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我只要你by沈夜焰焰作品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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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授权,侵权删。文案 孙建军这个同志哪儿都好,就是有点花。遇到陈纪衡还想花,“嘎巴”一声——花茎被撅折了。(呃,我是说,他从纯攻变成纯受了)鬼畜攻渣受,孙建军是受啊是受,陈纪衡是攻啊是攻,千万不要逆CP小受不是啥好东西,小攻也不是,不但不是还挺变态,因此此文三观不正。不要被开头小攻的表现而失望,他是逐渐变态起来的,当然其中少不了小受的功劳。结局绝对HE剧透一下:“一天累死累活吃不饱饭只能睡在地下室手里就剩十元钱要过一个月就差磕头要饭了这种滋味你尝过吗?你TM尝过吗?!那时候你在干什么?花天酒地左拥右抱!孙建军,这就是你欠我的!我对自己说,要是那个人变得又蠢又肥像头猪,玩过一次也就算了,没想到……我再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G你,G死你。”“他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碰过他一下?那个女人一出现就让他离开我?!绝不可能!”“你疯了?我告诉你罗赫,你弟弟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他的道德观念比我们都强。如果你敢碰他,他就完了——你也完了。”
 1、我要使坏  如果没有孙建军,陈纪衡的生命会像哈大高速公路,笔直、宽阔、平坦,他从高中时代就可以预见到自己的未来,要么继承父亲的班成为一名低调而有隐形权势的企业总会计师,要不然就如母亲,指尖捏着锋利的手术刀,轻描淡写之间决定别人的生死。  顺畅、光荣、前途无量。  只可惜,也就是在高中时代,陈纪衡遇见了孙建军。  陈纪衡擦干身上的水珠,随手扔掉大浴巾,掀开被子躺进去。旁边孙建军睡得正酣,张大嘴打呼噜,轮廓分明的脸平静得竟带着几分憨态的稚气。  陈纪衡摩挲着身边男人有些粗糙的肌肤,犹带水汽的凉意一下子把孙建军弄醒了。他砸吧砸吧嘴,挠挠鼻子,模模糊糊地嘟囔:“快睡吧。”翻个身,无意识地把结实宽厚、线条流畅的后背呈给陈纪衡。  陈纪衡的眸色陡然深沉,从后面抱过孙建军,照着他的脖颈啃咬。一手向下,直截了当地握住那里。  孙建军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颇为恼怒而怨怼地道:“干什么你……”最后一个字在陈纪衡手上加重力道来回捻弄几下后变了调,呼哧呼哧急喘几声。  陈纪衡吃地一笑,道:“对,gan你。”(尼玛刚刚说木有肉就看到了。。。已删)  孙建军破口大骂:“陈纪衡你个王八蛋!”可也就骂出这么一句整话,剩下的就完全不明其意了。 
(河蟹)  屋子里回荡着孙建军的叫声和床榻有节奏的shenyin。  陈纪衡紧紧盯着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目光里染上了狠意,仿佛心怀深仇大恨,非把对方置于死地不可。  爱到深处也是恨,恨不能把他扯碎了揉烂了毁透了,再连血带肉连皮带骨连命带魂一口一口地吞下去,从此以后,你别想离开我,我也绝不会离开你。  去他妈的狗屁顺畅,狗屁光荣,狗屁前途无量。他陈纪衡这辈子就要孙建军,死都得死在一起!  俩人的起因说起来不太好听。  高二的一天,陈纪衡被老师批评了。其实陈纪衡也没干什么,他就是在同桌偷看武侠小说时,没忍住诱惑,也跟着看了一本。  这套惹祸的小说叫《射雕英雄传》,陈纪衡的同桌已经看了无数遍,能把整套书从头讲到尾,依然挡不住再看一遍的如痴如醉。  陈纪衡有点心痒痒,就算他一心扑在学习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可郭靖黄蓉还是知道的,金庸梁羽生还是听说过的。一开始他只是好奇,扫了那么一眼。他太低估金庸的魅力了,尽管都是胡编乱造,可这个老爷子就是有本事让你陷进去,还轻易拔不出来。  陈纪衡先是扫一眼,然后扫一页,然后一章,后来干脆把书的第一册借来,从头到尾读了个酣畅淋漓,占用了整整两节自习课的时间。  结果,他没有写完数学老师布置的卷子。  陈纪衡不是数学课代表,但他的卷子一向都是样卷。数学老师一向都先批阅他的,还有其他几个同学的。这些孩子是老师们的希望,是能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的好苗子。  数学老师万万没想到,当他走到陈纪衡旁边要卷子的时候,这小子居然在看武侠小说。数学老师很愤怒,他一把把书抢过来,狠狠扔到桌子上。  陈纪衡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  “卷子呢?”老师沉下面孔。  陈纪衡无言以对。  “下课到我办公室来!”老师这一句话,让陈纪衡惴惴不安了整整一堂课。  去办公室了老师也没放过他,教育得痛心疾首而又语重心长。陈纪衡深深地低着头,像罪大恶极的被人公审的囚犯。  老师犹豫一会,终于还是决定给陈纪衡的父亲打电话。他有这便利条件,他和陈纪衡的父亲以前是同学,他觉得对于孩子的问题,勤沟通还是有必要的。毕竟高二学业紧张,一点点小差错都有可能影响到孩子的情绪和心态发展。  老师的语气很委婉,很客气,意思是陈纪衡为了看课外书而忽视了学习,这种情况必须杜绝,课外书也不利于身心健康云云。  如果数学老师知道陈纪衡的父亲会怎样教训陈纪衡,他一定不会打这个电话。  陈父没有打他,他和妻子从不打孩子,因为那样会留下印记,会让别人笑话。陈父陈母平生最怕的事情,就是让别人捡笑话。  陈父是个会计师,他把那种一丝不苟、严苛刻板的劲头,不只用在了事业上,还用在了对儿女的教育上。他见到放学回家来的陈纪衡,只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跪着!”  这是陈父对待犯错的儿子永远不变的方法,不过他忽略了,儿子现在不是八岁九岁,他已经十八了,已经很多年没有被这样罚跪了。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做工程师的父亲和做医生的母亲,还有一个比陈纪衡小一岁正上高一的妹妹。那时还不流行地板地砖,水泥的地面上涂着一层红漆,半人高的墙围涂的是蓝漆。陈纪衡就跪在红漆上,双脚抵着蓝漆,两只手高高举起那本惹祸的《射雕英雄传》。  陈纪衡感到屈辱,手臂微微发抖。  妹妹陈馨回来了,妈妈买完菜也回来了。两个人分别问道:“怎么了?”  陈父对女儿斥道:“别管,没你事,写作业去。”跟妻子大概说一下。陈母道:“哦。”便没了下文。  那三个人自顾自学习、做饭、查资料,没有一个去留意跪在地上的陈纪衡。  可陈纪衡偏又觉得谁都在留意他,眼光在头顶上飘来飘去,像压下来的刀锋剑刃。陈纪衡膝盖发痛,手臂发酸,他咬着牙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  那边吃饭了,香气一阵阵飘过来,似乎是肉炒蒜薹和红烧肉——陈父陈母在吃穿上从不亏待孩子,再说他俩工资也不算低,家里条件还比较可以。  筷子碰在碗沿,轻轻地响。  “发成绩了。”陈馨说,她的声音很平,仿佛抻开的直线,一个弯一个结都没有,脸上的表情和她平淡的说话声相应,冷静得让人心慌。  “考得好不?”陈母随口问一问,  “还行。”  “第几名?”这次是陈父。  “第一,全年组。”  没人对这个成绩表示意外,沉默了一会,陈父道:“还得努力,这只是个单科成绩。”  “我知道。”  短暂的谈话结束,陈馨吃饱饭,提醒道:“哥还没吃呢。”说完去小屋里学习了。
陈父陈母都往陈纪衡这边瞧了一眼。陈父问:“还吃么?”他问的不是陈纪衡,是妻子。  陈母起身收拾碗筷:“饥饿有助于加深记忆。”  陈纪衡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科学依据,但他的确是记住了。不过不是记住因为看武侠而罚跪,而是记住了那个“通风报信”的数学老师。他跪了大半宿,半夜陈母去洗手间的时候才放他起来。陈纪衡小心翼翼地放下客厅的折叠沙发,再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委屈随着夜幕的渐渐降临而转变为怨恨,又随着夜色的渐渐浓厚而一点一点沉淀在心底。  第二天上学第一件事,陈纪衡把书包里的小说送回到同桌手里,笑着说:“写得挺好。”他的衣着干净整洁,笑容陈和纯净,没有人猜到他昨晚遭的罪。  数学老师再上课时,陈纪衡依旧是最早交上卷子的那批好学生之一,上课积极发言,作业字迹工整,见到老师礼貌地打招呼。效果很明显,老师很欣慰,那件不愉快的事没有人再提起。  陈纪衡耐心地等了一个星期,直到那位数学老师批评过无数个学生,无论如何联想不到他这里来,这才着手报复计划。  他们学校的自行车棚在校园的西北角,挨着教学楼。经过陈纪衡的细心观察,数学老师天天早上把自行车锁在车棚里,晚上下班再骑回去。他中午在学校食堂吃,不会回家。中午12:30至1:00之间,正是大家休息的时候,车棚和操场上人都很少,十分安静。  陈纪衡没有四下张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车棚,来到自己的车子旁边,掏出车钥匙做出开锁的架势。这时他才蹲下身,藏在一排排密集的自行车后,偷偷观瞧,确定没有人,飞快地溜到数学老师的自行车边上,拔下车子后面轮胎的气门芯。  前轮陷在挤挤挨挨的车轱辘里,轻易还不大够得着。可陈纪衡既然决定了,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底,他伸手够两下没够着,正要再继续,忽听旁边有人“嗤”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吓得陈纪衡一激灵,冷汗都下来了,好半天慢慢回头,见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双手抱胸,叉着腿站在车棚门口,笑嘻嘻地瞧着他。  陈纪衡一颗心砰砰直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缓缓把手收回来。  “陈纪衡。”男孩笑得贼忒忒,“你也干这事。”  陈纪衡对他能认出自己一点也不意外,自己在学校太有名了。他冷静地道:“我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干。”  “嘿。”男孩摆摆手,绕过成群结队的自行车走过来,大大咧咧地道,“干就干呗,还不敢承认。你这样太费劲,瞧我的。”不知从哪变出一把尖利的改锥,照着数学老师的自行车轮子,前一下后一下,这回全瘪了。  陈纪衡目瞪口呆。说实话,拔气门芯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报复手段,没想到还能更狠。  男孩子不屑地数落陈纪衡:“你这手段太小儿科,上不了台面。”  陈纪衡有点尴尬,不吭声。  “去偷考试卷子,怎么样?就要单元测试啦,卷子就在老师办公桌那里,你去不?”男孩子唇边含着笑意。仔细看上去他也算得漂亮,浓眉大眼,鼻子很高。只是颧骨上不知从哪蹭的一块黑灰,身上的夹克外套可能是大人穿旧了淘汰下来的,又肥又大,面口袋似的咣咣当当,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衣领袖口和肘部全都磨得乌亮,邋遢得像只刚从垃圾桶里爬出的灰毛大狗。  只是大狗一脸坦然,这样罪大恶极的事情让他说出来,理直气壮得不可思议。  陈纪衡大吃一惊,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学生,他冷下面孔:“你不怕我告诉老师去?”  “告诉老师去告诉老师去。”男孩子故意瘪着嘴,怪声怪调地学他,“你怎么跟没断奶的宝贝儿似的,男子汉遇到事都自己解决,去找老师去找家长,那叫男子汉吗?哈哈,要是我考试居然答了个一百分,还不得气歪了老师的鼻子?哈哈哈哈。”他觉得这件事实在太有趣,乐得前仰后合。  陈纪衡忽然想起他是谁来了,其实早就该想起来的,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有名,只不过一个总是正面典型,一个总是反面。他叫孙建军,靠老子花钱念的高中,全年组倒数,第几得看他答题时的心情。这种人要是真考个一百分,那才叫打老师的脸。  不过陈纪衡肯定不会干这种事,他摇摇头,转身便走。  “喂。”孙建军叫住他,敛了笑容,道,“警告你啊,回去不许胡说八道,要不然,哼哼——”他翻起手腕,改锥冰冷的光,在陈纪衡眼前闪了一闪。那张同样十八岁的尚待稚气的面孔扭曲着,显出几分恶狠狠的神气。  说来也奇怪,陈纪衡一点也没怕这个“犯罪分子”,反而觉得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配上那副凶巴巴的模样,意外地带着几分喜感。他忍不住笑一笑,心想:这人,真有意思。
2、我要偷卷纸  没等闹钟响起,陈纪衡就醒了。窗外晨曦朦胧,给客厅的窗帘涂上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陈纪衡睁着眼睛躺在折叠沙发床上,贪婪地汲取着被子里的温暖。手边茶几上的红色小闹钟卡卡地响,不急不缓,尽职尽责。就在秒针指向12,时针挪到5的一刹那,陈纪衡伸手拍下去,及时地阻止了闹钟尖锐的蜂鸣。  他轻手轻脚爬下床,趁着些微的晨光,把被褥整理好,沙发床重新折叠回去,放上靠垫,抹平褶皱,整洁得好像从未有人在这里睡过。  陈纪衡熟门熟路走到厨房,洗手,从冰箱里拿出四个鸡蛋,在水槽里把鸡蛋壳用小刷子刷干净,放进小奶锅,坐在炉火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后出来,鸡蛋正好煮熟。陈母从来不吃刚煮熟后被凉水浸过的鸡蛋,她认为那样做,凉水里的有害物质全会跑到鸡蛋里。所以陈纪衡必须很早就把鸡蛋煮好,这样才能保证大家吃早餐的时候,鸡蛋是温的,而不是热得烫嘴。  陈馨也起床了,她不用煮鸡蛋,可以比哥哥晚起来一小会,但也只是一小会,不超过五分钟。两人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下楼跑步。  陈馨比陈纪衡小一岁,是个很冷的女孩子,即使和父母兄长,也不见得有多亲近。两人在楼梯口遇见了也要出去晨练的宋奶奶,立刻站好,乖巧地打招呼。惹得宋奶奶直夸:“瞧瞧,又去锻炼啦?这俩孩子,多好。”  兄妹两人微笑着表示谢意,出门口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分道扬镳。  陈纪衡跑步的路线是沿着黄河大街向北,转个弯到学校的操场上。时间还早得很,晨练的人不算多,以老头老太太为主,或在树底下打太极拳,或去练双杠,或在操场上慢跑。  陈纪衡一向到教学楼底下的花坛里去背几段英语,然后再去跑圈。后来他总会想,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本不是信命的人,可年纪越大回过头来越发现这玩意的玄妙。那天正巧有个人,也跑到花坛里去踢腿。陈纪衡不由皱皱眉头,像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猫,厌烦却又无可奈何,索性绕过教学楼,来到后院。  这里很偏僻,除非阻止学生绕楼长跑,否则一般不会有人来。五六株大叶杨长得没心没肺,叶片反射着朝阳的光。  陈纪衡正在低声地背诵新学的英语课文,忽然听到头顶上一声响。他微惊地抬起头,见一个人攀在高高的大杨树上,正往二楼的窗户里钻。  陈纪衡没出声,他这人宁定得很,事情没弄清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先动。这是陈父多次训练之后的结果,陈父说:有定力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所以说孙建军从树上摔下来跟陈纪衡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自己失误。他掂量着从树枝到窗户的距离,觉得怎么着也能跳过去。事实证明,他太高估自己的身手了。那一跃确实让双手扒到了窗沿,可也仅限于此。紧接着他就觉得身子直往下出溜,手指头那点劲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孙建军“哎哎哎哎”连叫了几声,终于滑落。幸好低一点的大树杈给他做了个缓冲,不至于摔个七荤八素,也可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痛苦哎呦半天没爬起来。  陈纪衡认出来,对方竟是孙建军,惊讶之余又觉得好笑,走过去一伸手:“你没事吧?”  孙建军斜睨他一眼:“我靠你怎么在这儿啊。哎呦哎呦……”他翘起屁股揉半天,“他妈的疼死我了,快,帮我一把。”  陈纪衡把他拉起来,帮他拍拍身上的土,瞧他那件衣服污渍太多,忍不住用力拍了几下。孙建军忙拦他:“行行,差不多行了,衣服拍坏了你赔我啊?”  “你上树干什么?”  “趴窗户呗,你刚才没看见吗?”孙建军一副明摆着的神情。  陈纪衡往上瞅了瞅:“那是……老师办公室吧?”  “对啦。”孙建军笑嘻嘻地道,“早告诉过你我要去偷卷纸,唉——今天运气不好。”孙建军摊开手掌,蹭破了点皮。把伤口放到嘴边舔了舔,又往脏衣服上蹭了蹭, “算了,明天再来,反正下星期才考试呢。”  陈纪衡认真地道:“爬树很危险。”  “危险个屌啊。”孙建军不太在乎地骂一句,“也就你这样的不敢,这也叫事?哎呀说了你也不懂。”眨巴眨巴眼睛,“你干什么来了?”  “晨练。”陈纪衡推推眼镜。  “每天?”  “嗯。”  孙建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即大笑起来,总结一句:“真缺心眼。好好练吧傻小子,我先走一步。”他拱拱手,跟书上写的大侠似的。走几几步忽然想到一件事,回头说:“喂,警告你……”  “回去不许胡说八道。”陈纪衡打断他的话,“是不?”  孙建军嘿嘿笑起来,点着陈纪衡:“行,你小子行,撒有那拉。”  陈纪衡跑步回家的时候还想着孙建军,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再爬树?再去偷卷纸?偷到没有?在陈纪衡十八岁的生命中,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顺理成章的。他从没去留心过孙建军这样的人,这些老师们嘴里的“差等生”,他们和自己就好像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平行,却没有交集。  可经过捅数学老师自行车胎的那一件事,陈纪衡忽然注意到了他们,像是天界魔界中间撕开了一道缝。  那天晚上放学时,陈纪衡特地早早下楼,守在自行车棚。后来他看犯罪心理学,说犯罪嫌疑人都会回到现场去,默不出声地察看周围人对事故的反应,从而满足自己变态的心里欲望。  陈纪衡想,说得太对了。  当年陈纪衡就在自行车棚那里晃来晃去,一直到老师下班。数学老师找到自己的车子,解锁,刚骑上就发现不对劲,下车后才发现问题所在,气得面容扭曲,碍着教师的身份不能破口大骂,但语言也绝对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陈纪衡远远在树后瞧着,面容诡异。  他忽然感谢起孙建军来,如果没有那人,恐怕自己品尝不到这种报复的快感。  平行,也可以有交集,前提是——扭曲。  早饭依旧吃得沉闷。  陈母昨晚是夜班,还没回家;陈父工厂里有急事,扒拉两口粥,行色匆匆地走了;兄妹两个吃完早饭,陈纪衡去洗碗,陈馨负责擦桌子清扫地面。陈母有很严重的洁癖,红漆的地面光可鉴人,连个脚印都没有。仿佛这里是个空屋子,留着给鬼住。  早自习、卷纸、练习、晨读、上课;英语课、语文课、数学课、物理课、化学课……  陈纪衡报的是理科,这样无论是报考医学还是财会专业都有优势。
医学、财会专业。这两条路选哪一条都可以,可哪一条也不是陈纪衡想选的。或者说,他还不太在乎。高中生被铺天盖地的卷纸遮掩住视野,被考大学三个字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还没能对自己的未来,有太多的想法和追求。  今天的陈纪衡有点走神,一见到卷子就会想到孙建军,脑子里第一百二十六次地无答案地暗自询问,他到底偷到卷子没有?  这个念头延续到上晚自习前。下午第三堂课和晚自习之间,可以休息一个半小时,大部分学生选择出去溜达溜达,顺便买点东西吃。  陈纪衡是物理课代表,老师上午就告诉他去取卷子,晚自习时讲题。  陈纪衡到理科办公室,先敲了门,他几乎天天来这里转一圈,敲门不过是走个形式,没等里面有动静,顺手就把门打开了。  办公室里没有人,操场上熙熙攘攘的嘈杂声顺着窗缝溜进来,衬得这里更加安静。  陈纪衡走到物理老师桌子前,拿起早就放在那里的单元试卷,大致扫一眼,自己算错了一道填空题。又翻翻别人的,好像没有人比他分高。转身要走时,瞧见了数学老师的办公桌。    3、我为你偷卷纸了  陈纪衡几乎是立刻便下定了决心。他飞快地扫视四周,确定再没有别人,把手伸向数学老师办公桌下面的柜子,翻腾两下便找到了单元测试的卷纸。  陈纪衡抽出一张,匆匆扫一眼标题,迅速塞到衣服里怀,把柜门关好,起身走出老师办公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操场上热闹的喧闹声像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遥远得仿佛梦境。陈纪衡一直回到教室,在讲桌上放下取来的物理试卷,顺便把自己那张拿走。班里三三两两还剩二十来个学生,有人问道:“哎,是物理试卷吧?”  “去取一下,把我的带回来呗。”  陈纪衡一边胡乱地应着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装作低头看卷纸,其实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快要飞出来。  他闭了闭眼睛,暗自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简直不可思议。可偷来的数学卷就藏在衣服里,紧紧贴着胸口,带着一种硬挺的质感。  陈纪衡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做这种事情。这算还孙建军一个人情,他想,我不愿意欠别人;因为是数学我才偷的,他过了一会又想,换成别的学科才不会去偷,这是给那个讨人嫌的玩意一个教训。  他暗地里一个劲地找借口,把偷卷子这件事分辩得理所当然而又顺理成章。可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不停地念叨,废话,全他妈是废话。陈纪衡你偷卷纸了,你就是个贼!  陈纪衡咬住下唇,周围的说话声明明响在耳边,却听不真切,来来往往人影晃动,没有人留意他的神态特别。大家该吃东西的吃东西,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埋怨考得糟糕的一脸懊恼。  忽然有人碰了碰陈纪衡,他从恍惚中猛地一惊,一转头,见赵梓倩含笑问他:“哎,你多少分?”  “97。”陈纪衡的回答纯粹出于本能。  “哦。”女孩子笑得温柔,“我比你少三分,来,卷纸借我瞧瞧。”  他们两个物理成绩不相上下,发卷纸之后总要比一比也是习以为常。陈纪衡把卷纸推给她,他发现自己的手在轻轻地发抖。他连忙把手抽回来,架在两腿中间。  赵梓倩根本没看出陈纪衡有什么不同,只顾着低头查看两人答案的不同,然后遗憾地叹口气。  陈纪衡的心定下来了,他发现所有人都只专注于自己的问题,谁会注意别人的异样?紧张和慌乱渐渐淡去,浮上来的却是一种异样的兴奋。尤其是一想到考题泄露后数学老师那张愤怒扭曲的脸,这种兴奋就变得更加强烈,强烈得近乎于刺激。  他的双手冰凉,手心发潮,但陈纪衡清楚地知道,这些绝对不是因为恐惧和后悔。
陈纪衡没有急于把偷来的数学卷子从怀里掏出来藏到书包里,他冷静地等着物理老师分析完卷纸,专心致志地做完另一张新的,镇定自若地拎起书包,和同学们结伴回了家。  家里有客人。  这个客人陈纪衡一家都熟悉得很,是陈父小时候的邻居,叫罗成。当然这个罗成跟隋唐演义里那个白马王子一般俊秀的人物没啥关系,而是陈父所在大工厂的保安科科长。  陈纪衡他们家这一大片全是同一家工厂的住宅区,占据了S城北面一大片地,俨然一个小社会的模样。医院、学校、工人俱乐部、幼儿园、职工食堂、浴室,样样俱全。所以陈纪衡和他的同学们全是邻居,父母全是同事,不像在外面的世界里,彼此上学时打个招呼,下学时各走各路。  这样也好也不好,好的地方是玩伴很多,尽管这对陈纪衡和他妹妹陈馨来说没什么用,他们的休闲娱乐时光在父母的严格管教下少得可怜,似乎生命中只有学习和考试这两样,其余的一律归为玩物丧志;不好的地方就是一家人有点什么事,不出一个下午,立刻全厂都能知道。谁家孩子学习不好啦,谁家老公打老婆啦,谁家婆婆跟儿媳吵架啦,谁家又养一条狗啦等等等等。因此父母对孩子的学业尤其看重,要不然大人们在一起除了工作媳妇,还能比什么?  就是孩子,才让罗成一筹莫展。他有两个儿子,老大叫罗赫,老二叫罗桥,之间相差三岁。老二还好,学习成绩一流,乖巧又懂事;老大就糟糕了,高中没考上,念的技校,学电焊,也不好好学,成天抽烟喝酒泡妞,不务正业。不知怎么把个女孩子的肚子搞大了,人家不依不饶地找上门来,女孩子母亲哭得声嘶力竭,偏偏女孩子一脸漠然,当着罗成的面还说自己是心甘情愿,气得她妈一个巴掌甩过去,差点昏倒。  罗成花了一大笔钱,好说歹说把女孩子一家人劝回去,心里堵得太难受,过来跟陈父喝酒。  说来也奇怪,陈父知识分子出身,在厂子里是赫赫有名的行业标兵,算的一手好账目,都说眼瞅着是未来厂子总会计师的接班人,一般职工不放在眼里,偏偏和罗成这个大老粗走得近,彼此还有些交情。  罗成跟陈父喝了点酒,絮絮叨叨说着生活中的不如意。他和媳妇前年离的婚,原因是他在厂子里勾搭上一个小师妹,媳妇忍不了。离婚一个月后跟师妹办了喜事,弄得风风光光,没想到大儿子罗赫一点不给他爸面子,当着那么多客人的面,上前把一杯啤酒全泼在了师妹的脸上。师妹又惊又气,尖声高叫,罗成狠狠踹了大儿子一脚,罗赫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指着自己父亲的鼻子:“我没给她倒一壶沸水毁了容,算是手下留情!”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时传为厂内笑谈。  罗成垂头丧气,长吁短叹:“大陈哪,你说我怎么就没你这份福气呢?你瞧瞧,嫂子没的说,你俩孩子也好,一个比一个争气。你再瞧瞧我,唉——我这辈子……”  陈父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接几句无关痛痒的安慰。陈母微笑着在一旁劝酒,毕竟是高学历的人,宽慰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听得罗成心里舒坦了些,见陈纪衡和陈馨一前一后进了家门,才发现时间太晚了,便起身告辞。  陈母和陈父送到门口,嘴里说着:“和孩子好好谈谈,别拧着脾气”等等。陈纪衡和陈馨跟在后面有礼貌地道别,难免让罗成又叨咕一遍人家孩子就是听话之类的牢骚。  好不容易送走了醉醺醺的罗成,陈母关上房门一转身便变了脸,深深地皱着眉头:“怎么聊得这么久,下班也不让我消停。”她值了一天一宿的大夜班,一连做了七个手术,累透的人,情绪极差。  “好了好了,我来收拾,你去歇着。”陈父忙着拾掇,“谁知道他今天又发什么疯,再不耐烦也不能把人家赶出去啊。”  “总之,下回少往家里带,要喝出去喝。”陈母揉着眉心往卧室里走,瞧见陈纪衡,“去,帮你爸敛碗筷,傻站着干什么?”  陈纪衡和陈馨闷声不吭地和父亲一起收拾一桌子杯盘狼藉,再打扫地面。陈父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擦了好一阵子,觉得把油污全弄干净了才算松口气。有个严重洁癖的母亲,弄得一家人在这方面神经兮兮,一切干净整洁得仿佛随时可以去做展览。  兄妹两个都是加紧的时候,即使回家了也不敢松懈。毕竟陈馨压力小一些,学到十一点就去睡觉了。客厅里只剩下独守灯光的陈纪衡,他侧耳凝神,周围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得到心跳,这才拿出怀里早捂得发烫的卷纸。  这天陈纪衡睡得很晚,他把数学单元测试卷从头到尾做了一遍,自认为正确率应该是百分之百。  孙建军去偷考试卷纸,不是什么心血来潮,也不是故意给老师找麻烦,事实上是,他打赌输了。  罗成的二儿子罗桥参加区里组织的航模兴趣小组,他很聪明,又肯动脑筋,又肯刻苦,没过多久,就成了老师眼中的宠儿,想推选他去参加市里航模比赛。  航模这玩意在当时很先进了,孙建军和罗赫他们从来没接触过。瞧见这么个小飞机在天上飞来飞去也的确挺好玩。不过孙建军没太把小豆丁罗桥放在眼里,挺怀疑地问道:“比赛你行吗?”  说完孙建军就后悔了,偷觑罗赫的脸色。谁都知道,罗赫生平最恨的是父亲罗成;最尊敬的是母亲,也就是罗成的前妻;可要论最疼爱的,绝对是自己的弟弟罗桥。罗赫学习不好,又爱打架斗殴,是老师家长眼里品质最差的学生,但对弟弟罗桥没的说,一听孙建军这话就不乐意了,要不是罗桥在场,非给孙建军一个脖拐子不可。就算没给,脸色也十分不好看,瞪着眼睛:“我弟弟不行,那你行?你去给我比一个?!”  孙建军讪讪地笑,没敢吭声。  罗桥并不着恼,举着小飞机,眼里闪着自信的光:“参加比赛试试看呗。”  “我弟弟肯定行,用不着多说。”罗赫对罗桥信心十足,斜睨着孙建军,“这样,我弟弟要是得了前三名,你去做一件事。”  
没问题。”孙建军拍着胸脯,又反问道,“要是没得呢?”  “切。”罗赫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事实证明,罗赫对弟弟的爱护和信心绝非空穴来风,罗桥在市里航模赛上得了个团体第一、个人第二的好成绩。  于是,孙建军去偷卷纸了,当然这事罗桥不知道。  哪成想出师不捷,摔了个灰头土脸。大家捡笑话,孙建军还嘴硬:“都怨那个陈纪衡,太捣乱,要不是他,我早就偷到手了。”推卸责任是孙建军一贯的做派,同时还具备的品质是睁眼说瞎话。  这圈子的人谁不了解谁啊,大家都不信,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地取笑。  就在这时,罗赫陡然停住脚步,敛了笑容,回身喝道:“谁?出来!”  大家一齐诧异地回头,陈纪衡慢慢从树后走上前,只瞅着孙建军:“我有事找你。”  “啊?”孙建军愣住了。
4、讲义气的孙建军  罗赫的父亲跟陈纪衡的父亲关系要好,罗成没离婚之前孩子们互相见面的次数很多,俩人年龄相仿,陈纪衡经常是罗成用来打击罗赫的对象,所以罗赫对这个品学兼优的小子没什么好印象,后来去技校了又跟着母亲,彼此也算没了联系。  没想到孙建军居然和陈纪衡有联系。  这在罗赫眼里,就好比猫头鹰勾搭上了家养的鹅,别说合不了群,生活环境它就不一样。  罗赫轻蔑地瞥了陈纪衡一眼,这种事情是很奇怪的,好学生瞧不起差学生固然说得过去,可差学生居然也瞧不上好学生。  罗赫痞痞地问:“你来干什么?”  陈纪衡没理他,他只盯着孙建军,他说:“我找你有事。”  孙建军摸摸脑袋,这么诡异的情况平生第一次遇到,不过陈纪衡在他心目中无论如何比不上罗赫,当下很嚣张地一扬头:“什么事,你说吧。”一副不耐烦的嘴脸。  陈纪衡深吸一口气,道:“我要单独跟你说。”  孙建军刚要开口,罗赫插言道:“有什么就这么说。”他语气冷硬,“我们几个哥们之间,没有藏着掖着的事。”  孙建军连忙附和:“对,有事当面说。”  陈纪衡抿住唇,面色严肃下来,打量着对面的这个明显把他排斥在外的小群体。一共五个人,除了孙建军和罗赫,其余的他都不认识。穿着最时髦的宽腿喇叭裤,头发长到脖颈,略带几个弯,一看就是在理发店里特意烫过。罗赫的头发还染成黄色,用陈父的话来说就是不伦不类。他们自我感觉好得很,个个手臂抱胸,不怀好意地瞧着陈纪衡。  还有一个女孩子,头发红得仿佛发情的火鸡,嘴唇抹得像涂了血,眼皮上紫紫绿绿,有刚被人揍了一拳的嫌疑。女孩子吃吃地笑,柔若无骨地缩在罗赫的怀里,估计不是罗成嘴里打胎的那个。  陈纪衡以前没注意过这些人,此时才发现双方在这里对话是多么不搭调。他不想跟这些人有太多接触,他们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他犹豫一下,决定以后再跟孙建军说,转身便要走。  后面吹起尖锐的口哨:“哎,吓跑了哎。”  “丢东西喽四眼鸡。”  “看他那傻样,哈哈,哈哈。”  罗赫哼道:“胆小鬼。”  孙建军嘻嘻笑道:“我就说他麻烦吧,要不是他,我能从树上掉下来吗?切,凭我的身手……”他下半句没说出来,因为陈纪衡又回来了。  陈纪衡径直走到孙建军跟前,当着罗赫那几个人的面,把卷纸掏出来,往孙建军怀里一塞:“还你的人情,以后各不相欠。”  孙建军傻愣愣地接着,半天没反应过来,直到陈纪衡都走远了,罗赫一拍他肩膀:“什么玩意?”  孙建军打开那张纸,呆着脸细看了好几遍,才弄明白这份居然是他要去偷的数学单元测试卷纸。不但有卷纸,而且还有答案。  孙建军乐了,得意地扬一扬,卷纸在微风中哗哗地轻响:“怎么样,我说能把它偷出来吧,哈哈,绝不是吹牛!”  “拉倒吧。”女孩子不屑地道,“那是人家送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哎,这话就不对了,这卷纸给谁的?那是给我的。能偷卷纸不是本事,不用偷有人亲自送上门来,不但有卷纸,还有答案,这才叫本事。”孙建军觉得脸上有光,很是踌躇志满。  罗赫眯起眼睛:“陈纪衡?他能干这事?”  孙建军一甩头发,恬不知耻地道:“为别人他肯定不能,为我,他就得做。个人魅力无法挡嘛。”  几人对视一眼,同时做了个反胃的鬼脸。  罗赫沉下面孔:“说是说笑是笑,陈纪衡毕竟跟我们不一样。今天这事,谁要是说出去……”他住了嘴,言下之意掩藏在刀锋一般的目光里。  几人缩缩头,异口同声地道:“放心吧,罗哥。”  陈纪衡把卷纸扔到孙建军怀里,纯是一时冲动。那时他还年轻,还有一腔热血,还没修炼成一颗冰冷而坚硬的心脏。听到那些人的嘲笑就受不了了。他总觉得自己在那些人面前有一种优越感,怎么可以被这群人瞧不起?  转身就走这个动作很潇洒,干净利落,有点电影里男主角的味道。可他没走两步就后悔了,暗骂自己缺心眼。干的这点坏事算是彻底昭告天下,他们还能不趁这个机会踩自己一脚?  接下来的日子,陈纪衡过得提心吊胆,一见到数学老师就觉得心虚,总想绕着走,好像对方随时会扑上来拎着他的脖领子破口大骂:“居然敢偷卷纸?去,把你爸找来!”  一天过去,什么也没发生,但陈纪衡丝毫也没放松下来,他心知肚明,关键就在明天的数学测试。  卷纸发下来时,果然就是他偷的那张,一点不差。他轻车熟路地打了个满分,在交卷前五分钟犹豫一下,又把其中一道选择题修改成另一项相似的答案。  数学老师阅卷子很快,第三天,全校都听说了,高二那个不学无术只会打架斗殴的差生孙建军,居然得了全年组唯一的一个满分。  数学老师鼻子没气炸喽,在政治课堂上把孙建军提溜出来,直接拎到了教务主任办公室。  陈纪衡听说这个消息后,突然沉定下来。事情发展已经不受他控制,这种感觉很不好,但他束手无措。想象着各种后果的发生,随时等待着教务处的老师冲进教室,把他带到横眉立目的父母眼前。  能怎么样呢?陈纪衡近乎恶毒而冷酷地想,无非罚跪而已,他不是跪过了么?  话虽如此,他毕竟还没干过这种事,还没有尝试过这样没着没落的滋味。到最后风声鹤唳,甚至到了一扫见老师的背影,都会浑身一个激灵,发一身冷汗。  只是没有人发现陈纪衡的特别,整个学校上上下下的注意力,全被孙建军吸引去了。  孙建军很有名,但从来没有这么有名,这种名气甚至传播到工厂里、车间里、澡堂里,把他爹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着老师的面左右开弓连甩孙建军七八个耳光。  老师审也审了,家长打也打了,孙建军就像泯不畏死的革命战士,铁嘴钢牙撬都撬不开。  教务主任认为孙建军是作弊,集合身边几个优等生的答案,才会得了一个满分。至于孙建军这等差生,是如何在不同答案之中准确地判断出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的问题,避而不谈。  教务主任不是傻子,丢卷纸肯定要比学生作弊好处理。前者数学老师是有责任的,后者只是学生的问题,老师最多占个监考不严。可是一个班五十来号人,不过是场单元测试卷,就一个老师监堂,在学生蓄意的情况下,没有监管到也是情有可原。归根结底还是学生本质不好,要不全班那么多人,怎么偏偏你作弊?  陈纪衡太小瞧孙建军的品性了,这小子固然有很多缺点,比如喜好吹嘘、比如胆小如鼠、比如自私自利,后来还十分之花心,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仗义。这种仗义绝对受到香港电影的熏陶,算是被古惑仔洗脑的典型案例。  你对得起我,我孙建军也得对得起你。  我对不起你的,这辈子当牛做马也得还上。  当然,陈纪衡还不至于让孙建军当牛做马,他宠他宠得要死,只要不是出去花,怎么地都行。可细细品来,跟当牛做马似乎也没多大区别,都是被骑嘛。  陈纪衡也小瞧了罗赫的威慑力。  对于陈纪衡给孙建军偷卷纸这件事,罗赫就说过那么一句话,此后再无其他。连后续发展,都是在别人嘴里听说过,也跟着嘻嘻哈哈取笑一番。  可也就这么一句话,一直过了十多年,直到陈纪衡和罗赫际遇天翻地覆后再回来相聚时,才提到那一次“初遇”,权当下酒的谈资。  这期间,没人提到过这件事。即便是罗赫落难逃走,远下广州,周围沸沸扬扬,人们众说纷纭,那几个“兄弟”还有女孩子,无论别人怎样威逼利诱,始终保持缄默,没在那人身上泼了哪怕一点点脏水。  偷卷纸事件的结局是孙建军他爹给校长和教务处主任送去重礼,好话说了一整车,校方决定召开大会,让孙建军在全校面前作检讨。  检讨会在大会议室里进行,各班选举代表出席,其余的学生留在教室里,在老师的组织下收听广播。  效果很不错。孙建军的检讨书是他爹专门求人写的,声情并茂痛心疾首。孙建军读得语气沉重声音艰涩,不了解情况的还得以为是来到了追悼大会。  最后校长发言,把这个恶性事件提升到新层面新高度,教育全体学生要以诚为本,励精图治,勤奋严谨,团结求实,绝不投机取巧,那是害人害己。  检讨大会在在场学生起立,齐声高呼校训的慷慨激昂的浪潮中圆满结束。  陈纪衡作为学校相当优秀的人才,也作为班级干部,坐在学生的最前排,起身离去时也就最慢。他一回头,正瞧见孙建军。  孙建军冲他晱晱眼。  一只左眼。  这个不起眼的动作没皮没脸而又撒泼耍赖。  陈纪衡忍不住笑了。
围观✎﹏ℳ๓₯㎕把人逼疯的两种方式:1.不把话说完;    
5、想看带se小电影  一阵流畅悠扬的钢琴声,叮叮咚咚地从陈纪衡的指间流泻而出,充斥着家中六十平方米的空间。  今天是周末,暮春的风夹杂着野草的清香,从敞开的窗户中自由自在地飘进来,漫不经心地在陈纪衡的头上盘旋,遂又倏然而去。  陈馨去补课班了,经常加班的陈父今天竟然在家休息.陈纪衡机械地敲击琴键,思绪早已飞到不知名的远方。  陈纪衡不喜欢弹琴,甚至可以说钢琴是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东西。可也就是钢琴,填充了他从4岁起到现在为数不多的业余时间。原因是陈母觉得,孩子都应该会一样乐器,能够培养他们的审美情趣,陶冶情操。所以陈纪衡学会了钢琴,而陈馨则是琵琶。  陈馨到底对琵琶有多热爱,陈纪衡也猜不出。那个丫头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不把情绪挂在脸上,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厌烦,但她绝不会表达出来。  陈纪衡也不会,为什么要表达?表达也没用,除了挨罚之外别无其他。天知道陈纪衡痛恨钢琴甚至有曾经要用斧子把它劈成碎片的冲动。  可也只是冲动而已。  如今,陈纪衡在钢琴弹奏中发现一种很特别的乐趣——他可以不受控制地自由畅想,天马行空,得到短暂的休憩。反正陈父只是让他练琴,其实本身并不懂音乐。  陈纪衡任手指在琴键上砰砰敲打,每个音符都准确无比,却又毫无感情。这首《献给爱丽丝》他烂熟于胸,睡着了也能一丝不错地弹出来。这是陈父陈母让他在同事一阵流畅悠扬的钢琴声,叮叮咚咚地从陈纪衡的指间流泻而出,充斥着家中六十平方米的空间。  今天是周末,暮春的风夹杂着野草的清香,从敞开的窗户中自由自在地飘进来,漫不经心地在陈纪衡的头上盘旋,遂又倏然而去。  陈馨去补课班了,经常加班的陈父今天竟然在家休息.陈纪衡机械地敲击琴键,思绪早已飞到不知名的远方。  陈纪衡不喜欢弹琴,甚至可以说钢琴是他这辈子最厌恶的东西。可也就是钢琴,填充了他从4岁起到现在为数不多的业余时间。原因是陈母觉得,孩子都应该会一样乐器,能够培养他们的审美情趣,陶冶情操。所以陈纪衡学会了钢琴,而陈馨则是琵琶。  陈馨到底对琵琶有多热爱,陈纪衡也猜不出。那个丫头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不把情绪挂在脸上,也许她和自己一样厌烦,但她绝不会表达出来。  陈纪衡也不会,为什么要表达?表达也没用,除了挨罚之外别无其他。天知道陈纪衡痛恨钢琴甚至有曾经要用斧子把它劈成碎片的冲动。  可也只是冲动而已。  如今,陈纪衡在钢琴弹奏中发现一种很特别的乐趣——他可以不受控制地自由畅想,天马行空,得到短暂的休憩。反正陈父只是让他练琴,其实本身并不懂音乐。  陈纪衡任手指在琴键上砰砰敲打,每个音符都准确无比,却又毫无感情。这首《献给爱丽丝》他烂熟于胸,睡着了也能一丝不错地弹出来。这是陈父陈母让他在同事同学面前最常弹的曲子,因为听过的人多,容易引发共鸣,所以也便俗不可耐。  陈纪衡脑子里却在想最近发生的事情,被人告状、报复数学老师、结交孙建军、偷卷纸、检讨大会。一幕幕如惊险刺激的轻喜剧,陈纪衡不能否认,他在其中得到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快感。  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过,衡量一个人真正的性格,要看他在知道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的情况下会做什么。  陈纪衡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做什么?作恶无一例外。反倒是另外一句话让他深有同感,那就是“人一旦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第一个想要尝试的事情,肯定是犯罪”。  在明快欢乐的气氛下,陈纪衡弹出最后一个音符,轻轻吁出口气。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响,陈纪衡走过去拿起来,听筒里意外地传出孙建军的声音:“喂,我想找陈纪衡。”  “我就是。”  孙建军高兴起来:“哈哈,就猜到你小子一定在家。”  陈纪衡勾勾唇角,事实上他不在家的时候更多,今天也算巧了:“找我什么事?”  屋子里传出陈父的问话:“是谁?”  陈纪衡掩住话筒,高声回答:“我同学,问物理补习班上课时间。”  “哦。”陈父不再言语。陈纪衡松开话筒,问道:“找我什么事?”  “好事呗。”孙建军拖长声音,带着疲赖的懒洋洋的语调。陈纪衡几乎能瞧见他散漫松垮的样子,“我请你看电影?”  “看电影?”陈纪衡皱皱眉头,这种娱乐活动,只有学校组织集体观看时,他才能享受一下,立刻反驳道,“不行啊,我没有时间。”  “哎呀。”孙建军不以为然,“知道你忙,大学子,不会耽误多久的。”  “我真没有时间,晚自习会上到很晚,周末还要补习。”  “切。”孙建军仰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抖动他的脚,“用老师的话来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陈纪衡失笑,这么励志的话,让孙建军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调说出来,格外富有喜感。  “哎,我有个好主意。不如你明天晚上别上自习了,跟我出去看电影。”  “嗯?”陈纪衡下意识地道,“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学习都那么好了,还差一堂半堂自习课吗?”  陈纪衡回头偷觑一眼父亲的房间,内心有点犹豫。  “就这么定了啊。”孙建军没给他机会反驳,“明天晚上,我在校门口等你。”  “下午吧,下午自习课。”陈纪衡脑子里飞快地反应出晚上要是父母不加班,不容易隐瞒。  “好,下午。我舍命陪君子,咱们不见不散。”孙建军哈哈一笑,放下电话。  
 为了这场电影,陈纪衡一早上起来就开始做铺垫,他故意起得有点晚,说他脑袋疼。母亲是医生,装病很困难,说哪里痛都不好。他怕母亲让他躺在床上按两下,再发现他撒谎就糟糕了。头痛这种病就万无一失,按又按不动,看又看不到,又可大又可小,还可以用学习太过疲累或者晚上没睡好做借口。  陈父忙着上班,没做过多的理会。陈母匆匆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说:“没发烧,再观察观察,不行吃片扑热息痛。”都以为家里有个当医生的,有病就会如何如何细致地照顾,其实那都是误区。正因为他是医生,所以一般小病根本都不放在眼里,随便给你弄点药揉两下就算完事;这就好比当教师的不会在自己孩子的教育上花费太多力气,经历多了,看透了,也就觉得没用了。  陈纪衡照常上课,在下午自习课之前找班主任请假,说头痛,想回家休息一会,晚自习再来。老师对他刻苦努力的精神大为感动,一个劲地说:“实在不舒服就别来了,好好睡一觉。”  旁边数学老师帮腔:“对呀对呀,不行我给你爸打电话。”  陈纪衡露出个感激而虚弱的笑容:“谢谢老师。”  他慢慢扶着护栏走下楼梯,踱出校门,拐个弯见到远远等着的孙建军。  孙建军请陈纪衡看电影,实心实意。他心里掂量一番,觉得自己捅了数学老师自行车的那两下,绝对不能和陈纪衡去偷卷纸相比,请陈纪衡消遣一番作为谢礼是应有之义。  孙建军家里有钱,他爹就这么一个儿子,绝不肯亏待,今天给五元明天给十块,从不缺钱花。跟那些兄弟们在一起,也经常请客。他颇得武侠小说和香港电影江湖人士的精髓,不谈钱,谈感情。  要按孙建军的意思,得请陈纪衡看小电影,小电影的意思就是带点se。带se的小电影是孙建军认为最好看的小电影,看电影不带se,那还看什么?  这个主意被老大罗赫批得狗血喷头:“你瞧你那副流氓样?一副下三滥的嘴脸,赶紧把你那点瘪独子心思好好收拾收拾。你以为陈纪衡是你呀?让人瞧不起的玩意,请他就得有档次,懂不?!没出息!”  孙建军讪眉搭眼,愁眉苦脸,好不容易听完骂,前思后想决定去看《古惑仔》。  正规电影院里没有放这玩意的,要看就得去录像厅。陈纪衡一进录像厅的门,就皱起了鼻子。烟味、汗味、泥垢味,什么味道都有,陈纪衡竭力减少呼吸的次数,捡了一个还算干净点的椅子坐了,等着电影开演。  孙建军想得挺周到,怕陈纪衡以前没接触过看不懂,特地挑选《古惑仔》的第一部《人在江湖》。这系列的电影可以说即使在新片如潮的香港也能称为经典,更不用说在当时业余文化相对落后的大陆。  陈纪衡刚看五分钟就陷进去了,周围一切全不存在,只剩下眼前那点方寸的闪亮。男人对热血和激情有一种出自于本能的向往,他们热爱这种影片、这类小说,恰恰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的诸多限制。在那里,他们可以摆脱现实的束缚,随心所欲、所向披靡。他们成为了剧中的人,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勇者无惧。  这种影响极为深远,以至于陈纪衡多年以后一听到那串熟悉的旋律,都会不禁血液沸腾、思潮澎湃。只不过那时他已功成名就,也许更多的,是对无法回顾的青春的缅怀。  孙建军有点小小的得意。他得得瑟瑟地给陈纪衡讲后面的剧情,每出来一个人他都要介绍一番,恨不能一股脑把后面几部的电影一下子全说完。  十五分钟之后,陈纪衡盯了他一眼。  这一眼像剑,把孙建军钉在凳子上,张着口,却哑掉。  孙建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人厌恶了,他脾气好,也不着恼,只搔搔脑袋呵呵笑。笑完了那一眼的余韵还残存在虹膜上,突然就觉得当时的陈纪衡和罗赫气势相近,压迫感逼人。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切,他想,怎么能比?老大那是什么人物?陈纪衡,嗯也算有点胆色,不过充其量也就是只有胆色的四眼小公鸡。  孙建军偷偷一乐,见陈纪衡神色专注地凝视着屏幕,白皙的面孔在光线忽明忽暗的映射下呈现出线条深刻的剪影。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带着一种干净利落的倔强的味道。  孙建军不由自主往后缩进椅子里,心头有一只小猫在痒痒地挠。他趴趴头发,懊恼地后悔,还不如去带陈纪衡看带se小电影呢。
 6、孙建军喜欢男的  孙建军喜欢男的,小电影是他勾搭别人的最有效手段。  这种事情实在无法启齿,难以言说,所以老师和家长都不知道,只有圈里几个朋友稍稍了解一点。孙建军刚开始挺迷茫,觉得自己太与众不同,可他心理素质极好,迷茫了一段日子,忽然发现这种与众不同实在标新立异吸引眼球。他领着小男朋友出现在罗赫面前时,那么沉稳的一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孙建军异常开心,终于有个地方能让罗老大都刮目相看自愧不如的了,不管是什么方面,反正已经足够他继续得瑟下去。  最近他勾搭上一个小男孩,他们班新来的,长得眉清目秀羞羞涩涩,还有个特有诗意的名字叫田草。  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面说出这个名字,同学们吃吃窃笑一片,像在院子里叽叽咯咯的一群母鸡。小男孩涨红脸,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到老师安排的座位里。  孙建军一眼就把这根“草”逮到了,他生平头一次为自己没有逃课出去玩而感到庆幸。他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一个角落,两边靠墙。这里和讲台旁边的座位一样,绝对带有某种标志性的特色,一般学生还轮不到来坐一坐。  孙建军歪靠在墙上,在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瞧见新同学在微风下拂动的发梢。田草的肤色很白,是那种牛奶一般的白,睫毛长得像墙上的挂钩。他是那种女孩子看见都得自惭形秽男孩子看见就想欺负的类型,尤其是一说话,声音柔软得仿佛小猫崽喉咙里的呜咽,让你听着立刻有一种想扑上去摸一把的冲动。  田草的父亲是北方人,母亲是南方人,他算完全集合了两人的优点,跟班里五大三粗热汗淋漓的臭男生形成明显的对比。男生们排斥他而女生们欢迎他,那种斯文有礼的举止和生怕吓到谁似的音量不出一天便成了吸引全班女生的最新特质。  同时,也吸引了孙建军。  孙建军不是第一次出手。他在初三时在他爹花大价钱聘请来的家庭教师的熏陶下,开天辟地一般发现他喜欢那一点菊花更甚于富有弹性的大MIMI;他在初三毕业时在公共浴室里先后和两个同好发生非同一般的关系,只不过前一个死活不同意只肯用手后一个扭着屁股恨不能直接扑倒他弄硬了自己坐上去。  孙建军这才知道,原来这玩意还分个上下,他下定决心,只肯上决不能下。  孙建军高中以后就在各种场合勾搭人了,其中以录像厅、台球社和公园最多。但有这种嗜好的人毕竟还少、还收敛、还隐蔽,甚至不太喜欢他这样的一无经验二无技术的“小朋友”,他那点手段,骗一骗菜鸟还行,还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想玩他。  所以到目前为止,孙建军得手的次数不多,真正发生过关系的前后不到五人,在他漫长的粉色浪漫史中,这只是个开始。但也让他开阔了眼界,形成一系列的勾搭机制。  孙建军学习不好,事业不成,什么都不行,偏偏在这方面,那叫一无师自通、旁征博引、取长补短、发扬光大。  最重要的是,他有钱。  孙建军在勾搭田草之前,很是准备了一番,把自己浑身上下收拾收拾,弄得清清爽爽,然后取出过年时的压岁钱,便对田草展开了攻势。  先是观察田草几天,把对方的爱好掌握得七七八八,利用放学时间等在门口一起回家,晚自习前请田草吃饭吃零食,再买点流行音乐的卡带或者给他弄一身阿迪达斯的衣服。  前前后后大约一个月,田草跟他混得很熟,孙建军终于提出,一起去看电影。  也是这么个黑乎乎的简陋的地方,屏幕里播放的是梅艳芳版的《川岛芳子》。孙建军最爱看这个电影,不是以为梅姐的风华绝代、演技超群,而是因为里面英俊貌美、生气勃勃的刘德华。尤其是刘德华受伤被“川岛芳子”困在床上的一出戏,他由于伤口剧痛而在华丽闪亮的布料间辗转,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纯白色的四角裤,结实鼓胀的肌肉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像只健壮的小牛犊在妖冶艳丽的川岛芳子身下痛苦翻腾。  孙建军每次看到这里都特有感觉,估计是人都得有感觉,不管是男是女。  果然,田草的呼吸粗重了,不知是因为美丽的梅姐,还是因为英俊的华哥,或者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暧昧情愫,含蓄激。  孙建军的手慢慢抚上田草的大腿,田草只顾着看电影,没有太大反应。孙建军的手一寸一寸往里探,像条小心翼翼而又别有用心的蛇,一直到田草的两腿之间。  田草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孙建军偷眼瞧过去,田草目光直直地盯着屏幕,仿佛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孙建军暗自笑了,他贴过身去,跟田草黏在一起。两人很近,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觉到彼此火热的身体。孙建军的呼吸喷在田草颈边,他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徒劳地紧盯着混乱的画面,心头也是一片混乱。  田草不敢回头,不敢看孙建军的脸,心跳又快又急,像电影里蛊惑的音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发怒,没有起来,没有回手狠狠揍孙建军一拳。  也许是早有预感,也许是因为吃过人家的穿过人家的未免无法强硬,也许是因为无知,也许仅仅是因为懦弱。  田草任由孙建军的手在自己那里搞怪,一张漂亮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俩人没等电影完事就走出了录像厅,直奔一间廉价肮脏的小旅店。  第一次孙建军没上得了手,但他颇有耐性,不疾不徐,按部就班。人的惯性很有意思,刚开始还暗自抱定个宗旨,有个底线,但架不住天长日久的蚕食。田草从第一天的反感别扭到后来的全部放开,不过历经半个月,宛若海浪不断冲刷的沙堡,先是冲垮一角,然后是一面墙,最后彻底崩塌。  崩塌之后冷眼一瞧,也就是这么回事,索性放软了摊开了全摆出来。田草尝到甜头之后,在孙建军身边痴黏的程度简直让人心惊,只要离开校园,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跟孙建军拉拉扯扯,后来和罗赫他们在一起聚餐时,更恨不能直接坐孙建军大腿上。  对此孙建军极为满意,又十分得意,他对自己的魅力永远有毫无缘由并且用不完的信心。他特喜欢有人为了他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呷酸捻醋,好像没他就得天塌地陷万念俱灰。
当然,这也绝对不能阻止他对田草以外的人动心思,比如说陈纪衡。  但这点旖旎心思刚刚露出点苗头,就被陈纪衡一眼给盯回去了。  孙建军很会看人脸色,柿子还得挑软的捏呢,他勾搭的那些都有一股子“劲儿”,什么劲儿孙建军还形容不出来,反正陈纪衡是没有的。他干净得像用整块雪雕出来的,从里到外流露出禁欲的气质。  当然这种人玩起来更够劲,尤其是陈纪衡,那是老师眼中最优秀的学生,高高在上犹如启明星。把启明星拉下来痛痛快快弄一弄,其滋味绝非像田草这样的人物可比。  孙建军贪婪地舔舔嘴唇,心痒难搔。可惜只能限于心痒而已,难度太大。  孙建军没想过和陈纪衡的接触能长久下去,但交往这种事情真说不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第三次也便顺理成章。以至于到后来要去看电影的时候,不和陈纪衡打个招呼问问要不要同去,都觉得对不起对方。  陈纪衡十次有四次是跟着去的。  人要向上很难,向下太简单。陈纪衡以往的学习生涯,就像大型名车展,满眼望去一片闪闪亮亮光彩夺目,但摆久了难免觉得孤单寂寞,总希望能放下身段出去跑几圈。  陈纪衡一般是下午最后一节体活课出去,上晚自习之前回来。他怕总缺课老师会问起,怕撒谎父母会责罚,前几次还有些避忌,有些收敛,有些小心翼翼,安排得妥妥当当,严丝合缝。渐渐地,陈纪衡发觉,老师对他缺没缺自习课和体活课一点也不在意,他们习惯性的认为,好学生绝对不会做出任何违反纪律的事情。偶尔问一句,陈纪衡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  至于父母,他们依旧加班,依旧早上匆匆离开很晚才回来,和陈纪衡兄妹聊一聊都找不到时间。  陈纪衡放心了,放心中夹杂着对老师狭隘观念的嘲弄,和对父母忽视的挑衅。他想象着父母一旦发现他逃课发现他撒谎发现他去看电影,会怎么样?一这样想他就会紧张得心脏陡然一缩,仿佛全身血液一下子涌到那里。可慢慢地,也便冷静下来。  只不过,陈纪衡没想到的是,最先让父母大发雷霆的,不是他,而是妹妹陈馨。    7、我就是自私地要你!  陈馨早恋了。  中国教育的观点,只要是上学期间谈恋爱都叫早恋,不管是七八岁,还是十七八岁。  陈馨喜欢上同班的一个男生,这个男孩子拥有一切女孩希望的品质,帅气高大、眉目俊朗、说话幽默,还能打篮球,和陈馨相比,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学习稍微差一点。  可也就一点,陈馨全年组第一,他第十。  陈馨上高一的第一天就注意到这个男生。那时她正踩在窗台上擦窗户,用湿抹布擦完后想拿几张报纸,又不愿意跳下去再爬上来那么麻烦。张望一会见大家都忙着自己的,没人往这边看。这时,她对上那个男孩子的眼睛。  他端着一盆清水,抬头看居高临下的她,问:“需要帮忙?”  陈馨有点尴尬,毕竟刚刚分到一个班,彼此还不认识。但她能在任何情况下保持镇定的姿态,即使心里很尴尬。“麻烦你递我一张报纸。”声音平静得像手指摩挲的玻璃。  男孩子放下水盆,转身取了一张递给她,一笑便走开了。
陈馨低头擦窗,好一会才回头,只瞧见那人的背影,高高地混在人群里。  “我忘了道谢了。”她想。  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里投下影像,也许只是因为一声道谢。以后她不由自主地留意他,关注他,在迎面走过来的几个同学间寻找他。目光在他身上飞鸟似的落一落,就像完成一天中最重大的事。  她在他过来说话时冷淡生疏,在女同学偷偷谈论他时嗤之以鼻,在人们围着赛场为他欢呼鼓掌时默默走开。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在她的眼里,在她的心里。  她知道这叫什么,也知道不应该,她在学校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学业也毫无影响。陈馨把一切写在日记里,她的惶恐忐忑、她的无声的喜欢、她的迷茫失落、她的小小幸福。她没想过要个结果,这样已经很不错。  陈馨没有想到,母亲会偷看她的日记。或者说不是偷看,而是名正言顺地看。陈母认为自己有必要也有义务,关注孩子的每一个变化。但她没有时间,她太忙了,所以看日记成为她唯一了解孩子动态的手段。  陈纪衡和陈馨都写日记,从他们小学一年级起,每天。  陈纪衡猜到自己的父母有可能会查看日记,所以他从来没在那上面说过一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无不是假大空,更不可能描述一下今天如何逃课跑出去看电影。  陈馨也模糊地猜到父母的行为,但也仅限于模糊,她没有实质性的概念。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很希望把这个美好的秘密透露给谁,谁呢?她没有朋友,老师更不可能,哥哥只会学习。这个时候的陈馨,敏感而又脆弱,甜蜜而又悲伤。她多希望能有一个能够体贴她的、爱护她的人,来倾听她、理解她、支持她、帮助她、善意地引导她。  如果这人恰恰就是母亲,那可有多完美。  陈馨还是太年轻了,她才17岁,天真、纯洁、自矜,她想当然地认为,天下母亲都是爱子女的,任何情况下。  当然,这句话无可非议,但她忽视了,爱和爱的表达,是各不相同的。  陈馨的早恋在陈家掀起了轩然大波,陈母在翻看女儿的日记之后怒不可遏,一个电话就把正在忙着核算数据的陈父从单位召了回来,然后是还在学校的陈馨。  陈馨慌慌张张一进家门,迎面被陈母狠狠扇了个嘴巴,她像被劈空利剑刺穿在那里,脸色惨白得仿佛死人。  陈母把日记摔在陈馨的胸前,硬皮本子装载了太多的痛苦,哀叹一声落到地上。  “不思进取!我花钱让你天天上学,是让你去念书,不是没事闲的看男人!你懂不懂得矜持两个字怎么写?懂不懂得女孩子要的就是一张脸?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从头到尾,陈母没说出一个脏字,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从来不说低级下流的话语。甚至音调都不算高,因为左邻右舍居住的全是同厂矿的职工,今天骂完孩子,明天全厂都得沸沸扬扬。她的话有板有眼,条理清晰,像冰冷的刀,句句直接劈在陈馨的心坎上,绝不手软、鲜血淋漓。  陈纪衡回到家,立刻发觉空气中压抑的黑云,夹杂着雨滴,将家里每个人打得湿湿漉漉,心头灰暗。陈馨贴墙跪在角落里,脸上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陈母骂完了女儿,去厨房做饭,今晚的菜色居然还不错,有糖醋鲤鱼。陈母工作忙,轻易不做饭,但做了就得做好。她一辈子聪慧优雅,干什么都头头是道,即使在盛怒之后,这道糖醋鲤鱼的色香味足称一绝,完全可以摆上大饭店的餐桌。  很多年以后,陈纪衡回想起母亲的一举一动,总觉得不似真人。那时他已经没有了怨怼和愤怒,失望和伤心,只剩下平静,像他母亲当年一样理智。  他回想起自己的幼年和少年时代,父母就是把他和妹妹培养成两个优秀的机器,按时起床、按时跑步、按时上学、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一丝不苟、不折不扣。稍微有一点偏差,有一点不符合他们的要求,那就是天大的灾难。他们不承认儿女们是独立个体,有自身特性的存在。他们拒绝一切变数。  直到后来,陈纪衡也想不出父母这么强制的操控欲是来自于哪里,归根结底似乎只剩下两个字:变态。  这为陈纪衡古怪霸道的举止找到了最完美的借口。  陈纪衡偏头瞅着毫不知情没心没肺抖脚看电视的孙建军,眼中的光幽深晦涩,笑得意味深长。  那晚的一顿饭三口人吃得无声无息,碗筷由陈纪衡收拾。  睡觉前陈母径直走进卧室,陈父只对陈馨说了一句:“你太让我失望了。”目光中满是无奈和痛心疾首。  他们家的规矩,两个孩子无论被批评的是哪一个,另一个都不许搭腔。陈纪衡不敢多说话,学习完把客厅的沙发床拉出来,铺好被褥睡下。  半夜陈纪衡听到响动,起来时看到紧闭的厨房门内透出的丝缕灯光。他走过去,悄悄拉开门,见妹妹坐在椅子上,手边摆着一把水果刀。她没抬眼睛,目光在水果刀和纤细的手腕之间游移。  陈纪衡关上厨房门,低声道:“割腕是最失败的方法,用时长、遭罪、肮脏、成功率低、疤痕难以去除。”  陈馨扯扯嘴角,似乎在笑:“你试过?”  陈纪衡沉默片刻,道:“我想试过。”  陈馨拿起水果刀,轻轻放回盘子里:“你怎么能受得了?”她有点哽咽。  陈纪衡淡淡地道:“我快考走了,还有一年。”  “是啊,我还有两年。”陈馨想开了什么似的,道,“你走吧,我没事了。”  陈纪衡转身走出去,在他要关上厨房门的一刹那,隐约见到陈馨脸上亮晶晶的泪光。  这件事无人再提起,好像水面上泛起的涟漪,晃一晃便了无踪迹。陈父陈母依旧忙于工作,对孩子的关心仅限于考试的分数和名次;陈馨依旧冷着脸,在学校和家里之间两点一线。
 陈纪衡没有对妹妹进行过多的关注,他们家的特性就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彼此绝无干扰。期末考试,陈纪衡高二全年组第一,陈馨高一全年组第一。开家长会时,老师们表扬的话和周围投过来的羡慕嫉妒的目光,让陈母满意而又腻烦,回到单位更免不了听人一番夸赞。  子女是陈母最大的骄傲,一直都是,永远都是。他们是要成龙成凤的人,她绝不会允许有一丁点差错,出现在他们身上。  陈纪衡自己也很自豪,他逃过那么多节自习课体活课,学习时间比以往少了许多,结果呢?还是全年组第一名。所以孙建军有时候说得挺对,逃逃无关紧要的课,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赫提出来大家一起出去聚一聚,他请客。孙建军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了陈纪衡,陈纪衡无可无不可。说实话,除了看电影、打台球等活动之外,陈纪衡和罗赫这些人交往还是不多。他不肯出入更复杂的地方,也不肯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比如打架、吸烟、喝酒。  陈纪衡不吸烟,也从不喝酒,这两样东西一辈子也没在他身上打下哪怕浅浅的印记。他厌恶这些,尝试都不愿意,这些深受父母影响。  多年后,孙建军在微博里无意中看到这么一句话:男人要么得吸烟、要么得喝酒,两样都不沾的人,肯定自私。  孙建军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给陈纪衡看:“你瞧你瞧,你就这样,自私,严重的自私!”  陈纪衡扫过微博,把目光落在孙建军赤裸的胸膛,凝神看了好一会。孙建军见他神色不对,后知后觉地失惊叫道:“喂,咱们刚刚才……”像个花姑娘似的拼命往后躲。  陈纪衡一把把孙建军用力按住,死死扣住他的腰,一口气顶了进去。  孙建军“啊”地叫岔了声,爹爹妈妈一通乱骂。  陈纪衡顶得热烈凶猛,大汗淋漓,咬牙切齿,状如野兽。“自私,嗯?你他妈说我自私?”他气喘吁吁,每问一句就狠顶一下。  孙建军嗷嗷乱叫:“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啊啊……啊啊……”  陈纪衡笑了,眼里闪着冷酷的光,阴沉沉地道:“我他妈就是自私!真对,自私!我他妈就是自私地要你!你他妈敢出去大公无私个试试看!”  孙建军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不敢……呜呜……啊嗯啊……别……啊啊啊啊!……”
8、兄弟少年情  星期四的晚上,陈纪衡准时赴约,在海鲜酒楼的包房里,跟罗赫和孙建军他们吃了一顿饭。  他也算半个圈里人,大家见面的次数多了,彼此也可以称得上熟悉。关键是罗赫这个人很靠谱,管教那些人十分严格,他们即使在校园里遇到陈纪衡,也权当不认识,包括孙建军在内,老师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纪衡会和他们玩到一起。  今天聚会的还有罗赫的弟弟罗桥,小家伙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高中,即将面临人生中第一次严酷的历练,以后三年肯定不会再有休闲的好日子过。罗赫心疼弟弟,把他叫出来玩一玩,别学习学傻了。  罗桥头一回进饭店的包房,十分好奇,瞪大眼睛左打量右打量。一抬眼见到走进来的陈纪衡,更是吃惊地长大了嘴巴。  罗赫好笑地一碰他:“怎么,你认识啊。”  “陈纪衡啊。”罗桥脸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又偷偷打量陈纪衡。这是他们初中学校的传奇,获过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省里的二等奖,老师总拿他做例子,名字挂在嘴边上,用来教导罗桥这些后学晚辈。  罗赫二话不说,一把拉过腼腆的罗桥,郑重地对陈纪衡道:“我弟弟,今年中考全年组第二,你好好教教他。”  罗桥的脸更红了,难为情地抽回手来:“哥——”  “全年组第二吗?很了不起啊。”陈纪衡坐到罗桥身边。  “不算什么吧,你当年好像是第一。”罗桥低着头,摆弄手里的筷子。  陈纪衡摇摇头,道:“我那个不能算,其实本来是第二,就因为以前获过什么奖,给加了十分,变成第一的,其实咱俩才是一样。”  罗桥扑哧一笑,觉得这个“前辈”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两人慢慢聊开。罗桥参加的航模小组,陈纪衡居然也知道,而且他的航模玩得也不错,只不过后来陈母怕影响学习,才停了。罗桥这下找到了知音,两人就一些十分专业的技术问题探讨起来。  罗赫在一旁瞧自家弟弟专心致志的模样,心里高兴,叫服务员来多点两样海鲜,给罗桥要一瓶大雪碧。  没过一会,孙建军也来了,后面跟着田草。  田草看见陈纪衡,也是吃了一惊,但他极有眼色,知道此时不能多说话,只规规矩矩地坐下。  不只是他,桌上所有人,包括罗赫身旁那个小太妹,都很规矩。桌上没有酒、也没有烟,大家先吃点菜喝饮料,然后罗赫就要了主食,一斤三鲜馅的饺子,还有一碗海鲜疙瘩汤。  几个人说话一本正经,开的玩笑也很有分寸。陈纪衡只顾着和罗桥聊天,也没留意这些。罗桥吃点菜,喝一碗疙瘩汤,外加几两饺子,对罗赫说:“哥,我吃完了。”  “吃饱没?再来点葱油饼?他家葱油饼做的不错。”  “不了不了。”罗桥摆手。  罗赫没听他的,到底还是叫了一份葱油饼,摆在弟弟面前。罗桥吃了四分之一,愁眉苦脸地瞅着他哥:“我实在吃不了了。”  “好好,那就剩下,一会我吃。”罗赫一直瞅着弟弟,“你得多吃点好的,学习累着呢。”  “我知道,你总大鱼大肉的供着我,还吃的不好啊?”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罗赫叫服务员再拿一瓶饮料,递给弟弟:“回去留着慢慢喝。”  “哦。”罗桥接过来,站起身,“那我先走了啊,还得去补习班。”  罗赫送祖宗似的送弟弟出去,怕他走远路被盛夏的太阳晒到,还特地招了一辆出租车,嘱咐一定要开空调,付好车钱,才又回酒楼。  罗氏兄弟一出去,孙建军夸张地叫唤一声:“哎呦可送走了!”立刻改掉正襟危坐的姿势,晒化了的雪堆似的摊在椅子里,扯开喉咙喊服务员:“酒,快点上酒!啤酒来一件!”  大家嘻嘻哈哈地放松下来,你翘二郎腿我歪身子,一下子全打回原形。陈纪衡瞧着可乐,跟看戏似的。  田草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陈纪衡,原来你和孙哥认识啊。”  陈纪衡淡淡地瞥他一眼:“怎么了?有问题么?”  “没有。”田草抿着嘴笑,“没有,嘻嘻。”眼里闪着别有意味的光。  陈纪衡听他说话的语气就不舒服,也不爱搭理他,转头问孙建军:“怎么来这么晚?”  “哎呦,这不得玩一把松快松快吗?”孙建军咕嘟咕嘟一杯凉啤酒下肚,一把拉过田草,照着他白皙的脸蛋,吧嗒亲了一口。周围人大声叫好,拼命吹口哨。田草猝不及防,尴尬地瞅了陈纪衡一眼。  陈纪衡惊愕万分,见孙建军黏着田草上下其手,田草躲躲闪闪,可也不是那么拒绝,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不由有些讶然,有些恶心,又有些好笑。但他毕竟涵养高,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好奇和不自在,十分镇定地把眼光移开,好像那对不是俩男的,而是很正常的一男一女。  罗赫送弟弟回来了,大声道:“啤酒上了没?”  “上了上了,哈哈。罗哥,就等你呢。”  罗赫大马金刀坐到主位,接过小太妹的酒一口气灌下去,呼出一口长气:“好,痛快!吃什么喝什么自己点,全算我的!”  “谢谢罗哥!”几个人放开了量,又吃又喝,不大工夫都有些半醉。罗赫搂着小太妹又亲又啃,这孙建军也不甘示弱,一只手直接探到田草的半袖衬衣里。田草一开始还收敛点,渐渐受气氛影响,酒劲上头,不管不顾地跨坐到孙建军大腿上。  陈纪衡喝饮料吃米饭,越来越觉得和他们交流不来,只盯着那对男男,心想,难道古代的断袖之癖是真的?  有人拍巴掌鼓噪:“孙建军,啵一个!孙建军,啵一个!”别人跟着起哄,声音越来越大。孙建军就喜欢成为焦点人物,当下笑道:“啵就啵,谁怕谁?!”捧住田草的脸,狠狠吻了下去。
这一下天雷勾动地火,吻得浑然忘我,长到花开花谢。几个人齐声尖叫,口哨声不断。完事孙建军抬手一抹嘴,哈哈大笑,得意洋洋:“怎么样?怎么样?”  掌声响成一片。  田草趴在孙建军胸前,呼哧呼哧喘息,一张小俊脸粉白粉白,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十分动情。  罗赫怀里的小太妹吃吃娇笑,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冷不防来一句:“罗哥,我看田草长得好像你弟弟。”  大家一起看过去,田草皮肤白白嫩嫩,气质又温文,和罗桥一样,都带着好学生才有的那股子乖巧温顺劲儿,正想跟着笑,罗赫却沉下脸,道:“你说什么?”  小太妹一哆嗦,期期艾艾地道:“没……没什么。”  罗赫甩手给她一个耳光,小太妹“哎呦”痛呼一声,疼得眼泪都下来了,缩到角落里,惊恐万分。  包房里顿时静默下来,田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极为难看。  陈纪衡暗自冷笑,出言打圆场:“她说错话而已,罗哥你别在意。我瞧你弟弟聪明伶俐,又努力用功,以后考个一流大学没问题。”  罗赫脸色缓和下来,道:“他上高中之后,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陈纪衡笑:“跟我比什么,他只能更好,罗哥你放心吧。”  罗赫倒满杯里的酒,向陈纪衡举一举:“谢你吉言。”  陈纪衡端起饮料和罗赫碰杯。  陈纪衡高三前的暑假正式开始,但其实没放几天,最重要的那个时刻就要在一年以后粉墨登场,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无法松懈脑袋里的那根弦。  一个假期倒有一多半的时间在补课,不过陈纪衡还是抽空去图书馆,查了一些同性恋的资料。他这个人求知欲很旺盛,一旦遇到不明白的又感兴趣的问题,非得弄个清清楚楚不可。只不过这方面涉及的知识太多了,有心理学、社会学、伦理学、生理学、历史学等等等等。再说当时社会环境还很封闭,同性恋跟自慰、手齤淫排在一起,是不健康不正常的表现,一提起就是反面教材,结尾全用“树立远大理想、提高个人素质”提高到精神层面。  这种假大空陈纪衡看多了,随便瞄两眼扔回图书馆,这件事暂时放下,回头继续跟位移公式和等差数列较劲。  田草心里也不大痛快,散席后一直沉着脸。他觉得大失颜面,罗赫那一巴掌好像打在他的脸上,别扭得要死。  孙建军喝多了,在大街上紧紧搂着田草,时不时亲一下,田草厌烦地扒拉他,  孙建军乜着醉眼:“不高兴啦?”  “哼。”田草低头不语。  “哎呀罗哥就那样,他打他女朋友你计较什么?”  田草发现跟孙建军无法沟通,干脆不吭声。  孙建军眨巴眨巴眼睛,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电子表来,在田草眼前晃啊晃。  田草盯住,问:“新买的?”  “是啊——”孙建军拖长声音,“给你买的,不过,我瞧你也不想要嘛。”边说边装模作样往自己手腕上戴。  “哎哎哎。”田草伸手抢过来,“谁说我不要了?”三两下戴在手腕子上,左右观瞧。这块表是高级货,显示的日期标注都是英语,表盘精致款式大方。田草戴上就不想拿下来,忍不住露出个笑容。  孙建军搂住他的脖子:“怎么,不生气啦?”  田草一翻眼睛:“还凑合吧。”  孙建军一口含住田草的耳朵,痒得他浑身一抖。孙建军含糊不清地道:“今晚去我家吧,我爸他出去做买卖去了,不在家。”他没说出来的是,孙父和孙母在多年前已然离婚。  (河蟹)
9、考试考砸了  罗成最近有点闹心,比他小十岁的师妹怀了孕,在他拥有两个宝贝儿子之后,又要迎接第三个骨肉血亲。  这种时候,孩子给男人带来的,绝对不是快乐,而是麻烦。  小师妹害喜害得严重,成天搜肠刮肚地吐,脸色蜡黄头发枯燥,让罗成不由自主联想起前妻怀孕的那段日子。前妻体格健壮,禁得住折腾,怀罗赫八个月还能骑自行车上班,二儿子罗桥快落地时,前妻在家里有条不紊地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稳稳当当去了医院。  完全不似眼前这位小师妹,半夜要汤圆吃,你就得逛遍半个S城去给她买,不买她就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随时都会窒息,委屈得天都要塌了。  说来也奇怪,没离婚时前妻什么都不好,一见到就脑袋痛,恨不能直接打进土里永远不见面;可真离了,又结了,慢慢竟想起前妻的好来。他没办法不比较,此时才深感老祖宗的伟大,娇妾美姬再媚惑,也比不过一个贤良淑德的正房。  罗成无处宣泄,只能到陈父这里来,俩人买点猪头肉,倒上二两红星二锅头。罗成喝得满面沧桑心头酸楚,拉着陈父的手絮絮叨叨。  陈母加班加到十点半,好不容易拖着两条疲累得快要断掉的腿回了家,一进门就瞧见罗成“吱”地干了一杯,眼睛通红,嘴里叨咕:“不能换媳妇啊,不能换,累死你呀。俩儿子就够我受了,又要来一个,唉——”  陈母瞧不起罗成,既瞧不起他没文化,又瞧不起他对前妻的始乱终弃。但陈母永远都是理智优雅,即使是现在挨着枕头就能睡着,仍泛起温暖的笑意:“大成来啦?弟妹好吧?”  “好好。”罗成苦笑,“都好。”  陈母边往卧室里走边道:“今天做了几个大手术,我有点累了,去睡了啊,你们慢慢聊。”回身探出头来,关切地道,“大成啊,你也早点回家,免得弟妹难受,身边没人。”  罗成慢慢站起身:“是啊,是啊。”他喝多了酒,嘴里说着要走,目光却发直。  陈父忙搀他:“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喝多。”罗成跌跌撞撞往外拖着步子,“太晚了我得回家,要不然她不定又得怎么闹。唉——我走了,走了。”  陈父把罗成送到门口,又说了好一会话,直到陈纪衡把桌子收拾出来,铺好沙发床,这才回屋。  陈母洗完澡,鄙夷地道:“他后悔啦?活该!梁雅兰多好个人,还给他生俩儿子,说离就离,心都被狗吃了。”  陈父道:“行啦,一家有一家的情况,你不了解,别乱说。”  陈母对这种违反世俗道德的行为极为谴责:“还用了解什么?陈世美!看他大儿子,偷鸡摸狗不好好学习,这就是现世报。”  “二儿子不是挺好的嘛。”陈父把卧室门关上,夫妻两人谈话的声音从门缝一丝一缕地透出来,“俩孩子有一个出息的就行。”  “咱家这俩呢?”陈母突然问,“那个……”  陈纪衡本来都睡下了,蓦地睁开眼睛,听见父亲隐约地回答:“还行……情绪没有波动……断了吧……”  “日记……”  “不写了。”  卧室里沉默良久,母亲的语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那还得多留意。唉,女大十八变,越来越难管了。”顿了顿,又问道,“纪衡呢?”  “还行……第一……”后面的陈纪衡就听不清了。  陈父陈母聊来聊去,女儿身上出现点小插曲,不过也算结束了,剩下的日子自然按部就班过下去。他们厌恶一切改变,有一点打破生活节奏的事情发生都会难以容忍。可是人生就是起起伏伏,高高低低,如果平淡如同一条直线,从这头一眼望见那头,那还有什么趣味?那也就不是生活了。  女儿的早恋暂时告一段落,这次的问题,出现在儿子身上。  陈纪衡看见第一次摸底考试全年组大排名时,心都是凉的,像被初冬时的雨夹雪浇个彻彻底底。他习惯性地在前三名里找陈纪衡这三个字,却没发现。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认真瞧了两遍,确定没有,目光不由自主往下溜。  前五名,还没有。陈纪衡的心沉了下去,仿佛吞了个铅块。目光继续往下溜。  在第十一名上,明晃晃的三个字——陈纪衡。  陈纪衡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找不到这个姓名跟自己有什么绝对的关系,好像那是另外一个人,或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听也听不真切:“第一名是谁呀?这次……”  “赵梓倩哎,你班的。”  “不是陈纪衡?”  “不是呀,换人了,反正都是你班的。”  “我第几?……”  “你都二十多了……”  陈纪衡盯着墙上贴的那张纸,大红的颜色头一回这般刺眼,令他有一种强烈的、要把它一把撕下来的冲动。他想大吼一声:“别看了!看什么看!”想用刀子把自己名字一寸一寸割下来,想把旁边窃笑的两个女生的嘴堵上,想……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做。他慢慢转过身,从人群里挤出来,茫然地往前迈步,他的耳边嗡嗡地响,响得他心烦意乱焦躁难安。  “哎——”有人唤了一声。  陈纪衡没有理会。  “哎!”那人提高声音,同时,陈纪衡的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停住脚步,回头,眼光凝在那人身上。  赵梓倩被陈纪衡的表情吓了一跳,有点尴尬地说:“我就是……你好像没考好……”
“是啊。”陈纪衡镇静下来,迅速露出个微笑,把方才的失意和愤懑隐藏在笑容背后,快得让赵梓倩以为刚才是自己眼花,“这次你是第一名啊,恭喜。”最后两个字说得万分诚挚。  赵梓倩的脸红了:“只是偶然吧,你加加油就能拿回第一了。”  “何必呢?”陈纪衡淡淡地道,“总在上面也很累,我怕冷。”  陈纪衡促狭地眨眨眼,使得赵梓倩没办法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对这种淡泊名利的潇洒态度简直有点崇拜了。她却看不到,陈纪衡一转身,笑容就冻结在脸上,他的目光愤怒而凶狠,在心里痛骂:“傻逼,问你妈啊问!”  可惜对考砸了的陈纪衡表示关心的,不只是赵梓倩一个人。从他沿着走廊回到班级的短短路程,就有超过六个人跟他打招呼,顺便问道:“哎,你这次可没考好,第一怎么是赵梓倩啦?”  陈纪衡笑得脸上肌肉僵硬,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险些扣到手心的肉里,才保证没有拎起书包从学校逃出去。  老师上课都不放过他:“我们班这次总体来说成绩不错,但也有个别同学出现明显的下滑,陈纪衡……”  坐在座位上的陈纪衡迎上同学们投过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竭力让自己面无表情。  自习课陈纪衡没有上,他跑到楼后去,躲在茂密的大叶杨底下。此时他已经从考试失利的震惊和沮丧之中冷静下来,把所有科目的分数在心里滚了好几个来回。这次的确没考好,哪一门都不好,和以前都有差距,但以政治为最多。他总出去看电影,没有在自习课上保质保量地进行学习,看样子还是非常影响成绩。以前还是太过自信了。  陈纪衡前前后后分析一通,好受一点,刚吐出口浊气,听到有人喊他:“陈纪衡!嘿,一猜你就在这里!”  孙建军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满面春风,身后跟着悄无声息的田草。孙建军笑嘻嘻地道:“走啊走啊,今天放新电影,周润发的,哈哈,你偶像。”  陈纪衡下定决心要跟这群人断绝来往,冷冷地道:“没空。”转身便走。  孙建军愣了,眨眨眼,拦住陈纪衡:“你怎么啦?吃呛药啦?新片,新片你都不看哪?你发烧啊?”  “切。”陈纪衡不屑于回答,快步走开。  孙建军挠挠头,有点摸不清头脑,他心大,也不在乎,还在后面嚷嚷:“哎,那我明天叫你啊,一起看,我等你!”  田草凑上来,努努嘴:“喊什么喊哪,他都不搭理你。”  “你懂什么?这叫个性。”  “呸。”田草笑骂,“还个性?他就是考试没考好,正憋屈呢。”  “啊?”考试这事孙建军还真不知道,他一点也不关心,考完就拉倒,“没考好?”  “对呀,从第一变成第十一了。”田草说得幸灾乐祸,他看陈纪衡各种不顺眼。  孙建军皱眉叹息:“难怪难怪,我也是没眼色,早知道过两天去找他好了。”  田草忿忿地道:“至于吗?这么上杆子。”  “你懂啥?我和他是朋友,朋友知道不?朋友就该两肋插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孙建军一脸严肃,说得振振有词。  田草撇撇嘴,心里不是滋味:“他是你朋友,那我是你啥?”  “你呀——”孙建军贼忒忒地一笑,“你是我的小乖乖。”趁左右无人,顺手摸了田草的脸蛋一把。  陈纪衡痛定思痛,一定要奋发图强,抓紧学习。班上对名次和分数的议论就那么一会,过去也便过去了,毕竟是高三时期第一次摸底考试,还有整整一年呢。这是一场持久战,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陈纪衡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总算把那点湿漉漉的心情拧干,整装待发。可是随着下晚自习铃声响起,他今天要面对的磨难才刚刚开始。  陈父从数学老师那里得知了大儿子摸底考试的名次,而且还在班主任那里了解到,陈纪衡经常不上自习课,已经有些日子了。
10、陈纪衡生病了  陈纪衡的名次一下子滑落十个,这绝对是个让人跌破眼镜的消息,数学老师迫不及待地给陈父打电话,语气很沉痛。  陈父也吃了一惊,马上放下工作联系班主任。  班主任是好心,想为陈纪衡推脱一下:“最近他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吧,我见他自习课好几次没来,晚自习也有缺堂的时候。”  陈父客客气气地放下电话,已是脸色铁青。  陈纪衡回到家,进门之前在心里辗转构思很久,应该怎么跟父母谈论这一次的考试失利。他很紧张,一颗心砰砰乱跳,可又觉得自己一直学习成绩优异,偶尔的败落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父母工作太忙,并不在意。  想是这么想,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不大可能,以父母对面子的重视程度,这一晚必定腥风血雨。可该面对的总得面对,只希望俩人都加班,谁也不在家。陈纪衡长出一口气,慢慢推开家门。  迎面见到的是妹妹,陈馨冷着脸,经过陈纪衡身边时,不易察觉地眨眨眼睛。陈纪衡的心陡然沉入谷底,他听到父亲一声暴怒地断喝:“你还有脸回来!跪下!”  事已至此,陈纪衡忐忑的心态反倒归于平静,他暗自苦笑了一下,扔掉书包,跪在墙角。陈父面容近乎扭曲,抽出皮带照着陈纪衡的后背,“啪”地甩了出去。  皮带扣结结实实打在陈纪衡的身上,痛得他一个激灵,浑身肌肉骤然紧绷。  陈父并不出言辱骂,说出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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