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篮球猪队友】

孙琪这混迹一群大学生当中的，倒还无所谓拘束，端的理所当然。她面容年轻，身架子却是又高，在球场站着毫无违和，乍一看还辨不出里头有一个高中新生。

或得意门生并非噓捧。那些抱着小小恶劣心态的人就不敢先妄说甚。

因为事先说明了这是一场联谊优先的比赛，所以这一局是男女混合的自由模式，没有明晰的前锋后卫。

文理的体育较量，按理来说……当理在优。

这个理就像开场那个跳球，被无情地拿下了。

孙琪觉得这方首府大学派来的人的确该适合先前的辩论赛，论口才以及文采都是无人能杠，万万不适这等种狂蛮力之地——她中场看到自家人把球砸进自家球板，心里立即就响起了警报，暗道不可指望和这些队友与共相呴，宁可铁窗含苦一人战五虎，几乎跑了全场包揽了整个队伍的分数。

十五分钟后，篮板下交手进入暂停阶段，面对场外的噫嘘声，理工那群男生抱着球有些急赤白脸，归座愤慨道：“那个女高中生，她竟然能扣篮啊！”就算撇开身体素质不谈，这里只要有个霸道点的技术分子，在一群篮球半吊子里岂不是如鱼得水？

孙琪本就是半途插进队伍，倒没甚么善后的物什，此刻停了运动，就僵直站住着，原是穿在里头的背心登时冒了连迭的汗，背上肌理绷紧，腹上肌理轧结，又觉得肺部一通烧火。

怪的是她这个队里其他人倒稍显清爽些，皆寻思这上半场也不知发生甚么事，就看着分数蹭蹭涨，喜极。

于是乎孙琪的肺腔还是第一次这么激烈的进行有氧运动，尤其刚赛事里看着敌我不分的同盟迷之走位，仿佛有闷火在喉咙里头，就等着浇灭。

又于是乎迎来下个不讨喜的十分钟，孙琪被守了个严实，自个的队友估摸找着了感觉，胡诌进了几次，又阴错阳差地让被堵去中场线的孙琪传到了球，顿时眼皮跳动，十足无奈，却还是镇下脾性，抬手投了个半场球。

就此个友谊比赛，因为首府大学戏剧性的表现，以身高马大的理工惺惜落败而戏剧性的结束了。

被众寄于希望的孙琪从何时起一直不吭声，还没等女赛开始，她已经拿起外套草草拭汗，镇定扎进观众处，真似逃了般没了影子。

孙琪这会功夫离开体育馆，那会小跑地来到了一个自动贩卖机前，乘着路灯翻找几下衣袋，竟想起自己没有带零钱，登时歇了，只能倚在一边缓和体内的燥热，且木讷地盯着马路上来往车辆。

孙琪想，她这遭也不知图个什么。

两枚硬币忽然递到她眼前，柳书苒熟悉的声音传来，“这个给你。”

“谢谢。”孙琪麻木接过，好似走剧本般下意识脱口道，“我会还你的。”

“……不用，孙琪同学，是我呀，我叫柳书苒。”

很是熟悉的情景对话，孙琪停滞神情，用这愣住的样子看了半晌这个甜笑的柳书苒。

孙琪回过神，她动作极快的投币购了一瓶水。开盖捏紧瓶身，先仰头灌了大半量，又含着一口润腔，再用剩下的水冲洗双手，去了灰尘，心里那悬着的闷浊之感也跟着落地消散了。

柳书苒一双杏眼弯弯着看向孙琪，那人被顶上的路盏灯朦着五官，柳书苒想起方才球场上的惊鸿游龙，又觉得孙琪影下轮廓漂亮的紧。

孙琪知道这女子一些底，这会被看的有点不自在，甚至没由来地升腾起一丁点儿害羞。真是无心无怪，有心则有鬼。

“你刚才出了好多汗……夏零真是不应该擅自拉着你过去。”

孙琪就想起来了，柳书苒的堂妹是夏零，她识相摇头道：“不干你们的事，我也没想到以前教我的教官会在这里。”

“不过你打球是真的好强。”柳书苒认真点头。

孙琪没有继续话题：“我是回家时路过这里，过来瞅一眼，你们也是经过这？”言下之意是想知道俩人来这干嘛。

“不是，”柳书苒摇头道，“我家在另一个方向，这联谊赛里的大学生正好有个认识的人，为此过来看看。”

而这所谓看看的“认识的人”尚在馆里，此刻把头发一盘起，换了队服，却总有一番风情。那对桃花眼故意对着夏零眨巴，“宝贝儿，我的小苒呢？”

夏零又喜又恶寒地抖着身上鸡皮疙瘩，大喊：“别想了，跟咱班的学霸走了！”夏沐顿时苦脸委屈了。

夏零还不了解她性子何如？又继续补充道，“沐姬佬，原本想看你耍一下戏，谁想你在对面，今儿放点水让我们赢啊！”夏零称的“我们”，自然站的是首府大学这边阵营。

“傻妹妹，上了高中更呆了。”夏沐佯装叹气，语气认真道，“你那学校来的高手可把分拉远了，这会理工的正不服气呢。”

于是这纯女性的比赛又颇有意思，理工以压倒性的分数竟赢了回来。

真真是风水轮流转，等把前面赛事一综合，总分一出，又转回了原点，还是文人更胜几分。

夏零才记起去找出去人，然而早各自散了散，走的走。

这阵竞技风也总算从这座城市吹了去。

回别墅路上，夏沐开着车载着人，方向盘上的手指有节奏敲击着，终于不禁问出：“你说的学霸，那是谁？”

夏零挑了挑眉，睁开眼答一串：“就是今天补上场的那高中生啊，人叫孙琪，今年的中考第一，啥费用都不用交就来A班，还是老师的宠，是不是很牛？”

夏沐轻刮精修的指甲，又问：“家里很有钱？”

“不知道，”夏零随便猜测一番，“反正没我有钱。”

次日，孙琪惯性五点睁眼醒来，身体无恙，好似昨天没曾经历过甚么大运动，俨然又是抖擞精神的一天。

梁青眉夫妇还在睡梦中的时间，孙琪已经晨跑了一段路程。

考虑左右耳需要习惯，她这一次换了原装耳机，耳机线饶着脖子算是固定住，里头正放着单元听力。

虽道是没有题目可看，孙琪琢磨着一般问题的关键信息，每次一遍过都心默一次，倒是让记忆方式活灵了不少。

等经过了那家天津狗不理包子铺，一辆私家车稍微引起她的注意，总觉得似曾见过，但又不怎想去关心。

原本是孙琪打算一眼而过的事物，直到那女孩又次从车里下来，孙琪摘下了耳机。

她此时不得不奇怪，这柳书苒莫非是住在附近？昨晚听她略叙家在另一方向，又怎的老跑来这边旮旯。

柳书苒这回是卫衣短裤的学生风格了，大长腿下踏着懒人鞋，还是一副睡眼惺忪地，又迈大步稍急促赶进包子铺。

铺前的常客挤成疙瘩，如临大敌站稳位置，这厮小姑娘又来了！

“五十，来五十个。”柳书苒指着一笼包子出口，脸红心不跳。

“？”孙琪无法理解地看去这富养的女孩，似乎很垂涎这家店。

最后，柳书苒满足般捧着一大袋烫包子晃了出来。

这反差滑稽让孙琪嘴角蓄了蓄，还是没笑。等柳书苒注意到了自己，一阵纳罕，孙琪赶忙上前替这女生把歪了的食物袋悬拎起来。

柳书苒有些惊险没弄掉食物，才想来道谢。

“你买这么多……嗯，是小笼包？”孙琪闻到熟肉葱香味。

“这个月的小吃。”柳书苒老实交代，又皱眉，煞是踟蹰开口道，“今天又来晚了，只剩下二十个，起这么早都没用。”

孙琪听到不得了的话，略带疑惑道：“一个月小吃？你把这些包子留一天可能就坏了。”

“不会的，家里的冰箱很能冻。”柳书苒话里听得出显然是亲身实践过。

孙琪微微一笑，摇头道：“这种包子刚出笼的时候才好吃，之后肯定是不鲜了。”

想起上回见着她来这买的还不至于这么夸张，感情合了口味就成了忠实客户。

孙琪又道：“而且也不用一天之内买这么多，小笼包基本每天都有。”

柳书苒听了，登时面露凄凄，遗憾说道：“我家离这里太远，送我上早学的司机不大乐意转这么远的路，只许一月一次，不然我吃这些杂食的事，他就要告诉我爸妈。”一时就想起出国在外的家人还这那的限制自己，语气端的七分委屈。

现如今还有管这么严实的家长，孙琪心想，这一普通百姓粮食就让她这样子喜上，多半是餐桌讲究的家庭，舌尖美食吃得少。

“你拿好先。”孙琪将这袋腾腾热气的东西系节递上去，安慰这个委屈的人，“你妈妈恐怕外边东西不干净。我每天回校都会路过这街，不如顺带帮你买一份包子。”

柳书苒顿时欣喜，又暗暗觉得不大好意，便稍显矜持道：“是不是太麻烦，我想每天都吃……唔，我是说，这包子真的每天都有嘛。”

“举手之劳，我每天都是五点起来，赶得上这家店包子出笼。”

柳书苒连连点头：“那，我怎么给你钱呢？”

“你先记下我的手机号，以后直接转账就成。”见她掏出手机，复又贴心补充道，“除了小笼包，这条街还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短信告诉我。”

孙琪还是有点担忧，这没见过美食街的千金是否会以为这里只有小笼包食物，就此给了个提醒。

柳书苒听了，笑得明快：“好呀。”

末了想起何事，提起那袋肥嘟圆包冲那辆车去，和那司机交谈几话，又空手回到孙琪身旁，挽起她手道：“我同你一起回学校。”柳书苒似乎习惯这般亲密，身子贴的紧实，再有俩人身高差，颇有小鸟依人型。

孙琪觉得自个胳膊被甚么柔软物什捂热，内心赫然且赶忙抽离，这一下看去，柳书苒一脸无害无辜的疑问，倒显得自己不端不正。

“听点歌。”孙琪只得顺势将一只耳机塞给她，放了首音乐舒缓着柳书苒的疑惑。

说来孙琪本就习惯晨跑，每天也是这样方式缩短回校路程，还算时间充裕。这会带上个柳书苒，倒不敢拉着一起跑，是生怕累着她。

期间，这街巷大大小小可摆吃的店铺，都让柳书苒踮脚观探观探，见识了一番。

等回到岚城中学，这预备铃就适时响起。柳书苒停在了活动中心楼，挥挥手与孙琪道了别，朝那舞房去。

孙琪才懂了柳书苒是跳舞的艺术生，也难怪饮食方面较严格。

眼下还是得加快脚步赶回教室，等来到教学楼上了几阶梯，夏零忽然从后方蹿上前，跟紧孙琪脚步，拍拍肩膀一脸正经道：“大佬。”

孙琪对这些形式称呼早习以为常。

见她反应平淡，夏零凑近窃语：“我姐老喜欢撩女的……你最近小心点。”话里显然有话。

孙琪以为她说的是柳书苒，悟成夏零觉得柳书苒对自己图谋不轨，随口解释：“你误会了，她很单纯。”

这夏零可就没回过神，心里大惊：夏沐她昨晚可把你底细查了一遍！这竟是单纯？莫非是另一层双关语？

语文老师的喋喋语又开始在耳边回响，夏零一通凌乱。

于是早上的连堂语文课竟好歹来了个随堂测试，夏零觉得文思泉涌，下笔有神，写了满满当当的阅读理解，才缓了过去。

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年级组领导来到A班，把孙琪叫了出去。

“你昨天是不是去参加了首府大学的联谊赛？”领导果真直接，开门见山。

领导料是如此，有些恨道：“你知道隔壁大学昨晚有多少人为了找你而跑来这边宿舍楼，搅得晚上吵嚷吵嚷的，还有外边什么体育系居然还寻到你班主任办公室来打听，你说这都啥事，啊？”

孙琪心道这真不关我事，面上持着实诚，微微低首，神情严肃任听教诲。

“所有老师都看好你，都希望你把重心放在学习，这种活动稍微参与本来也没什么，就是别弄这么张扬，何必搞得人人尽知？学习才是头等大事。”

“新学期虽然过了近个月，但时间不等人，段考很快就要来临，你这段时间要赶紧把心态调整回来。”

孙琪听甚么就应什么，倒让领导放心：“好了，先回去吧。”

等人回到了教室，后排有男生煞有揶揄地吹了口哨，带有玩笑意味。

夏零就着椅子转身看去那啷当儿，睥睨道：“谁嘴巴这么臭？”

那男生见是市长的女儿，翻了白眼也就没声了。

这口哨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本就格格不入耳，早让前面那群好学生十足厌恶，这会夏零典型的资本主义都发了声，于是一众开始连迭小声批判。

孙琪也不知这回来一趟发生了什么，无故察觉全班都颇有埋怨地瞧去那个男生，把人给盯的脸色一阵青。

这一早过去也就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