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儿子被别人砸眼睛眼睛被手机砸到做了b超,麻烦帮忙翻译下医生的诊断

健康咨询描述: 眼睛里小黑点很多,并且越来越大

曾经的治疗情况和效果: 吃了复明片,也滴了眼药,但现在发觉黑点越来越多了,以前是左眼,现在右眼也开始有这种症状了。

想得到怎样的帮助:如何将此种状况在目前的状况下控制住,不让它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首先感谢您的回答,视力现在还可以,关键是有什么方法可以控制这种黑点的增多和增大?

像我刚才说的,普罗碘铵直流电治疗。效果不错。虽然书上写适于对碘离子敏感的人,不过我们医院做的现在,效果都很好。

请问你们医院在什么地方哦?这种方法好像还没听说过,散瞳检查也做过,都没能发现问题所在,关键是现在没能控制住,你们的方法真的有效的话,倒是可以试一试的。

我们医院是在哈尔滨。您可以在百度上搜索普罗碘铵直流电离子治疗,就会有许多相关介绍。还有些医院用碘化钾来做治疗的。不过临床例数少,不如这个我们做了五六年有保证。

也到正规的大医院看过,但现在有些医生好像态度都不怎么好,随便翻看一下,没得问题,然后开了一瓶学生那种的近视用的眼药就完事了。现在就是觉得没得地方确诊了。

应该在特殊的仪器下检查患者的眼底及晶体情况。

您好!已经做了一次B超检查。影像检查现象是:双眼可见晶体后界面弧形回声,玻璃体内可见点片状、丝状弱回声,未见网脱光带。意见是:双眼玻璃体混浊及后脱离。能帮我诊断一下吗?谢谢!

这些表现当时没有多大危害,但是需要定期检查,注意其发展情况。

      飞蚊症----玻璃体浑浊现象《视网膜病变也一样现象》要从根本上治疗。提高肝脾肾功能,加速眼部微循环,增强眼睛滋养,用中医保守疗法治疗,短期内可以恢复。无副作用。

      目前建议您做一个眼球B超检查,可能是有玻璃体液化(原称玻璃体混浊)也称飞蚊症。玻璃体混浊是一种眼科的常见病,多见中老年人,建议您注意休息,不要长时间用眼如看电视、用电脑等,可以口服复方血栓通胶囊、明目地黄丸等中成药,还可以肌注安妥碘针剂。

医生您好:已经做过B超检查了的。现象是:双眼可见晶体后界面弧形回声,玻璃体内可见点片状、丝状弱回声,未见网脱光带。结论是:双眼玻璃体混浊及后脱离。看不懂这是啥意思,能帮忙翻译一下吗?

"玻璃体内可见点片状、丝状弱回声"就是玻璃体有点片状的飘浮物;未见网脱光带就是视网膜无脱离。总之就是问题不是很严重,要及时用药,注意休息,不要长时间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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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回答 拇指医生提醒您:以下问题解答仅供参考

你的b超说了你的子宫的大小,另外内膜厚,零点儿,九厘米,然后回城登强,双附件区没有看见明显异常,他的结果考虑,不排除残留,只是内膜厚,我觉得好像没有明显的大的残留你继续口服药物观察一下吧

今天第七天已经不流血了,吃了益母草也不流,如果一直不流血,残渣就排不出去吗

你好,其实你并没有明显残留,只是内膜厚,如果不出血,慢慢观察一下

完善患者资料:*性别: *年龄:

  • 你好,有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是需要做个B超,因为严重的话可能是需要重新清宫,这样的话...

  • 药流二十天以后宫腔内有不均质的团块,说明可能有蜕膜或绒毛等组织的残留,目前时间比...

  • 你服用的药物是促进子宫恢复的,建议你和主治医师沟通一下,必要时及时到医院查子宫附...

  • 您好,吃药后没有淤血排出说明没有达到效果,一周后复查,如果还有残留物就及时清宫了...

  • 你目前这个情况药物流产后出血了才流使用药物不见好转最好是再复查一下必要的时候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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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网上问答无法全面了解具体情况,回答仅供参考,如有必要建议您及时当面咨询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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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酒酣面热,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毕赢走向主席台,将气氛推向一个小高潮:“在抽奖之前,让我们先来一段美好的回忆之旅——大家还记得以前的‘放风’运动吗?”


所谓的“放风”班,真实名称是课外兴趣小组活动。为了响应减负的号召,云泽二中为高三下以外的班级硬性规定了一个小时的课外活动时间——每周一、三、五下午第四节课结束后,学生在操场和体育馆自由活动到食堂开饭为止。跑步、做操、打球、练太极——凡是不会造成骚乱的体育活动,大可以随便玩。
这种活动虽然只是流于形式,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学习压力。以至于现在云泽二中的运动场上仍然刷着“锁上教室一小时,劳逸结合一辈子”的口号。
方才吃到熟悉的味道时已经有人想起来了,现在更是响者云集:“怎么不记得,我就是在‘放风’时学会的小擒拿手。”
“胡扯吧你,我还灌过篮呢!”
“那时候就亭亭一个人有DV。每次我们开始自由活动,亭亭就会拿出来拍。”
“哎呀,多珍贵的记录,不知道还有没有留下来?”
“毕总这样说,一定是有准备啦。”
“不会吧?那时候的录像还保留着呢?哎呀,真是羞死了!”
就连姜珠渊都不免动容。毕赢很满意自己看到的反应:“本次回忆之旅,由我们美丽动人的孟太太亲自剪辑和配乐。掌声在哪里?”
嫁入豪门后境界格外不同。先是万食如意,然后回忆之旅。寇亭亭收获的掌声明显比曹慎行更加有分量。
服务员将顶灯全部关上,打开投影仪,幕布也缓缓降了下来。全场屏息中,毕赢按下了手边电脑的Enter键。这台电脑是他带来的,早已经调试好,却没有立刻响应——也许是因为待机太久,和无线投影仪断了联系,幕布上仍然一片蓝色。
毕赢只得在服务员的帮助下重新连接网络。耽搁一两分钟而已,无伤大雅。他扫了一眼台下的同学——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即将播出的视频上,除了姜珠渊,她正埋头摆弄手机。
影像连接成功,舒缓的背景音乐响起,开始播放。这时候姜珠渊也已经发完短信,抬起头来。
片头便已经做得很精致。在校歌的背景乐下,首先出现的是一块黑板。黑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化学符号、物理图解。一只手伸来将它们全数擦去。紧接着,所有人在校友录上留下的登记照,四张一起,快速而随意地出现在黑板上,定格几秒,然后被风卷走。
记得人名不算本事。厉害就厉害在于,每张照片旁边不仅配了人名,还配了当时的外号,又或者特征,没有一个重复。
一个班级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四眼、胖子、瘦猴、长毛、痘神、大头、长腿、小白、老黑……曹慎行在看到自己的照片上配着几道青筋,外加“恶霸”的外号时,嘎嘎地笑得极响。
这一份用心实在值得赞叹。
姜珠渊的照片一开始便出现了。她那登记照拍得不好,眉毛几乎连成一片,一脸凶狠。即使这样,头上也用粉笔画了一道王冠,旁边写着“小公主”。她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所有的照片都放完,黑板上写出了“二零XX年X月X日至二零XX年X月X日,云泽二中高三九班的青春记忆”的粉笔字,预示着正片开始。
虽然照片出现消失得很快,就像过去的记忆一样。
但总有那么一两人是你特别在意,便一直期待着他的出现,想知道他的外号或者特征是什么。毕赢是“学霸”的话,那么他就应该是“天才”。
直到放完,她才确定,并不是没来的人没照片,而是只有云政恩的照片没出现。

古德咖啡厅里,许昆仑和贝海泽师徒两个把许度丢在一边,激烈地讨论起手术安排来。待两人达成共识,缩成鹌鹑样的许度才被记起:“职业病发作,六亲不认。”


许度怔怔地咬着叉子,浑然不觉已经两块彩虹蛋糕落肚。贪吃的娇憨模样落在父亲眼中,更加确定她天性未改,只不过闹脾气罢了:“许度,你怎么看?”
他们聊工作,许度做听众,除了搜集素材外,对四年未见的父亲以及贝海泽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离开格陵之前,她对父亲和贝海泽最后的印象是暴戾师父和老实徒弟。现在发现,徒弟的性格虽然温柔平顺,但不是毫无主见。相反会在自己坚持的事情上,据理力争。而颐指气使惯了的师父居然也能从善如流。
是因为父亲老了吗?懂得择善固执,无疑又给贝海泽的人设加了分。真奇怪,以她从许昆仑处继承的挑剔毒舌性格,怎么重逢不到半小时,所看到的全是优点?
“我问你有什么打算,毕业了,是不是该找个工作?”
“你是不想给赡养费了吧……”许度脱口而出,然后立刻想起贝海泽还端坐一边呢,“啊……哦,我会找的。”
在工作性质上父女俩又产生了分歧:“我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呀!”想到加班更是要人命。
“为什么要去习惯会让我不自在的生活方式?我喜欢呆在家里。现在很多工作在家里就可以完成。”
“自在?你这叫自由散漫。这件事我会和你母亲谈,生活费我会继续给,但你一定要找份工作,不然就继续读书,总之不能在社会上游荡。”
贝海泽见父女俩谈的是家事,道:“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许昆仑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先别走,我有件事要你帮忙。”
贝海泽拜入他门下也有五年多了,虽然两人也有过争吵,有过不合,但他发自肺腑地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也说不清楚是哪一天突然就有了这样的念头——如果他做我的女婿会怎么样?嘟嘟因为受到父母离婚影响,有敏感多思的一面,正需要温柔体贴的贝海泽包容;贝海泽隐藏的娇骄二气,又和嘟嘟的活泼直率互补。
许度回来前,他也曾将两家结秦晋之好的心思侧面透露给伍敏。伍敏倒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表示要看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许昆仑别的没有把握,伍敏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怎么能和自己的女儿相比?
心里想了千百回,许昆仑迟迟没有展开行动的原因也很简单——每个孩子都会有两个叛逆期。一个发生于青春期,一个发生于求偶期。家长乐见其成的好婚事,孩子反而会抗拒。尤其是许度今天这鬼样,他也不可能硬生生地将亲子互动变成相亲现场,而是迂回地提出希望他们之间建立起“传帮带”的联系。
“传帮带?松紧带?什么玩意?”
许度没工作过,哪里知道什么叫“传帮带”——“传帮带”指的是先入门者与后入门者之间一种传授、帮助、带动的关系。贝海泽也毫无把握,他和许度专业不同,能起到什么作用?
“专业不同不要紧。传帮带不一定非要同行业。”贝海泽比许度大四岁,已经掌握了精湛的医学技术,可以独当一面,不仅在病人当中有着良好的声誉,同事之间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完美的年轻人,“我希望你能够在起居饮食、生活态度、为人处事等方面多指导指导她。”
“你觉得我不尊重你的立场和观念,想必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和你沟通不良。如果有个年龄相仿的榜样,会不会好一点?尤其是在你说不想工作,只想窝在家里之后,给你一些正能量是迫在眉睫了。我相信你妈也会赞同我的做法,只是要辛苦海泽了。海泽?”
许昆仑的画风在专业医务剧和八点档家庭温馨剧中转换自如,可怜纯真的贝海泽上过林沛白的当,也没有学乖,各种狗血大戏毫无对战经验,只能被推搡着上前线:“这个……既然师父信任我,我没有意见。”
街上传来一声闷响,许昆仑对许度道:“你呢?我可以放心把海泽交给你,而不用担心海泽被你带坏吗?”
许昆仑笑里藏刀,刀刀对准女儿。想必许度会反弹,但他有信心镇压下去。而他的信心,正来自于许度面对贝海泽时的那一点小女儿情态。
出乎意料的是,许度并没有激烈反对。她手中的叉子跌落在盘中,发出清脆的响声。整个人如同中了定身咒一样,双眼发直,嘴唇微张。
“许度?”不要这时候给他发个羊癫疯啊。
许度瞪着一双大眼,语气微慌:“爸,你刚才说什么啊?”
“我说,‘我可以放心把海泽交给你,而不用担心海泽被你带坏吗’?”
贝海泽笑道:“不会。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许昆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嘉许。
许度猛然捂住嘴,一对黑溜溜的眼珠如同银盘上的乌丸,滚来滚去。
否则不能解释为何她写在小说中的对白和动作,竟然真的会被面前这一对原型给演出来!
恰好远处又传来一声闷响,许昆仑皱眉:“什么声音?没完没了了。”
许度闷哼:“你不懂,是次元墙被打破的声音。”
“什么?”见女儿不想和他交流,许昆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你们两个不要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我要看到许度的变化。她不受教,要打要骂都可以。”
什么,还会从养成模式升级成调教模式——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次元墙打破后许度的大脑也跟着涌入大量冗余信息,纷纷扰扰地没听清许昆仑的后续补充,只记得最后她乖乖地跟着贝海泽从咖啡馆走了出来。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重见天日的许度一脸茫然,贝海泽道:“师父他是真心为了你好。我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任何事这么婆妈。”


许度忙着想少女心事,脱口而出:“他心里只有采阴补阳。”
天哪!许度你在胡说啥?!
贝海泽只当她童言无忌。都说医者父母心,父母也都有一颗医者心,想要治好子女的顽疾:“事不宜迟,咱们一鼓作气地把准备工作都做好。根据师父安排,我带你去健身房报名。”
许度心内一紧:“不去健身房啦。我身体很壮实,不需要锻炼。”
她举起小臂,拍了拍肌肉:“我可以空手开所有瓶盖。”
贝海泽失笑,扫一眼她的人字拖:“车停得有点远,你介不介意和我走一段。”
许度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贝海泽便迈开长腿走在了前面,许度紧紧跟上。才走出十来米她便觉得不对——贝海泽走得大步又利索,她只得加快双臂双腿摆动频率。
这是什么?医生的速度?她的小短腿是父亲遗传,那许昆仑在医院怎么走路?手刀前进?
贝海泽置若罔闻。百米之外是一座行人天桥,他一步跨过三级台阶,轻盈矫健;许度只得张着嘴继续追随。
她可不愿意被抛在后面那么狼狈。不然在他眼中真成了毫无社会责任感、只知道“采阴补阳”这种猥琐字眼的啃老族。
她只顾着跟上脚步,浑然不觉身边街景改变。直到贝海泽在一台蒙迪欧前停下,气息平顺:“到了。”
“你很赶时间……”她直起腰,再一看,他们不就在古德咖啡馆的斜对面吗?!没有不许横穿马路的标示,为什么要绕一个大弯过天桥?她激动得伸长手臂,指住街对面,“你……”
贝海泽伸手搭上了她的脉搏,抬起腕表。
“快走不到三百米,就气喘吁吁、浑身冒汗、心速加快、脸色潮红,身体的状态最能说明问题。你真的需要锻炼了。”
嘴上说不要,但身体的反应很诚实嘛——等一下,许度你在乱想什么?!
看来她不是那种一味驳嘴的小孩子。从刚才到现在,两腮时不时就是气鼓鼓的,嘴上倒没有非要占上风。就是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
哪怕从来没有受到过来自父母的教育,还是会慢慢显露出和父母相近的表情和性格来。这就是奇妙的遗传现象。
面前这副抿着嘴唇、眼球用力的缄默表情,还真是和师父面对难缠病人时的反应很像。
“你说话啊。你要是听进去了,给我一个反应。”不能总把沉默当做同意,贝海泽做了个OK的手势,“嗯?”
许度扭脸看着别的地方;右臂还是慢慢地抬了起来,做了个OK的手势。
虽说人之患,在于好为人师,贝海泽还是油然而生一股“孺子可教”的感动。
上车后,他拿了纸巾和水给她。擦了汗,喝了水,许度还觉得热,又不好嫌他空调开得小,干脆整张脸凑到出风口上去。
一条披肩递过来:“坐好,系上安全带,不要对着冷气吹。”
“不怕。在家里都是这样吹,没关系。”
贝海泽将车倒出去,耐心解释:“局部温度骤降,会导致血液循坏不畅,容易造成头昏、头疼,甚至面神经麻痹,俗称面瘫。”
什么?吹空调和面瘫?将这样的因果联系起来,叫她以后怎么写面瘫角色?如何速成令万千少女腿软的面瘫男,每日只需直面空调四小时——许度你够了!不要一紧张就胡思乱想!
“以后我们要经常见面,”贝海泽边开车边和蔼道,“如果你不愿意说话,做个OK的手势就可以了。长大了反而变害羞。”难道还是与父母离异有关?思及此,贝海泽又深感冒犯,“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不要怕在我面前说错话。”
那是因为人家的狂野奔放都用在小说里了啊——许度你真够够的了!
她披上披肩,强压绯红纷乱的心绪,做了个OK的手势。

孟芷正是爱用母亲化妆品、穿母亲衣鞋的年纪,故而常常跑进寇亭亭的衣帽间玩耍。小孩子有模有样地涂口红,穿大人衣衫是超级可爱的事情。寇亭亭常常跟在女儿身前身后用手机录像,同时也是为了防止她把化妆品吃下去、被衣物上的亮片和首饰上的珠宝划伤,又或者扭伤脚什么的。


奇妙的是,孟芷从来不会动寇亭亭的高跟鞋。她只喜欢妈妈和她婴儿时期的衣物放在一起的,一双过时的缎面平底鞋。也许是因为鞋上有熟悉的气味,也许是因为这双鞋子和她穿的芭蕾舞鞋很像,总之女儿与母亲真是心灵相通,那双鞋也是寇亭亭的心头爱。嫁给孟金毅之后,她穿过无数美妙绝伦的高跟鞋,出席过无数富贵华丽的场合。但最爱的始终还是这双陪伴了她整个高中时期以及怀孕期间的缎面鞋。
每个女孩大概都有芭蕾梦。寇亭亭没有学过,格外向往。这双鞋鞋跟处有两条长长的粉红缎带,可以在脚踝上绕两圈,然后系一个蝴蝶结,走起路来悄无声息,随时都能踮起脚尖,翩翩起舞。
她记得姜珠渊说过,小时候学芭蕾,拉筋最痛苦,练了半年,怎么也不肯进行下去。钢琴、国画、古筝,都是半途而废。说这话时她还笑嘻嘻,手里拿着各种零食。
生活,有些人软弱却唾手可得,有些人完美却要拼尽全力。
命运给的第一个提示是什么?是痴迷于酒精和赌博的妈妈不知道从哪里拿回来一台在当时来说还挺新潮的数码摄像机。
第一次取景,取景框里的每朵云都沉着脸。镜头朝下移,框住了正在操场打太极的十几位同学。有人注意到了拍摄的存在,向日葵般唰唰地转向镜头,原本懒散的动作齐刷刷地变得精神起来。
很难说他们是喜爱镜头,还是更喜爱拿着DV的女孩子。寇亭亭一向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不觉得这有什么。但她很快发现,镜头转向谁,要么直接逃掉,要么突然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总之就是比平时更加认真。这让她终于觉出了一点趣味。
平时如果有这种镜头压力,就会更加认真地对待人生吧。很快寇亭亭发现,这部DV不仅仅可以用来记录课余活动,还可以用来记录最真实的同学交流。她在教室内回放视频,下定决心,要做生活的导演兼女主角,其他人只是配角和过客。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为大屏幕上的青春重现或惆怅或感慨或激荡。


姜珠渊的心底也是五味杂陈。这段视频做得相当精致,从配乐到剪辑,简直是半专业水平。
但是每个镜头都没有云政恩,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视频播放了二十来分钟,真的一个镜头也没有,无论正面或背影,剪得干干净净。
也许是她太挑剔?高中生活明明不是这样。不是表演小擒拿手的赞叹,不是灌篮后的击掌庆祝。她明明记得这部DV记录了无谓的殷勤,云政恩叫她接过DV,拍他教寇亭亭打乒乓球;记录了羞辱和殴打,毕赢对曹慎行耳语几句,后者就笑着助跑,飞起一脚踢在云政恩的后心上;记录了云政恩的隐忍和超脱,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脚印,然后去捡球拍;记录了她出来阻止时,被曹慎行扯着衣服,甩到一边去;记录了其他人的麻木和大笑。
她倒在地上时,看到寇亭亭不知何时已经又拿起了DV。
“刚才你们做的事情都录下来了。怎么办?呵呵,我这可是抓住了毕赢和曹慎行同学的把柄呢……”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从片头开始,就暗示着这段回忆之旅会完完全全地剔掉云政恩。用食堂的菜式试探大家的心理,然后删掉了云政恩的登记照,现在又将他所有青春的印记都剪掉。是不想暴露记录他被欺负的过去,还是不想沾上死亡的晦气?


其实也有几段素材很温馨,老师在场,云政恩难得没有被欺负——这些回忆难道不能放出来?就忌讳成这样?
不,不对。打乒乓球这段还是放出来了。不过只有寇婷婷将DV交到她手中,让她拍摄的情形。下个镜头就是大家都在笑,好像高中生活无比幸福,能和彼此做同学,是多么的幸运——可他们明明笑得是云政恩被曹慎行按在地上暴揍,换了舒缓的背景音乐,调慢播放速度,就想呈现出相反的氛围!
“怎么了?”霍超群察出了姜珠渊的不安。
“没事。”她的披肩放在贝海泽车上了,这种寒冷,也不是多穿一件衣服就能解决。
有人在啜泣;因为感动而流下眼泪才正常?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怀念云政恩?或者他们已经改过自新?大家都踏上了新的人生之路?思绪纷纷涌上心头,堵得她胸口一阵刺痛。
自私自利的寇亭亭变了,变得贤良淑德,优雅端庄;暴躁凶狠的曹慎行变了,变得大方豁达,热心快肠;刻薄阴郁的毕赢变了,变得平易近人,谈笑风生——你自己不也变了吗?冲动骄纵的姜珠渊不也一直尽力想变得从容不迫,利落干练吗?
为了保证不会出现某个死人的镜头,整条片子毕赢已经看过几遍,惊喜和激动要比其他人少得多。这场同学会的效果比他预期的还要好——连怀着最大怨气的姜珠渊也列席,过去的那件事情还有什么可担心?
他瞥了一眼左手边的姜珠渊。她的父亲真是个窝囊的政客,自己两袖清风也就算了,连子女也不帮扶,听说姜金山混到现在也不过是个清水衙门的小科长。
但是,她真比以前漂亮了许多。就是胖,应该减肥。不过,手感应该很好。
视线朝下探索,停留在她的一双手上。白嫩小巧,看不见的地方应该也是同样软滑细腻,这种幻想令他心旌神驰。
毕赢绝非没有冒险精神,七年人生路的顺遂让他胆子横涨。
美人在侧,他一面看着大屏幕,一面悄悄倾身。
若在平时,眼神的侵犯已经让姜珠渊警惕;但今夜她的感官受到了巨大冲击,麻木了许多。
她几乎都要被自己说服,他们已经放下过去,自己也不应该耽于过去。她几乎都要相信,几乎都要感动,高中生活原来是这样,相亲相爱,其乐融融,没有人受过欺凌,没有人溺毙在湖中。
视频快结束了。有人擦干眼泪;有人心绪难平;有人浑然忘我;有人得意忘形。
就在这时,整晚的气氛出现了第一个转折——画面一暗,正如恐怖片的效果,视频被粗暴切断,出现了灵堂的照片及哀乐!
花圈当中簇拥着一张遗照,这张遗照用的正是云政恩的登记照。帅气的面容严肃冷淡,永远地留在了十八岁。这追悼会大家都参加了,鞠过躬,流过泪,是他们第一次知道生命原来脆弱。死亡原来不远,想必还有人记得。
曹慎行“啊”的一声怪叫;毕赢浑身一颤,差点跳起来;寇亭亭的脸上闪过了一瞬慌张,立刻暗暗用尽全力抓紧餐椅边缘。
不像恐怖片的发展,死者穿着破旧的校服从幕布中爬出来,对着老同学挥一挥手,将宴会厅变成炼狱。诡异可怖的画面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回到了正常的情节;但短短两秒已经足够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和心上。
迟钝一点的女孩子终于喊了出来,立刻截住,慌乱地张望,想要获得共鸣。
在湖中掷下的石子,让不安和疑惑慢慢扩大,四下响起窃窃私语。
“你看到了吗……是云政恩……是他!”
“是故意这样安排的吗……前面都没有他的镜头……”
“故意也不会放这种照片哪……”
霍超群也吓了一跳。他们这一桌离屏幕最近,受到的冲击也最大。他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但刚才发生的事情绝不是全体发癔症。他看向姜珠渊,然后愣住。
真真切切,她面上有泪珠流至腮边。

对照其他人姗姗来迟的不安,寇亭亭,曹慎行和毕赢早一步收起了慌乱的表情,强撑着要看完最后半分多钟。


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再出事?但他们也束手无策。现在去关电源,要怎么解释?之前的心血岂不付诸东流?还有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毕赢不敢再看幕布,而是盯着寇亭亭;后者面色略显阴沉,正在发短信,另外一桌的曹慎行更是如坐针毡。
一分钟对于心怀鬼胎来说,太长,对于心不在焉来说,太短。诡异的镜头没有再次出现,视频结束后,全场一片死寂。突然,响起零星的鼓掌声,很快发现不合时宜,像被卡住了喉咙一般死寂下去。
毕赢知道寇亭亭在召救兵,而自己也该上去主持大局。他慢吞吞地站起来,走上主席台。
说话前,他伸出手,使劲将电脑合上,大力地按住,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冤魂出来索命。怎么解释?也许应该不解释。最后审查视频的是他,电脑也不曾假手于人——但谁知道呢,现在科技如此先进!是谁?是谁和他过不去!目光扫过台下众人,个个看起来慌张而茫然。特别是曹慎行,一副沉不住气的傻逼样!
只有姜珠渊。姜珠渊不见了……她去了哪里?
可惜没有时间想更多。想让大家都忘记刚才的事儿,就得按照原定计划继续下去。
“现在,就是众望所归的抽奖了。”声音干巴巴的,毫无诱惑力,毕赢不得不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尖锐刺耳,“……抽奖!”
这一遍终于得到中等力度的掌声。
电脑抽奖是一早安排好的,但他现在不敢打开电脑。
“抽奖前……大家先放松一下吧!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地上来表演个节目?”
哪里放松得起来?一时间没人动弹。毕赢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众人,姜珠渊的位子空着……去哪里了?
他点了几个人,却都摆着手讪笑,不愿上台。他本来耐心有限,加之刚才也受了惊,头脑一热,融化了一直以来的伪装。
“什么玩意儿?不卖艺就想拿奖品?今天之所以来也都是因为有免费奖品吧。现在心里想的都是赶快拿到好处就走人?”他阴恻恻地冷笑,“是不是还要我道歉,招呼不周?”
“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这样失败?没有可靠的爹妈,还好吃懒做?!拿到这十万又怎么样,够买什么?还不是拿去挥霍?可笑,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应酬你们这种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人!”
这种刻薄言论,和他之前的风趣谈吐实在相去甚远。就在全场都震惊于毕赢的双面言行时,宴会厅的门开了。
两个人逆着光影站在门口。看身形,是一男一女。那男人做了个手势,让女士先入,自己随后走进来,关上投影仪,打开所有灯光。
灯火辉煌,大家看清楚了不速之客的容貌。
他本人比杂志封面更立体好看。凡是第一次看到他的人,总不免要先注意那双迷人眼睛,流盼之间,仿佛吐诉情话。眼睛如此漂亮却没有掩去挺鼻和薄唇的风采,再配上挺拔的身形,潇洒的举止,在场的女性无不心旌荡漾。
姜珠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霍超群见她面孔清冷,迅速耳语几句。她没有说什么,抿了抿嘴。
她刚才出去洗了个脸,冷静地想了想。今晚的一出接着一出,是为了改写大家脑海里的高中记忆。他们始终没有忘记,也没有改变,刻意的回避和掩饰,正是深刻的证明。
既然如此,她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送点意外给他们?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成为全场目光焦点的成少为走到寇亭亭面前,优雅地半蹲在她面前,就像一只温顺而美貌的黑狸,等待主人命令:“需要我做什么?”


他的眼神中满是爱恋,也不避人,看的在场异性都陶醉不已,也不免有人窃窃私语。
“看来传闻是真的……”
“寇亭亭都结婚生子了,也不知道看中她什么……”
“听说他的口味一向杂得很……”
过得太顺遂,毕赢已经不知道挫折为何物。才会使得他在出了岔子之后,根本没法控制局面,甚至口不择言。寇亭亭轻轻对成少为说了一句话,他点一点头;寇亭亭想了一会儿,又对他附耳几句。他又点一点头,便起身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他亲自拿了一个大红色抽奖箱过来,箱中嗒嗒作响。他拿出几个乒乓球给寇亭亭过目,寇亭亭点了点头,难得地舒缓了神情。
毕赢看到这里,再蠢也明白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哈哈,刚才只是激励大家……”他知道圆不了场,索性放弃,“大家把自己名字写在乒乓球上,抽奖正式开始!”
“什么?”第一个反对的是曹慎行,“不是电脑抽奖吗?怎么变成了乒乓球?这,这公平吗?能抽得好?”
毕赢不方便暗示,只得强力镇压:“稍安勿躁!”
成少为亲自给大家发乒乓球和签字笔。有几个女孩子从他手中接过了乒乓球,还贴在脸上陶醉了一会儿;大家纷纷将名字写在乒乓球上,再交给他。
“这样才最公平。”有人嘟哝,“我们公司年会一直电脑抽奖,大奖从来抽不中普通员工。”
“幼稚,只要是抽奖,永远有办法做手脚。”
“五十四个人,二十七份奖品,百分之五十的中奖率,我就不相信……”
曹慎行唧唧歪歪地不愿意动笔。寇亭亭叫成少为过去,附耳一句;成少为回到曹慎行那一桌。
低沉稳重的声音颇具有说服力;在大家的注视下,成少为在乒乓球上写好了曹慎行的名字,放进抽奖箱,然后将装满了乒乓球的抽奖箱拿上去给毕赢。两人握了握手,他随即下来,在毕赢的座位坐下。
姜珠渊擦了擦手上的油墨,不免好奇地看了这传说中花一百六十万投车牌的浊世佳公子一眼。
没想到成少为也正在看她。两人有一刹那眼神接触——他的眼睛远看春日一般多情,近看却是夜海一般深邃,无时无刻不在对外散发着撩拨的信息。
霍超群对姜珠渊低声道:“再好奇,你还是和成少为保持一点距离的好。”
“他可是情场狙击手,例无虚发。目前瞄准的那位,你应该猜到是谁了。”霍超群道,“为了人家的太太举办同学会鞍前马后,这是一种什么精神?总不见得是人道主义。”
“他不知道寇亭亭有老公吗?”
“啊,这个嘛。”霍超群还是一如既往地饶舌,“孟金毅是跟着蝴蝶全世界跑的,已经快两年没回过格陵了。”

台上一共有二十七份奖品,按照价值高低排列整齐。包括十二颗三克左右的金珠红绳、五部数码相机、四部手机、三部平板、两台手提电脑和一张十万元支票。毕赢不想再在抽奖上出现任何差池,也顾不得是否得体,直接兼顾了主持与抽奖两职:“抽奖开始!”


他伸手进去拨了好几下,乒乓球在他手中咕噜噜地转动。这些人写下名字,装进抽奖箱,现在又一脸渴望地看着他开奖。那种被瞩目的感觉重新回到了毕赢身上。
不可能再有差错。他抓住一个乒乓球,高高举起。
“第一个抽到的是——”他大声念出上面的名字,“云——”
怎么会?!怎么会是云政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白色小球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云政恩”三个字。
毕赢懵了。紧接着一股怨气从脚底一直冲向天灵盖。活着不能反抗,死了还想翻浪!他紧紧地攥着小球,然后猛地砸向一边。
“真是晦气,抽到个死人。”他阴沉地看向台下众人,“看来有人不喜欢今天的奖品,自动放弃了抽奖的权利。”
赛璐珞圆球弹性很强。小小桔球在台上强力蹦弹了好几下,落向了姜珠渊。她伸手去接,却碰到了成少为的手。他接住了乒乓球,然后递给她。
毕赢确定这些废物当中,有一个专门来作对。人选太明显,不作第二个想。只她有作对的本事。但他不相信,不相信还有第二个!就算有第二个,也没有再次抽中的几率!他快速地从抽奖箱里又抓出一个乒乓球,激动得几乎看不清楚,球又差点脱手,好容易镇定下来,翻来覆去地看,确定是个正常的名字。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念名字时他几乎咬着舌头:“……上来领奖!”
七年来,他的运气一直好得惊人。想要打垮他,想都别想!
一面说,他一面将乒乓球抛了下去。宴会厅铺着厚厚的地毯,小球直接滚进桌下,那位同学只好爬行进去捡起来。
“是我,真的是我!”他高兴地跑上台,从毕赢手中接过系着红绳的金珠。毕赢拉着他,来了个大力的拥抱:“恭喜恭喜!要不表演个节目?开玩笑啦,下去和曹总干一杯!”
曹慎行喝了敬酒仍然一副不忿的嘴脸。
现在已经很像一出荒诞剧;姜珠渊攥着小球,心湖一片风暴过后的平静。真没想到第一个就中,她原以为会在毕赢更加不设防的中途被抽到。这个乒乓球是她授意霍超群写的,她的还在抽奖箱里。

抽奖仍然继续着。一个接着一个,抽出来的都是活蹦乱跳的人。毕赢的气色渐渐恢复,将一个个中奖的乒乓球都抛下去取乐。曹慎行喝了不少,胡喊乱叫:“大奖!大奖!臭手,叫寇亭亭抽!”


早就说好了,大奖一定是抽给他,然后再捐出来做下一次同学会的经费。他要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但刚才狼狈至极的毕赢还能相信吗?关键时刻还是一直表现镇定的寇亭亭比较可靠:“寇亭亭!寇亭亭!寇亭亭!”
正准备抽出最后十万大奖的毕赢停下在抽奖箱里拨弄的手。脸上笑着,心里却咒骂了千万遍。方才成少为和他握手时,已经将曹慎行的乒乓球悄悄放在了他的口袋,他当然会在最后“抽出”曹慎行。何必沉不住气!
这种抽奖毕赢主持了很多次,如何玩猫腻也很顺手,贸然叫寇亭亭上来,出了差错怎么办?真是比猪还蠢!
看来孟太太是众望所归,在曹慎行的带领下,大家都在喊她的名字。就连成少为也笑着鼓起掌来。
毕赢不得不顺应民意:“那么,就由孟太太替我们抽出最后一个大奖。”
深嫌曹慎行多事的寇亭亭,也不得不站起来,袅袅婷婷地走上台去。
突然有人发声:“如果抽到自己怎么办呐?”
不可能。她厌恶一切抽奖活动,也不需要这些东西。所以乒乓球上随便写了姜珠渊的名字。
最后大奖必然是曹慎行,不然以他现在的情绪,恐怕要当场闹事。
钱赚了不少,可是一喝酒就原形毕露,贪婪,无知……
她端庄地笑着,将手伸进抽奖箱。毕赢笑着凑过来:“一起搅一搅,我也沾沾豪门的喜气。”
寇亭亭的笑容并没有一丝波澜。等毕赢的手拿出来,她又搅了一会儿,才拈出一个乒乓球。
大家都屏息等着最后的结果;曹慎行更是冲向前去;乒乓球却突然脱了手,蹦跶一下,咕噜噜地滚下台。姜珠渊离得最近,抢在成少为前面将乒乓球截住,捡起来。
“是谁?是谁?”众人纷纷伸首去看,又哑了一般地缩回。醉醺醺的曹慎行过来一把抢去,又好像被烫着一样立刻扔掉:“云政恩?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又是他!”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姜珠渊拿着乒乓球走上台去,对呆若木鸡的毕赢和面无表情的寇亭亭微微一笑,拿走了话筒。


“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毕总、曹总和孟太太的良苦用心。有些人不仅仅需要放在心里缅怀,也需要付出实际行动。这个奖,就由我来代领。”她自行拿起支票示意,“我会以全班同学的名义,将这笔钱捐给云泽福利院。谢谢,谢谢大家。”
瘫倒在沙发上的曹慎行已经完全被酒精给控制住。他确实有钱,而且钱来得很快很容易,区区十万元可以不在乎,他要的是尊敬、面子和绝对的支配权。姜珠渊的举动真像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苍蝇般恶心。
寇亭亭为了安慰他,表示会另外开张支票给他,叫他忍耐——他忍不了!他就要他的那十万元!绝不给死人!
“其他人快滚!姜珠渊给我留下来。”
磨磨蹭蹭的霍超群发现姜珠渊真的没有离开的打算,不由地暗暗担心。
他当然不觉得姜珠渊是碍于曹慎行的淫威所以不走:“我们……我们对他们来说永远是外地人,别招惹他们。”
霍超群无言,拉过椅子坐下。
“你留在这儿,我还要分心照顾你。走吧。”姜珠渊见他似有所触动,问,“怎么?”
“姜市长第一次和云泽矿主坐谈,对我爸说了一样的话。”
姜珠渊有震动之色,又缓缓低下头去,摸了摸白皙的脖颈,复抬起头来,已是一派平静。

品酒室内,辛律之坐在一张正对监视器的沙发上。


科技进步,过去的影像能通过视频修复而重现;而现在,宴会厅里发生的一切都能实时传递到眼前。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马琳达走到他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她太年轻了,不该这么轻率地留下来。”
辛律之伸手摩挲她白皙的手指:“别这样老气横秋地说话,你比她大不了几岁。”
“是吗?”马琳达抽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我怎么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了呢?”

宴会厅里只剩下毕赢、曹慎行、寇亭亭和姜珠渊四个人,姜珠渊和寇亭亭相对而坐。曹慎行坐在稍远处的麻将机边,毕赢站于一旁,将手搭在他肩上,时不时拿起一枚麻将牌摩挲。寇亭亭掩嘴轻咳,略带嘶哑的声线撕破这诡异的气氛。


“太晚了,先走一步。孩子要睡觉,找不到妈妈会哭的。”
毕赢冷笑:“孟太太,这个夜晚已经完蛋了,不在乎多毁一个孩子的美梦吧?”
寇亭亭皱眉,嘴唇轻抿,似在忍耐什么,然而很快神色如常:“本以为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无奈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过。”
闻言,毕赢恶狠狠地望向姜珠渊,那笑容既狰狞又扭曲:“不知道自己惹恼了什么人吧?我劝你还是收敛点。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可不怕你。”

马琳达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都是陈词滥调。”她伸手摘下辛律之耳内的蓝牙,“今天是农历十六,月亮会很美。你应该出去看看月亮,别老是对着屏幕。”
辛律之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我看完。”

“怕我?”姜珠渊出神地望着寇亭亭膝上的某一点,“为什么?亏心事没填补上?”


“亏心事?笑话!”毕赢厉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游戏规则从来没变!承受不了压力就去死,难道还要怪我?同样的事发生在我毕赢身上,我还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姜珠渊,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才是第一名!”
寇亭亭并不喜欢毕赢狐假虎威,但也确实心有不甘:“姜同学,说说看,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她拜托霍超群一起,在乒乓球上写云政恩的名字:“五十四名参与者,二十七份奖品,百分之五十的中奖几率,至少会抽中一次。第一次就抽中,真是小概率事件。可能是上天也看不过去,所以最后又让寇亭亭抽中一次。我在想,如果曹慎行也上去抽奖,会不会抽中不存在的第三个?”


就是这样?寇亭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曹慎行的乒乓球是她叫成少为写的,直接交给毕赢,毕赢又在她抽奖前塞给她,她不小心脱了手被姜珠渊捡起来然后被偷天换日……不,脱手之前,她就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是因为看到名字才脱手……是谁?是哪个环节?
毕赢鄙夷道:“你根本就算错了。呵,真可笑,我居然和蠢货讨论数学。”
高中的概率知识,此刻却被姜珠渊娓娓道来,无论对错,也是间接反映那个人的影响永远存在。而这种影响恰恰是他们处心积虑想要消除的。
“你想让我们相信,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巧合?”
“你他妈的放遗照是想恶心谁?”一直未出声的曹慎行突然大吼脏话,引得寇亭亭频频皱眉。
通过今天晚上的事情,姜珠渊可以确定无疑,这一切的背后,有人在操纵。
她本能地不愿意毕赢等人在她之前找出答案。但也无法全盘承认,只能避而不谈:“巧合也并不止这一件吧。Teen Bully采访了七名同学,虽然面部和人名做了处理,但我想大家都知道是谁。而这七个人,不多不少,正是今天缺席的同学。而且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纪录片大热后离开了格陵。”
因为在采访中说了真话,所以被迫背井离乡。原本殷承导演的助理告诉她时,她还半信半疑。而今天在同学会上的所见所闻可以确定,欺凌还在延续。
旧事未清,又添新债,毫无悔意:“你们想借这场同学会去改写所有人的记忆?做一盘假账出来,就认为可以骗过所有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毕赢脸色黑沉,有一瞬间的心虚,但很快恢复镇定:“所以你今天不是来参加同学会,而是来看我们是否受到了报应。哈哈,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他们可是凭着实力和机遇,一步步走到了同龄人不可能达到的高度。如果有所谓的报应,他们就不会是现在的风光样子。
“对,我看得很清楚。”姜珠渊嗤了一声,“我看得更清楚的是,七年了,你们一点长进都没有。”
原以为他们社会化后会生一些人性出来。可是很显然这七年,他们增长的只有财富与地位。无脑冲动的曹慎行,狐假虎威的毕赢,作壁上观的寇亭亭,都不过是披着成人外衣的高中生而已。
“是吗?你也没变,还是一副道德至上的模样。说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就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放下,过你自己的人生吗?”
姜珠渊一摊手:“两者并没有冲突啊。好好地活着,但如果有机会揭晓真相,我也不会放弃。这样说吧——直到现在,我依然不认为云政恩是被欺凌就去自杀的人。但有件事我一直没想通。最希望他是意外溺水的,应该是你们。可是你们丝毫没有往这个结论努力过。”
姜珠渊目光如刀,一一扫过毕赢、曹慎行和寇亭亭。
“是你们也都承认自己恶毒到要人命的地步,还是说——意外也和你们有关?”
曹慎行突然挣脱开毕赢,冲过来,抓住姜珠渊的肩膀使劲朝下扳:“支票留下来,你滚!”

感觉辛律之肩膀一紧,马琳达疑道:“Patrick?”

一张嘴喷着恶心的酒气。姜珠渊咬着牙,冷冷道:“毕赢,把你的加减乘除牵好。”


未几,毕赢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老表,别忘了她是谁的女儿。就算是快要退休,烂船还有三千钉。更何况她身后还有缪盛夏。”
曹慎行嘿嘿怪笑起来:“管她是谁的心头肉,我就是要动一动,又能怎样?”
“Patrick!没有必要。”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理智就一再提醒他,会有更好的,认识她的方法,会有更好的,解决困局的方法。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她牵扯在内,他总是只能听从最直接最快捷的思路。
“我可能要做一件错事……”
他一眼看见茶几上的酒杯,拿起来,仰脖喝了一半。
“毕赢会主动让我离开。”他将另一半倒在手上,然后扔掉杯子,“我会带她出来。”

“你可以试试看——今天动了我,明天会有什么好事等着你?”姜珠渊冷冷道,“以暴制暴虽然很低级,但偶尔用一用也会觉得很痛快。”


闻言,毕赢瞳孔缩了缩。用手挡住视线,寇亭亭嫌恶道:“别吵了。姜珠渊,你走吧。钱我们不要了,以后也不要再见面了。就当大家没有做过同学,彼此放过吧。”
“老表,我不怕缪盛夏,也不怕姜挺。你们要是怕,现在出去,我一个人扛!”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辛律之大步流星冲出酒窖,快速解开衬衫扣子将手上的残酒擦在脖颈和锁骨上。做完这一切时,他已经到了楼梯前。


他考虑过他们之间最好不要再见。可她却再一次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还主动卷了进来。这使得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想法。

“老表!寇亭亭,现在是她不放过我们。”毕赢道,“你还不明白吗?纪录片也和她有关。一而再,再而三,真没想到啊,姜珠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鬼祟,做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手脚!”


“比你们在水里下药更龌龊吗?比你们扒云政恩的衣服更下流吗?和那相比,不管是谁干的,我都觉得太温柔了。”

辛律之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楼梯的同时扯掉一对袖扣,朝旁一摔。成少为闪身出来,一把牵住跟在辛律之身后的马琳达,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他还说我莽撞?”


“Sean,阻止他!”
“他能随心所欲做的事情太少了。”成少为回答,“我将很乐意为他收拾一次烂摊子。”

曹慎行扳着她的肩膀,用力一甩。姜珠渊跌坐在地上,发丝散落。


“你以为我们会乖乖地任你捉弄吗?尽管放马过来吧,看看谁玩得过谁!”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可是未待她捕捉到那一点灵光,宴会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男人靠着门软瘫瘫地将自己甩了进来。在看清了宴会厅的空荡之后,他使劲儿摇了摇头,又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过来。
他脚步飘浮、语气轻佻,看来醉得不轻:“真是无情啊,不等我就散场了。”

自变量会引起因变量的变化。闯进来的这个陌生人,每句话、每个动作乃至于容貌、身形、衣着,所传递的信息,会引起房间内三个人的不同反应。综合精力、习惯、情绪、性格、学历、地位、背景,并不难得出他们可能的反应范围。根据因变量的慌张、好奇、怀疑、抗拒,及时调整下一步。


一切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

醉酒男子脚步飘浮地走了过来,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滑过茶几边缘,拿起一个滚落在此的乒乓球,旋即一个脚步不稳,跌坐在姜珠渊脚边,曲起长腿:“只剩下你们了……好好陪我。”他靠着沙发,指指自己挺拔的鼻尖,笑。

这男人明显是喝醉了。袖口挽起,衣襟半敞,一身酒味,走路歪斜踉跄,说话颠三倒四。


要说毕赢、曹慎行和寇亭亭是披着成人外衣的高中生也确实小看了他们。他们已经不是和姜珠渊同窗三年都看不出她身份的新手,而是欺软怕硬的专家。什么人能随便欺负,什么人能给点苦头吃,什么人绝对不能得罪,这种见风使舵的能力可谓是炉火纯青。
毕赢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常与理工精英打交道的财经新贵,精明地嗅出了他身上所笼罩着的,顶尖人才特有的气场。
寇亭亭缓缓移开挡着视线的手。凭借美貌与心计跻身上流社会的孟家儿媳,敏锐地觉察出他掌控着庞大的金钱和权势。
曹慎行也不禁打量起他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暴发户,所看到的是精壮身躯下,肌肉和骨骼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总而言之,这人无论智慧、权势、金钱还是力量,都绝非泛泛之辈。


这也许就是为何成少为在宴会厅外安排了人,却还是让他误闯进来的原因。人影在门外一晃而过,寇亭亭知道是去通知成少为,稍稍放下心来。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疑问,闯入者抬起头,瞟了一眼寇亭亭。


在过去的生命里,她还从未收到过男人如此冷淡的眼神。
寇亭亭一时间竟有些无所适从,紧接着便是一层酸意慢慢涌了上来。须知孟金毅的大哥,见多识广的孟金贵在第一次见到她时也流露出惊艳的眼神。更何况现在的她,正是一朵芙蓉开到最灿烂的时光。
这个英俊而又神秘的男人,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怎么可能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更可笑的是,房间里两位女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孰美孰丑,他却朝着狼狈的姜珠渊走过去,现在更是不顾形象和她并排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简直当其他人并不存在。
寇亭亭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眉眼浓烈、聪敏坚韧的姜珠渊,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空有一腔孤勇的长毛怪了。

小概率公主受委屈了。虽然只是和他们对峙十几分钟的时间,却好像过了两三年那么久。

辛律之伸出手,将姜珠渊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发梢,同样温柔的还有他的语气:“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忽闪的睫毛如同鸦羽般,遮住了姜珠渊眼中一丝疑问;辛律之扶着额头笑起来:“真是疯了。如果认识你,怎么会让你有一张受委屈的脸?”
这一份温柔,直直击在寇亭亭心上。
她极其厌恶醉酒。无论男人女人,醉酒后都有通红的眼眶,噜苏的言语,失控的举止。
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身上除了酒味外,还传来非常独特的女性香氛气息,芬芳馥郁。这气息仿佛一位美人缠绵的双臂,萦绕着他的肩膀、胸膛,久久不舍离去。
她不喜欢花花公子,自以为是,搞七捻三。
可是,这个男人不一样。为什么这个男人不一样? 他身上聚集了所有寇亭亭讨厌的特质,却又宿命般地吸引着她,推着她开口发问:“你是谁?”
听到发问,他转过头来。那曾落在姜珠渊身上,温柔的眼神,变作冷淡厌倦。
“我是谁?你们不知道吗?”他冷淡地回答,眼神内敛,声线低沉而清晰,“来玩个游戏吧……你赢了,就告诉你。”
手腕一动,乒乓球被他抛了出去;姜珠渊突然心口一窒;明明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寇亭亭仍不由自主地回应:“什么游戏?”
“他在说胡话。”毕赢后退一步,躲过了那个写着云政恩名字的乒乓球。和寇亭亭不同,他直觉不赞成这个建议,“我们不认识你,快走。”
既然每一步都落在预测当中,当然应该顺水推舟,就此离开。辛律之起身,再去牵姜珠渊时,一句轻佻的情话已经在唇边:“这里真没意思。我们去爬月亮……”
“毕赢,你真的不认识他吗?”姜珠渊没动,她心跳得很快,几乎无法思考,“别着急,好好看看,好好想想。”
处境已经如此紧张,她还想做主导的自变量?这并不在他所预想的反应范围内。
当然了,她做出什么动作都不应该奇怪才对。和她有关的计算,从来都在意料之外。
辛律之突然明白,为何他一定要选择最直接的思路去面对她。
因为每样事都在计算内,真的很寂寞。

不能再拖延了。姜珠渊伸出发抖的手指,清冽的佛手柑香味让她镇定下来:“你不记得了?你是在我心里有百分百信任度的朋友,你是云政恩。”


一语惊醒梦中人。惊惧莫名的寇亭亭、毕赢、曹慎行再看来人,微卷黑发、高鼻深目,还有俊俏的如同女人般的唇型,似乎真有几分相似!
不!不可能!两个人完全是云泥之别!
在姜珠渊让毕赢好好想想时,辛律之已经猜到她接下来的打算;但当她真的说出那个名字时,他仍心海生波,无法平静。
他知道她对云政恩的感情;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听她说出弟弟的名字。云,政,恩。这三个字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一鞭一鞭地抽打在他身上。
他们今晚受到的惊吓已经接二连三,要怎么堪破狡诈的同学和无稽的醉鬼即兴的闹剧?
不够。有这样的机会,为何不将他们玩弄到底呢?
“除了我,你们都没有亲眼见过他的尸体。没有追思会,没有遗体告别仪式。也许我在撒谎,死的不是他。也许他从未撒谎,他确实有富可敌国的父亲。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想想看,云政恩并没有死,而且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教育。现在又会怎样?”
毕赢和曹慎行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只有寇亭亭,仿佛被这个假设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趋前一步:“姜珠渊,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会成为这样的人。即使半醉不醒,你们也不敢轻慢的人。”
冥冥之中,她认识了辛律之。冥冥之中,他闯入了宴会厅。也许这都是天意吧。想改写记忆?我要你们终生难忘。
“胡说!”曹慎行大吼,“全是胡说!他不是云政恩!他不是!”
对,全是胡说八道。说完这一切,姜珠渊摇晃着起身,辛律之仰头看她,眼神很奇妙,仿佛天上的星辉,穿越了不知多少光年,带着所有的故事,落在他眼内。
她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确实没意思。来,我带你回家。”
他明明比她高那么多,可是她牵着他,就像牵着一个孩子。
在三双充满了疑惑、惊惧和忿恨的眼睛注视下,他们离开了宴会厅。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贝海泽来接姜珠渊,却一直打不通电话。因为在不同区,他鲜少到老饕门来,状似兽头的入口,倒是颇令人惊奇。从兽头进入,金碧辉煌的大堂便是咽腔,一条条如同食管般的高低楼梯通向膨大宽敞的胃部,宴会厅的后部是如同十二指肠的幽静长廊,一把熟悉的女声传入耳中。


“你没醉?那——我不明白。”
“虽然没醉,但也喝了半杯。有没有人送你回家?”
“又忘记充电了吧。”贝海泽走向低头捣鼓手机的女友,“司机在这里。充电宝也带来了。”
一个贴心的男友稍微减轻了姜珠渊的疲惫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冒失的毛病?”
“不管什么毛病都留着吧。”贝海泽帮她连好数据线,“否则要男朋友有什么用呢?”
原本在轻微出神的姜珠渊听了这话之后,方回过神来,抿嘴一笑。辛律之道:“上次在云泽见面时,你还没有男朋友。”
贝海泽笑着望向姜珠渊:“看来我运气不错。你是珠珠的同学吧,你好,我是贝海泽。”
“酒后不能开车,我们送你。”
“不用了。”辛律之挥挥手,“珠珠,再见。”

辛律之目送这对小情侣离开,直至消失。月色无边,却一点也照不到窗内的他。


“我牺牲美色去勾引寇亭亭,你说多事; 她不是更加鲁莽。”一把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打草惊蛇。”
“死心了。”他发现了,寇亭亭的心底总还绷着一根弦,谁也拨不动。这就是成少为的好处,拿得起也放得下。他终于承认,当他自持魅力无边,去引诱寇亭亭时,所有用心其实过于乐观单薄,“让我静静地感受一下心碎的美妙,再去考虑后续的问题。”今天之后,他所面对的将不仅仅是一个求不得的寇亭亭,想必猜疑和试探陆续有来。但他现在还不愿去思考这些:“真是讨厌,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
“她有点生气,不过没事。”辛律之和马琳达不会有隔夜仇。
他从不希望姜珠渊会为了云政恩不再接受其他男人;相反,他希望她有更精彩的人生。如果马琳达能够像她一样,记得,但会放下,那就好了。
成少为将袖扣放到辛律之手里:“对你而言,女人是不是有点麻烦才够吸引呢?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追到别人的女朋友。”
“现在这话好像没有什么说服力了。”辛律之并不像他预想的那样,因为被说穿了心事而有片刻的慌张;成少为不得不怀疑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眼光出了问题。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辛律之看了他一眼,迈开双腿,向前走去;成少为紧跟其后:“虽然无法拨动寇亭亭的心弦,但我还有无限潜能。”
“你想释放潜能,勾引毕赢和曹慎行吗?”见成少为一脸嫌弃,辛律之温言道,“我什么都不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每件事情都已经上了轨道,他并不需要再推动什么。让事态自然发展下去,就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什么都不做?我知道你一向自信,”成少为奇道,“但你不担心又出差池?”
辛律之停住脚步,他回想起刚才姜珠渊的男朋友说的那句话。
“如果连她带来的偏差都不能解决,”他回答,“那还有什么趣味呢?”

贝海泽车上,姜珠渊闻了闻披肩,展开裹紧。


思路纷纷扰扰。辛律之并没有喝醉,为什么会闯入宴会厅?他对宴会厅里发生的事了如指掌?还有他说的话,每一句似乎都有深意。他长得像云政恩,她有几个设想,但似乎都不合逻辑。越想越烦乱。
惊觉贝海泽在叫她,姜珠渊才回过神来:“我刚才在想事情。”
“没什么。”贝海泽问道,“刚才那人是你师兄吗?”
“不是,朋友。刚帮了我一个忙。”略一沉吟,姜珠渊问道,“你对他第一印象怎么样?”
“唔,看起来肝脏很健康,应该是生活习惯很好的人。”
姜珠渊笑:“我们两个都有职业病。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大讲特讲早餐应该怎么吃。”
“防火防盗防师兄,刚才很担心你重遇初恋。”
“没有。”姜珠渊哭笑不得,“爱国爱家爱师妹,那你又是哪个师妹的心上人呢?”
贝海泽也笑了起来:“是我的错。讨论这种话题,男生总是很乐意处于下风。”
见姜珠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贝海泽又道:“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就情不自禁地想油嘴滑舌一番。”
姜珠渊莞尔:“你都说完了,我说什么呢?”
说笑了一阵,姜珠渊又沉默起来;贝海泽见她始终闷闷不乐,总要想办法逗她开心。
“暂时别想心事了,你抬头看看。”
姜珠渊抬头,看到两边街景簇拥的一条狭长夜空,一轮满月垂下,又圆又大,仿佛仙女捺上的一个银白色指甲印。她不禁赞叹出声:“好漂亮。”
“这条街上有全格陵最大的月亮。”贝海泽的声音低下去,变得很温柔,“小时候,我和表妹一起发现的。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
如果你的心因为初恋而摇摆,我总要想办法拉她回来:“月亮的引力够不够?”
就这样一直朝着月亮开下去。鼎沸的街也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只有他们和月光。
趁着月色,也问出了她一直疑惑的问题。
你知道我高中时期的花名是什么吗?长毛怪。
曾经在晚自习上,被人用很大的声音说:“珠珠,你胡子长出来了。”
又在她泡脚时大惊小怪:“珠珠,你用沐浴露洗腿毛?”第二天全班就传遍了“姜珠渊的腿毛长到能搓出泡沫”。
也许是开玩笑吧。可是由你最好的朋友说出来,就好像被全世界背叛了一样。虽然读大学后改变了形象,但在心底总会有一块坚冰,封存着不自信的她。
直率甚至有些冒失的你很漂亮。
为了完成工作而勇于克服困难的你很漂亮。
即使面对无理取闹的病人也会和颜悦色的你很漂亮。
喜欢去超市,一看到琳琅满目的货架就会开心起来的你很漂亮。
也许是说大话吧……但我想了想,就算留着络腮胡、腿毛迎风飘舞也可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些,穿黄裙子、头发编起来、微笑的你最漂亮。
哪一天头发全白了,牙齿都掉了,你也会是个漂亮的老奶奶。
有时候会想,你这么漂亮,而我只是会做手术的小医生……所以要变得更好,才能一直牵着你的手走下去。
怎么形容激励着我前进的你呢?还是漂亮。

他一句句地说着,就像最轻柔的春风,吹拂着春寒料峭的两岸,透明的溪水,夹杂着碎冰缓缓地流动。


其实他刚才来接她的时候,她心情很不好,但现在好多了。
想不通的事,无所谓了。下次再想吧。

第四道凉菜 手撕杏鲍菇

姜珠渊在医院的研修即将结束,撰写结业报告就前前后后整理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才合上电脑。


啪哒啪哒,虚掩的实验室门口突然探进来一颗可爱的小脑袋:“咦……”
小姑娘戴着发箍,额上一个美人尖,她约么五六岁的年纪,可爱羞怯、脉脉无语。姜珠渊放下水杯:“小朋友,你找谁?”
“这里有没有姓姜的阿姨?”小朋友皱着鼻子,“难吃的姜。”
姜珠渊大乐:“我就是,你找我?”
小女孩缩回头去;须臾,一袭薄荷色衣裙的美人儿出现在门口。
“姜同学,有时间聊两句吗?”

新住院大楼的一楼东南角开着一间小小的咖啡室。寇亭亭正式介绍:“这是我女儿孟堇。孟堇,叫姜阿姨。”


“阿姨好。”孟堇急着发问,“妈妈,有姓米饭、姓青菜的吗?”
“你问姜阿姨,姜阿姨有大学问。”
童音无邪,大人怎好横眉冷对:“等你长大就知道了,很多食物都可以做姓氏。比如牛、羊、鱼……”
“不对,奶奶说那些不能吃。”
昨天她注意到寇亭亭的素食习惯,看来孩子继承了家庭的饮食观念。
姜珠渊伸手抚了抚孟芷的头发,又握了握她的手指。头发、指甲、牙齿都生长正常:“牛奶和鸡蛋呢?”
“能吃!”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伏在寇亭亭耳边小声地问:“妈妈,有姓粑粑的吗?”
“啊,没有吧。阿堇,想不想吃冰淇淋?”
“乖乖坐好,妈妈叫一客巧克力冰淇淋给你。”孟堇从椅子上滑下来,坐到一边去专心享用冰凉香甜的盛宴。
“她奶奶不喜欢她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孩子嘴馋,我偶尔会在外面买给她。”寇亭亭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从专业角度来看,小孩子能吃冰淇淋吗?”
她当然不是为了征询意见而来。
寇亭亭眼睛一眯。适可而止?是口腹之欲,还是客套寒暄?
“我们一直没机会好好叙叙旧。”她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同学会后,我老是想起我们以前的事情。我还记得高一入学,是一个中年妇女送你来的,我还记得我们说的第一句话。”
帮她整理床铺的是毛红英。她从未离家过夜,于是偷偷地在教室外面抹眼泪,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过来拍她的肩膀。
“想家了?你妈一定很辛苦才供你读书的,别哭了。”
她抽抽噎噎地回答:“她不是我妈。”
“我知道我知道。”女孩子一脸了然,“别哭了,我给你喷点花露水吧,驱蚊的。”
漂亮的女同学就是寇亭亭。

“我们一直用热得快烧水。只有你,烧完水会不记得拔插头。”


她很冒失。烧完水之后,把热得快直接放在了寇亭亭的桌子上,去做别的事情。闻到焦味时,已经燃起了小火苗。
她吓得赶紧去厕所接水,正在洗头的寇亭亭问:“你拿着漱口杯接水干吗呢?”
火是寇亭亭扑灭的。头上还带着洗发水的泡沫:“哎呀我的桌子……算了,等会数学卷子借我抄抄。”

“是啊,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


“高院长说,有人去给云政恩扫墓了。是你,曹慎行,还是毕赢?”
“就当做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的吧。”
姜珠渊沉默了。寇亭亭道:“阿堇刚上小学一年级,班上有个女孩子是从姬水来的,名字叫云小恩。阿芷和小恩现在是最好的朋友。你一直在福利院做义工,应该知道这个孩子吧?”
她知道小恩来格陵上学,但不知道正巧和寇亭亭的女儿一间学校:“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叫这个名字了。”她问过高院长,但没有得到答案。孩子没必要知道以前的事情,所以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过去的事情就不能让它过去吗?云政恩死了,我们一辈子都得是仇人?还要再搭上两个无辜的小女孩?”
咖啡厅里流淌着美妙的音乐:“你不要太敏感,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所以不是姜珠渊,昨天晚上的事情也不全是她干的。寇亭亭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她查了抽奖箱里的乒乓球,还有一个写着云政恩的名字。
所以还有一个人,在暗处窥伺。会是谁?成少为很明显是故意来挑逗她的,真是太可惜了,她也有过一瞬间喜欢过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姜珠渊突然发难,闹得她心情全无,也许她真的会爱上成少为。从这一点上来说,还真要感谢她。
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系列事件?难道她姜珠渊不好奇?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寇亭亭,我是真心感觉,他对于欺凌毫无触动。有些人因为欺凌会变得自卑、封闭,有些人因为欺凌变得暴躁、好斗,但他是真的没有因为欺凌而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即使是你,拿着录像机,拍他被欺凌的镜头,他好像也无所谓……”
真是愚蠢。到现在还不肯相信云政恩是自杀,因为这无谓的坚持而打扰她的生活。虽然这样想,但是寇亭亭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
“应该是夏天发生的事情。云政恩曾经在我面前,被曹慎行从后面抱住,做了下流的动作。他看到我,脸很红,很窘迫。他在考场上拉肚子弄脏裤子,我也在场。他几乎要哭了出来。他不是无所谓、他其实很怕被我看到。”
“他对很多事都是一厢情愿。包括虚构的家世,包括……对我的感情。我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暗示。如果你认为他的绝望是我的罪过,我无话可说。”
不会的。姜珠渊始终对同性宽容。高中时即使对她旺盛的体毛各种讽刺玩笑,她也只是尴尬一下就过去了。寇亭亭心想,好好感受一下内心的纠结,然后就像那些容易受到摆布的网友一样,承认她也是受害者之一,然后握手言和……
“这间咖啡室的店长是BigBang的粉丝。每次来的时候,他都在放韩文歌。你买完冰淇淋之后,就开始放孙燕姿的《我也很想他》。这是又一个巧合?”
她的声音很干涩。伸手去拿咖啡的寇亭亭一下子僵住了,良久,唇边绽开一个冰冷的笑容:“太刻意了?”
姜珠渊摇摇头,起身:“算了吧。我不想在孩子面前说下去了。”
见她要走,寇亭亭微微抬高了声音:“那个喝醉的男人到底是谁?”
见姜珠渊不回答,寇亭亭又道:“云政恩有没有对你说过,他哥哥来找他的故事。”
姜珠渊停下脚步。她一点也不奇怪。云政恩当然会告诉寇亭亭:“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他说的话了?”
“我很好奇,一个现实的人,和一个虚构的人,会不会有交集?”寇亭亭道,“他说那个人吃饺子用叉子,讲电话用英语,我想知道你记不记得?”
“那个人的名字。云政恩告诉我前两个字,就在舌尖上,可是吐不出来。”寇亭亭伸出舌尖,“如果你告诉我,我应该能想起来。”
姜珠渊不知道。因为云政恩说过,他答应了那个人,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寇亭亭,云政恩真的很喜欢你。你即使不喜欢,也不应该践踏。”
“践踏?”寇亭亭冷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的喜欢,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践踏。他的承诺就是一坨粑粑。哦,也不能这样说。他答应帮我考大学,做不到就去死,至少这一点他还是做到了。”
“寇亭亭,你的女儿还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孩子?”
“影响她?”寇亭亭伸手将女儿揽过来,“早点看清社会的真相,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不是很好吗?姜珠渊,我们就摊开来讲吧。毕赢、曹慎行,和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们的把柄,我也收集了一些。如果你们想找他们的麻烦,我可以助一臂之力,也算是我对云政恩的一点心意。”
她一字一句:“但如果你们要以云政恩的名义来伤害我,一定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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