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房子的小区,里边小区停车位收费合法吗基本都有地锁,我以为是个人的,后来问了房东,他说是公用的,先到先得,地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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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1小说的名字就是: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已经出书了,我决定去买他的书收藏,但结局真心不好,我到现在都在心痛中结局贴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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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良的楼主,就这么弃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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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假了,孩纸,去写小说吧,我去,陌生男人还上床,上床还谈爱,以为是小说的女主,圣母白莲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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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写的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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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特么会意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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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万,得长的多漂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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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小说吧,我看过,好像发错地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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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继续看结局。。我希望子越还是会跟小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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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小说!看了一个小时还没看完,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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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说太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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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小说,谢谢!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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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1当小说看了,写得蛮好的这篇就是小说里拿来的段子,我之前看过,内容和男主角名字都一模一样,还说什么情感沙龙,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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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以前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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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1不错,亲身经历?假的吧是小说,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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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了俩天了,楼主快把结局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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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结局吧!他们在一起挺好的。至少没了一男性的人间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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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不错 求更求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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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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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给个网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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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打不开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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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度直接搜书名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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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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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百度搜你是我不能说的秘密吧!结局很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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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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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楼百事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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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邮箱:许巍的歌里说:  我一生只有两天,  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  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 。   ——代题记      第一部分    1、  我15岁前就学坏了,这不能怪我,是当时的社会黑恶势力逼的。这俩黑恶势力,就是我的同桌,一个绰号小炉匠,一个绰号眵目糊,前者概括的就是他的贼头贼脑,后者主要就是说他一天到晚眼角总挂着眼屎的意思。  现在街上已经很少见这种小破孩了。长得好看的,阳光澄澈,就像吴彦祖,我当前唯一喜欢的男人标本;如果长得不漂亮,但耍酷,穿时尚的韩版行头,头型极其前卫,脖子和手腕子上拴了好几道链链,也行,也许会亲自写rap呢,要不就是长成乖巧女生般秀气,打扮也很粉嫩,像个男小妹。  那时候,哪有这阵势养男孩子的,谁家屋里都养好几个,基本上是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在外面野一天,不定哪会儿突然钻回家掀起锅盖揣块干粮又溜了,晚上回窝睡觉就算了事。结果还是有给养得生龙活虎两眼倍亮的,就是北山上的蔡小北。  蔡小北的名声不好,因为他住在北山,住在北山的小子名声都不好,他们没有一家没偷抢过火车上的东西。北山在铁路老货场的北边,火车进站就开得比较慢了,所以住北山上的人总趁着夜色扑向缓缓进站的火车乱拿一气。其实参与偷抢的人老少中青都有,人员构成很杂乱无章,队伍肯定都是乌合之众,但日久天长却有了很响亮的名字,叫“北山游击队”。  我本来没想和蔡小北好,就是因为我知道蔡小北他们家的洗衣粉有得是,因为他妈就是北山游击队的老手。  全是因为小炉匠和眵目糊。  我在上初三的时候,就正式开始了发育。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天,我自己中午去上学,每天我都是顺着一条铁路线走,那天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自己走得很别扭,我低头往自己上身看,没出什么意外,等往我的下身看,突然发现我的胯骨怎么一宿给长宽了呢。当时感觉很不舒服,使劲把衣服往身上紧裹,想把迂出来的大屁股勒回去。 当天下午,我就成熟了,有点沉闷,整个午后光想着自己长了个大屁股,觉得很难堪。  我的初中学校是一座老文庙,我们初三六班在大殿的后山上,我是没见过什么孔子大殿的,听说文革时让红卫兵给烧了,我在那上学时,在旧址上盖了个三层高的楼,当时已经算巍峨耸立的庞大建筑了。我们后山上的房子又老又破,听说是供孔老二他爸妈的,我到现在也尊重不起来孔子,老顺嘴叫他孔老二,都是那会儿老批判他闹的。那会儿,教室的屋顶总往下掉耗子,黑板是自己拿灰泥抹的,然后拿墨漆黑,没多久,黑板就白了,再漆成黑的。从没有电,借着日光上课,也从没有暖气,每年冬天同学轮班值日,上山捡柴禾早起生炉子。从没有坐过象样的桌椅板凳,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我和小炉匠及眵目糊的矛盾就是在这样的苦难中建立起来的。  现在想想,连老师都可恶。因为这两个男生不能坐一起,坐一起了干扰别人学习,就把我给安排他们俩中间了,老师真是够呛。他们俩想对掐,掐不到一块,中间隔着个我,于是很自然地,他们俩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了。小炉匠负责把桌子分成三等份,一边上课一边忙着嘱咐眵目糊盯紧点我,我一旦越界,就拿笔尖扎我。结果,我被他扎了好几回。眵目糊没有小炉匠坏,见我越境了,没拿笔扎,又怕小炉匠嫌他胆小,就拿胳膊杵我。这我都先忍了,天天夹着胳膊写字。结果我的忍让就等于给了小炉匠脸了,他竟然开始下课时明目张胆拆我椅子上的板条。等我课间上完厕所回来,发现我的椅子上的板条全都不翼而飞,空空焉,根本没法坐了,看见这情形的男同学全都幸灾乐祸狂笑不止。那一次是老师给解了围了,命令小炉匠抬屁股,把板条还给我。等第二天,他又接着拆,就等着看我没法坐,他好洋洋得意。接下来,他还故意把我的书包扔到地上,故意没看见似的,拿他的臭泥脚踩。更有甚,他偷拿我桌膛里的东西,什么都动,香橡皮我都舍不得用,他给偷去了,楞说是捡的,说有捡有卖,狠狠地拿刀给割成了两截,白给了眵目糊一块。  我一把把眵目糊手里的香橡皮抢了回来,眵目糊本来也心虚,没敢吱声。等第二节课铃响,我走向我的座位,椅子上的板条出奇的整齐,很怪。但我还是从小炉匠闪烁阴毒的眼神里发觉了什么,我转眼看眵目糊,他慌忙把眼神躲开了。我定睛仔细细瞧我的椅子,果然,有一根板条上有两颗钉尖朝上的钉子。我什么也没说,把带钉子的板条从椅子上取下来,轻轻放在桌子上,我想,等一会儿,不管是谁,胆敢越界到我的地面上来,我就拿这带钉子的板削他。  我最终还是用圆规上的铁尖教训了小炉匠。他一边捂着手叫唤,一边嚷冤,你怎么能拿铁的那一边扎呀,我每次扎你都是用的钢笔尖和铅笔尖!  我狠狠地低声说,下回更狠,拿带钉子的板子打你!  小炉匠带着哭腔,不是我放你椅子上的,是眵目糊!  眵目糊敢忙说,不是我。  但他们只老实了一天,就又故伎重演。见我放桌子上带钉子的板子不见了,小炉匠就开始用圆规铁尖的一边一下一下戳桌子,扎得桌子上都是眼,而且愈演愈烈,使的劲一下比一下狠,又开始猖狂。  我突然说,我以后不用拿什么东西扎你了,有人要帮我揍你。  小炉匠一惊,停止了用圆规尖戳桌子,你要找人揍我?找谁?  你就等着吧,下午下学,肯定有人在学校门口等你。  我没想到这句话会震住他,见他真有些信了,而且好像还有点害怕的样子,我索性欺骗下去,反正至少今天下午之前,他不敢在课桌上跟我闹了。  我没有想到,自从我讲了这句话的第二天起,小炉匠见我就像耗子见了猫,直到我们初中毕业,他再也不敢欺负我不说,而且经常谄媚地对我说,你别叫蔡小北截我了,我全听你的还不行吗。  但实际上,我始终不知道蔡小北怎么就插到这件事里来了。我反复地回忆,终于记得,有一个下雨天,我急急地往教室跑,路过操场上一个篮球架,猛然看见蔡小北正躲在那下面,雨已经很大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篮球架下能避雨?我大概是笑了一下,就跑过去了。但自从我跟他笑过以后,我就感觉蔡小北的眼睛总追随着我,上课也一样。  后来事情就有些古怪,蔡小北下课,如果我不出教室,他就坐到我旁边的桌子上,和别人瞎扯,其实是说话给我听,如果我到教室外边,他就跑到操场上的篮球架上玩爬竿空翻什么的,好像就是要引起我的注意。  我虽然虚荣,但还是比较心软的。知道小炉匠被他威胁过以后,看到小炉匠和眵目糊因对我的态度一天天恭敬畏惧,甚至有些胆战心惊的样子,我就觉得不用再吓唬他们了。  于是,有一天,下课间操时,我趁着操场上人群混乱,就像电影里地下党接头似的,我选择和蔡小北擦肩而过,我低声说,别揍他了。  上课铃响过了,没见蔡小北进来,小炉匠迟到了,坐到椅子上,他还在一个劲地喘息,等他不喘了,他用脚踢了我一下,当时我穿的是一双那时刚开始时兴的后系带坡跟凉鞋,他带着巴结的笑对我说,你的凉鞋真好看,小北说以后不截我不揍我了。  蔡小北学习很不好,他经常逃学,听说逃学的时候是跟社会上的人在一块。那时候,老师嘴里的社会上的人,就是地痞流氓小偷无赖的意思,因为如果上完了学,就应该去上班,要不然就去当兵,这两样都不去,那你说这样的人是什么人呀。其实蔡小北上学时也不好好上,他一般都是只上两节课就走,那时候,学校也不是不管,连学校的大门都上了锁,没用,不缺胳膊不断腿的,15岁的大小子从哪堵墙跳不出去呀。我知道他去干什么,他有时候是跑对面的电影院看电影去了,我还记得其中有一个法国电影,叫《被侮辱的与被迫害的》,光听电影的名,就能知道资本主义国家果真没什么好事,另外还有罗马尼亚的《爆炸》,阿尔巴尼亚的《地下游击队》,什么&多瑙河三角洲的警报〉忘了是哪个国家的了,还有朝鲜的越南的,什么卖花姑娘呀,阿福呀,都是社会主义国家的片子,哭的天昏地暗的,人们苦的没法。  我们上的那个学校,现在想想,环境也是太考验人。没有现在那么多网吧小卖部什么的。但学校的的西边是市京剧团,天天练嗓,李玉和李铁梅啥时候也不闲着,在我们学校门前过还一边扭一边唱,那个李铁梅,至今我认为是我从知道什么叫美女的开山鼻祖,从来都是穿特别瘦的裤子,使劲箍紧她的屁股,男的在她面前都无法睁眼。我们一上课,她就使劲吊她的嗓。等学校的东边,是一个饭店,现在这么叫,那会儿叫大食堂,天天那个香呀,早上炸果子,中午炒肉,15岁的孩子,谁能经受得住那么多的食色考验呀。  蔡小北应该算先学坏了,他15岁就留大鬓角,裤子就是喇叭口的,跟全班哪个同学比,他也像个社会上的人,不,老师说是社会渣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就这么评价他,我还会接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到我桌膛里的酸枣或酸杏,我还故意在上课时,趁老师一背脸,往自己嘴里塞一个枣或者杏,我知道蔡小北都能看见。  我想,我们俩就算是好了吧,我现在仍然记得,我感觉到了恋爱的甜蜜,至少小炉匠和眵目糊是这么想的。期末考试时,我写了三次小纸条,先给小炉匠,再由他想法转递到坐在教室后头的蔡小北。  但是,中考的成绩张榜公布了,我自己考了277分,我紧张地找蔡小北的名字,怎么也找不到,我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在倒数的人名里,我很快发现了他,他考了83分,小炉匠和眵目糊勉强考上了,但都是很差的学校。  我凭感觉,觉得蔡小北可能不会再上高中了,虽然只考了83分,但那时候,只要有分就得有学校接着,还是可以把高中读完的。我自己的分数,毫无悬念地考上了一中。而且,我自己的家也已经搬到了这个城市的另一边,离眼前这个学校和人都很远,将要有新的生活,但我一点也不欣喜,反而惴惴不安,我等着蔡小北出现,我希望我们还应该见面,似乎还会有个什么交代,他已经好几天没到学校来了。  终于,就要彻底离开这所学校了,我的心也随着教室里的一切变得空荡荡了。就在我觉得永远不会再见到蔡小北的时候,小炉匠和眵目糊老远向我示意着什么,我预感到和蔡小北有关。  他们递给了我一个纸条,是蔡小北写给我的,约我晚上七点到北山小学见面。  其实我姥姥家离北山不远,所以,我跟我妈撒谎说想我姥姥了。  我以为他会在北山小学门口等我,这使我非常惊恐,我们那时候太小了,会引起大人注意的。但当我往山上走的时候,我看见他已经在山腰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坐着等我。我默默地走过去,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单独在一起过,这使我非常紧张,想起有关别人说过的他的坏话,我有点害怕。而且,那一刻,我突然发觉,我们俩有什么关系呢,怎么显得就像陌生人一样?我几乎就要转身逃掉了,就在这时蔡小北转过身,两眼直视着我,他说,过来坐,离我近点。  我忐忑不安但还是乖乖地挪动脚步,我没敢跟他肩并肩,我坐在离他稍后一点的位置,这样,他说话时,要向左扭着头。  我听见他说,他已经和他父亲商量过了,不上高中了。我在心里想了一下自己的以后,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以后的打算。  蔡小北把身体掉转向我,看着我的脸,我从没有这么近距离被男孩子端详过,顿时心跳脸热。  那是一个有晚风的夏夜,我还记得已经决定彻底离开校园的蔡小北,完全像个社会青年了,穿着一件很瘦的当时据说是从香港倒过来的丝衫,头发也很长。而我还是一个极朴实的中学生的打扮,长裤长衫,梳着粗粗的两个辫子,我没敢穿裙子和他约会。  蔡小北说,他跟他父亲说了,他有个女朋友。我听了这话,更是羞涩,其实我真的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对这件事很郑重。他对他父亲说,把我们俩的工作都解决了,我们俩就都不上学了。然后,他很自豪地说,这件事,(当然指的是找到工作这件事)已经办妥了,过一阵子等手续办好了,我们就一起上班。  当时刚从学校出来,能迅速地找到工作,肯定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我知道一般的人是办不到的,当然一定是任何人都羡慕的,我知道蔡小北的父亲当时是这个城市市政工程处的头,能够轻易地做到我们都能有工作,但我不想去。  我不愿意挖沟。  怎么可能让你挖沟呢,蔡小北笑了,我看见在背景是渐渐黑下来的夜幕的映衬下,小北熠熠发光的眼睛和闪闪发光的牙齿。  我爸说,先让你跟我姐学测量,以后就当个勘测员,一点也不累,女的在这种单位不会干累活的。  我不能再拖延下去,天已经黑了,当我快看不清黑暗里小北的面容的时候,我对他的影子说,我要继续读书,我不会跟他去学什么测量。  我很希望他允许我去读书,并且想好,如果他同意,我会等他。  但黑暗里蔡小北却回答我说,要是不上学,就跟他走,要是上学我们就完了。然后很没好气地不以为然地加了一句,上什么学?有什么上头?还没上够?  我知道我们就要完了,想哭,但觉得在这么不熟悉自己的男人面前哭,有点哭不出来。  于是,我假装很坚强,对蔡小北说,我想好了,我还是想读书。  蔡小北站起来,口气很冷,那我们就分手吧。  我说,那好吧。  我们一前一后,慢慢地下了山,等蔡小北的身影完全不见了,我朝着自己家的方向一边走一边哭,记得心很痛,但还是不能改变自己希望继续上学的愿望,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知道,自己的选择那么的重要,重要的已经摧毁了我美丽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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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现在我讲的,都是发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事。那时候,改革开放时间还不很长,人们的思想还很守旧。像我这样的,打扮那么时髦,一天到晚跟要上台演戏似的,中老年妇女就越看我越生气,像蔡小北那样的,天天整个爆炸头,手里拎着个西服,鸡腿裤紧绷着腿,一看就不是正经人,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晚上泡舞厅,在大人眼里,基本上是不太着调的孩子。  其实我也没多出格,我就是爱穿各种样式的毛衣这件事,显得好像我多虚荣肤浅似的,你说那个年代,穿个花毛衣就当不了好人了,什么年代呀。可是谁叫我那么会织毛衣呢,因为会织,就显得有些花哨,我真没什么办法。  我们部主任,当时也就40多岁,女的,姓张,是个工农兵大学生。我刚去那些天,还觉得她人挺好,还叫我和另外两个一起分配来的大学生到她家吃过饭,她的家就在电视台后面,她是真正的元老,据说电视台没建她就来了,是筹建那一拨的。现在想想张主任当时还不算老,就是生的孩子多显得她有点老,另外主要就是那个年代的穿着打扮闹的,她一年四季都是件老式样的灰西服,又短又肥的,有时侯还脏兮兮的,所以我就把她归纳到老年妇女行列里了,这么归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年女人,应该都是心善的和闲事相对少的,比仍要捻酸吃醋的半老中年女人还强得多呢。  但日子一长,就发现,和她产生隔阂不仅仅是因为观念上的代沟很深。  那时候,电视台的人都知道我们部的郑羽一直追我,他比我早一年来到电视台的,上了个名牌大学的他不知怎么分到了我们这里。郑羽戴着一付宽框的眼镜,人长得很清秀,很书卷气。他可应该是老人小孩看着,都会觉得他是个正派的年轻人,但即使如此,也没耽误张主任的脑筋瞎转。  眼看快过年了,单位给每个人发了100斤大米,说是盘锦的大米绿茵茵的很好吃,总务处还准备了猪肉和大火腿肠,大家可以选择着买,价格很优惠。  我从外面采访回来,一进屋,郑羽就赶紧跟我说,你要肉还是肠呀,快点去食堂,去晚了就没法选了。我问他,你要的肉呀还是肠呀?他说,我没要肠,我爱吃肉,肉怎么吃都行,我爱吃溜肉片,自己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不爱吃肠,就没要。我就问,那火腿肠怎么样呀,好吃不?我倒是挺爱吃那种大火腿的。  结果,就这么一段很简单普通的对话,被张主任给演绎成相当色情下流的一出男女打情骂俏戏。等我一个相好的女友林萍把话传到我耳朵里时,我最初几乎都没弄懂怎么回事,林萍解释半晌我终于恍然大悟,先是大笑,笑张主任的创意,然后简直是怒不可遏,这种老娘们,真是恶心庸俗到家了!  原来,这个张主任,曾经想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绍给郑羽,结果郑羽没同意,她的外甥女得了相思病。张主任因此一直就很恨这个郑羽,郑羽自己也知道,所以一直在要求调到别的部门去。自从我来了,郑羽就喜欢我,原来没事从不在办公室呆着,现在,经常和我在办公室热聊,张主任早就盯上我们了,这回让她逮了个正着,抓了个现形。  据说她是绘声绘色地,同时还义愤填膺地,不忍说下去的样子,向全电视台的人讲述我和郑羽两个狗男女的肮脏丑陋的言语,说先是郑羽挑逗我,淫猥地说他爱吃溜肉片(指男性口吻做爱),然后我就接过话来说,爱吃又长又粗的火腿肠(指女性口吻做爱)等等。我非常好奇她接下来怎么编排这出艳戏,连忙问林萍接下去的内容,可是我女友说,她说接下来张主任讲她都没法听下去了,赶紧就跑出来了。我刚要嘲讽张主任的想象力太贫乏,林萍却又说,然后----  女友的停顿,使我觉得还是有内容在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这时候才有不祥的预感,就紧盯着林萍的脸问她接下去又说什么啦?  林萍说的时候也是觉得挺难堪的,但还是跟我把听到的全说了,据说张主任因为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赶紧打开门逃掉了,可是等过了五分钟,又想起有本书落在桌子上了,就只好又硬着头皮回来取书。结果,她发现,办公室的门被人在里面反锁上了,开不了。她就敲,敲了好半天,门终于开了,她就见郑羽和我都在屋,看她进来都很不自然,说我的衣服还很不整齐。意思就是我们俩刚才肯定正干男女苟合之事。  这件事,我从没有跟蔡小北讲过,没法讲,要是讲了,那才是跳进屎坑洗不清呢。我也没因此和张主任产生什么正面的冲突。我对一个人最大的憎恶,从那时就开始表现为漠视这个人的存在。  有一天,张主任可能看出我对她的不屑,假惺惺地对我说,小邵,我觉得你肯定是ab型血吧。见我不搭理她,又上赶着凑话,因为你特别不合群,不爱说话。我连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转身推门就走了。据说,把张主任气的够呛,估计又得想法多观察观察生活,好再接着造谣。  我后来曾经偷着感慨,那时候的我,无论如何算比较纯洁的,都能让这种下三烂的女人给编排成这样!也是,她的想象力也就到此为止,后来这个女的再也编不出什么花样来了。等我们真什么都懂了,什么都学会了,回过头来再想起她们,那点想象力实在是太可怜了,原谅她们吧,就算是给她们空乏苍白的人生添点跳跃的色彩吧。  当然,她发觉了我的轻蔑之后,开始了对我的报复,比如工作中的种种刁难等等,什么故意派你去很远的地方采访还不派车呀,让你写了通宵的稿子作废呀,该轮到你的好事偏不叫你去呀,生病了没专门向她请假就算旷工呀。说这些一点不影响我情绪那是吹牛,好几次真把我气得够呛。  这些工作中的烦恼,我如果和蔡小北流露一点,他的反应就是要找迫害我的人去,估计找不到还好,找到了不定出多大的岔子呢,所以,我一般是单位的事,有选择地跟他说,不什么都跟他说。  也就是从这时起,郑羽和我反而越来越接近了,因为什么话都能相互说出来,我俩建立起共守同盟,一起对付总想找我们茬的那个善于编造别人黄色故事的女张主任。有时为了气她,我还在办公室和郑羽故作亲密状,故意让她自己难堪,我也顺便指桑骂槐一下,给她玩一些敲山震虎的架施,纯粹是为了解解心头的闷气。  这期间,我的初中同学小炉匠去外地上学去了。听他自己说,这机会太难得了,既算工龄又算学历,还带着工资也不用考就让上,等回来了就正式提干,美极了真是。我也羡慕的很,不由得想到蔡小北,如果他也有这么好的机遇我一定狠狠支持他。但这时候,小北的父亲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所以小北在他们单位已经彻彻底底只是个司机了。  转眼又到了夏天,有一天星期六,晚上小北下班上我们单位等我,说星期天要和眵目糊去北边县里拉蕨菜和蘑菇去,问我去不,劝我一起去正好做伴一起去玩。我那几天正烦单位的事呢,一听开车出去玩,就很高兴。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蔡小北就开着他的双排座来找我。我在楼上洗脸就听见他在楼下一直按喇叭,我怕我妈听见又是他来找我,过后就会一个劲叨叨什么不能和工人搞对象上夜班三班倒什么的,赶紧下楼,问他什么这么早,他说晚上还要回来,所以要争取时间。  我主要是觉得去几十公里的县里好玩,因为我没去过那里,听说漫山遍野都是几十年的老林子,也没什么人烟,再说他俩说我们晚上就回来,所以没想什么就上了小北的车。我们又转到眵目糊的家,他早就在家门口等着我们呢。  我没想到我们路上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那个县的县城,距离我们要去的林场还远着呢。我有点抱怨他们俩没早点跟我说这么远。眵目糊安慰我说,远点怕啥,咱们仨呢,天又没黑,天黑了熊瞎子才出来呢,再说也等不到天黑咱们就走了。我一听,什么熊瞎子?就跟眵目糊嚷,你这是安慰我呢还是吓唬我呢?小北在一边就乐,说,真有熊瞎子,骗你干啥,你坐好了,别掉下去,真碰上黑熊我们可救不了你。  等我们收完蕨菜和蘑菇,已经到了中午了。但小北上了车,继续往一个和县城方向相背的路上开去,我问他去哪?他说你去了就知道了。结果我们到了一个有集的大镇子,眵目糊七转八转终于找见了他想找的人和货,一个卖草药的老头,把他的草药全买下了,顺脚还捎上几张动物皮。  眵目糊就是从那时起,开始自己做生意。我们在镇上一家比较大的饭店吃了饭,但我们在集上耽误的时间有点长了,等我们从镇里准备往回赶,发现已经下午了。  小北说,还想等把一切办完领着小夏在周边转转呢,你们说怎么办好?眵目糊就怂恿道,着什么急吗,反正什么事都办好了,我们一起来这么远也不容易,我们干脆就再玩一下午,晚上住县城里,我来过,知道在哪,不费劲,你们看怎么样?小被自然立刻表示同意,我看他俩都这么想,也不好一个人反对,再说,我也很想就这么着再上哪玩会,反正来一趟确实不容易,多远呀,都快到内蒙古了。  我们在林子里采了些蘑菇,新鲜的松蘑,和我们从人家手里收来的蘑菇比很嫩很湿,能捏出水来。我知道,这样的蘑菇晾晒后才能存放,等蘑菇干了,就要比现在少一多半,所以我很希望尽可能地多采些带回去。眵目糊笑我,看不出你挺爱亲自劳动的,车上全是蘑菇,又是肉蘑又是口蘑的,都好吃,你采那种蘑菇,一点都不好吃,别费那个劲了。  但我讲这些并不是只要讲蘑菇的事,我要说的是,这次和蔡小北一起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出现了特别的情况。  晚上,我们和眵目糊去了一家他去过的旅店,然后,我们仨就住在了一个大炕上。  那是我和蔡小北各自从不同的城市返回一年以后发生的事情。我承认在这一年间,我们有过拥抱接吻,但更深一点的接触刚露出点端倪,就被我强硬地抵挡住了,不是蔡小北打不过我,而是他无法回答我问寻的目光。已经一年了,第一次如此近的身体接触,躺在一起,脸对脸,借着月光,互相看着。我们都很累了,一定是这样的,眵目糊早就打起了鼾声。但我俩心事重重都不能入眠。接近午夜的时候,感觉山里真是静的出奇,好像大山都屏住了呼吸似的。  我和蔡小北没有出现通常电影小说里经常出现的画面,就是孤男寡女干柴遇烈火那种。  不知道什么样的心绪搅的,我们都感觉要和对方说说各自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就悄悄地起了床,来了院子里,找了个有地坐的地方,我们俩开始了一次永远也不会忘了的谈话。  小北终于亲口对我说了他在重庆当兵时发生的一切。如果他不是当事人,如果不是他亲口说出来的,我永远都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会是真的。但即使是现在,局外人,你也可能都不能相信,那个年代,那种地方,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按蔡小北的话如实陈述,我也不想陈述第二遍。  那个女的,原来不在江津,是从别的连队调过来的,她就是重庆当地人,她是我们连部的电话兵,女电话兵,全连唯一的女性。我们平常很少见到她,即使吃饭时间,见到她的机会有,但也不很多,给我们的感觉好像她虽然也是在当兵,但是似乎身份背景有点什么特殊的地方。她确实很漂亮,皮肤白的刺眼。我们都知道她,就是我们的总机,声音很好听,因为我们有几个战友,主要就是一个天津兵叫任建明的,就因为喜欢她,喜欢她的声音,整天自己给自己打电话,听了她的声音就兴奋,就满足。后来,发展到我们如果哪个人,太寂寞太难受了,或者就是想家了想女朋友了,也给总机打电话,找自己,好像听见她的声言就能让心里安静些似的。我先说明一下,这样的人一开始并不包括我。  由于我们太注意她的行踪,不久任建明就发现了她的秘密。我们知道政委的家属在山西农村,没有随军。所以当任建明看见她几次闪进政委的房间,并且我们在窗外为此蹲了几次坑,眼睁睁看见她进去了灯关了,才肯定了两个人就是那种关系。这个秘密的发现使我们关于她的美好心情很受破坏。  在经过了好几天集体的无精打采后,任建明首先提议,给他们搞破坏,让他们流氓搞不成。于是,我们继续轮番蹲坑,但所做的事就一件,只要他们灯一黑,就往玻璃窗上投石头,还不能太大太尖太硬的,防止万一把玻璃打碎了,石头进了屋伤了人,那可就把事闹大了,说不定政委把我们几个抓起来算反革命分子呢。  开始扔那几次,效果很好,马上灯就亮了,人还出来了,还喊警卫员什么的。看来政委的警惕性还很高。接下去又扔,可能人家也真不当回事了,我么就是扔两回,连灯都不亮了,屋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根本不搭理窗外会有什么事。我们其实也不敢老扔,万一有警卫员埋伏在周围,就把我们一网打尽了更不值得。  但如此被蔑视,年轻气盛的我们就有点撑不住了。经过商量,我们决定启动美男计,非把他们拆散不可。就这样,这个美男的角色就落在我的身上。  蔡小北讲到这的时候,我很生气,就问,不是任建明想出来的法吗,他怎么不出马呀?  蔡小北说,你没见过任建明,长得太差,是兜齿,地包天,大脑袋,晃晃的那种,不行,他去白搭。  你去就不白搭!我又气这件损事,又气他话里话外还有些得意。  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法拒绝,只好出马了。我们好几个人负责观察她的行踪,终于“正好”在饭厅与她相遇。看到她去洗碗了,我还没吃完呢,任建明就抢我的碗拽着我赶紧去水池边,我就假装正好和她挨着洗碗。她当时很矜持,并不往我这边看,我怕她就这么转身走了一急就问她,你看过托尔斯泰的《复活》吗?  你看过呀,我嘲讽地对蔡小北说。  当时她听见我跟她说话,就把脸转向我,可能觉得我的胆子够大的,没人敢这样跟她搭话,可能是出于礼貌,她好像是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回答我的问话,眼神很迷惑不解的样子。她说,我听说过,但没看过。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我看着她赶紧说下去,我想说的是,你长的好象里面的卡秋莎,你真没看过这本书吗?那你看过《安娜卡列尼娜》吧。  没有,都没有。她完全把身体转向我,一手端着饭盆,仰脸看着我。似乎她的兴趣来了,可能是对书里的卡秋莎长的什么样感兴趣吧。  我叫蔡小北,我假装很平静,努力没显得特别巴结,和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自我介绍着。我比较喜欢外国文学,比如《红与黑》,里面的于连是我最崇拜的,另外罗曼和罗兰我也非常喜欢……我是事先做好了准备工作的,专门挑了些拗口的特长的难背下来的外国名,不这样,显不出来我的知识渊博。  《复活》里的卡秋莎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孩,就因为太美,让一个流氓给盯上了。《安娜卡列尼娜》里面的安娜也是,结果,她们的命运很悲惨………  能借我一本吗?她终于说了我就等着的这句话。  我看蔡小北讲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就冷冷地打断他,除了借给她书,还用了什么法,接着说。  到后来,我也变得有些无赖了,因为任建明他们老一个劲催我,说她看了你的书又怎么样呀,照样晚上和政委那老小子钻一个被窝。我就又改成天天给她打电话,不过我不像任建明他们,为了听她的声假装找自己,我不,我就说,总机吗,我就找你!再后来,我干脆就说,我已经爱上你了,怎么办吧。  这样折腾了大概有一个月吧,有一天,在饭厅我看见她,我看出她的眼睛在示意我什么,就赶紧走到她身边,问她有什么事?她拿出夹在腋下的一本书,脸上表现的很客气,还个给你,谢谢你。然后当着好些人的面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一转身就出了饭厅。  我的心一下子灰了,心想,真是没什么经验,话说的太早了,完蛋了,前功尽弃了。我马上想到在任建明什么的面前算栽了,那会儿我还吹来呢。  但等我回到宿舍,胡乱一翻书,却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今晚在电话总机房值班,你来找我吧。  我听到这里,基本猜到了接下去发生的事。就问,你去了?  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和她就发生了关系。  你真不要脸,在电话房怎么发生,又没床!  在地上,就在电话房的地板上。  你怎么做的,就像你从前对待我那样吗?我又气忿又觉得难以置信。同时,不能否认,我有点好奇,有点受刺激。  不是,是她主动的,她先动手动脚的,她真是老手,我问她怎么这么老练,她还笑,说,你装什么装呀,天天不是蹲窗跟就是扔石头的,你不是就想和我弄这事吗,好呀,来吧,然后她就把衣服全脱了。  我越听越新奇,从没听说过女人在性面前如此大胆,如此赤裸裸,如此无耻。赶忙问蔡小北,她多大呀,是不是岁数不小啦,结过婚啦?  蔡小北说,岁数比我大一些,好象大三岁吧,也不能算多大,后来我知道,她挺有名的,倒过好几个头头的手啦,都是岁数比咱大得多的,据说我是唯一一个当兵的,比较年轻的。  你那天晚上和她,干那事,怎么样?  很怪,我的口气装得随便起来。我不想让蔡小北觉得我没见过什么市面似的,听见点什么就一惊一乍的。我也知道,他讲的越多,我越生气,但我克制不住还是问。  我整整一晚上,没回去。  你既然已经得了手了,为什么不回宿舍去?难道你就在电话房的地板上睡的?我不解。  我就一晚上没睡。  为什么?  因为整夜都没停过。  天呀。我终于无话可说,两眼发直。  后来怎么样?过了一会儿,我又问,继续装做平静的样子,抑制着心里的翻江倒海。  后来政委就知道了。  怎么处置你的?  正好那一阵子我和任建明,晚上去江边溜垯,在江边的夜市上买了两盒黄色录像带,晚上趁文化干事有事不在,偷着把连部录像室的门弄开了,正偷着看呢,没想到政委过来了,我俩叫他抓了个现场。当时他什么也没说,就问我们看什么呢,然后把我们赶出去了,他说自己审查审查,就插上门自己看起来了。我们还以为他看就看呗,朝他要我们是不敢要了,就算孝敬他了,过后我们再去买。结果过了两天,他把我跟任建明叫了去,跟我们谈,说也不打算处理你们了,再有多半年就退伍了,按时按点回家也容易,不过,再敢蹲坑扔石头动我的人,说到这,他凶狠地逼视着我,你敢再试试看!  我们真害怕了,一旦他拿军法处置我们,这四年兵白当了不说,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下场等着我们。从此,我们都老实了,任建明也老实了,那个女的,好像也老实了,再在饭厅见着,擦肩而过,跟不认识我一样。再然后,我就退伍回来了,然后,你就看见我了。  看见你了怎么啦,我站起来,仇恨地看着他,你和那女的睡觉那一刻,你没想有一天还会见到我吗,还是,从那时起,你已经不想再见到我了!?  小夏,你还是生气了,我就是怕你这样,才憋了一年。蔡小北站起来,抓住我的手,我想甩掉但没做到。就听他接着说,我今天有勇气说出来,是因为我还是想和你结婚,如果不说出来,我也知道,这婚是结不成的,我想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今天告诉你就是下决心即使你不原谅,我也要说出来,我不想再对你隐瞒什么了,而且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做任何事情,永远不向你隐瞒,哪怕我们结不成婚。  如果这些话的前半部分还有几句打动我的地方,到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时,我的心猛地凉了。原来他和我结不结婚都是无所谓的,就是说当初他做出那样的事的原因,就是压根就没想起我或者即使想到我也无所谓。我浑身发抖,脑袋里全懵了。  所以当我恍惚听见他似乎问我和别的男人的关系的时候,我突然发觉我还是有办法让自己在如此可怜的地步里站起身来,于是,我就勉强支撑出我最后的张狂,很清楚地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也明告诉你一个事实,就是我和好多男的睡过,真的,原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想隐瞒一辈子,现在告诉你吧,无所谓了,反正我们一生也成不了夫妻了,都发生过什么,都他妈的不重要了,真的,真的他妈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许巍的歌里说:    我一生只有两天,    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    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    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 。     ——代题记  
  你应该和我好好谈谈,不应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过去的事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把原因解释一万遍了,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听他在刚被抓了现形的情况下竟然还好意思为以前的烂事辩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咆哮如雷,冲他喊,不要提以前的,就说现在的吧,刚才我亲眼所见的也是身不由己?你真厚颜无耻!  我还没有解释给你听,如果你能平静一点的话,如果你不听,那就是我没有解释的必要,你,选择吧。  我哭得心都碎了,我蹲在地上,用膝盖抵住我正在绞痛的心房,因为心寒,因为天寒,我感觉到我遭遇了从没有过的彻骨的寒冷,我的脸色像鬼一样惨白,牙齿打颤,浑身抖成一团。  你,选择吧。这是他刚才扔过来的话。我还要选择吗,我还需要选择吗?我艰难地想站起来,我想走,我想回家,但我感觉我好像没能站起来,就一屁股又跌坐在地下。蔡小北上前,不管我的挣扎,硬把我抱起来,马路边的石凳也很凉,他坐在那上面,仍然双手托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重心落在他的腿上,上身蜷缩,他更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我不选择听你解释,你不要解释了。我有气无力地低声说,永远也不要解释,你我之间,永远也不需要解释了。  蔡小北看看我,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又是无话可说的样子。他的眼睛从我的脸上移开,抬起头,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这时候,我的眼睛的上方正好能端详他面庞的侧影,我看见他投向黑暗的眼睛是无神和空洞的。  这使我的心一片凄然。我真的了解他吗,这个男人的真实的内心世界究竟埋藏着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灵魂的不能自拔?我开始怀疑我们自从重新见面以后的一切,是否我从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是不是他从未停止过对我的欺骗?我回忆我们仅有过的一两次肌肤之亲,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解释所发生的。我开始憎恨,憎恨他的背叛,憎恨他陷入的欲望。  我从他的身上下来,尽量使自己做出一个比较平静的表情,我说,我不在乎,没事,反正我俩早就谁也不是谁的唯一,现在更谁也不是谁的唯一,挺好,省得心累,省得牵挂。我说到这,竟然笑起来,我看着毫无表情的蔡小北说,我找你来,是告诉你,我要离婚了,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一个北京的小子,我要考研究生,离开这里,离所有的人,远远的。  那么就是说你又找到了能够报复我的好招了?蔡小被已经从石凳上站起身,他晃晃刚才因为用力过猛弄得酸痛了的肩膀,走到我面前,他嘲弄的突然的玩世不恭的说话口气使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对我,对你自己都这么苛刻?对别人,认识没几天的人,什么同事,就能轻而易举地就结婚?你对他们怎么就能那么迁就?我就不信别人比我好到哪里去,是因为你就不想去深究他们,你把对人全部的要求都强压在我一个人身上,这不公平!而且,你自己对你自己呢,甭嫌弃我啦,你对自己一样的不负责!还有对你丈夫,说到这,蔡小北冷笑了一声,我看他比我还可怜呢。  等蔡小北说完了,我也觉得他已经说完了所有我们该说完的,我们应该从此以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分道扬镳吧,蔡小北。我朝他扬起手,做出挥手告别的样子,他没有和我一样的动作,但是,一句话都没说。我想,让我走在他前面吧,让我这个可怜的人在这个可恨的男人面前再保留点尊严吧。我紧咬牙关转身离开。  小夏!我听见他喊,我停住脚步,但我没有回身。  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我听见他喊,我不会像你,再去害别人!  我转过身,对蔡小北一字一句地回答,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想去害谁,那是我的自由和权利,你管不着!你没有替我操心的必要!
  我感觉自己和从前比变了。是因为结婚变的,还是因为去北京变的,好像原因都有。  我对我的工作感到了厌倦,对自己的工作环境感到了厌烦,觉得周围的人无聊,周围的事很没劲。我自己,突然间变成了一个懒得说话的人,对别人也没兴趣的人。  郑羽感觉到了我的沉寂,想跟我说点什么,似乎又顾虑重重。他很忙,体育转播经常没有昼夜之分,他身陷繁重的工作,自己也难得有一点休息时间,好不容易有点空闲,不是地方搞什么比赛把他叫去,要不就是他的界内同行们有这事那事。  我从北京回来以后,没见着那几个和我相熟的同学,所以并不知道蔡小北忙什么呢,但是,不是因为见不到他心安,而是越见不着他心越不安,不知道他再见着我会有怎么样的举动。因为心里这种种杂乱无章的想法,我的心绪越发的烦躁,就跟得了结婚忧郁症似的。我几次想和郑羽说点什么,但说什么呢,怎么说出口呢,怎么想也没法说,看他那个急急忙忙的样子,即使话都到嘴边了,我也把想说的话又咽回去了,到最后,他问我,我也不说了,已经没有说的愿望和习惯。  就这样,我过了一段表面看上去非常平静和幸福的新婚生活。到我结婚快三个月的时候,我跟吃过早饭就要出门的郑羽说,我想考研究生。  他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很平静,说,考哪?北京?  我一楞,语气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我不知道他话里含着什么,但的确他话里有话。  我们下班回家后再说?他温和地拍拍我的肩,转身往外走,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很怪的念头,好像他不是我的什么人,彼此关系就是同事。好像以前我没仔细端详过他的后身一样,觉得有些陌生。这感觉使我非常懊丧,我实际上很不喜欢男人溜肩,郑羽从正面看,不是很明显,只是肩膀不很宽,但刚才我从他身后看的,发现他的上身很瘦很窄,也许他比以前瘦了?我疑惑和纳闷起来,回想自己以前和他在一起,净观察他什么来着,怎么连他是个长脖子溜肩膀都没发现呀,真难看。  晚上,我和郑羽的谈话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某些紧张局面。可能是由于他白天刚受到领导表彰的缘故,这使他的心情舒畅,事业的成就感冲散了他可能心里有过的阴云,他还喝了两瓶啤酒。喝了酒之后,他跟我说的话更直接了,郑羽问我的直接的话是,小夏,你爱我吗?  
  我被问住了。我看着他,没说话,我不是承认我不爱,而是在想我爱不爱。  我爱不爱郑羽?他这样说,就是他在质疑。我也反过来问我自己,爱不爱呢?应该是爱呀,不然为什么跟他结婚呀。我不能总让他那么死盯着我,等我回答,就说,我想是爱的,不然不会结婚。  你是为了什么结婚,是因为爱吗?郑羽的口气变得讥讽。  他摘下眼镜的空档,我看见他的眼睛因为酒精变得又小又红又肿,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耗子眼,觉得形象有点不堪,忍不住就说,你把眼镜戴上说话,行不。说完了,我又看他的眼睛,憋不住又加了句,怎么以前没发现你的眼睛这么难看,原来是拿眼镜挡着闹的。因为谈话的情绪都很不好,关于要谈的我考研究生的话题就根本没提。  我的口气应该是令人费解的,对郑羽而言,结婚仅仅三个月,我的态度已经变得如此恶劣,这还是从前那个叫他喜欢和爱慕的女孩子吗。  大概从那天起,我因某些令他难忍的所作所为在郑羽心里的形象也变的开始讨厌了。可是也真是奇怪,我以前没觉得他哪里不好,也没觉得他长得有什么毛病,而且,我的女同事林萍,我的中学同学刘小艳,这些女的眼里,还都说他长得清秀,田园园为什么追他?难道她也觉得他长得清秀?我越想越觉得奇怪。  有一天晚上下班,我回我妈家,要经过东大街自由市场。在八十年代中后期的时候,搞个体经营的还非常少见,一是因为城市的人好歹一般都有工作,即使是生锈的螺丝也正常拧着,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那个年代的人特别爱面子,觉得没工作丢脸,上大街当小商贩个体户更现眼。除非,老早就是个二流子不要脸,或者是个劳改犯什么的,根本就没脸,反正就是以这类人为主,因为只有他们,集体不愿意接纳,为了生存,就不顾什么事丢人还是现眼了。东大街就是我们这个城市最早有个体户倒爷们聚集的地方。  我自己却非常喜欢逛这个自由市场,因为我喜欢奇装异服,只有这里能够找到,和这里的衣服鞋子比,国营商店柜台里的货物太老土平常太难看了。自从有个这个自由市场,我几乎就不怎么进国营的商店了,当然,这件事也很说明问题,我年轻的时候实在是爱慕虚荣至极的家伙,那么臭美,超级的臭美,非常过分。  这么坦白,是因为现在自己也觉得自己当时过分,怎么那个时候一点都不在乎日本人对中国人都干过什么呀,结婚的年轻人都认日本电器,特羡慕谁家有个松下索尼三洋雅马哈啥的,现在叫年轻人一看,简直都是叛徒汉奸卖国贼,真是的,那会我们怎么这样呀。因为那一天,我是要找卖日本旧西服的,你们不知道,那个年代,中国还不讲究穿,吃的事还没解决好呢,也很崇洋媚外,都是叫穷闹的,人穷志短是一点错都没有。我是听我们电视台的人说的,说东大街有日本旧衣服卖,衣服特有型,根本不旧。我问有没有细菌呀。他们说,都是消过毒的,不相信的话,你买回来自己再重新消毒。我就信了,决定下班后去看看。  我一个摊一个摊地看,终于找到了,我看那个滩上挂着的衣服,很显然,不是made in 中国,翻看衣服的标签,果然写着日本字。我刚要问货主衣服的价格,却听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扭脸看却是眵目糊,我以为他也是来买衣服的,却见他把目光从我脸上转移到衣服架子里面,一个人刚站起来,手里拎着件衣服正递给他身旁的一个人,正是蔡小北。  他晒的很黑,我多长时间没看见他了,大概快半年了,自从我结婚之后。当时已经接近冬天了,小北身上穿了件旧西服,里面是一件高领的毛衣,这件毛衣我也没见过。我有点发楞,我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地又看了看他。小北看见我,从衣服架后面绕过来,也开始正眼上下打量我。这么个公开的场合,他倒是很大方,跟我们俩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他问我,怎么,喜欢我的衣服?  我见他友好的态度,心也放松了,我笑了笑,觉得他和眵目糊当上个体户这件事既出乎意料又非常好玩。小北说,你喜欢哪件拿哪件,我送给你。  可能是我自己的身份变了的缘故,我觉得自己应该在丈夫之外的男人面前矜持一些,或者,因为是他,我的姿态很难拿。我有些局促,不知道说什么好。眵目糊看出来了,在一边说,小北,咱们别叫小夏在这挑呀,这哪还有什么好货,不如跟我们回库里,那有好多我们特意给朋友留下的好的,你去那随便挑吧。小北听了,立刻表示赞同。  我却有些迟疑,跟他们去库房?我问,库房在哪呀。  眵目糊笑,就我们家,原来我妹住那,她结婚走了就把房子腾出来了,现在给小北住呢,连着看货。  我一听,更紧张,蔡小北住的地方我去着可有点心虚。但他们俩人一个劲催促我去挑衣服,我实际也想看看他们俩从广州都倒腾来点啥,就答应和他们一起去。  已经夜色降临了,天有点凉了,眵目糊不知从哪推出一辆三轮车来,小北把衣服往车上搬。我站在一边看,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概从表面上看,熟悉我和蔡小北的人还认为是我变心了,无缘无故把他甩了呢,我也有点冤得慌。看他现在这么辛苦,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受这些罪,他又不是没工作,这都是没工作的人才干的,要不就是家里经济条件实在不行,可是,他们家不是这种情况呀。  我们仨把车推回眵目糊的家。眵目糊家住的房是几十年前盖的老工房,他妹妹原来住的地方其实是他家自己在院里接出来的一间小偏房而已。蔡小北把钥匙掏出来开了门,他们俩把货搬进屋里,我跟着进了屋。这哪里是个家,其实就是个窝,只有十几平方大的小屋到处堆的是货,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他的一张床。  眵目糊卸完货,跟我和蔡小北说,你们俩在这挑货吧,我去做饭,小夏留下一起吃。说完,不等我说话,拿眼溜了一下小北,笑了一下,转身出去了。  也许是刚从外面进来,屋里显得比外面暖和多了。我看他还在门口站着,就说,你累了吧,坐床边吧。说完,我自己往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块地方。他跨过一个大货包,朝我走过来,挨着我坐下了。  现在只有我们俩了,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我想了想,怎么着,也是我先结婚了,应该主动点,就说,我结婚的事你肯定早就知道了,比较仓促,你正好出差了,就没来得急告诉你。  蔡小北没吭声,也不看我。我感觉出来了,眵目糊一出去,他的态度就和在市场上刚一见我时的大度随意不一样了,感情是装让别人看的。我却因为他的态度心里很不舒服,我就说,你也不用生气,你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蔡小北转过脸,逼视着我的眼睛,那你就拿跟别人结婚报复?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本事呀?怎么样,那个男人,你满意他吗?说到这,他一把把我拥倒在床上,嘴巴把我说不出来话的嘴巴堵住了。  那一瞬间,我猛然醒悟我其实期待着什么,所谓挑选衣服确实只是借口。我们终于如火如荼做了一次爱,就在这个像土窝一样的小床上,很热烈很激情。做的时候,我哭了,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快乐。天呀,我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相互缠绵的温柔间,他问我,还是爱我的,是吗?他的脸离我那么近,眼睫毛几次弄痒我的眼。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和心完全放纵地和他交融,嘴里呢喃着说,我爱你,然后,我说,你还爱我吗。  这样的话是我想说的,也是他这个时候最想听到的,他回答给我的是更猛烈的疯狂。  我们没有等眵目糊过来叫我们吃饭,悄悄地锁上门,趁着天黑,一溜烟跑出他们家的大院。我知道他就是想和我一个人吃饭,我已经忘了我原来是想要回我妈家的。  但是,吃饭的时候,很温馨的开场,谁知吃着吃着因为话题我俩又有点不愉快。我跟他说了结婚去北京的见闻,讲了自己目前的郁闷。他看着我,好像不太了解单位里的事情,插不上什么话,他更关心我关于婚姻里的事情,很注意听,对去北京见了什么人,什么事不感兴趣。  不是因为结婚。我看他停住吃饭,就赶忙补充一句。我不想让他多想,迅速把话题转移到我想报考研究生的事上。  他那个样子看着我。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就问他,你怎么啦?  你并不想好好过日子,你不跟我结婚我认了,说到底这么好那么好还是缘分没到,可是你既然已经和他结婚了,你为什么还想逃离,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我没有想逃离。我否定他的说法,我迫不及待地解释给他听,我真的就是想再去上学。  不是在北京爱上什么人了吧?蔡小北脸上冷冷的表情。  我想起郑羽的表情,觉得他们都一样,都自以为是和不可理喻。  可能是25岁左右吧,我的人生失去了方向。  我在与我最近的男友和婚姻中的丈夫那里,都没有找到精神的依托,我是一个固执的女人,不认为自己什么地方错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地方不对,为什么我们会有分歧,为什么开始有争论,我的有限的阅历和有限的思想,还无法给我一个叫我满意的,同时也是正确的答案。我觉得,那个时候,是我真正的人生低谷。  想不明白,就很希望摆脱,我真的开始准备考研究生,这也是不去想那些烦恼的事情的唯一办法。我给瘦潘写了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了,希望他能给我一些帮助。  有一天,我受到了一个来自北京的邮包,正如我猜想的,是瘦潘给我寄来的考研资料和书籍,还有一封信。  信里,他表示欣喜,还夸奖郑羽伟大,敢放自己这么漂亮的妻子出来,云云。他按照我的意愿,同意报考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剧作专业或者文艺理论专业。  上回我去北京时,我们是谈论过这些事的,我跟瘦潘说过,我曾经想报考中国人民大学的美学专业研究生。就是郑羽的母校,但现在我的兴趣变了,不想研究越研究越深奥的那些形而上的问题了,想转而研究越思考越明白的问题,就是形而下的社会问题,我想以后从事剧本创作。  瘦潘的意思是,以兴趣决定取向,既然你想转行今后从事写作,当然首选电影学院的剧作专业。另外,由于我上大学时,曾经在美学专业上下过工夫,底子比较好,为了保本,他仍然建议,北京电影学院的文艺理论专业我也应该考虑。  他给我寄来的主要都是剧作专业的复习书籍,他知道,我是无从找寻这些专业书的,比如夏衍的《写电影剧本的几个问题》,弗雷里赫的《银幕的剧作》,罗姆的《电影剧作讲话》,牢逊的《电影的创作过程》,岩崎昶的《电影的理论》,新藤兼人的《电影剧本的结构》等等。  我很感谢瘦潘,北京的一面之缘,彼此了解不多,却给予我这么大的支持和帮助,真叫我感动,这也是动力呀。  但当我兴致勃勃把瘦潘寄来的书拿回家时,郑羽却极其不快,甚至明确地表示,根本不支持我考什么研究生,压根就没同意过,是我自己异想天开胡思乱想。  我的情绪陷如混乱中,不知道如何摆布这件事。自从结婚,我们也吵过嘴,但真正意义上的巨大冲突,面临着何去何从的抉择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  晚上,郑羽在加班,我好烦,不想呆在家里,看书,也看不下去。我身不由己走出家门,沿着我住的街道漫无目的地瞎逛荡。冬天已经到来了,外面很冷,我的呢绒外套好像并不御寒,这使我想起小北前天给我打电话说从外地给我带来件里面穿的丝缎棉袄,说又暖和又轻薄,说我们北方从没有见过的好东西。我有点不信,觉得他大概是想骗我去跟他私会。但此时,我想起他说的话,就想去看看他说的东西是真是假,我自己给我自己的借口是,我是有事情找他。  我直接去了眵目糊家,远远的,我看见蔡小北住的那个小屋露出来的灯光,红红的,觉得那灯光很温暖的颜色,仿佛看见了小北被灯光映红的脸。我并不期待他能够安慰我什么,我也知道,去北京继续读书,他也不同意,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和郑羽看我的眼神,传递给我的是不一样的感觉,也许我自己更能从小北的眼神里找到我所需要的东西吧。  那个门没有关紧,我走近前,突然,我的大脑凝固了,我透过门缝看见了地上一只女人的红色高跟鞋,我由着本能迅速把眼睛投向只能露出一角的床,我没有看清楚,但我感觉床上是有一个女人。  因为我直到走到门口,才叫了一声小北,就是因为我叫他的声音传到屋里,那个床上的女人也同样听到了,床上有了动静,我才感觉到那床上是有人的。  我扭身就往回跑,脑海空白一片,我惊慌失措,几次差点跌到。后门传来蔡小北的喊声,我的眼泪横流,跑得更快,但他还是追上了我,拽住我的胳膊,我用力挣脱,他也气喘嘘嘘。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愤怒和委屈使我不能自制,我上前用手狠打他的脸,他抓住我的手,同样气冲冲地,一付努力压住怒火的样子,他说,你可以不说一声就结婚,我怎么不能有别人?你太自私,总觉得自己有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这个自私的人!  他竟然两次说我自私!我怒火冲天,我自私?我为什么会自私?我因为什么就成了自私的人?我有理,我为什么我就成了有理的人?!  你应该和我好好谈谈,不应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过去的事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把原因解释一万遍了,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听他在刚被抓了现形的情况下竟然还好意思为以前的烂事辩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咆哮如雷,冲他喊,不要提以前的,就说现在的吧,刚才我亲眼所见的也是身不由己?你真厚颜无耻!  我还没有解释给你听,如果你能平静一点的话,如果你不听,那就是我没有解释的必要,你,选择吧。  我哭得心都碎了,我蹲在地上,用膝盖抵住我正在绞痛的心房,因为心寒,因为天寒,我感觉到我遭遇了从没有过的彻骨的寒冷,我的脸色像鬼一样惨白,牙齿打颤,浑身抖成一团。  你,选择吧。这是他刚才扔过来的话。我还要选择吗,我还需要选择吗?我艰难地想站起来,我想走,我想回家,但我感觉我好像没能站起来,就一屁股又跌坐在地下。蔡小北上前,不管我的挣扎,硬把我抱起来,马路边的石凳也很凉,他坐在那上面,仍然双手托着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重心落在他的腿上,上身蜷缩,他更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我不选择听你解释,你不要解释了。我有气无力地低声说,永远也不要解释,你我之间,永远也不需要解释了。  蔡小北看看我,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又是无话可说的样子。他的眼睛从我的脸上移开,抬起头,把脸转向另一个方向。这时候,我的眼睛的上方正好能端详他面庞的侧影,我看见他投向黑暗的眼睛是无神和空洞的。  这使我的心一片凄然。我真的了解他吗,这个男人的真实的内心世界究竟埋藏着什么,我不知道他是否也有灵魂的不能自拔?我开始怀疑我们自从重新见面以后的一切,是否我从不知道他的本来面目?是不是他从未停止过对我的欺骗?我回忆我们仅有过的一两次肌肤之亲,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解释所发生的。我开始憎恨,憎恨他的背叛,憎恨他陷入的欲望。  我从他的身上下来,尽量使自己做出一个比较平静的表情,我说,我不在乎,没事,反正我俩早就谁也不是谁的唯一,现在更谁也不是谁的唯一,挺好,省得心累,省得牵挂。我说到这,竟然笑起来,我看着毫无表情的蔡小北说,我找你来,是告诉你,我要离婚了,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一个北京的小子,我要考研究生,离开这里,离所有的人,远远的。  那么就是说你又找到了能够报复我的好招了?蔡小被已经从石凳上站起身,他晃晃刚才因为用力过猛弄得酸痛了的肩膀,走到我面前,他嘲弄的突然的玩世不恭的说话口气使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对我,对你自己都这么苛刻?对别人,认识没几天的人,什么同事,就能轻而易举地就结婚?你对他们怎么就能那么迁就?我就不信别人比我好到哪里去,是因为你就不想去深究他们,你把对人全部的要求都强压在我一个人身上,这不公平!而且,你自己对你自己呢,甭嫌弃我啦,你对自己一样的不负责!还有对你丈夫,说到这,蔡小北冷笑了一声,我看他比我还可怜呢。  等蔡小北说完了,我也觉得他已经说完了所有我们该说完的,我们应该从此以后就各走各的路了。  分道扬镳吧,蔡小北。我朝他扬起手,做出挥手告别的样子,他没有和我一样的动作,但是,一句话都没说。我想,让我走在他前面吧,让我这个可怜的人在这个可恨的男人面前再保留点尊严吧。我紧咬牙关转身离开。  小夏!我听见他喊,我停住脚步,但我没有回身。  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我听见他喊,我不会像你,再去害别人!  我转过身,对蔡小北一字一句地回答,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想去害谁,那是我的自由和权利,你管不着!你没有替我操心的必要!    
  3、    我向郑羽提出离婚。他并不惊骇,但要我说出理由。  我说,我发现我们俩不合适。  郑羽说,怎么不合适?我觉得很合适,我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合适。  我说,咱俩性格不合,我讨厌你整天就知道上班,你根本就不跟我交流。  郑羽说,这不是离婚的理由,你是了解我性格的,以前我也是这样,至于生活中的磕磕碰碰谁家都有,比我们家打架厉害的家庭有得是。  我说,我觉得结婚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要知道结婚就是这样子,我根本就不会结婚!我说到这时,突然很心酸,不由得就哭起来。  但郑羽立刻把我的哭泣当成了我是在向他撒娇,吵吵离婚更不过是在向丈夫耍小脾气。他走到我身边,把我环抱住,就像哄一个淘气的小孩子似的,一边轻轻拍我的背一边用很温柔的口气对我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不好,以后我一定在家多陪陪你,另外,我们俩是不是应该有个小宝宝呀。  我惊得跳起来,差点把他的眼镜打掉。你说什么呢你,郑羽我告诉你那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郑羽也火了,任何结婚的家庭,做了妻子的女人都有责任这么做,为家庭承担义务,你有什么特殊的,你怎么就不能为我,为我们的家庭做出点贡献!  你就是这么理解为你为家庭做贡献吗?给你生个孩子就是做出贡献了吗?  当然,不然的话结婚干什么!  对不起,我和你理解的概念差距很大,我也不能接受你个人的想法,我现在也明确地告诉你,别说生孩子,日子我都不想过了,离婚吧,也给你个自由,找个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去吧。  郑羽听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好像我比他气还足呢,一下子僵在那里,缓了缓劲,他换了低声下气的口气,小夏,不想生就先不生,生什么气呀,我们还年轻,以后有得是时间,对吧。  以后?我心里头哼了一声,但我嘴上没有说出口,我也有些不忍心,看郑羽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再为离婚的事跟他吵了。  这个晚上,郑羽很深情地跟我在被子下面缠绵,我起初毫无感觉,还有点抗拒的意思,但他锲而不舍,我渐渐地意识有些模糊,也许我的潜意识有什么东西在做怪,我突然感觉自己特别需要,就猛地把盖在身上的被子踢开,双手把郑羽用力抱住,大概是我很配合的动作强烈地刺激和鼓励了他,他变得非常激动和不可抑制,但当我睁眼看他的脸时,我一下子莫名地陷入失望的状态,在那一瞬间,我脱口而出了一个男人的名字,蔡小北。  郑羽没能把事情做完,他颓然地仰面朝上,两眼直瞪着房顶,无言。  我想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我心里哀叹,这回可全完了,不用劝他什么了,他肯定先提出来和我离婚。  天亮以后,我们俩默默地吃着早饭,我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粥,肯定不知是什么滋味。快吃完了,郑羽终于打破沉默对我说,你想考研究生的事情我同意,如果考上了,你就去,如果考不上,你还想离婚,就再说。  我听他的话,有点没弄懂,难道如果我考上了,就离婚吗?什么叫“如果考上了,你就去”呀,我问他。  郑羽面无表情,他说,难道你考上了,我们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吗。  我一下子低下了头,假装在想他说的话,没言语。  如果你考不上,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能不能还在一起,我们再商量。  我点点头,同意他的安排,觉得就我们目前的状态来讲,他的安排是很合理的安排。  我给北京的瘦潘打电话,问他考试报名的事情,结果他回信说,我已经错过了明年报考的时间了,建议我等明年的研究生考试结束,就报名参加后年的研究生考前辅导班。他还劝我就再好好复习一年吧,要不我会考不上的,因为我的本科没涉及过电影,一般考电影学院研究生的,都是电影学院毕业的本科生,他们比我有基础。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知道了我和郑羽的关系紧张了才这么劝我的,还是怎么回事。但既然已经错过了报名,我也只好就先自己在家复习,等明年的研究生考试结束了再说。  整个冬天,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刻苦学习的学生,瘦潘说考研究生其实就是考你的外语水平,只要外语这关能顺利通过,专业课即使有有一些课程是我以前没学过的,只要上了电影学院的考前辅导班,就等于见到考题了,就完全凭我的记忆和背诵能力了。  元旦到了,元旦时小炉匠和刘小艳的婚礼如期举行。那时的婚礼没今天这么奢侈隆重,还没有在大饭店举办婚礼的气魄和习惯。刘小艳和小炉匠的婚礼就是在他们家楼下院子里的空场办的,共计摆了六桌,请了本市最有名的饭店的厨师布的菜,好多都是很拿手的,婚礼办得既热烈又郑重,叫很多人非常羡慕。我至今还记得刘小艳穿着从北京买回来的大红呢子裙套装,头上插满了粉色的塑料花,一颤一颤的,她脸上的胭脂也红红的,透着无限的喜气。  我怎么样也要去的,虽然我知道蔡小北和眵目糊他们都会在场,我想反正我是因为我的同学去的,和蔡小北无关。在热闹的婚礼现场,我马上就看见可能是充当了操办人的蔡小北和眵目糊正忙着一会屋里一会屋外的搬这搬那,我假装没看见他,忙着和我认识的人打招呼,很多人我都认识,因为男方女方都是我的同学,所以我看见了好多我几年未见的初中同学以及高中同学,光和老同学寒喧就把我忙活够呛。等婚礼宴会开始,我和几个上学就相好的女同学坐在一起,她们差不多都知道一些我和蔡小北搞过对象的事,但也基本知道我已经结婚但新郎不是蔡小北的事,所以她们也有意回避谈到他。我看见蔡小北和一帮初中同学坐在一起,而且没过多久,他们那一桌就热闹起来,我们循声望去,原来他们正在新娘新郎闹酒呢,两个新人叫他们折磨够呛,又是喝交杯酒,又是抱一起啃苹果什么的。  我透过人群的间缝瞄见蔡小北,没想到就跟有感应似的,他也正好扭脸看我,我急忙转过脸去,不看他。等过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不往我这里看了,我就又转过脸往他们那桌子看,但我发现,蔡小北没了。我的眼睛在人群里飘荡着,想找到他的身影,但有一个人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正眼一瞧,原来是多日不见的眵目糊。  我差点不认识他了。我惊叫,眵目糊,你发财了吧。眼前的初中同学眵目糊一改从前邋里邋遢的样子,竟然衣冠楚楚,皮鞋锃光发亮。  他显然已经喝得不少了,摇摇晃晃地朝我靠近,手里端着个杯子,他说,小夏,总也没见了,小北说你要去北京了,有这回事吗?  我感觉他因为喝的有点多,可能嘴就没有把门的了,赶紧站起来,举起杯子和他对碰,说,喝吧,我也祝你早日结婚,好有个人管你。但眵目糊真是讨厌,他把手里的酒喝干了,非要看着我也要把手里的酒喝干,我叫他劝得没招,一狠劲就把自己杯里的酒全干了,我以为这样眵目糊就不和我打嘴官司了,谁知道酒喝多了人是没什么自制力的,他又奔向桌子去抄酒瓶子,闹着倒酒嘴里叨咕着非要替他哥们和我喝一个。  我马上明白,他想着蔡小北。我知道他是越来越误会我了,他们一直以为我总是在折磨蔡小北,原因就是蔡小北没文化,我已经看不起他了。他们当然是同情蔡小北的。正尴尬间,新郎新娘又转过来,大家连忙起身,共同举杯祝贺他们。我趁机离开桌子,想换个空间透透气。  我远远地看见只有架锅那边人少点,就朝那边走去。等我走到堆放着好多盆盆罐罐的桌子后面,正好有一个人从地上站起来,我一看,正是蔡小北。我非常难堪,好像我是故意找他来了,连忙要转身离开。句听他说,你走什么,你愿意在这呆着,我可以走。  他是这么说的,但等我走过去,他却没有走的意思。我就故意说,你怎么不走呀。  蔡小北冲我咧咧嘴,说,我刚点着的烟,让我在这歇会行不。  我假装责难他的样子,白了他一眼。我们就站在一起,远远地看着婚礼中热闹而欢喜的人们,看着看着,我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我悄悄地用手指按了一下眼,把眼睛从那热闹的人群移开。但还是被蔡小北发现了,他走到我的身边,看着我发红的眼睛,怎么,你很羡慕他们吗?我觉得他的话里有一丝讽刺我的味道,就反击他道,我羡慕不羡慕也总算是有过真体会,你才应该真好好羡慕羡慕人家呢。怎么样,你和那个穿红高跟鞋的,什么时候也演这么一出让我们大伙好好瞧瞧呀。  蔡小北听我这样说,围着我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他口气里这回是真的带着挖苦和嘲讽了,他说,邵英夏同志,你可是真正皮厚嘴尖,你说你总是这么刻薄有什么好,能占什么便宜?我就纳闷了你,好像你比别人强多少似的,其实呢,我也就是不稀得揭露你得了。  揭露我?我有什么怕你揭露的,笑话。我梗着脖子,仍然是一副强硬不屑的模样。  蔡小北看我那个样子,就说,对了,我突然想起件事,你以后别总昂着脖子走路行不?我们单位一个认识你的哥们说你这种女的不好斗,让我离你远点。  我听他说的话有点莫名其妙,就反问他,我昂着脖子走路关他屁事?  你不是挺有知识的吗,没听说过呀,“扬头女子低头汉”吗,不就是说的你呀。  我抬脚就走,听见蔡小北在我身后说,你不爱听啥呀,好话赖话你都听不懂呀,说明你牛,你牛才敢扬头呢。我也扬头,可是我是个男的,应该低头,我正认真学着当低头汉呢。  那个婚礼之后,一直到过了年,我都没再见到蔡小北,听说他和眵目糊到广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呆那么久。  春天来了,我想到北京去一趟,见见瘦潘,再把考研的事敲定一下。  实际上到此时为止,只有瘦潘的支持成了我唯一的支持。郑羽的态度虽然已经转变了,但还是感觉比较虚弱,好像考不上是他更希望的;而蔡小北,又挖苦又讽刺,明白的态度就是反对。当然,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呀,反对也白反对。  至于我自己,当然是全心希望能够考上,能够更上一层楼谁不希望呢。  我没想到这一回见到瘦潘的情形有点跟上次不一样。我在校园把他找遍了,也没见着他的人。宿舍,教室,餐厅,甚至操场,凡是我想到的地方我都去了,快把整个大学溜遍了。我纳闷怎么一下子这个人变得神神秘秘的呢。最后,我只好就等在他宿舍的楼前,那有几个乒乓球台,旁边有石凳,我干脆就坐那干等。  直到中午已经一点钟了,我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瘦潘那瘦瘦的身影,他满头大汗,胳膊底下夹着成捆的像是宣传条幅一类的东西。  我跟他进了他的宿舍,发现他的小屋变成了一个像是正准备进行策划布置什么行动的指挥所,到处是宣传品和条幅,有些是早就写好的,已经折叠整齐,有的墨迹还没完全干,在床上摊晾着。我跟他进来没说几句话的空档,就又进来几个人来找他,听上去又跟他汇报情况的,有询问行动计划的。  我感觉到了这里非同寻常的紧张气氛。我是隐隐约约知道一点最近北京的高校的情况的,但如此近距离的亲眼所见所闻,还是使我,这个小地方来的人有些慌张。瘦潘问我,吃饭了吗?  看他终于抽出身来想起被冷落在一边的我了,我很想借机叫他抽身出来,和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我也想找机会和他谈谈,我有点恐慌,有点感觉到不祥。但瘦潘没有这个时间,他说,他没有时间陪我吃饭了,他马上要指挥一次行动,马上北大的人就过来,他们就要去搞一次上街游行。他慷慨激昂,情绪高亢,说话的时候声音嘶哑。然后,他非常严肃地问我,你去不去?  我一楞,问,赶什么去?  他说,去游行,你什么都不知道吗?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吃饭?我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没沾牙呢。  我听他说的话,觉得他的状态好奇怪,也很不解,就说,什么了不得的事呀,闹得你连饭都不吃了?  小夏,你怎么说这样的话,什么觉悟!瘦潘因我的话变得气咻咻的,他很迅速地站起来,没好气地对我说,我没时间跟你在这磨矶了,我需要去做很多事,很多人很多事都等着我呢,你自己去吃饭吧。  我当时的处境一下子很尴尬,屋里有进有出的许多同学和教师,他们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都满脸凝重,脚步匆匆,根本没人理会瘦潘外地来了个女同学摸样的人,饭还没吃呢,瘦潘就要撂下她忙着去指挥一个什么行动。意识到自己做为局外人的处境,我很快做出通情达理的样子,我跟急匆匆一边往外走一边和跟在他身后的同学说话的瘦潘说了一句,那我就先去吃饭,我没再往下说,我出了瘦潘他们宿舍楼,眼前的情景叫我噤声,许多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打着条幅,队伍中间还夹杂着好多年过花甲的老教授们,手里拿着各色的小旗摇着,人声欢腾。  我没有再回去找瘦潘。我不是埋怨他对我冷落,我是感觉到我其实和他,有很远的距离。这距离不是了解程度和认识时间长短能拉近的,可能我们就本来应该是远远地观望着的,近一点都不能接受。  我想我自己应该亲自去问一问。终于找到了位于海淀区西土城路四号的电影学院,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在招生办,得知硕士生考前辅导班确实有办,但报名要到九月以后。我出来的时候,那位老师还热情地嘱咐我到时候早些来报名,因为有名额限制,只招收25名学生。  等走出学校大门,我的心情开始郁闷,而且越来越郁闷。这个辅导班除了要交纳400元的学费外,外地的考生,像我这样的,还要自己承担食宿问题,要完全脱产到这里来,上课时间安排在每天晚上,一共要在这里呆上14周,我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可能会花费上千元的银两!这太多了,我很意外。这个数字,在当时,对于我这样的人,简直不能想象。  但是,并不是我花了这个钱就能考上。  那个时候,我每个月的工资好像是84元,所有的大学毕业生都是如此,一毕业,拿54元,一年之后转正,涨到62元,然后继续增长到70元、84元,接下去能够涨到92元以及104元……但那可能要熬许多许多年以后,可能我都已经岁数很大了才能实现。  我胡思乱想着关于钱的事,是觉得拿出一千元钱出来学习,而且可能这钱会白花,有点舍不得,要知道,一千元,我和郑羽的全部积蓄都没这么多,我上哪里去筹集这笔学习的钱?  从北京回来,我的情绪一落千丈,大不同于上回去北京之后的反应。我也没跟郑羽提及瘦潘的事情,也没讲电影学院辅导班的事。我闷闷地在家里睡了一天觉,睡得腰酸腿疼。  我的愿望和钱发生了冲突。  我后来回忆,爱上钱,觉得钱好,应该最早源于此。  我的内心开始斗争。  在斗争中,我还是坚持着复习,上班时,我把一大堆书挡在我桌子前面,自己趴在桌上猛学外语。结果单位还是有人知道了我想考研究生的事。  有一天,我们部的主任老李,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好人,大概是刚从领导屋里开会回来,紧张地走到我身边,拍了一下我的肩,说,领导找你。  我吓了一跳,见他那副如临大敌的害怕样子,我还觉得他今天的样子好奇怪,因为他整天乐呵何的,从没见过他现在这个表情。  我问,李主任,出什么事情了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我的话里还有些调侃的味道。但他回避着我的眼神,转身离开。我马上想我犯了什么错误了吗,没有呀,难道是我暗地里复习的事有人打小报告了?这也不至于呀。  原来是我不久前去北京的事情,有人捅到了上边。是我们台的书记跟我谈的话,在座的还有组织部的人,还有一个管记录的。我感觉他们像是在审问。书记问的很详细,坐几点的车去的,跟什么人联系的,具体谈话的内容,参加了什么行动,等等。一旁组织部的人还不停地补充说,你的态度要诚实,说我的态度是否合作关系到处理我的程度。最后,他们严肃地要我在谈话记录上签字。这还不算,他们要我把去北京的情况写一份详细的汇报,说是要上报,然后还要跟北京方面核实,才能给我定性。  我最终出于什么考虑,是为了保护瘦潘还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也说不清,反正我一句没提到瘦潘的事。我在他们的反复追问下,承认看见了广场上的学生,但我只是路过那里。他们再追问下去,我也只能说那天正在下雨,我看见学生在雨中,有的打着伞,有的就那么被雨淋着,脸上和身上都很脏,我看见队伍里有人在吃面包。组织部的人立刻警惕地问:吃面包?我说,还喝矿泉水呢。  看见什么人提供的吗?  看见了。  谁?  北京市民吧,我看见一些老太太递给学生的。  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就不细说了。总之,我很惨,因为这件事,被审查了半年之久,而且,最关键的是,我这样被审查的人,不允许出差,不允许离开单位负责监管同志的视野。  考研究生的事情,主要是九月份上考前辅导班的事情因此而告吹。与此同时,莫名其妙地,我的政治生命也像是提前结束了,一下子,什么先进呀模范呀都统统与我无缘了,我被单位积极上进的人群抛到了界外,成了一个边缘人,从此以后,我的冷热和喜怒都被人们搁置了,好像约定好了一般,我虽然身形还在,但已被视若无物,我被主流社会无情地冷落和抛弃了。    
  我虽然身形还在,但已被视若无物,我被主流社会无情地冷落和抛弃了
  4、    北京的事我很冤是真的,自从这件事之后,我的心态开始改变,很长时间提不起精神,很颓废懊丧。更加不愿意在单位露面,我的精神状态很差。  接下来,又有两件和钱有关的事情继续刺痛我。一件事是我一个大学文学社的好友,一直特痴迷诗歌,给我来信说,他想把多年写就的几百首诗集成册子,结果出版社要他自己先交八千块!他悲哀地说,看来这辈子也不会再写诗了。还有一件事,我同事林萍的妹妹大学毕业想出国留学,因为那一年停止了公费留学,只能办自费留学,结果,还是要去,非去不可,几乎搞得她家倾家荡产,才凑够了将近四万元出去了。  我是记得那个时候的,中国人突然转变了思想观念,八十年代的激情,热诚,理想主义,使命感,文化启蒙,真理,精英,历史,人文等等意识形态领域里的东西,一夕间被风刮得无影无踪。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什么念头都可能会突然盘踞心头。  就在这时候,我的邻居周阿姨的家里,她好多年没见过面的香港表弟阿华第二次回内地看她。我们这些邻居都知道的,大概十年前,就是八十年代初期,这个叫阿华的曾经回来过,当时因为他带了一个巨大的日本原装彩电回来,不仅轰动还被当成故事流传好多年。上次他来我还很小,没有见过他,只是听我妈说过。彩电我是见过的,那时候邻居关系很近,春节晚会好多人是聚集在周阿姨家看的。这一次,我是见到了,是一个当时有五六十岁的黑瘦男人,两颊紧缩双眼如灯,面相很狰狞。但听说他是解放前跟家里人去的台湾,后来又去了香港,不仅已经在香港生意很好,而且他的好多亲戚都已经定居到了美国。那天,我和别的邻居都去过了周阿姨家,主要是看阿华这次给她家带过来什么新鲜玩艺。那时,刚进入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我们自己国家都会生产彩电录像机了,所以我们想知道外头的人现在会送点啥。结果我们没见着像大彩电一类的巨型礼物,相反,见着的是一台很小的摄像机和另外几件小型电器和非常漂亮的衣料以及首饰。我还记得当时邻居们评价阿华带来的礼物,有的说还是大彩电实惠,个多大呀;有的嫌那个摄像机像个小玩具,怀疑能否像真的一样使用,说见过电视台里使的摄像机,都是大家伙;还有说那些衣服穿不出去的;有说金项链不顶吃喝的。  但我很受刺激,为外面世界的繁花似锦,我很心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转变成一个现实主义者的,有否跟瘦潘的遭遇以及我自己的情况有关?后来,从郑羽北京的其它同学讲,瘦潘已经被他们学校开除,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人流落到哪里去了。同学还说,你们肯定还替他惋惜呢吧,你们都不知道,他都闹成什么样了,没抓起来就算他幸运。我回想他闹成什么样了,没觉得他闹成什么样了。  我自己,曾经因瘦潘激情的影响已经燃烧起来的星星心火,就这样熄灭了。我开始为现实的自己考虑将来。我想得到钱,觉得得到金钱是我应该选择的唯一获得社会认可的通道,反正上班也没什么劲了,将来也肯定没什么希望可言,我急切地想迅速寻求到一条能直通自己未来的路。  在阿华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敲开了周阿姨家的门,见到了阿华,然后鼓足勇气跟他说了我期望他帮助我的事。  我对阿华说,我的外语很好,我可以考托福,我能够考到600分以上。我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着他,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阿华的眼珠在我身上滚上滚下,使我浑身不舒服,但我心里想着我自己的事,努力忽略着他的眼神。  我能为你做什么呢,请讲出来吧。阿华的普通话不很好,但口气很真诚。  我想请求您为我做出国财产担保,行吗,您也知道的,大陆人一是没钱,二是美国也不承认,除了美国当地人做担保,台湾和香港的亲戚也行。  我要怎么做呢?阿华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思,我更忐忑,担心他理解成我要他出钱什么的,我连忙说,不用你出一分钱的,只要你出一份担保就行,证明我在海外有亲戚,有足够的财产做担保就行了。  那也得是直系才行的。阿华补充我的话。我一听,觉得从他的话里听出点什么,说明他是知道这方面事情的。  我知道的,阿华说,也是知道有朋友帮别人办过的。他向我解释。我感觉心里的石头能够着地了,感忙问他,您答应了?谢谢您。不等他完全点头,我赶紧把话封住。一旁周阿姨也劝着阿华说,不费你什么劲,就帮帮她吧。  你听我说,是这样的,阿华见我们把话谈到这了,就直言不讳地对我说,你去不成美国的,考托福不是障碍,从大陆走,过不去美国大使馆签证这一关才是最大的障碍。你这个岁数,他们肯定不会签证给你的。  我问,为什么?  阿华很干脆地说,因为你的移民倾向呀。  我问,怎么回事?  就是移民倾向太明显呀,你肯定会被拒签的。  我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噤口在那。  见我没什么话说出来,阿华却开始给我拿主意。他说,你不要去美国了,从大陆去那里很难办到。除非从第三国出去,比如从香港去就很容易,签证不做任何的限制,但有前提,你当然应该是一个香港公民。说到这,阿华也清楚他说的话对我这个不是一个香港公民的人说等于费话。他就又给我出主意,不如去日本吧,我可以帮你办到。  但不等我有什么反应,他就又问我,你有没有超龄呀,我听说超过26岁是不行的。  我觉得他这个人很怪,怎么好像很懂,但又不完全懂,我的心里很是疑惑,又对他说的话好奇,但还是觉得不管怎么讲,人家准定比我们这些人明白的多,就说,我刚好就26岁了,26岁有什么说道吗?  阿华讲,如果去日本,像我这样的人,不能超过26岁,要大学毕业,可以办成访问学者,签证是有时间限制的,但不管那些,只要去出去了,就想法子不回来。  不回来怎么办呀?  想办法续签呀。  续签不成怎么办?  那就惨了,会被遣送回国的。  我一点都不想去日本。什么遣送不遣送的,我压根就不去。我毫不迟疑地对阿华说。事后我想起前几年我还穿过日本旧衣服的事情,觉得自己做的事挺恶心。然后想起卖那些衣服的人,蔡小北和眵目糊,觉得他们比自己更恶心。  人是很怪的东西。那时候怎么就会穿呢,现在怎么就觉得恶心呢,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呢,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呢,怎么现在就爱国了呢,那会怎么就没想到自己的行为纯属汉奸卖国贼了呢。  由于提到日本,我想出国的豪情壮志被打击了一下。等阿华又说到其实也可以去香港时,我的心思已经开始繁乱了,至于他当时讲我可以以探亲或结婚的方式出去,并且举例说像上海那样的大城市很多女孩子就是用结婚的方式去的香港和日本的时候,我开始理智地考虑自己是否适合出国的问题,以及出国去干什么的问题,还有出去了还回不回来的问题,等等。  仔细想的结果,就是越想就越茫然,是呀,干什么去呀。是真想留学继续深造,还是只是只想改变自己目前的生活呢。  突然周阿姨的话把我的思路打断了,她凑到我身边,神秘地对我讲,阿华可以带我走的,如果我听阿华的话。  我懂他们话里的意思,我也不能说他们有歹意,进人家家门,是咱自己主动的,人家可没硬往屋里拽。我没法再说什么,就站起来,说我再好好想想看,说跟家人商量商量再说,也没敢多看阿华一眼,就赶紧起身出来了。  我真是快不可救药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神情恍惚,我也不知道自己中什么邪了,就这么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关键是撞来撞去,也没撞出什么结果呀。但有一点我是明白的,这个工作,我是绝对不想再干了。  我已经好久没上班了,先是郑羽给我请的病假,然后又补上事假,然后我准备提出辞职,辞职信被郑羽撕了三回以后,他不再撕了,也不跟我说话了。我跟较劲似的,看他不撕了,也懒得写了。  最后我们俩的谈话,还是围绕着我是要家要工作要他,还是什么都不要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之间的讨论。  郑羽的心终于凉了,当然我知道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我已经听到他和田园园好上了的传闻,随他们便吧。  我和郑羽终于离婚了,两个人的感觉基本一致,就是轻松。  郑羽三个月后和田园园结了婚,因为田园园的肚子已经明显地膨胀了。他搬到了田园园父亲单位分到的一套新房,把这个小家留给了成了单身的我。  成了单身的我除了无人伴随的轻松之外,也添了毫无约束的懒惰。我那段时间不知何故,白天总是感觉很困倦,就是想睡觉,早晨起不来不说,星期日能从早睡到天黑。可是越是睡还越是觉得累,不知道我怎么了。  其实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是醒着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从前的事情一个劲地涌现。  我觉得自己很失败。婚姻,事业,都不成功,怎么搞的呢,原因是什么,问题出在哪里?我想呀想呀,夜里基本是半失眠的状态。我知道我的生活需要改变,但怎么改变,什么样的动力能够使我改变,我不知道。多亏我的好友林萍给予我生活上的照顾,事实上也是她的竭力相劝才使我没有马上把自己的工作弃置不顾。  不久,小炉匠刘小艳夫妇来看我,他们终于还是知道了我已经离婚的事。虽然谁都知道离婚不是件好事情,但他们说不出通情达理的话来,是安慰我还是讨伐我他们没办法做出一个妥当的选择,实际上就是不知道应该对我说什么好。刘小艳只是唉声叹气,最后还是小炉匠,憋了一会儿,索性把他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事。他直截了当地对我说,离了就离了吧,我也不说劝你的话了,你和蔡小北,还有希望吗,不如你们俩和好吧。他这么一说,刘小艳先放松下来,眼看着情绪比刚才好多了,她说,对呀,我也是想说这个,但没好意思说出来。她做出嗔怪小炉匠的表情,但马上又换成赞许自己丈夫的口气,行了,既然咱们已经把话挑开了,干脆你就给我们一个明白话,是想还是不想?  蔡小北在哪呢?到这个时候,我似乎是可以这样子问这个人的下落的。  小炉匠回答说,你不知道呀,他和眵目糊去广州你知道吧。  我如实对他们说自从他们俩婚礼之后,我到现在还没见过蔡小北的影呢,我真的不知道在这将近快一年的时间里他在忙些什么。  从小炉匠的口中我才得知,蔡小北和眵目糊已经改行做倒卖电器了,他们俩分了工,一个人负责在广州发货,就是蔡小北,他已经不在原来的单位上班了,另一个就是眵目糊在这边负责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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