自己的能量发挥到极致就是个人价值的体现。不要与别人攀比,成功学是一种毒学,往往是成功一个人,成千上万的人被毒害了,因为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你把自己的能量发挥到极致,做到最圆满,而且你是身心健康快乐的,就是你的价值的实现!

否则的话你永远沉沦在烦恼痛苦中,因为人比人会气死人的。真正的认识自己的本性,发挥自己的力量,能够做到最好,让每一个人都能够有一个愉快的、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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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东岳:东西方文化冲突与思维差异,

一、东西方文化冲突人格会分裂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所有文明中唯一一脉延续到今天的,但是它在近代表现比较弱。上世纪初, 1916 年,中国发起一场文化启蒙运动——“新文化运动”,它在相当程度上把中国文化打碎了,导致了我们今天的全盘西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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