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生不记得女生的名字这篇耽美小说的名字了,但我依稀还记得好像有一章节叫手机情人

我老从来不会把我和儿子照片存在手机里面。但是我在你微信隐身相册里面看见他存了一个女人的照片那个女人是我一个朋友的情人。而且她们常常聊天。问他他说不是他存的 他不知道。还赌咒发誓的 他曾经有个两次出轨我真不知道 该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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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想问一下我在2003年生下我女儿,2004年开始做手机生意,由于我老公做手机生意经常在外面,
你好,我想问一下我在2003年生下我女儿,2004年开始做手机生意,由于我老公做手机生意经常在外面,后来在外面找了情人还怀了小孩,我和我老公的妈去劝说,对方不但不听还说坚持要生下来,后来我们只好什么都不说回家了,在2008年我老公由于在外面做生意资金周转不灵在我娘家妈借了1万元我那里拿了6000直然后去成都发展做生意,我在家里照顾孩子,直到2012年他回家骗我离婚,说什么人家要告他犯重婚罪假离婚,当时为了孩子没有想那么多就和他离了,离婚时他说假离婚所以他财产一分没有分给我,我也没有多想,就签字了,事后才知道他骗我,事后2015年派出所打电话告诉我,我老公有两个户口,叫我打电话喊他回来销户,一查才知道他另一个户口无缘无故还多了一个男孩的户口,并且出生是2005年,这时我才知道他欺骗我,找他理论,他说我离婚了没有办法把他怎么样,请我我该怎么办
你只有以小孩的名义要求扶养费
抚养费是每个月给,但是是每次找他要好久才给,我是忍受不了他欺骗了我,还说现在我没有办法告他,拿他没有办法
你可以要求增加抚养费的
离婚了还说没办法
是啊!现在是不是就没有办法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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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招商在她去接孩子回家以前,我收拾好了东西。短短几个月竟添置了许多物件,来时的那点行李之外,又多出一个纸箱。她没有马上送我走的意思,不像是挽留,却像是置之不理。  我赌着气说:&I call Steven pick up me tonight.(我叫吴思迁晚上来接我)&  她扭着头回答我:最好别让孩子看见我离开,他们会伤心的。说完进橱房准备晚餐。  怕孩子伤心?那就是她不伤心了?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答应她等孩子睡了再走。  电话打到香江楼,吴思迁在上班,跑来听了。我让他下班后到淑景家接我搬回大学楼。他大概正忙,顾不上细问,只说太好了,大学楼的朋友欢迎我回归。跟他讲好一下班就来接我。估计要十一点以后。晚上,在淑景家沉闷地吃完一顿最没滋味的晚餐,我仍然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像我突然回来时的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有这么闹着玩的吗?  她早早让孩子去睡觉了,自己一刻不停忙完家务洗了澡,拿着那本《圣经》睡在床上。好像我已经离开了这里,已经不存在了。  我一直木呆呆地看电视,满脑子乱麻,心很痛,还有悲愤过度的超然。等一切静下来只有电视机微弱的声音和光影填充这间大客厅时,孤独与寒冷让我瑟瑟发抖。没有思维没有行动。卧室里的灯光告诉我淑景还在读她的《圣经》。上帝叫她不要爱我?确切地说是上帝认为我们不能相爱,更不能做爱!我必须这样理解才想得通淑景对我态度的转变。  关了电视,我去厨房找到了大半瓶葡萄酒,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统统灌进肚里。  酒精这东西很奇妙,当你浅酌慢饮时,它会温文尔雅地拥抱你,让人感受它的轻盈;当你倒灌猛喝时,它会莽撞冒失地冲击过来,迅速流窜到每一根血管,强劲有力。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团火在腹腔里升腾。几分钟里酒精作用像电流击中了我,大脑在极度混沌和极度清醒间剧烈摇摆。黑暗中,我倒进沙发,闭上眼睛,立刻置身于旋转木马围绕的圆盘中,七彩流溢,乐声四起。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荒唐可笑,既不应该又不值得的事。  眼前一片火光,鲜红欲滴,是我闭着眼睛看到的,是眼帘中狂奔的血液。周围有些响声,听来好似天崩地裂。我纹丝没动。身体的某个部位被一样柔软,温热的东西触碰,立即引来全身的刺痛。视觉,听觉,触觉,成倍地放大,痛苦也随之加剧,我四肢无力。  好容易睁开眼,看见开亮的吊灯和一团身影。   淑景起来看我,发现了空酒瓶,端来一杯很浓的热咖啡。  &Are you OK?You drink too much.(你没事吧?喝这么多)&她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不知有没有喝醉,忽然间脑子像一把刚打磨好的快刀,锋利雪亮。  我仍然闭着眼睛,冷静理智应声回答她:&Donm just waiting Steven here.(别担心,我只是在这儿等吴思迁)&    我用手捂住脑门,努力做到很平和的样子,同时接过了她递上来的咖啡,喝了一口。  她又回卧室了,带走了我熟悉的那股气息。卧室门敞着,她离我仅几步之遥,但这距离比从美国西海岸到东海岸还要难以跨越,我清楚地告诫自己。墙上挂钟里的两根指针越靠越近,等到并拢了,它们又一分一秒地撇开,越走越远。  过十一点,我喝干了咖啡,在厨房洗了个冷水脸,酒完全醒了,退得不留痕迹。  拉开百叶门帘,我盘腿坐在门前的地毯上,看着外面车道的尽头,等待吴思迁出现。  卧室的灯关了,房间里只剩门外路灯的亮光,昏黄暗淡。  淑景能睡着吗?我隐约听见她的叹息,应该和她有个告别。  我在黑暗中轻轻走到床边,拉了拉她裹紧的被子,依稀辨出她侧着的身体。  淑景翻过身来,掀开了被子,轻轻拉我入怀。我紧紧拥抱她,碰到湿漉漉的面颊和发际。泪水也不受控地从我眼里滑下去,落在她身上。  我吸了吸鼻子说:&You say &no&,I stay.You say &go&,I go.(你说&不&,我就留下,你说&走&,我就走)&她仍在哭,我等着听一个&No&,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打发来接我的吴思迁。她似乎挣扎了很久,松开我抹了抹泪,说&Go!&  我从床边直起腰,问她:&Go?&  她转过身去,哭着说:&Yes,You go.(是的,你走)&   我僵硬地在黑暗中昂了昂头,然后一个转身不再迟疑地出了卧室。我动作干脆拉开门,把行李搬出门外,穿上鞋,拉好了门帘,把自己关出在了门外。  五月的风,即使在夜里也毫无凉意,我却打了个寒颤。摸出烟艰难地点上,不愿再多想。     吴思迁来了,二话没说先把行李搬上车,对我摇着头却一脸喜色。  我回头看看纹丝不动的百页窗,还有最后一点期盼,也许淑景会在里面看着我离开。但是百页窗纹丝不动。多么安谧温暖的家啊,在甜蜜中入睡的家人。是我这个外人该离开的时候了。  我和吴思迁两人坐进了车里,&砰&一声关上门,我最后又看了一眼那黑蒙蒙的卧室窗。吴思迁在黑夜里轰隆隆发动了他的小车,扬长而去。   一路上,吴思迁问个没完。我无从解释。   &怎么啦?被扫地出门了?&   &不至于。我自己决定搬出来的。&   &不会吧?没事好好的,淑景会放你走?&   &没什么事,争了几句,挺没劲的,一赌气正好脱身。&   &你们俩也会没劲啊,看她离不开你的样。&   &其实这世上的人有谁离不开谁啊?为了失去伴侣忧伤而死?恐怕那是动物才有的情感了。&   &当初你回来不就因为她离不开你嘛?现在独守空房反而离得开了?&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我越来越离不开她了&&&道出肺腑之言,我有点哽咽。  &咳,别伤心得太早,我看她不会放过半你的,信不信?不出三天她又会把你拖回去,何必把行李都搬出来呢,不就拌两句嘴吗?&  旁观者清,吴思迁说的有道理,我太冲动了,更加导致了淑景的紧张,所以她不敢留我。&拌嘴事小,可她变了。自从上了那个圣经班,回来就一本正经。&   &她信基督教啊,当初接受你,已经是&外快&了,后来对你那么好,该知足了。&   吴思迁第一次见我那么伤感,变着法子哄我开心。  &她老公暑假回来,大概察觉我们的关系&&&   &哈!现在才察觉啊?已经够笨了!你们好了有一年吧?你要真是个男的,那淑景给你生个孩子都快一岁了&&&  &去你的!不用怀胎十月了吗?&  &哦,忘记算进去了。&  我被吴思迁的胡言乱语逗乐了,&可今晚我睡哪儿?真麻烦。&   &先和唐恩挤一挤吧,我看这对你是件好事。趁早了断!搬出来重新安排,回去和我一起打工挣钱,早点做上生意,才有出头之日。&   &说得轻巧。一年的感情不明不白结束了,我能好受吗?让我先缓一缓。&  吴思迁眉飞色舞地说:&下班前我给唐恩打过电话了,让她迎接你回来,不许睡觉!于芡也在那里等我们。&  &玩几天可以,我想回加州。淑景还在安娜堡,我会心神不定。&  &说你重色轻友吧!怎么样,没了淑景连朋友都不要了。你回加州能干什么?&  &不知道。我现在很迷惘,先要走出这段感情再说。&    十二点了,大学楼灯火通明,立刻让人感受到年轻和自由。  我们把箱子搬进电梯,摁了喊话机,让楼上的唐恩和于芡出来接我们。   电梯门移开,唐恩和于芡笑容满面迎着我,七手八脚,四个人拖着行李一起进了屋。房间里亮晃晃开着所有的灯。加上朋友们的格外热情,好像我弃暗投明了一般。  我的房间住着别人,看看紧闭的房门,那里也有好多和淑景在一起的回忆。  我们四个人涌进唐恩的卧室,总算还有地方落脚,我堆下行李。久违的单身宿舍,几个月里搬进搬出,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从这个窗口依然可以望到淑景家那个方向,心里又一阵刺痛。  电视,音响,全开着,热闹非凡的子夜。吴思迁弄来一些吃的喝的,大家席地而坐,算是小别重逢的庆祝。  音响里放着张国荣的专辑&红&。有一首&偷情&吸引了我的耳朵,压抑而伤感,和我此刻的心情很贴切。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眼泪掉了下来。  别看唐恩最小,平时娇生惯养的脾气,可她最善解人意。  她递上面巾纸,很温柔地劝我:&别伤心啦,你不也劝过我吗?过两天就好了。&   &还像不像个男人!?哭哭啼啼也来了。好啦!我们玩牌,打四十分总是三缺一,你回来正好,玩三盘,输的人明天买夜宵!&吴思迁拉开场子,摆出牌局。  于芡插话,&淑景对你那么好,舍得让你伤心?我还以为你是逃出来的。&   &逃出来就为了看她到底舍不舍得,对吧?&唐恩补充。   吴思迁洗着牌,嚼着牛肉干说:&难怪,自己要搬出来,现在又哭&&说不定淑景这会儿也正哭呢。&  我想了想淑景的眼泪,又想了想她说的&go&,心里酸酸的,也闹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了。  气不打一处来,我对他们嚷嚷:&统统闭嘴好不好?玩牌!&  我和唐恩搭档,打得乱七八糟,以最快的速度输掉两局。打牌是要动脑筋的,我连心都不在,肯定玩不好。扔下手里的牌,我又看了看钟,凌晨三点多了。  淑景一个人睡得着吗?我忽然意识到有一根神经从进门起一直绷着我,那就是电话。唐恩这里的电话淑景知道。吴思迁把我接走,她也应该知道我只有到唐恩这里来。潜意识中我一直在等电话响,等淑景打过来找我,说她一个人睡觉会害怕,说她让我走多么后悔,或者只是关心我有没有地方住,道一声晚安&&现在,这根神经终于松驰下来,已经凌晨三点多了,要有电话早就打来了。过了最难熬的第一夜,天一亮,她忙于孩子和家务,又去教堂学圣经&&一切与我有关的事只会变得越来越遥远&&   我神情萎顿地说想睡觉了,实则想一个人静一静。我需要给自己一个安排。  吴思迁拍拍我肩膀,&好过点了吗?怕你睡不着啊。&说完他伸着懒腰和于芡下楼了。  很感激他们的好意,可是能陪我渡过的只是单调的时间,并不能缩短难过的历程。  随便拉条毯子铺在地上,枕着唐恩的衣服,我躺在了冰凉坚硬的地板上。唐恩倒头就睡了,我关了灯,让安静沉入黑暗中,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睡意。刚才在淑景家看着她睡觉和这会儿我自己躺下了,怎么好像是两个不同的晚上。中间不过是和朋友打了几圈牌,时空就那么奇怪,忽长忽短,忽远忽近,完全取决于人的心情,所谓的度日如年咫尺天涯吧。白昼直接从十七楼的窗口跳进来,我醒了,居然没有&我在哪里?&的困惑,任何变故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了。看看唐恩已经不在,床上空空的,连被子也不见了,再一看被子盖在我身上。难怪睡得那么香,每次落难都有红颜知己的照料也不错。所以醒过来那一会儿,我想了想唐恩,她肯定是上课去了,不管怎么玩怎么颓废,功课从来不落下。用她的话说:一个学分上百美金呢,可不能扔在水里。她是有头脑的。  我下了很大决心翻身起来,找出浴巾、牙刷,居然发现淑景装在一个小塑料袋里的洗发水、肥皂、牙膏。她想得真周到,可我又不是去旅行。莫名其妙的抗拒心理,我已经在抗拒自己对她的思念了。  钻进淋浴室,我发现这里又小又暗更别提多脏了,以前怎么没觉得?过过好日子了就不能倒退,人的感受大都如此吧。洗澡条件是最能代表生活水平的。我怀念淑景家洁净舒适的大浴缸&&  热水兜头浇遍全身,麻酥酥的刺痛,刚从睡眠中起来的身体特别敏感。哗哗的水声笼罩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任何外界干扰,我在水里站了很久,直到手脚身心都有了活动的欲望。  我还有欲望吗?离了淑景没法过了吗?不是第一次离开她了,因为我因为其它客观原因,离开了也没那么难过。我想起了小北京、美宏、惠玉&&  洗个澡舒服多了,我吹着口哨,梳着头,打算去图书馆找琼斯,重新要求多些工作日。琼斯真是个大好人,从来也没烦我,反倒是我自己不太好意思了,总在换来换去。没办法,回加州以前必须存些钱下来。我还在照镜子,唐恩在外面敲门,大概她上完课回来了,急着要用厕所。  &刚刚你在洗澡,我进门的时候电话响个不停,接了,是淑景。我说你在洗澡,她等会儿再打来。&唐恩一边手忙脚乱煎鸡蛋,一边大声说,排烟机开得呼呼直响,还是一屋子油烟,多半煎糊了。我愣在房间中央,脑袋里直翻腾,琢磨淑景的电话会说些什么。  唐恩又说:&被我们猜中了吧,不出二十四小时,她就会来找你。真后悔昨天还帮你搬箱子,多此一举,乖乖回去吧。&   &你以为我跟她过家家吗?好玩吗?你为什么不说我没来过?&我嘴硬,因为唐恩一脸轻蔑。   &怎么回答她是你的事。自己take care(处理)吧。&她很不屑的说。  我气呼呼回房间,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想着淑景的电话将意味着什么?我该怎么办?  想起她冷若冰霜理出我的物品,又想起她一口回绝了让我留下,还有昨晚没等到她电话的失望&&我能轻易妥协吗?应该不接她的电话!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拿得起放得下,就不该有赌气的表现,虽然我还很在乎她。也许她来电话只是有什么事交待,或者我忘了东西?我的激动只是自作多情&&  不容我再多想,电话铃已经响了,响了几声我没去碰它,停了一会儿,又响起来。  唐恩探身进来看我,表情好奇,&不接?那把电话线拔掉,我听着烦&&你是怕她根本没想要你回去吧?&她揶揄地,拄一双空筷子在嘴里咬着,一语道中了要害。  我瞥她一眼,拎起电话。   &Hello?&我在唐恩的监视下表现平静。那头传来淑景的声音,低低&嗨&了一声。  &Did I forget something?(我忘了什么东西吗)&怀着戒备,我先故作轻松地问。  唐恩果然还看着我。淑景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说:&I hope you forgot something,I was looking,but nothing left.(我希望你忘了什么,看过了,什么也没留下)&她说的很慢,并不掩饰伤感。在她迟疑的数秒钟里,我的心被揪起来飞出了窗外,一落地肯定会四分五裂。  唐恩索性倚住门框,继续嘬她手里的筷子,绕有兴趣观望事态发展。  我很不自然地换了个姿势,背对唐恩,却果断对着话筒说:&So, what can I do for you? I dont call me again.&(那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我不知道我们这是怎么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想一想。请别再打电话来了)&不敢再听她的声音,一说完,我马上挂了电话。  回头我瞪了一眼唐恩,她马上俏皮地举起双手和手里的筷子,&Sorry,I&m not suppose to listen your privacy.(对不起,我不该听你的隐私)&然后,她很知足地笑着退出房间,随手带上了门。  我再次望向窗外,看着淑景家的方向,再一次心酸无比。  和昨夜不同,我似乎挽回了一些面子,少了一些委曲。可淑景如果真的不再打电话来,我一定会后悔,然后更加心痛地离开安娜堡。  我还在呆呆地走神,电话又响了。这次我飞快地接了,没有说话。对方也没说话,只有抑制不住的抽泣声。唐恩没再出现,我由着自己心软下去,从容等待着淑景哭完了好说话。  淑景语无伦次,一直说着&Sorry&&(对不起)&,她的伤心融化了我的伤心。她鼻音很重断断续续地告诉我:昨晚吴思迁的车一发动,她就跳了起来,跑到门口想对我说:&No&,想留住我。可是车子已经开出去了。然后,她回到床上,整夜开着灯,整夜流泪,整夜反复听那首&Unbreak my heart&,整夜想我。   &I was waiting your call last night.(昨晚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我很没出息地申诉,所有气焰完全被她的泪水扑灭了。   &I come pick up you right now!(我现在就来接你)&  还需要追究吗?也许她会解释。情感的力量如此强大,可以让人放下面子,冲昏头脑&&  很快她已经到了楼下,坐在车里等我。我什么都没带,直接上了车。只见她哭得两眼红肿,扑进我怀里又泣不成声。我拥紧她,迎住了一个漫长而酸楚的吻。  换了位置,她让我开车回家。一进房间,没有说一句话,我们回到床上把几天来失落的爱统统补回来。    我给吴思迁和唐恩的说法是:一场爱的较量。我被打倒了,还没振作起来,对手却已认输,过来搀扶。我没有必要去挣扎。  他们都说下次我再被打倒,不会有人来抬担架了,叫淑景自己给我做人工呼吸。一场小风波,在日趋平淡的感情里投下一颗石子。分离的痛楚再次让我们懂得了珍惜同居生活,彼此很小心地不去触碰那个伤疤,因为知道它确实存在。  既然是存在的,回避只能是暂时的。  过了些日子,我的物件又渐渐搬回了淑景家。平静之后有些问题才可以拿出来探讨。  答案不出所料:她读着《圣经》,无数次忏悔都无法减轻与我求欢后的内疚。她用了&guilty(有罪的)&这个词来解释拒绝做爱的情绪,所以提出了只和我做朋友。  而我非但不理解竟然怒气冲天。她不得已硬起心肠,没有阻止我的冲动。另外,淑景含糊其词,我明白她不是没有想过,与其等她丈夫快回来时让我搬出去,不如由我自己离开。  但是,她靠进我怀里又说:我真的走了,她才实实在在认识到多么需要我,多么爱我,多么离不开我。所有的罪恶她愿意承担,上帝的惩罚或下地狱都认了,她不舍得让我就此离开。我感动了。那一天的夕阳特别红,天气开始热起来,有了夏天的味道,夜短日长。孩子们在外面的球场上奔跑。我和淑景坐在前院的草地上,被夕阳染红了。我们的爱也增添了许多悲壮的色彩,又一个让我们不得不分离的夏季。好像缘份喜欢停留在冰雪覆盖的冬天。  有所抑制的欲望比任意放纵的来得更为强烈。也许这正是偷情能够冲破一切阻碍的强大动力。上帝在圣经里不也说人类有着犯罪的本性吗? 当然,我们还知道:这不等于上帝允许人去犯罪,不等于人可以犯罪,也不等于人不会去犯罪。   我和淑景的情爱中,她的信仰,她的家庭,她的贞洁,甚至她原本正常的性向,都成了定罪的十字架,一个个背负在近乎完美的淑景身上。最终也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六月里,雷阵雨很多,过了晌午还有太阳,转眼乌云滚滚天昏地暗。  我和淑景在一起的日子只能用星期计算了,我们度过了平静温馨的两个星期。  一封从韩国寄来的信又让我感觉到一些异样。这回淑景没有隐瞒,说是她丈夫写来的。一封很情深意长的信。淑景大致说信里她丈夫提到了十年来的夫妻感情,里面有很多对她的歉疚,包括日常生活中对她的忽视。我能感受到淑景的触动,从她的口吻和闪烁的目光里。  我用沉默克制着情绪,酸酸的让我牙床发软。我有点后悔,应该坚持留在大学楼,然后早订机票回加州。如果说圣经的作用只是上帝的感召,那么这封信的作用就是上帝采取的具体措施了。我是上帝手中的一个棋子,必要时冲锋献阵,关键时舍卒保帅,功德圆满也难逃噩运。一盘残局正等着我。  接下来的日子,得过且过吧。  那封信以后,她丈夫常打来电话,她拎着移动话筒走进里屋。明知我听不懂,何必遮遮掩掩?这样的举动以前没有,因此在我的感觉里通话时间似乎越来越长。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这一类电话似乎越来越频繁。  终于有一天我忍无可忍了。  一个郁闷异常的下午,看来又是雷雨天。孩子放学后在外面玩。淑景难得清闲坐在沙发,却有些烦闷的样子。很久没兴致哄她开心了,我问她想不想吃中国菜,我可以做,或者我们出去吃。她说要变天了,不想出去。我问她想不想看录像带,我去租几盒美国轻喜剧来看,她说会影响孩子做功课。我又去烧了两杯咖啡,她说太浓了,苦得涩口。我放弃再献殷情,百无聊赖靠在沙发里,陪着她发愣。  电话响了,知道又是她丈夫打来的,她拿起话筒信步往孩子房间走去。我的积怨在膨胀发酵,曾经属于我的言语呢喃和柔情现在给了别人。她的闪躲更惹我上火,我撒腿跟进孩子房间,坐在她对面,恶作剧地盯着她,几乎是逼视。韩国话我听不懂,只想看清她的神态,寻找刺激。我令她很不自在了,摆着手,皱着眉,然后捂着话筒又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一不做二不休,我尾随着去推门,一拧门栓,被反锁了,那把我换上的锁。  户外响起了闷雷,我被彻底激怒了,丧失理智般用拳头砸门,用脚猛踢&&又一阵滚雷,淑景开了门,捂着话筒,脸色苍白且生气的问我:&Why?You doing this?(你干什么?)&   &I just need take my cigarettes!(我只是要拿我的烟)&我找个理由怒吼着,一脚踹开了门,从屋里的外套口袋中翻出香烟,她还没结束那通电话,控制着声音在解释什么。  两个孩子被雷声吓得往家跑,叫嚷着开门。我抓着烟从他们中间往外走。  雨点已经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Itm stupid.(我犯傻)&  我必须洗个热水澡,换换衣服。孩子又到门口等妈妈,我径直进了浴室。洗了一个很烫的热水澡,逼走身上的寒气,我不想上演那种戏剧性的淋雨生病博取同情的情节。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追求淑景的时候就知道结果的,不是吗?养尊处优的这段日子让我忘了初衷?迷离的雾汽充满了浴室,我是清醒的。现在的痛楚从何而来?因为我无法忍受淑景在我还没准备退出的时候就把情意绵绵表现给我看。也许老天安排我去年离开才是恰到好处的。那时的我还没陷得如此深,那时的我还相信淑景的心是属于我的。  现在,我什么都不信了。  等我洗完澡,淑景已经回来,孩子们嚷嚷饿坏了,她忙着在厨房里弄晚饭。  我若无其事跟两个孩子一起看卡通,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淑景没有任何表示,对我带着小心翼翼。饭后,我照例检查了孩子的功课,继续教他们画画。淑景拿出一盒录像带,美国轻喜剧,下午我曾提议去租来看的那部电影,讲一个胖教授的黑人搞笑片。大概是她去找我时借来的。孩子们收了书包欢天喜地放录像。她又削了一盘水果端上来。两个孩子要抢盘里的哈密瓜,淑景制止他们,把盘子移到我面前。  看完电影,因为是喜剧片,大家都很轻松,各自回屋。  因为洗过澡了,我刷完牙先上床,背朝里裹着被子。一直以来,我们都合盖一条被子。  在大雨里冒出来的声音又回到耳际,让我最后再筑一道防线,免受伤害吧。  淑景洗完澡,悉悉簌簌在我身后躺下,轻声问:&Do you want drink?(你想喝一点酒吗)&好像她确定我没有睡着。  我半蒙着脑袋回答:&No,I want sleep.(不,我想睡觉)&没有赌气,只希望自然而然的冷却,我会比较好过。  她关了灯,叹了口气躺下。我朝外让了让,避免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入夜的平静安抚我的伤痛,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在告别这里之前。  特别安静的一分钟,淑景翻身,然后我感到她的手搭在我肩头。她的掌心温热,但我没有了回身去拥抱她的欲望。一秒钟的思考,我拍拍她的手说:&I'm OK! Over tonight nothing happened,we are good friend tomorrow.(我没事,过了今晚,就当什么也都没发生过,明天我们是好朋友)&  她收回了手,没有出声。我的确累了,很快入睡,连梦都不来打扰。    偷来的本不属于我,物归原主有什么可抱怨的?我再次再次告诫自己,当早晨的阳光照进来,我的心境变得无比纯洁。让一切回归自然,我不是基督徒,但对上帝对生命对一切发生过的美好心怀感激。我睁开眼看见淑景,&嗨&了一声,道了早安:&Good morning&。  她略略诧异,迟疑地回应一声,&Good morning&。   &Sorry about yesterday.I was so rude to you.(昨天非常抱歉,我对你太无礼了)&我为昨天的失态道歉。淑景释怀一笑,习惯地上前捋我头发,我赶紧避开翻身起床。  我擅自订好了下星期机票,三天里送上门。没有和朋友告别,没有向图书馆辞职,更没有让淑景知道。我默默地把纱窗移门的滑轮修好;把汽车尾灯灭了的灯泡换上;把壁炉里的残灰清除干净&&淑景当然察觉了我的变化,晚上我仍然小心保持着和她的距离。也许她认为我又在做什么心理游戏,增添情趣。我的心冷冻麻醉着,保持清醒。第四天了,我和淑庆没有任何肌肤的接触,连手指头都没碰一下,这是同居以来首次破下的记录。从图书馆下班,淑景照旧开车接我回家。  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淡妆也化得细腻鲜亮。当然最鲜明的还是眼睛,最容易泄露情感,特别是有着漂亮眼睛的女人。今天她好像加了睫毛膏。我嗅出一些特别的意味,所以必须加倍留神,决不能受她诱惑。  她说接了我回家,晚上带孩子一起去吃自助餐。  一个规模很大的连锁自助餐店&Old Country Buffet(老乡村自助餐)&,典型的美式西餐。内有十好几个大餐柜,沙拉,肉食,主食,甜点,水果,饮料&&每个餐柜里都供应着不下十多样品种的新鲜食物。鸡块有炸的,煮的,烧的。现烤小牛肉,火腿,有专人为你一片片现割下来。还有意大利通心粉、披萨,各种面包,炒饭、炒面。沙拉餐柜最大,吊灯下几十种蔬菜,洗净切碎的,乍一看色彩缤纷像个花坛,另配有沙拉附料和各色沙拉酱。甜点里的蛋糕、布丁、果冰,分装在一个个大碟里,晶莹剔透像艺术品。  付十五块钱美金一个人,十岁以下儿童半价,进去的每个人都可以敞开肚子吃。这里适合胃口奇大的美国人,浪费是肯定的,吃饱了离开的几乎都剩下一桌子。小孩子满处乱跑,吃得乱七八糟的。  我们曾来过两次,孩子最是兴高采烈。我喜欢生吃蔬菜,浇上沙拉酱,还有就是烤牛肉,取来被切成薄薄一片片的牛肉,洒上细盐和胡椒粉,两口就没了。牛肉吃了长力气,淑景最高兴看我吃一大堆牛肉,说难怪我精力充沛。  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刚吃完第三盘小牛肉,淑景又为我取来满满一碟。两个孩子吃饱了,不知跑去哪里自己调配饮料甜点。她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熟练操持着刀叉,把一块带血泛红的嫩牛肉送进口中,她笑得十分暧昧,用一柄小勺幽雅地吃着香草冰激凌。  每次吃自助餐,都要吃到胃打横才罢休。吃饱了不会胡思乱想。谁说的温饱思淫欲?  这一天我们吃到九点多才回家。我在门外独自抽烟,遛了几圈消消食,也盘算着如何对淑景说我下星期离开的事。  夜空如洗,幽蓝得深不可测。星星月亮都隐去了,什么也看不到,一片虚空。如此平静的夜,应该什么都不会发生。连风都止住脚步,躲在某个角落沉思去了。我已不会沉思。  太多的纷扰拥塞在头脑里,一动就牵丝拌藤扯着某一些痛处。由来已久,我把自己生命中的遗憾看成最大的敌人,战胜它才能解放自己,愉快正常地生活。取胜的标准是赢得女人的爱。世人怎么看并不重要,所爱的人把我当成男人来爱就是最大的满足。淑景给过我最大的满足。爱的夭折并不能全盘否定我曾经拥有过的骄傲。我早过了自卑自叹的阶段。  过足了烟瘾,我回到屋里。孩子已进卧室上床了,仍发出一阵阵叫嚷,自助餐后的兴奋让他们在床上打闹。淑景进去训斥,关了灯,关了门。  然后,她忙着把一天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听见她在叫我,走过去,她正拿着一根棒球棍,指着洗衣机后面,说有几只袜子被孩子扔到后面了,她够不着。  洗衣机和烘箱被安置在一个壁橱般的凹陷中,东西掉到后面很难弄出来。我曾帮她捡过两次衣服,探到后面用棍子往外挑。我接过棍子,趴在洗衣机上往后张望。胳臂不够长,只能用棒球棍去撩。袜子太小了,有点难度,弄了好一会都没够着。淑景搬来小凳子让我踩高一点。我站上去再踮起脚,掏了好半天才挑出那只该死的臭袜子,是小儿子的,才巴掌大。  举着棒球棍,我从小凳上下来。淑景火辣辣的目光正定在我脸上,随即她接过我手里的棍子,握住了我的手腕,顺势迎上来仓促地吻在我脸上。  心又在狂跳了,但我还是轻轻推开她,暗地里懊恼自己的意志太薄弱。我心慌意乱抢先洗完澡,滞留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一本英文小说。一个字也看不进,一个字也看不明白。淑景出来关了灯,摸着黑拉我进卧室。想挣脱她的牵扯不那么容易,但我已有了思想准备:无论她风情万种或是泪水涟涟,都不能动摇。  到了床上,她果然宽衣解带把我往怀里拉,用她令人窒息的美色熏得我头晕目眩。突然间,我发现抵抗诱惑的挣扎远比忍受伤害的挣扎还要痛苦。所有的挣扎都源于这个女人,所有的痛苦都源于我自己的非份之想。现在是我该打消非份之想的时候了。  把淑景敞开的睡衣拉拢,我说:&Sorry, I can&t take this anymore. I want be your friend only. (对不起,我不能再这样了。我们还是只做朋友吧)&  如果是朋友,她会很尴尬的,可我们不是朋友,所以淑景只当我在使性子,挑了挑眉毛,乖乖睡好了,潜台词是看我能憋多久。  到如今,激情过后的冷却,性爱已经不能维系我们的感情了?我把自己困在死胡同里,明知前面走不出去,又不愿倒退原路返回。或者说,那是在钻牛角尖,患得患失得不偿失。  听着淑景渐渐均匀的呼吸,她很安心地睡着了。  我却睁着双眼在黑暗里寻找答案。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即将离开她的伤感。机票这两天应该到了,下星期的这个时候我应该人在加州了。  想到这里,我问自己是不是太过极端了?当初爱上淑景的洒脱都哪去了?我何以变得如此敏感脆弱?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最起码现在睡在淑景身边的人是我,刚刚她还投怀送报的人也是我。那我到底图个什么?  淑景翻身,腿和胳膊缠过来,半裸的身体紧紧贴住我,热热的呼吸扑在我脸颊上。她是真的睡着了。薄薄的睡裙里没有底裤,从她架在我身上的大腿间可以感觉到一丝潮热,是她身体里的温度。若在平时,我不会放过她,喜欢在半夜里半梦半醒的时候占有她,那样的回应总是最最自然最最原始的。她也喜欢我随时随地的贪婪,精力旺盛的表现。  这一刻,我没有动,没有碰她,手掌在另一侧揪起了一把床单。  我明白了,我其实比当初比任何时候都更爱这个女人了!所有的煎熬、愤怒、不洒脱、不理智,因为我怕!我怕失去她,怕过早地失去,或者根本就不愿失去!  在淑景生活的五味瓶中,我只是其中一味。而她越来越彻底地成为了我的全部。是她成全了我的人格,因为身体残缺而难以完善的人格,一度被淑景修补得光鲜明亮。  当我觉醒那不过是一时的海市蜃楼,面临的只有崩溃、破灭还有消失。
睁开眼睛,房间里外静悄悄,我嗅出一点异样的气氛。完全醒过来了,卧室门紧闭着,我竖起耳朵听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墙上的挂钟显示着上午十点二十六分,照理这时候淑景都在忙进忙出了,敞着卧室门可以闻到早餐的香味。  孩子们上学去了,淑景也外出了?我懒得探究,昨晚稀里糊涂睡着以后一直做着混乱的梦,睡觉也成了累人的事。  洗漱完,我琢磨着找点吃的,等淑景回来再去上班,要跟琼斯告辞了。  拉开卧室门,我一怔。客厅里,淑景盘腿坐在餐桌前,看见我出来忙低头用餐巾纸抹眼泪。空荡荡的桌上摆着一个醒目的白信封。  这一定是机票送来了。  我咳嗽一声,走过去拿起信封,瞄了一眼航空公司的标志。淑景不看我也不搭理我,自己走去厨房煮咖啡。这回她没打算用眼泪来感化我,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上次她可以硬起心肠由着我搬出去,这次当然也可以狠一狠心由着我上飞机。不过,飞机一起飞,就由不得她再轻易把我接回家了。  我说要去上班,顺便辞职。淑景垂着眼敛搅着咖啡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时电话响了,铃声刺耳划破一屋子寂静。我无可奈何地认为:多半是她丈夫打来的,打得真是时候,不早不晚,正好起到催化作用。  淑景拿着听筒没说话,&哦,哦&了几声神色诧异,随即把电话递给我。  是吴思迁打来的,他说话的腔调都变了,极度惊慌。丁小蒙出事了,车祸,刚送进医院急救,有生命危险。他让我们马上赶过去再说。    我和淑景半个小时赶到急救中心,吴思迁和他阿姨(丁小蒙的担保人)还有丁小蒙的室友坐在医院长廊的靠椅上。吴思迁耷着脑袋咬着嘴唇。  托马斯还在骨科医生那里上石膏,腿骨骨折。  这个该死的托马斯,飞机还不够他折腾不够他惊险,放着四个轮子的保时捷不开,非弄了部两个轮子的摩托车玩,带着小蒙去兜风。他以每小时四十多英哩的速度撞上前面一辆车,把后座的丁小蒙抛出几米远。还好不在高速公路上。  听吴思迁这么简单一说,我都能想象当时触目惊心的车祸现场。  丁小蒙疯了!我在心里骂她:玩什么不好?怎么跟着托马斯去玩命啊?    大家焦急等待了足足五个小时,没有人说话,各自默默流着眼泪。  终于有护士小姐出来,告诉我们丁小蒙暂时脱离危险。但是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保不住了,由此导致的大出血刚刚被控制,还有其它内脏的损伤程度正在检测中。丁小蒙有了托马斯的孩子?我和吴思迁对望一眼,不知作何感想。现在孩子并不重要,丁小蒙能捡回自己的命已经万事大吉。我们继续等着她从手术台上下来。  淑景一直战战兢兢靠在我身边,快到下午接孩子的时间了,我让她先回去。吴思迁阿姨也先走一步,嘱咐吴思迁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  她们走了一会儿,露西赶到,扑过去揪住吴思迁:&你怎么她了?你怎么她了?&&&  我们全愣住了。她自己想想不对,松开了吴思迁。  吴思迁正说着事故经过,托马斯被两个护士推着轮椅过来,他的右腿直直地架在前面,整个右脸肿得看不见眼睛。  露西这回确定了肇事人,冲上去一把推在托马斯肩头,痛得他左半边脸五官挪位。  &Do you know? You almost kill her! (你知道吗?你差点害死她。)&  托马斯托着半个脑袋哭上了。  进进出出的医务人员让我们心惊肉跳。在丁小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也顾不上跟他们提自己要离开的事。  傍晚时分,丁小蒙终于从急救室出来,送往特护中心,要四十八小时后才能脱离危险期。  睡在被单里的丁小蒙插着各种管子,没有知觉没有一丝血色,她还在鬼门关里徘徊。  我们都无能为力,医护人员要求我们回去,有情况再行通知。托马斯要求在就近的病房陪护,他一定没有让自己太太知道,接下去的事都要他自己处理了。    吴思迁送我回淑景家,少有的沉默压抑,谁都不想说话。  我在想着一段豪言壮语,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好像是文天祥说的。这话太可笑了,我们都在反其道而行之:为了爱情丧失自由,在生命垂危的时候,爱情又有什么意义?  快到淑景家了,我轻描淡写告诉吴思迁:我订了机票下星期走。  他&哦&了一声,算知道了。我叫吴思迁进去吃点东西再走,淑景在家一定做了晚饭的。  淑景和孩子都吃过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和吴思迁饿坏了,才想起来午饭都没吃。问过了丁小蒙的状况,淑景赶紧把为我准备的饭菜端出来,让我们俩用餐。  吴思迁说有家真好。  我和他闷着头狼吞虎咽,淑景把孩子关进房间做功课,自己在一边陪着。气氛很低迷。吃完了,吴思迁抹着嘴想起来问我怎么突然决定要走?  我看看淑景,她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只是猜到了相关话题。借着收桌子,她起身去了厨房。我叹气,不想谈这事,都是些不愉快。  我问吴思迁,丁小蒙这样他难过吗?他小眼一瞪说:&废话!你不难过啊?&  &唉,朋友的难过跟那种有过感情的心疼是不一样的。&  &别无聊了你!&他眼睛有点红,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想我能和吴思迁一直做着朋友,多多少少了解他,应该说这小子良心还是有的。不枉丁小蒙爱过他一场。他们之间也有无奈的现实。不论男女或男男女女,恋爱的本质总是大同小异。天下情侣,幸福快乐甜蜜的原因总是一样,然后他们可以白头到老;那反过来,不愉快的不得不分手的原因却有千千万。    吴思迁见淑景忙完了,就说要告辞。我陪他在门口抽了支烟。  临走,他拍拍我肩膀说:&淑景挺好的,你就别跟她闹别扭了。好好珍惜吧&&当初你不也劝过我和丁小蒙吗?看见她今天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过。&  我点点头,心情郁闷。被丁小蒙一折腾我把自己的烦恼都置之度外了。    回到房间,客厅里没人,淑景大概在洗澡。我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到机票连同那个信封不见了,上午走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无疑是被淑景收起来了。  正好她从卧室出来,头上裹着毛巾,身上冒着热气,脸红红的却没有表情,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我意识到经过了漫长而非常的一天,还是要面对淑景,说明我下星期要走的事实。  上回领教过她的冷血,这一次我不会主动求绕自讨没趣了。看她态度,今天不好惹。  她的态度同时也刺激了我的自尊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不是已经打算离开她了吗?还在乎她生气在乎她不理我吗?从早上到现在,除了有关丁小蒙的事,她没跟我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这就是她对我要离开的态度吗?  我不看她,直楞楞地问:机票在哪里?她没回答,走到电话边的文件盒里拿出那个信封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我傻傻地盯着那个信封看,所有答案都写在里面,两个字:&Bye-Bye!&我没有痛心的感觉,没有任何感觉了。  淑景走去厨房,又从我身边经过回了卧室,还把门关上了。我没有感觉她的行动,没有感觉她的目的,更没有感觉我被关在卧室门外了。我很累,需要洗澡睡觉。  因为没有感觉,我径直走向卧室,门没有锁,拧开了进去,又直接进了浴室。我没有注意到淑景放在床头柜上的酒瓶和酒杯,新开的一瓶韩国高度数米酒和一个酒杯。淑景好像在摆弄唱片和音响。  我迅速冲了一个澡,出来就要上床。  有一点不对劲,出来我听见熟悉的音乐,是中文的,情歌王子张信哲。久违了的歌声,是我最早送给淑景的那张唱片,曾经在公园里在车上听得最多的那些歌曲。  淑景坐在落地窗前,手里握着酒杯,地上摆着酒瓶。淑景酒量很小,平时只喝几口红酒陪我。一见是白酒,我过去夺了她手里的酒杯,已经只剩个杯底了。我把酒瓶剩下的另一半倒出来,一饮而尽,然后对她说:很抱歉,定了机票事先没和她商量。她惨淡一笑说:和我回来时一样,给她一个&surprise(意外)&。  提到回来,我们两人同时陷入迷茫。几个月前的事,怎么遥远得如同往事了?  她自顾自上床睡进了被子,不再搭理我。出奇的宁静让人心慌。关了灯,我也爬上床去睡了。酒精作用很快上脑,整张床,整个房间,整个世界都飘摇起来。我背对着淑景一动不动,心乱如麻。酒精在血液里流淌,微微发烫。淑景也一动不动。时间停顿着,一片死寂。  我继续神智恍惚,飘摇中又增添了一阵阵的颤动,我听见了淑景的啜泣,紧紧蒙在被子里压抑的声音。我使劲用手蒙住耳朵,和自己抗争。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我松开耳朵,周围已没了声息。夜应该很深了,突然户外传来几声小动物撕打的鸣叫,随着它们细碎急促的脚步声,那一点动静也逃遁到漫无边际的深夜里。  思绪虬结着被酒精浸泡,头痛欲裂,在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黑夜里,我强迫自己赶快睡着,挺过去,明天也许就能走出困扰了。没有淑景,我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    我确定自己是做梦,也许不是,一股熟悉的温香席卷而来,迷幻的气息,柔韧的激情,不容抵抗包围着我。梦境中,身体起浮在碧波荡漾的温泉里,水面上漂满了粉色花瓣,每一片花瓣亲吻着我的肌肤,酥痒难忍。花瓣是女人的嘴唇,细腻湿润,散布着渴望。  我在梦境和现实中挣扎,热风掀起的热浪是流沙,漫天飞舞,覆盖了我的挣扎,是淑景的身体,移动的沙丘让我深陷,指缝间渗漏着湿暖的细沙。指尖被她含住了,她的舌如滑腻的水草缠绕攀援,激起每一根神经末稍在柔软包围中成了无比强硬的触角,延伸,舒展&&  仍然是梦,我仰卧在没有尽头的银白色的沙滩上,海浪翻腾,卷入半空的细沙和花瓣纷纷扬扬,拂落了粉红而炙热阳光,睁不开眼睛。淑景在我身上,拉住了我的手往下,越过一层奇怪的垫子,我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我的掌心有了视觉,花瓣雨的颜色由浅到深,鲜红鲜红滴落了,滚烫滚烫沸腾的火焰,充满韵律地跳跃,然后滴落在无垠的雪地。  是淑景!我艰难地辨别出来。  随即,她的声音或是呻吟像仙乐飘渺不定,全无方位绵绵钻进我双耳&&无比受用。  一个鲤鱼翻身,我把她压在下面,所有无从发泄的本能,所有积压的埋怨,统统化成暴戾的性欲,挣脱再投入她的包容,挑逗再满足她的索求&&醉熏熏的感觉让我异常兴奋,冲出了体力的极限。她欢愉地接受着,捕捉我释放的能量&&同样无比受用。  做完以后,酒都醒了,她起来也把我拽起来。白净的床单上染得桃花灿烂梅花点点,鲜艳夺目。我们把自己洗净了,换上干净衣服,换了干净床单,重新躺好。  她问我:为什么要离开?  我说:因为你不再爱我了。  她摇着头,却说:我永远爱你!  我问:那你也同样爱着你丈夫?  她点头,然后说:那不一样。我必须爱他。你,我不应该爱,却还是爱。  我动了动耳朵,没有感动,没有兴趣再问下去了。  一场激烈的梦,醒了只是醒了,什么都不会留下。最后连大多数的梦境也是要被遗忘的。早上,应该不早了,我自然苏醒过来,淑景的味道还弥漫四周。  看清楚了,她就在我枕边,趴在被子外面,脸上的笑容很甜美,还有一丝得意。她更近地凑到我面前,用扑闪的睫毛轻触我脸颊,然后重重吻我一下,再欠身挥起手上的信封轻轻拍在我脑门上。  淑景自己打电话去把机票改了,一年有效,另择日期再订。  淑景说:我走的日子要她来定,机票放在她那里保管。  她小鸟依人地说:&Please, please, understand me.(求求你,理解我) &  我当然理解。但是我用缓慢而质疑的口吻说:&Under? Stand? You! now? (下面?站起来?你!现在?)&我把手放在那里做了个立起来的动作,歪曲词意来开玩笑是我的强项。  淑景看我,明白了,立刻红着脸上来打我,说我坏。她很久没有笑得那么开怀了。也是我很久没用心思逗她开心了。  她笑倒在我身上,还紧紧握着我竖立在那儿的手,然后,她真的脱了衣服又睡进来,缠着要我UNDER STAND她。我说不可以,昨晚已经闯过红灯了。紧紧搂着她吻她,答应过了这几天以后天天给她。 她眼圈红了,在我怀里说她真的会永远永远爱我&&  我知道,我还知道自己又被这个女人无条件掌控了。怎么忘了呢?淑景是个可以让男人为她付出一切的女人。  好像是故意,我没通知家人,没告知朋友,没来得及辞职,连东西都没收拾,出走计划再次被淑景轻而易举粉碎了。盲目冲动,又毫无原则,玩这种自欺欺人的游戏,就为了看着淑景想方设法留住我?无聊,真无聊!我自觉羞愧,又恨自己太不争气。  既然已留下来,再闹就没意思了。接下来的日子得过且过吧。    三天里,我们每天去探视丁小蒙,她的状况一直不稳定。托马斯的脸倒是消了肿,每次见他都恨得我牙痒痒,敲敲他的石膏腿,希望弄疼他。可怜他目光呆滞,估计右脑也摔出了问题。可是托马斯不能出问题,丁小蒙需要他,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究竟会对丁小蒙怎样。  第五天,丁小蒙醒了,谢天谢地她还神智清楚。医生说她可以转到普通病房,总算脱离危险期。我们轮流去看她,她没有笑容很少说话。只听她虚弱地重复:&老天不会再给我孩子了&&老天不会再给我孩子了&&&  我们默默祈望丁小蒙尽快好起来。学业、工作、爱情、托马斯、孩子&&如果她不能醒过来,这一切对她还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因为没有她这一切根本就不存在了。  经历过生死,什么都可以看淡了,道理大致如此吧。  连日来跑医院,我发觉生死之间竟然那样薄弱,有时就是一根输液管,一线电波。  生命诚可贵啊,无论何种情形不能放弃的只有生命。    我仔细地看着淑景,从发丝到脚趾,多么完美的身体,呼吸中带着甜甜的气息,有感觉有欲望,兴奋中充满了活力&&生命实在太美好了。  我告诉淑景,用英文解释了半天:人与人的缘份,那是具有了生命,走进同一时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相处相守,多么不容易啊。在中国自古有个说法,好像是修百世得以同舟,修千世得以共枕。那我们也是修了千世的。怪我功力不够,修得不够虔诚,才让我们不能天长地久。其实,有多少缘份也是前世注定的吧。  淑景揉着枕头,贴着我耳朵说:这辈子让我们记住了,下辈子她一定等我,一定嫁给我。我说那万一下辈子我变小猪呢?她乐了,说那她也变成小猪来找我。我说自己要变也一定变小公猪,那她就是小母猪。她说她万一变成小爬虫了我还会爱她吗?我说会。因为我也变成小爬虫,然后再一起变蝴蝶,在花丛里飞啊飞。  淑景激动地说她知道,中国有个很经典的爱情故事。我说那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我们似乎又留住了许多美好的时光。  她丈夫的电话似乎不常打来了,问起她,她敷衍着搪塞过去了。可我知道,她一定用某种理由,限定她丈夫来电话的时间,多半挑在我上班的时候。  那也没什么,我已经想通了,最起码淑景懂得尊重我的感觉了。  自然,我也会体谅她的难处。相安无事就好。一天深夜,我和淑景都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电话铃乍响。  这种时候的电话多半是有时差的国际长途。淑景本能地跳起来,很紧张。接了以后果然说着韩国话。我知趣,轻手轻脚去了洗手间,关上门,一来自己要方便,二来表示我的风度。几分钟后我出来,淑景已经挂了电话,正在开灯穿衣服,心急慌忙的样子。  原来,刚才的电话是露西打来的,她马上过来,有急事和我们商量。  不一会儿,露西到了,两眼红肿,头发蓬乱,失神地坐在沙发上。  我猜是大哥出什么事了。淑景赶紧泡来了一杯热茶。  坐下后,露西开始流眼泪,摇着头,用中文,用韩国话向我们两人道出了原委。  果然是大哥有事,在帮派格斗中受了伤,不敢住院,躲在朋友家需要人照顾。伤势重不重还不清楚,反正露西一定要过去。她顾不上餐馆,急着向家里人告假,由此和哥哥闹翻了。  这样的危机不是一天两天了,露西说,她很明白将会受到&经济制裁&,早有准备,存下了一笔钱。该她所得的家产将来只能通过美国法律去争取。  她很痛心,一直辛苦帮衬着哥哥打理餐馆,到头来他们翻脸不认人。两个哥哥无情无义,两个嫂嫂幸灾乐祸,串通一气想趁机挤她出门,看她笑话。她这样离开,最难过伤心的是母亲,年迈虚弱只能受摆布。大嫂要接管&状元楼&,条件是不再让位。就是说露西如果去了,回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家族里的财产纷争让人丧失良知,更别提亲情了。  听露西讲完,我们像看了两套电视剧,黑帮恶斗和家族纠纷。   &那你真的打算想过去跟着大哥刀光剑影跑江湖吗?&我不由地担心。   &怎么可能?再这样下去我才不管他死活呢。他说这次就是为了洗手不干,关掉酒吧和武馆才惹来麻烦&&养好伤,他准备去外州开一个服装加工厂,稳定下来了。你说,他都是为了我,我能看着不管?&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想感叹,露西一巴掌拍过来。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怎么和我家里人一样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们以为在拍电影吗?有那么多人死?美国警察都死光光啦?&露西突然就跳起来骂我。  淑景莫名其妙看着我们,露西又解释给她听。   &你可想清楚了,上山容易下山难!&&你可想清楚了,上山容易下山难!&   &别咒我啦。有急事找你们帮忙,所以半夜三更跑过来。&她掖了掖沙发边的手提袋,接着说:&我有一笔现金,不能入自己的户头,需要转一转帐,必须找信得过的朋友。以前几次是丁小蒙帮忙,入她的帐户,然后开支票给我。&她看着我说,又用韩国话对淑景解释,她订了明天的机票去加州。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问有多少现金。她从提包里掏出一叠美金,数了一万,让我每星期存个一两千,陆续放进我的帐户,现在要我给她十张支票,开好总合一万的金额,空出支票受款人那一项留给她用。她到加州以后要另外开帐号。她让我放心,不会有任何麻烦,并且保证等我钱都入了帐户,两个月以后她才会取,这样做是不想让她哥嫂们发现她帐户里的私房钱,也不想让大哥知道她有那么多现金。且当存在我这里一段时间备用的。  我不是很懂这些转帐的作用,应该不算洗黑钱吧?这些都是露西平时积攒的辛苦钱,金额也不大。知道美国人不习惯携带大笔现金,旅行支票又不方便买太多。  这个忙肯定要帮的,朋友一场,露西难得有求于人,而且那么信任我,也不怕我卷款逃跑。反过来,没什么可担心的,她知道我没钱,诈骗也轮不到我头上。   取出支票薄,我按她嘱咐开了十二张,金额不等,空出受款处和日期。那一万块钱只有小小一叠,装在信封里。  她舒了口气,感叹道:&有时朋友比亲人还可靠。我在安娜堡这么多年,就交了你们这几个朋友,关键时候能帮我一把。今天晚上我真有走投无路的感觉,只能到这来诉诉苦。真是受够了!这些年辛辛苦苦不知道为谁忙,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七老八十了还要离家出走。&她有点濒临崩溃的凄惨,又说给淑景听。  说到丁小蒙,我们又是一番感叹。露西叫我有空多去看看她,给她带个话。  我问:&那你还回来吗?&   &机票是双程的,回不回来看他留不留得住我。这回他真的退出帮会,我才会跟着他,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家,一个安全的丈夫,赶快生儿育女。等我有了这一切再回来吧。&她空泛的目光望着一个屋角,眼里有失意和困惑,也有希望,太多内容汇成了无意识的空白。   我和淑景都不知如何安慰她,淑景要去续茶,露西连忙起身告辞。  问起明天谁去送她,她苦笑着说连去机场都得叫出租车,没有人送行。我朝淑景看看,她会意地点点头,马上说:明早我们开车去接她,然后去底特律机场为她送行。  露西握住淑景的手,忍了半天的眼泪滴落下来。  约好明天接她的时间,她叹着气离开。  我也叹气,以后在安娜堡没人请我们吃白食了。第二天清早,我打电话给吴思迁,告诉他露西今天要走,不知何时能回来的走。   吴思迁赶到时,我和淑景已经帮露西搬好了行李。事先没告诉露西,她很惊讶,在晨曦里辨认出来是吴思迁,上去就挥了一拳头。吴思迁揉着胳膊打哈哈说:&好久不见,想来看看你,怎么要出远门呀?&   露西看看我,&你们会想着来看我?通风报信倒挺快。&  露西母亲拄着拐棍走出来,又和露西抱头痛哭了一阵。  曙光越来越明亮,我四个人上了淑景的车,往底特律机场开去。  抵达机场的时候,太阳已经射出通透的光亮。一点不像离别的天气,对露西是个好兆头。   来来去去,接接送送,底特律机场是我最熟悉的美国机场了。可它和所有大机场一样,永远是个迷宫,让人辨不清来龙去脉。   露西进了关口,没有回头,只怕心早飞去了加州。我们理解,这里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围困她的小城,禁锢她的饭店,没有温暖的家庭,没有爱人的世界&&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还要耐多久寂寞,抵抗多大的压力,才有勇气冒一次险,去追求她一生的幸福。   吴思迁看似无心,却说了句很实际的话:&祝她好运吧!&
 这阵子不知怎么了,接二连三出事,染上病毒一般,动静还都不小。  我差点跟淑景分手,离开安娜堡;丁小蒙差点送命,到现在还神思恍惚;露西突然走了,没有归期;吴思迁被于芡甩了,坐在唐恩房间里自怨自唉。  于芡以前的台湾男朋友回来了。吴思迁完全蒙在鼓里,那愣头愣脑,土财主出身的小伙子拎着台湾宝岛土特产上了于芡家的门,把于芡爹妈乐得合不拢嘴。再一打听,人家家在台南有十好几亩地呢。或许是迫于父母的压力加上对吴思迁种种不满,于芡投靠了台湾同胞,反正是一个中国嘛。  想来他们也常闹着玩似地说些分手话,吴思迁刚开始根本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于芡父母设宴香江楼,请那小子吃饭,还招来亲朋好友。于芡打扮得如同台湾妹妹,坐在那里等吴思迁上菜。  回来,吴思迁叫我过去,在唐恩那里只见他看着窗外发呆。  他说他觉得羞辱。我和唐恩都说那叫奇耻大辱!  “人财两空了吧?死心啦?还绿卡呢,你的信用卡倒被人骗走了!”我骂他。  唐恩盘腿坐在我对面吃花生米,顺手递给最爱吃零食的吴思迁,这会儿他什么也嚼不动了,只会发呆。   唐恩嗡声嗡气发话了:“应该让那台湾傻冒知道,他不在的这几个月,于芡跟我们吴思迁什么都干了,看他还敢娶这种女人当老婆!”   我服了唐恩的刁钻,拈了手里的花生米扔她,打闹起来。吴思迁回过神来,没头没脑地说:“她不会爱那个人的。我就不信她那么听家里人的话,这可是美国。”   我和唐恩立刻住手,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琢磨着他的话,相视而笑。  “你还有希望。她喜欢吃回头草的。”我拍拍吴思迁,半讽刺半鼓励。  “没错!台湾男人都是娘娘腔。”唐恩添油加醋。  吴思迁悻悻然:“于芡告诉过我,那个‘台巴’(台湾下里巴人)每次想亲她之前先嘿嘿傻笑,弄得她寒毛全竖起来,一点性趣都没了。”  我们笑得直不起腰来,一人一句继续尽挖苦之能事。  吴思迁一高兴,就着可乐半包花生豆全进了他肚子里。  事实上,不出一星期于芡果然回到了吴思迁这边,也不知跟台胞分手没有。  我们逮到机会还是拿台湾人取乐。要说在美国,同是中国人,大陆来的,台湾来的,香港来的,分得可清楚了,隔阂比跟外国人还深。唐恩也算香港人,可从小在上海长大,所以跟我和吴思迁才混得不错。她的那些香港朋友和我们是格格不入的。所以,更别提外国人了。  其实,种族并不是主要问题,文化背景才会把人群分隔出来。再有就是经济基础了,比如同样是白人,在美国的俄罗斯人可没那么趾高气扬。社会群体社会阶层就这么产生的,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消费观念,不同的文化信仰,不同的受教育程度……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不同空间里,像大海里一艘艘船,船上才有各自赖以生存的一切。  韩国人其实最典型:保守的传统文化,相当的经济条件……他们有自己的教会,聚集了周边的韩国人,十分团结,来往亲密。   有了这种氛围,自然有排外情绪。淑景这样接纳一个中国人的情况是比较反常的。  曾听淑景说过,她有个韩国女友对中国人颇有微词。所以,这个朋友非常不理解淑景怎么跟中国人混在一起。淑景为此和那个女友疏远了,不屑与抱有成见的朋友交往。  当时,我并没意识到在美国社会的移民圈里有着如此复杂的社会关系,更没意识到淑景为我失去了很多本国的朋友。热恋中的她不会在乎那么大一个美国有那么一些韩国人对她另眼相看,甚至连她哥哥嫂嫂的想法都不去介意。  我住在淑景家不是绝对隐秘,也不能大肆公开。从美国大环境来看不算什么,每个人都有绝对的隐私权。刚开始几个月,没人确信淑景会让一个外人住进家里共同生活。时间长了,各种信息汇集起来,在安娜堡这个树比人多的小城里,一些韩国人惊奇地发现淑景身边有个很像男孩的中国人。在她丈夫离开以后,这个问题更容易受关注。      六月份,淑景家隔壁搬来一户韩国人,刚来美国的一对夫妇,带着三个孩子,和淑景儿子年纪相仿。新搬来碰上韩国邻居,特别亲热。他们人生地不熟,需要各种帮助。淑景很热心帮着他们联系学校,介绍商店,同去教堂。平时还借个工具,互赠食品,两家孩子玩在一起……从此频繁往来。我进进出出和他们碰上了,很客气点头打招呼。  这家的男主人像是个敦厚谦虚的实在人,矮矮胖胖话不多。女主人很瘦,哪儿都没肉的那种,颧骨突出,总有一脸固定的笑容,很健谈却不很能干的家族主妇。每次见他们一家子回来,男的张罗孩子,开车取东西往家里搬,女的抬腿拉住淑景问长问短说个没完。  她每天总有事来找淑景,不是锅太小就是糖没了,不会用洗衣机,不认路……   次数多了,淑景都烦,说这女主人实在让人头痛。   我提醒淑景,这个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事不会做,话可不少说。妇人最忌舌头长,看她说话时滴溜溜转的眼珠和挤出来的笑,让人不舒服。  淑景默然。  迫在眉睫,说到七月份她丈夫回来的事,淑景想为我租一套高价的短期公寓。我拒绝了。王磊和万际平欢迎我去住她家的小客厅,他们爱吃我做的上海菜,我可以去凑合一个月。  为了爱,本没有事难得倒我。那些创伤偶而会阴天发作,隐隐作痛,但心里的霜冻在淑景更为刻意的似水柔情中渐渐融化了。我被小心呵护着。(七)   若果我用如许的谨慎和留心来追求这快乐,   那么这对于我便不是快乐。   ——洛卜德卫佳(西班牙诗人)    安娜堡的夏天是迷人的。  日照充足,到处有枝繁叶茂的植被,一条小河婉延地流过小城,飘逸如丝带。  夏天的小河里水流湍急,颇具动感,吸引了众多热爱戏水的人们。沿河两岸的公园,百花齐放一般聚集了衣着鲜亮的人群,或漂流泛舟,或钓鱼野餐。微风荡漾,波光粼粼,奔跑的孩子,撒欢的狗……火热的夏天容易让人感染快乐。  我和淑景带上两个孩子回到了往日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的大公园。寂静被赶走了,曾刻在一棵树干上的字迹却清晰可见。孩子们跑去河边钓鱼了。淑景和我十指相扣,当初的离别和伤感,当初的天真和激情,到现在只有大自然来见证。  我发现自己对安娜堡的热爱不仅仅因为淑景,还有这里的自然风光,大学城里的人文景观,还有四季分明的气候,和我生长的地方比较相似。我不喜欢加州,那里终年阳光灿烂,温暖和煦,太单调了。  我觉得只有在四季更换,冷暖交替的地方才能感觉到生命的轮回,所以,也注定了我的命运就该冷暖交替,悲喜交加吧。    钓鱼是需要耐性的活动,甩杆放钩一不留神就缠住了线,挂住了钩,弄得手忙脚乱。小孩子三、五分钟就丢了杆,鱼线绕成乱麻。淑景和孩子一起生火烤肉,等着我钓鱼来当午餐。  淑景在后面把烤好的鸡腿,肉串送上来喂我,问我什么时候能烤鱼?我刚刚重新绑好鱼线,还没下杆呢。这么急的水流,这么多的人群,哪儿来的鱼会上钩啊?  我往下游跑到小河拐弯僻静处,看着水草茂盛,应该有鱼。果然不负众望,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有生以来第一次钓到了一条鱼。咬钩的一刹那,我蹦得比鱼还高。欢欣鼓舞拎上来一看是条小河鲫,只有二寸多长,拼命甩着小尾巴,银光闪闪。放在草地上,我看到了一只绝望的小眼睛和痛得一张一合咬钩的小嘴。我心软了,甚至心痛,极其小心地脱下鱼钩。淑景和孩子追过来,围着我欢呼,虽然看到的只是这条可怜的小鱼。  我执意要放生,他们同意了。让孩子捧起它轻轻一抛,小鱼拧着身体滑入河中,只翻腾了一下,瞬间无影无踪。水花从河床边溅起,弄湿了我的裤角,扔下鱼杆,我两手空空的坐在河边,心里生起淡淡的失意。烤鱼是肯定吃不上了。    入夏以后,除了郊游,我和淑景还常去逛商店。  离安娜堡城区不足五英里的地方有个购物中心,虽然比不上底特律的那个规模之大,可也占地十几亩,大小商店林林总总几百家排列在以十字形连成一体的大建筑里。每到换季,大公司、专卖店都挂出“On Sale”(大减价)的招牌,铺天盖地,吸引顾客大把花钱。  安娜堡闲散的女人都爱来这里消遣。女人酷爱购物,买到便宜货比赚到钱还开心。  淑景三天两头一有空都拖着我陪她过来。男人最恨陪女人逛商店,我也不例外。淑景曾说她丈夫最没耐性陪她。为了表示我的耐性,我只好勉强装作不厌其烦。还有个原因,她为我失去了陪她逛商店的女伴。由此,只要不上班,我准得陪她逛上一整天。  真希望这些商店统统倒闭!可有了淑景这样的女人,这些商店永远有顾客。  去的次数多了,难免碰上一些熟人,同学、老师,还有不少韩国人――教会里的教友。  我和淑景形影相随,她和她的熟人打招呼,把我当作朋友介绍,然后我站在一边等她们说完话。韩国人的保守从他们打量别人的眼神中表现出来,客气中很见外,加上狐疑猜测的目光,足以让我浑身不自在。他们看我的奇怪表情当然因为我的形象过于男性化。  明白人不难看出我的性向,何况在美国,一般人多少了解一些同性恋的迹象。  刚开始,我就意识到这不利于淑景,虽然她还不太介意。一段日子陪下来,我了解淑景,她不是一个爱贪便宜的女人,但绝对是一个爱挑剔的顾客。在美国有一条深得人心的规则:大部分商品可以无条件退货。  本来该是值得推崇的经营之道,很多顾客因此放松了挑剔尺度,充分满足购买欲,回去了未必再有工夫拿来退。相对来说,增长销售量的赢利当然比接受退货的损失大多了,何况退回来的商品可以继续卖或者还给厂家。可是,偏偏这就滋长女人的坏习惯。  那天,淑景说新买的鞋子穿着不舒服,要我陪她去退。类似情况,上前交涉的任务成了我义不容辞的事。虽然不问理由,同一柜台去的次数多了,总有些难为情。据我所知,她这双鞋已换过两次,一次是颜色在白天看着不对劲,换了双浅色的,再一次尺码小了点,这次又说大了点。我说六号半到七号中间没有尺寸的。她说那就去退了。  柜台前接待我的仍是上两次那个美国妇人,制服笔挺别着一朵美丽的水钻胸花,满头银发,脸上的皱纹看上去让人联想到保鲜薄膜掉进汤里感觉。这是白人的皮肤特征,因为白且透明,衰老的细胞暴露无遗。上了年纪的妇人总是比较难对付。还因为我们是亚裔,种族观念的因素一定会起作用。  她满脸堆笑问有什么可以效劳。  我把鞋盒往柜台上一放,说鞋子偏大了,能不能找一双同样的小半码的。她接过收据用扫描器一照,电脑显示了上两次退换记录。她取出鞋子看了看鞋底有着地的磨痕。我脸红了,局促不安。她无奈一耸肩,到后面库房里取出一双小一号的。我一看和上次退回来的一模一样,她说没有更精确的尺寸了。我把淑景叫过来,让她再分别试一试。  我劝淑景宁可拿那双小的,新鞋偏紧穿穿就会松了。她说不行,脚会痛的,不愿花这么多钱买一双没法穿的鞋:这双意大利出产的皮鞋着实不便宜。  那只好退了!我把目光投向和蔼的老妇人,她当然听见了我和淑景的对话,我们只能说英文,却说得很不标准。旁人如果以为我和淑景来自同一地方,准觉得奇怪:学英语有那么投入的吗?连悄悄话都不说母语了。  我看着老妇人,希望不用再说什么就能把货退了。她又耸了耸肩,在保鲜薄膜上堆起笑容,表示着她的礼貌,然后一字一句对我也对旁边的淑景说:这样昂贵的鞋,如果穿过了,就不能拿来退。她指着收据背后的一截文字说明,我估计自己也看不明白退货规则。  我被她的礼貌和拒绝弄得非常尴尬。淑景看着我,用鼓励我冲锋陷阵的眼光。我知道自己是进退两难了。我拎起一只鞋看了看,先彬彬有礼陪了不是,但还是坚持要退。我说鞋子当然要穿过才知道不舒服,不满意。知道不能退,我们也许不会买。  老妇人涵养真好。其实看到电脑记录时,她已认定我们属于找麻烦的顾客了,凭她多年工作经验,早已盘算好怎么对付我们了,所以拿出鞋子先查看鞋底。这就是美国佬的阴险伎俩:即使要刁难你也做得礼貌周全,歧视你也要表现出尊重。  我了解他们。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理亏了,硬争是没有用的。唯一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是用美国人喜欢的幽默方式再试一试。  看着笑容坚定的老妇人,我把胳膊撑在收银台上,重心移到一条腿上站稳了,然后把笑容调整到最礼貌的样子,掂量着那只麻烦的鞋子,我说:不能退,不能穿,没得换,那这双鞋还能做什么?这样吧,我用很认真的语调对她说:请您帮我们找一双尺寸最大的鞋。  她迷惑不解,问要哪一款?我说:随便吧,只要不是镂空的。她更迷惑,问我肯定吗?  我说当然!一摊手请她去找。她疑惑着刚要转身,我说:我们准备拿回去种花。  ……“Aha! You must are kidding me, right? Dear kids. (啊哈,你肯定是跟我开玩笑呢,对吗?亲爱的孩子)”她总算有了真实的笑声。  TMD废话!不是开玩笑,难道还真花上八九十美金,买双鞋回家种花?脑子有病啊?开了花往哪儿放嘛?  胡扯了一阵,老太太答应退成“本店等值券”,可以等下回他们到了新货再来买。  幽默攻略初步取得成效。我换条腿站好了,又拿出第二套方案:软磨硬泡战术。  认真谢过了她的让步,我又跟她晓之以理地举个简单例子:今天如若先换一双,当然是没穿过的,改天等她不在这个柜台的时候拿来退现金,不就绕过她说的规则了吗?  何苦现在大家为难呢?美国人通常很讲原则,并且非常固执。老妇人摆出一付秉公办事的架式,没想到我会坦率说出对策。虽然不是件磊落的事,为了淑景,这点小问题难不倒我。老妇人摇摇头接过收据妥协了。本来就是她刻意刁难,被我绕来绕去绕晕了,再有别的顾客在后面排上了队,老妇人收起笑容对淑景说:记住了,下次拿定主意再付钱。  淑景很难堪,红着脸掉头就走。  我赶紧取回鞋钱,谢都不来不及,追出门去找淑景。鞋是退了,可淑景一脸不高兴,从来没被人那样奚落过。我心里希望她接受教训,别再惹出这类不愉快的事。但还是哄她开心,问她知不知道那老人为什么刁难她?因为女人的嫉妒。  淑景接受了我的安慰,她说累了,想喝杯咖啡。我们需要忘了退鞋造成的小小不愉快。说着轻松的话,我下意识很随意揽着她的腰往咖啡店走去。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正巧走过一家店门口,迎面碰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两个女人,是她嫂嫂和隔壁那个女主人。她们在教会里认识以后走得很近,常在一起嘀嘀咕咕。  我连忙放下手臂,可也没逃过两个女人犀利的目光。  淑景跟她们聊了几句家常,又一起去喝了杯咖啡。气氛融洽,却不知这次巧合惹来了日后许多是非。    我的服饰和举止,在淑景调教下越来越男性化,身在美国,算是最起码的自由吧。  美国人所谓的自由其实只不过形成了一种文化:不管别人闲事,不说别人闲话。不去大惊小怪少见多怪,保持大度、超然、包容的高姿态。前提:互不干涉互不侵犯!  身在美国,如果不能理解贯彻这一文化,那永远都成不了美国人。实际上,大部分移民生活在美国很多年,只为了赚美金,并不理会什么美国文化。他们或多或少保留着自己的传统,拿他们自己的道德标准衡量别人,制造出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移民文化。  我的中国朋友们能够如此善解人意,很不容易的,所以我特别珍惜他(她)们。    丁小蒙出院了,我去看她。  她的身体还在复原中,很虚弱,精神非常不好,学业也要耽误一年。  谈到露西,一直没有消息,她的钱还在我帐户里。丁小蒙叹着气,很理解露西的选择。  “她和我一样,就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们女人嘛,最终的感情寄托总是要放到孩子身上的。我已经失去三个孩子了,要是都在的话,大的都该上学了……”  “咳,想太多了,你要有了第一个就没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哪儿来这老三啊?你摔糊涂啦?一二不过三,你下回一定能生个健康完美的小宝宝。”  “这次的宝宝一定是最完美的,托马斯有着日尔曼血统,加上我的中国血统,多完美的结合。这次无论如何我是打算把它生下来的……”  “托马斯知道你怀上孩子了吗?”  丁小蒙神色暗淡,轻微地锁上了眉头,像被碰到了痛处。她不愿回答我就不追问了。  静默一阵,她回过神来,“那天,我正为了这事和他闹别扭,他不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这些个混蛋!你说他们男人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我忍不住插嘴,惹得丁小蒙眼泪又下来了,她咽下一口气继续说:“天意吧,他说出事以后他就后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也信?他那是说现成话吧,假惺惺的,”我心想:也许正中托马斯下怀,孩子没了,他的麻烦也解除了。可我没这么说,怕给丁小蒙雪上加霜,就让她相信托马斯的鬼话吧。  “我已经跟他分手了。”丁小蒙忽然冷静地说。  “我和托马斯的日本太太见过面了。她很漂亮,看上去很怕托马斯,日本女人唯命是从的样子,可提到离婚她就歇斯底里,日本人的执拗……”   “所以你决定退出了。”  “伤害别人和被人伤害一样不是滋味。”  “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丁小蒙神情漠然,像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我没爱过托马斯……其实,我以为那样可以忘记吴思迁,也许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报复心理……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看来失恋这毛病像出麻疹,得了一次就有抵抗力了。”  我把自己和淑景前前后后的过结说给丁小蒙听,她只是听着,注意力涣散,心思飘到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年的这个时候,差不多也是丁小蒙受难的时候,那种低落的情绪还历历在目。今年,我真不愿意又见到她苍白的脸色和崩溃的神态。  我留在那里,为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希望她快些把身体补回来。  我们把餐桌摆在小阳台上,正对着户外一片大草坪和小树林。太阳准备下山了,憋红着脸膛把余晖散布在西边的天空。没有云彩,天空像一整张透光的拱顶,均匀过渡着协调的颜色。一个平静而温和的黄昏。  丁小蒙没有胃口,每样菜尝了点,心思依然涣散。  找出几罐德国啤酒,大概是托马斯留下的,我自斟自饮,故意吃得格外欢畅,指望着唤起丁小蒙一点食欲。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世上的事总跟人闹别扭?还是我们这些人自己找别扭?放着顺顺当当的日子不去过,为什么我们要把自己放到水深火热中,玩火自焚。感情这东西分两种:火山爆发型和细水长流型。谁让我们碰上的都是前一种呢?还具备了飞蛾扑火的精神。  正端着酒杯出神,阳台下传来一声招呼。是幸存者托马斯!  他还来干嘛?不是说已经分手了吗?如果为了探望丁小蒙,那还情有可原,说明这小子比吴思迁有情有义。  我看看丁小蒙,她也看看我,好像并不意外。  托马斯已经从阳台下消失,进楼道要上来了。  丁小蒙敏捷地站起来对我说:“你去开门吧,我要洗把脸才能见人呐。”  我瞪起眼睛,“那我不是人?”  丁小蒙笑了,挥挥手:“他是外人,你是自己人……别闹了,快去!”  我丢下筷子,忿忿然嘟囔着:“还说没爱过他,要那么在乎干嘛?拿我当小孩哄啊?”  丁小蒙一个转身已经没影了。门铃响了好几下我才起身。  托马斯进屋,一瘸一拐走向阳台。他说他腿上的石膏刚卸掉就来了,左脚踩油门刹闸开车过来的。真伟大!我夸他,问他离合器用哪只脚踩的?他说开的是太太的自动档骄车,不用踩离合器的。  听他说“My wife(我太太)”,我很不舒服。那种心态像极了我偶尔听淑景说“我丈夫”。  丁小蒙出来了,不但洗了脸,还把衣服都换了,简直和我看她时判若两人。  我心想:这火山恐怕没那么容易喷完了。看情形,我低估了托马斯对丁小蒙的感情。  我还呆在这儿多没劲。天没完全黑,他们不需要电灯泡。去丁小蒙那里还另有原因。  淑景哥哥家的大女儿生日,请我们过去吃饭。本来我应该会去,可一想起那天她嫂嫂和隔壁长舌妇碰见我们的情景,直觉告诉我最好回避这种场合。淑景没有勉强。  早上,小姑娘来邀请我们的时候,边说话边拿眼睛偷偷看我。十好几岁的女孩懂事多了,不能和淑景家的两个楞头楞脑小男孩比。以前跟她见过几次面的,眼神不大一样。  是我多心了?会不会小姑娘在家里听见什么大人的谈话了?不是我心虚胆小,敢做不敢当,实在我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人来去自由悉听尊便。只是不愿再给淑景添麻烦,这事要扯进她的大家庭里,无疑会掀起千层浪。我们才过了没几天平静日子,眼看着又快要分开了,最好别再生出事端。我在心里唱着阿弥陀佛上帝保佑……  偏偏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因为那个该死的托马斯,我早早地从丁小蒙那儿回来了。估计淑景他们吃完饭还没那么早回家。我开着淑景的车停进门前的车位,看到屋里有灯光。  怎么回事?我收起钥匙走到玻璃门前轻轻敲了敲。  过来开门的是淑景,眼睛红肿刚哭过的样子,没曾想她哥哥也在里面,孩子却不在。看样子是俩兄妹在谈话。她哥哥见我回来,很尴尬地打了招呼就要告辞。以前他见了我会很爽朗地聊上几句,我的脑子飞快旋转猜测着事态的严重性。她哥哥走的时候额头上因为谢顶留着的长发耷了下来,显得有些狼狈。不像兴师问罪,但肯定和我有关。  这一切不再是我的猜测,淑景一五一十告诉了我,有点惊慌失措。  两个孩子留在她哥哥家过夜了,为的是过来跟她说这番话。  教会里果然流传着有关淑景的风言风语。原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淑景把一个外人留在家里,通过邻居女主人的详细描述,推波助澜地引发了大家的好奇心。于是,打听、转告、判断、推测,在枯燥乏味的教友聚会中,流言像滚雪球一样在一堆女人之间扩大。  最后通过淑景嫂嫂把这些绘声绘色的闲话传到了她哥哥耳朵里。  我急着问淑景:她自己怎么跟哥哥交代的?  还好没有承认。感谢上帝,千万不能承认!这事只要没被捉奸在床,谁都不能妄下定论,天知地知她知我知,让流言永远成为无法证实的流言,事情就会过去的。  我那错位的性别再一次起作用了,成为保护我们的最后一道防线。我是不折不扣披着羊皮的狼,让淑景可以大大方方引狼入室。即便捉奸在床也不能说我们怎么样,不是吗?  性关系当然是隐私的,所谓隐私当然是隐蔽私密的,没有目击第三者,我们俩绝对不能自己承认。她可以在内心向上帝忏悔,我可以跟我的中国朋友直言不讳,她丈夫和家人可以百般猜忌,流言可能耸人听闻,闲话也许很难听……只要我们俩不接受指控,不介意传闻的诋毁,不改变任何现状,危机总会解除的。  我相信捕风捉影的流言出自那些不怀好意的女人们,淑景在她们中间无论相貌与品位、出身与现状、学识与能力,都是佼佼者,容易引人嫉妒的对象。包括嫂嫂都要处处与她攀比,这才逼着她哥哥追着来了美国。  危机四伏,我保持头脑清醒,教唆劝告安慰着六神无主的淑景。她在哥哥面前流下的眼泪幸许被当作受了委屈,其实她那是被惊吓出来的。  客观事实,淑景和她家人在韩国人的圈子里,名誉受损已经无可挽回。淑景还在流泪,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栗。想象得出来,她需要多大承受力才能面对自己兄长的质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了我好几遍,梨花带雨的神情让我心碎。  孩子不在,我们应该很放松的,我上前抹掉她脸上的泪滴,想拉她靠近些,却被推开了。我理解,她现在是惊弓之鸟,屋里没人都不敢跟我拉拉扯扯了。真是我们的悲哀!  我问她到底怎么跟哥哥说的。  淑景一口咬定和我是好朋友,莫逆之交!和我一起是为了多学多说练习英文。让我住到家里来是做个伴,她一人带两个孩子很辛苦,而我确实帮了她很多。至于我的外表,淑景说中性打扮是一种时髦,还特别强调我的艺术才能,所以标新立异比较有个性……  她的申述还没完,我就回来了,所以她也吃不准哥哥听了她的那番话以后会怎么想。至少,怒气好像是消了。刚来的时候他可是气势汹汹痛心疾首的,在自幼疼爱的妹妹的眼泪下,耿直的哥哥只要淑景自己亲口说出来,他一定更愿意相信自家妹妹是清白的。    大概回想起刚才激烈的一幕,淑景突然站起来面对我,欲言又止,然后摇着头跌坐在沙发里,痛苦地让眼泪直往下淌。这么久以来,我们的交流早已超越了语言。我猜出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语言障碍而是难于启齿:她想让我搬出去。  她给了哥哥这样的承诺?她能承受的压力已到了极限?或者乱了方寸,直接的第一反应?反正她以为只有我马上搬出去才能澄清我们的关系。  这是完全没了主张,突然冒出来的主意。  我上前拉住她,看着她眼睛问:“You want me move out, right?(你想让我搬出去,对吗?)”我用了最为缓和的语气。  淑景的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扭开头呜咽着说:“I have no idea.(我没有办法)”  我松开她,眼睛又酸又胀,退坐到沙发另一头仰起脸不让眼泪流出来。天花板晃荡着,模糊重叠,眼角一凉,我赶紧用手按住眼睛。今天发生的情形比我预料中的要好多了,没那么严重。我又不是第一次走,离开淑景我就自由了,可以去交新的女朋友了,只交单身的,然后在自己还没爱上她的时候一走了之,永不回头。不要再被女人的眼泪欺骗,更不要相信她们永远爱你,离不开你,都是骗人的鬼话。接受这一次教训,不要再失去自我,全心投入却不能全身而退。脆弱的感情经不起三言两语的非议,结果是我被逐出家门。  淑景对我的好都记着,不会怨她。事情到现在该收场了,趁着还没闹大。  有了到今天为止和淑景在一起的快乐,我所接受的报应也值了。  这一天到来是迟早的事。我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淑景木然地洗浴上床。  躺下了,灯全熄灭了,两个孩子不在,屋里好像寂静了很多,虽然他们平时从来不打扰,感觉就是不一样。让我记起了回来第一晚,家里只有我和淑景,没想到今晚也如此,心境却截然不同了。我长叹一口气,黑暗有时反而能给人安全感,我们这份感情本来就见不得光。柔和的黑暗是我们最好的屏障,淑景也似乎从紧张中舒缓过来,不由得靠在我身上。  这是我们最后一晚吗?我问她。淑景没有回答,更紧地偎在我身边。  那种随时要被迫分离的危机感让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吻她,她回应着。我越投入她回应得越强烈。这一刻只有让忘乎所以的欲望来赶走忐忑不安。  淑景很快意识到孩子不在家,我们不必很小心地注意动静。欲望就像不听话的孩子,没有了监管立刻任性而放纵起来,无可救药的放纵。  每一次的放纵都让我们沉迷更深,协调的性爱,堕落或是升华都不重要,游离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存在既是合理。我们发现了自己存在于彼此生命中,美好的生命。我爱她所展示的美好,她也爱我所给予的怜惜。上帝不会给我们的爱定罪。因为我们的爱是单纯绝对的,甚至超越了现实。现实往往是最丑陋最世俗的。  现实社会容不得我们,历史环境容不得我们,宗教信仰容不得我们,整个世界容不下我们!只有我们彼此互相在没有人的大自然里,在不受控制的思念中,在没有干扰的黑暗中,容纳着彼此。依然带着绝望的美丽和悲壮色彩,绽放在无望的黑暗中。  一场没有归宿的爱总是浓烈的,不知厌倦,因为永远得不到,永远不能满足。  逆反与抵触的情绪让我们愈加放纵,不被压抑的喘息中还有她一声声情不自禁的叫唤,一浪高过一浪。我停不下来,却赶紧用吻堵住她,指指墙壁,示意隔墙有耳。千万不能让人抓住任何把柄了。  淑景会意,收住了声音,和平日一样更紧地搂住我,更深地接住了我的吻。少许不同,这一天她直吻到我舌尖发麻舌根生痛。  我倒下了,精疲力竭,头脑却比刚才更清醒。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击中了我!绝对不能搬出去!  我一个翻身坐起来,对淑景说:我绝对不能搬出去。黑暗中看不明她的表情,她很快扑进了我怀里,说:“Yes, I couldn’t let you go.( 是的,我不能让你走)”  我知道那意思是舍不得我走,但她没有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扶住她肩膀,我理出头绪尽量解释清楚:  她不是对哥哥说我们只是普通好朋友吗?否认了所有外面的流言,包括她嫂嫂传递的所有揣测。这么说,我住在这里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和淑景都只是关系正常的异国朋友,互相帮助互相照顾。那有什么必要搬出去呢?  反之,我搬出去了,只能说明我们心虚,无形中默认了所有猜疑。淑景哥哥将信将疑,不惜兄妹反目来捅破这层纸,然后在这层纸后面观察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慌了,我吓得逃走了,那他完全有理由认为是那番指责起了作用,我们必须分开,以纠正行为不端。  事已至此,唯一能维护淑景名誉的做法就是对一切流言置之不理!对她哥哥的怀疑表示愤怒与蔑视。这样一来才能变被动为主动,扭转局面。  听完我周密的分析,淑景点头了。我是对的。任何事情发生,只有坦然面对才能解决问题。惊慌失措只会越弄越糟糕。  我们握着手,主意拿定了,接下来商量对策。  首先,在淑景丈夫回来之前我不能搬出去。  对于淑景哥哥的质问不能无动于衷。假设我们的纯洁关系被人诬蔑了,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或者气愤,或者不屑一顾,就是不能畏惧退缩。  淑景已经在哥哥面前生气哭过了,我回来撞见的场面让她哥哥来不及关照,所以他们的谈话内容我应该知道。如果非常气愤我该堵气出走,所以最好表现得无所谓一笑置之。  还好,淑景丈夫知道我住在这里,他也想到过我和淑景的这层关系,后来被淑景杜绝了。所以即使他回来听到什么非议也不过如此了。反而,在外人眼里,这件事连他都不介意,别人更没理由说长道短了。  淑景表示她决定不再去哥哥家,除非他过来道歉。为了淑景声誉,我赞同。  为了留住我,淑景愿意继续担着各种风险。  从今往后,我们的行为举止真的必须多加小心了!一个星期以来,淑景用最冷漠的态度对待她的哥哥和嫂嫂。  隔壁女主人三次上门,大概要借什么东西,都被拒之门外。  我和淑景照样进进出出说说笑笑,在住宅区里跑步打球,还带着孩子一起逛商场、看电影,惟恐天下人不知的做秀姿态。当然我们非常注意小节,不拉拉扯扯,不卿卿我我,保持恰当距离。  几次在门口碰上隔壁的长舌妇,淑景对她视而不见,我瞟到了她脸上诧异而失落的表情,眼珠子都没处可转了。  为了强化特殊效果,淑景问我能不能偶尔穿点女性化的衣服?我不接受,认为这是人格上的屈辱。但是,不妨拿这事逗个乐,我问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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