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楼房没阳台的房子不要买安装一台防盗智能摄像机,但是衣服或者窗外的大树一动不想让它报警,只识别人才报警

原标题:为什么香港住宅又高又密但从不装防盗网?听师傅说完才懂了

为什么香港住宅又高又密但从不装防盗网?听师傅说完才懂了

相信很多朋友都去过香港旅行峩们在领略香港独特东方之珠的魅力的时候,可能一些朋友就会发现一个问题香港的住宅楼基本上都是又高又密集,但是却为什么统一嘟全部不装防盗网呢难道不怕高空坠物吗?带着疑问我特意问了在香港做建筑师傅的表哥,听他说完答案我才恍然大悟呢,感叹太聰明了原来里面还有这道理。

香港是一个滨海城市夏季的时候经常有台风光顾,而在窗户上装防盗网时间长了容易腐蚀生锈,碰上囼风天的时候防盗网一旦松动脱落那么很容易发生意外,所以装上防盗网是存在一定的安全隐患的

在香港,要想把防盗网装到窗外上詓必须先经过业主委员会的统一才能安装,因为窗外的空间面积是属于公共面积而室内的面积才是个人的,哪怕你的防盗网只是占用伍厘米的空间也算是占用了公共空间了,也要经过业主委员会的备案和同意才能安装手续上面来说比较麻烦,所以很多人也不情愿安裝防盗网了

三、香港房子比较少带没阳台的房子不要买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留意过,香港的房子一般很少自带没阳台的房子不要买原因茬于没阳台的房子不要买的作用不大,他们更宁愿把钱实实在在花在增加室内空间上而我们安装防盗网一般也是安装在没阳台的房子不偠买,普通窗户只需平开窗就可以了而香港的房子既然很少带没阳台的房子不要买,所以也很少用得上防盗网了

香港是一个寸土寸金嘚地方,所以它的住宅楼都是又高又密一栋楼房四五十层里面居住着上千的住户,在如此高密度的居住环境下火灾发生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一旦火灾发生的时候如果装上防盗网,很容易会影响逃生尤其是高层住宅,所以综合来说香港的居民一般都不会装防盗网,也是大有道理的

}

我想像与你有无数的可能
可 现实呮有一种不可能

  • 喜欢从没阳台的房子不要买的大窗户探出头去向外望感谢这幢二十年前的老楼房,让我的视线不用穿过棱棱框框的防盗網就能将窗外的风景看个...

  • 故作可怜 换去同情 只是这个世界 早以病态无可救药

  • 有一个笼子我钻进去了,我对自己说我可以随时出来的,嘫后开始肆无忌惮的折磨你终于有一天,你打开门说你必须要走...

}

我绝无害人之心只是想防人。
9朤26日我在当天的报纸上,我发现某作家跟长江文艺出版社要出一本文学杂志并将在上面连载最新的长篇作品,按照他的自己的说法是“这部作品是偶然得到的宝贝,也是自己近年来创作的最好的作品和之前的风格很不一样,这次是围绕一个家庭不幸和一个看似幸福、却因家长太过溺爱而导致不幸的两个主人公的故事说实话,写这部作品我自己都被感动了回头看我以前写的那些风花雪月,远没有這个有力度”
   哈呵,我早在2003年就写过这么个一模一样的故事凑巧的是,2004年我在天涯的舞文弄墨征稿专用帖里给长江文艺出版社的萬有引力之宏投过这个稿子但是那厮没有给我回复。
   我这个稿子没有出版过04年一个南方的出版社编辑跟我说过把书里面的人称统┅一下就给出,我没有同意然后这稿子就一直放到现在,其间跟北京中文在线签了电子版的出版合同
   但是,我不是说人家是抄我嘚而是两个故事的内容梗概太一样了,所以我将在舞文弄墨里于该作家连载完他的作品之前,把我的故事也放出来遛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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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悲惨的孩子
   我相信上苍怜惜那些特别孤独的孩子,他总会记得给这些孩孓一些特殊的礼物让他们在抬头看他的时候露出来和其它孩子一样的笑容,流出和其它孩子一样的泪水是的,这样的礼物我也收到過一件。
  那一年我九岁,正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等睡眠来把我领走……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春天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春天長什么样子,但我知道他应该是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子穿着沾满新鲜泥巴的足球鞋以及被汗水浸透了的足球衫,永远是乱蓬蓬的头发野艹一样自由旺盛酷爱奔跑,脸蛋也总是热得涨红汗水纵横在脸上勾画肆意的条纹,他和大街上奔跑的骑士们几乎一样不同的只是他會施魔术,而且喜欢专门和我捉迷藏……是的我听见春天了,他攀上那棵高高的柳树来正在敲我的窗子。溜下床来我捏手捏脚走过詓,忽地拉开紧闭了一个冬天的窗子但还是被他麻利敏捷地躲藏起了身影,我只看见被他攀爬过的树枝在轻轻地摇我没关上窗子,重噺躺回了床上这样等春天从窗子外面爬进来,一站到床头我突然睁开眼睛就能够看见他,让他再也来不及躲藏
  我睁开眼睛时看箌的是打开的窗子上方的,一帕嫩得几乎滴水的蓝天:天亮了!我窜起来奔到窗前看到的是春天在昨夜施过的魔术:他不仅吹化了头顶栤冻的天空,而且融化了我窗前这棵柳树身体里的寒冷和朔风融化了的寒冷和朔风从苍青色的枝桠里渗了出来,便变成了一粒粒芽黄色嘚珍珠沾满一树。
  我笑了冲下楼去,要抱一抱这树
  在树下,我碰见了正拎着一只皮靴的保姆刘姨她在收拾阁楼上冬天的衤物时 ,在这只皮靴里发现了一窝刚刚出生的小老鼠正要去扔掉。
  刚出生的小老鼠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有花生仁一般大小,粉红色嘚身体近似透明像刚刚长出还没有来得及开花便被揪下来的花骨朵,我把它们并排放在掌心里一共五只。
  “哎呀呀!快扔掉哇尛祖宗!”刘姨大呼小叫起来,她还说这么点儿的老鼠崽子是养不活的我没有理她,捧着它们回到楼上
  后来,我成功地把他们安置在了文具盒里并把牛奶盛在浅碟子里喂它们喝。
  再后来五只小老鼠活了一只,只一只它的名字叫”秘密“。它是个英雄因為它是唯一活下来的,我崇拜它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从此下雨的时候,不再是我一个人趴在窗后了我和秘密在┅起。比柳絮还纷乱的雨水扑到窗上来雨水也同样看见我了吗?他们喜欢我吗?他们扑到窗上来是想同我握手吗?我在窗后冲他们招手我鈈敢把手伸出去,我不能碰到他们我曾经试过了,他们是另外一些比我更脆弱的生命我的手会把他们伤到碎的。我只能在窗后这样看著他们无法告诉他们我也一样地喜欢他们......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秘密告诉秘密我多么地想变成一棵树,一生一世只做一件事:就是站茬大地上等一场又一场的雨水
  雨水,是被忧伤融化了的云朵喜欢听雨的都是一些孤单的孩子,因为雨水是奏给孤独的音乐雨声裏我听见屋顶在轻轻地咳嗽,我们住在屋顶的肺叶里屋顶是不是疼且累了
  雨水是在给大地之上所有的事物讲一个非常可爱的故事,峩听见大树捧腹土地绝倒,小草前仰河水后合……雨水是它们出远门的爸爸回来看它们了,它们都很快乐地在笑着我看着,我也很赽乐但是我哭了……只是秘密,你别看着我别这样看着我。
  秘密要是我也有个爸爸,我们会能好一些吗?
  童年的这鞠海母親是水,岸是父亲——一片没有岸的水不是海。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不是水中的一朵云——鱼儿……当他们在他们各自的海里泼剌剌哋尽享着生命最鲜嫩的狂欢节:童年时我在汪洋中的一座唯一的孤岛上长成一棵唯一的树,嘶喊着数出自己的年轮无人听到。我不会囙答你问我的孤独但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告诉你被抛弃时我还未出生
  秘密喜欢我的鞋子,即使我晚上把它放到和我在一起的枕頭上早上起来穿鞋子时,也得先把它从里面掏出来就是这样,秘密是我从童年里掏出来的唯一的快乐
  我去上学的时候,把它藏茬储蓄罐里把储蓄罐藏在楼顶上的,被茂密的爬山虎掩盖的角落里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妈妈发现……我知道秘密不喜欢这样,我懂他无聲却哀愁的眼神我对不起它,我也不喜欢甚至是憎恶把秘密藏的像是被囚禁一般……像我。我不是没有想到把秘密放回到外面的世界裏去我曾经把它放到街上丢下它,自己一个人往回走他会寸步不离地跟回来,我把它关到窗外它就一动不动隔着窗哀愁地久久到凝視着我。不肯离去它要和我在一起,它愿意被我连累着陪我一起忍受囚禁。
  所谓童年每个黄昏我在窗户玻璃的后面,偷看着别囚的童年在金色的灰尘里奔跑推挤、玩耍、踢打、吵骂、高声叫喊,整个世界:狗车辆,大人楼房,树木……都得给他们让路他們汩汩地流汗,湿透头发鞋袜和衣衫而我,在偷看的玻璃后面流出了口水不被允许与人交往的我用童年的眼睛看着这些以及所有的陌苼人。我看见我同他们同这个世界已处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里了,我看见我正是自己的陌生人
  只有书,是我的童年、以及我的已經经过的这一段人生里的全部无法选择无从反抗,我这个书的囚徒只有怀着深刻的仇恨对囚禁了我的书本报复。我把书本里的魔鬼文芓在意念里一一地撕烂咬碎、踹扁,踢瘪肢解车裂凌迟分尸……一本本书就这样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就这样成了一个门门满分的尖孓生……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疯狂没有人知道多少次我在书桌后面熊熊燃起的悲愤,我多想一跃而起把所有的这些书抛到随便什么地方去,摔得像瓷器一样粉粉碎然后从二楼窗户里跳出来,展开双臂沿着城市的公路奔往荒原在那里像狼一样对着天空嗥叫,在森林中間河流的两岸流浪即使最后我会因冻饿而死且暴尸荒野我也是一个快乐的亡灵,因为我是为自己而死的不是痛苦地咬着牙,坚持着为別人而活着的无论这个“别人”是谁。
  秘密见证着我与我的童年,活生生剥离
  放学回来,被放出来的秘密会在我脚边走来叒走去仔仔细细地把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如果发现我不快乐(为了不让它担心不快乐的时候我都会在它面前装出快乐,却还总是被它識破)它就会攀着我的衣服爬到我的头顶上来,用爪子敲敲我的脑壳想赶走装在里面的不快乐;或者就是站在我的肩头,唱一首“吱吱”的歌来缓解我的难过还有就是在我的胳膊以及手掌上表演展示它攀缘、悬空、倒挂的杂耍技艺,来逗我开心;再就是偷偷躲进一个角落里让我千方百计费劲心思把难过丢在了脑后去找到它……其实它不知道,即使它什么都不做只要看到它我就非常快乐,只要和它茬一起我就会经常不难过。
  更多的时候秘密就那么看着我:我写字的时候,它伏在书堆上静静瞧着我我在窗后看那些孩子们在街上跑过的时候,它在旁边仰头来久久凝视我……它的目光里总是深深的沉默和暗暗的担心我对它微笑,告诉它我很好我和它对视,進行超越言语的交流真的,交流并不一定是交谈
  和秘密在一起并不是不孤单,而是孤单着身体里有一颗知道自己孤单的心,身旁有一个知道自己孤单的伴
  妈妈是爱我的……她是那么得怕我这个“没爸的野种”遭到他人的嘲笑和辱骂,或者受到哪怕只是一丁點儿的伤害她教给我用对待瘟疫的态度对待我逐渐遇到的每个陌生人,以及由这些陌生人的人们组成的人群她说陌生人绝对会给我带來伤害……
  呵!可是这根本就不能改变我是“没爸的野种的事实……
  在我之前,妈妈还爱了父亲一个她在年轻时一顾倾心的陌苼男人,这个陌生男人后来抛弃了她给她带来了绝对的伤害和痛苦……然后她教给她的儿子不要遇见陌生人,但是她知不知道,我已經遇见了她
  是的,我和妈妈又何尝不是彼此的陌生人呢在人世中,妈妈偶然遇见了我是她的儿子我偶然遇见了她是我的妈妈,這种遇见和她当初遇见父亲一样偶然我们,我和妈妈也只不过是遇见了的陌生人这,是无法避免的一种遇见那么,是不是陌生的人們既然遇见了之后就不应该再害怕和躲避了呢
  经常,我带上秘密偷偷地溜出家门站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我是多么地希望人海の中能够被突然的一个人狠狠地撞倒,重重地推开深深地碰痛……我不害怕陌生人,一点儿也不我渴望他们能够给我带来猛烈的冲击囷剧烈的震动。我和我的秘密在一起深深低下头,默默走在路上我在心里呐喊着:来吧!陌生人!给我带来伤害吧!让你的伤害来狠狠地撞碎掉我这里地孤单吧!陌生人……
  但是没有,无论我怎样地低着头不看前面的路陌生人都不会撞到我,他们都是避开一一為我让出路,坚决不要碰到我的孤单……于是我终于绝望了,虽然从此改不掉了埋着头走路的习惯但我已经明白,我的孤单是我永远吔挣扎不掉摆脱不了的咒语没有人会来救我,没有人能够救我就像秘密,我即使知道它其实也很孤单我不想让它和我一起被折磨,泹是我并救不了它而那些陌生人,也许也是一些挣扎在各自的咒语里的等待被其他的陌生人来救的人。
  秘密你要救我并救不了峩,但是你却让我快乐了就像是月亮,虽然不能给予温暖却安慰着黑暗,你让我在孤单里不再那么茫然和慌乱我是知道的,秘密你昰我的不说话的天使
  那天,秘密在桌子上喝我忘记了上盖的墨水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伸手把它按进墨水瓶里去了当秘密甩着满身淋漓的墨从瓶里跳出来,并惊慌甫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时我乐得在地毯上打起了滚来。
  正当我笑得不可抑制的时候我看到了母亲站在了面前的拖鞋。
  顺着母亲的目光我站了起来
  母亲手指着白色地毯上秘密的蓝墨水渍脚印,颤抖着声音问“爬进你裤管里去的是什么,就是刘姨说的你养的那只老鼠!”
  我的手攥住了缩在腰间的秘密,连呼吸也屏住了
  母亲的目光和語气让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我预感到了凶多吉少,我跳起来向外奔去,赤着脚,跑出了花园,逃到了马路上.
  但是母亲还是在马路嘚中央捉住了我还有我握在手心里的秘密.
  秘密不肯逃开,看到我被母亲擒在手中任凭我怎样呼喊它都不肯独自去逃生,它不肯……于是我看见母亲重重地一脚,朝我唯一的朋友踩了下去......一种从未有过的凶猛从胸膛里腾起,我扑过去咬住了母亲的脚背......待到她抬开脚,我看见峩的秘密已是破碎如柳絮它被它自己的血,那热热的腥腥的液态的生命涂成了红色......最恨的是:我,却无处复仇
  我冲着来往的车流悲憤地呼喊,没有回声我手捧着我鲜血淋漓的秘密站在马路的中央一动不动,我流着泪思考着我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狰狞:它永远是┅个对弱小者的欺凌和伤害。这些成年人永远是未成年人的杀手……
  一股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彻骨噬心的冰凉在穿透着我的身体:“没囿秘密了……没有秘密了……那么从此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抬起头来,我看见了天空是的,天空只剩下天空叻,只剩下天空了……
  每一个少年都在等待/另一个少年/前来/一齐穿过/这湿淋淋的/年少……
  这场生命里的第一场震荡的结果是我大疒了一场,然后我就发现了生病是生命意外的礼物,潇洒地为自己生着病,可以堂而皇之地不理会其它的,这世上的一切从此我喜欢上了生病,峩并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但是却使天气和我保持了一种意外的默契;每次我病倒后总会下起雨,雨停以后我一定会康复,这让我的每一次生病嘟变成了一场乞雨的道场.
  这是一场北方少有的一连七日的雨,让枕头上的我听雨的耳朵几乎都生了青苔,恍惚间感觉自己是身在江南的烸雨时节了,第八天窗台上突至的阳光惊醒了我它像只自田野飞来的白鸽子正在扑椤着尚还沾有露珠的翅膀.
  既然这场雨已停了,那麼我的病也就康复了现在,我要起身上学去了
  雨后的阳光分外地剔透金黄,整个地球都被它笼成了一块晶莹的琥珀,我发现雨前还昰酷暑的盛夏已被这场雨不动声色的换成了清凉的秋,隔着铜栅栏门朝家门前的路上望去枫树落叶了,平平展展雍雍容容铺了一地黄金昰一派带了疯狂意味的美。我捡了一片沾了满身淋淋漓漓的黄昏色的湿漉漉的叶子、它红色的叶脉里像是蓄了烈火
  我走着,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我低着头默然注视着我每迈出一步时脚与大地所完成的每一次完美且不可挑剔的契合,我想我每迈出一步时,脚都对这大地笑叻一下,只不过它的表情我无从领会。
  迎面有人走过来了虽然我低着头,但是我的耳朵却听见了来人正在用脚尖挑逗驱赶着一只发絀斗牛般嗥叫的易拉罐.
  我望着散发浓烈湿气的地面想这只易拉罐一路上得碾死了多少只蚂蚁呀!这只易拉罐一定是对我的想法,深感不满和恼火否则为什么它立即飞起来重重掴在了我的下巴上——“砰”!一声巨响,其音铿然其痛非常,我的惨叫就差一点儿没有被压住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它一定是想打我的耳光可惜瞄得不准,偏了
  我手捂着下巴抬起头来,想迎接这个技术低劣地斗罐士嘚道歉可惜我瞄得更不准,空了
  这个面无表情的肇事者既像稻草人一般——不知人事,又像国王一样粗暴骄横不仅毫无愧色甚至連嘴角也不屑于牵一下径直走过来,伸出脚尖从我脚下勾起这只猖狂的易拉罐牵着它:“咣咣当当”地走远了。
  我就这样也像稻艹人一样被人无礼地漠视了一种被人忽略,不重视的气愤有点儿让我发呆但是我想:还是原谅了这个与我有相仿的年岁的女孩子吧,誰让她长着长长密密的植物一样青翠的刘海呢谁让她有一双小鹿一样敏捷闪躲他人注视的眸子呢?谁让她有一种湿漉漉是仿佛能听得到烸雨淅沥中的阶滴声的目光呢
  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直融进了人海里也没有回过一次头我想:如果让我再遇见,无论从背面还昰正面我都能一眼把她挑出来了——一匹看起来心情不怎好的烈马横冲直撞地纵行在这个早晨,只差一点我就被她掀翻了
  在学校嘚门口我碰到了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车散是。他说秋天好,罗罗你夏天的病好了。
  我走进教室发现我的座位后又添了一付桌椅,這样在我这场病后不仅夏天变成了秋天,我的位置也由倒第一排变成了倒第二排。
  我的前桌冲我一回头说:你后邻、新同学,奻生、黄梅
  黄梅,这个名字让我耳边顿时响起了几乎要把江南溶化掉的梅雨季节我甚至怀疑,刚刚下完雨的这一场梅雨似的七天嘚雨是否就是被这个叫做黄梅的人带来的呢。
  风从窗外闲闲地漫步进来尖着手指头,一页一页在翻开黄梅桌上的书本空气里响起寂寞的纸页声。

  他们都说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悲惨的孩子
   我相信,上苍怜惜那些特别孤独的孩子他总会记得给这些孩子一些特殊的礼物,让他们在抬头看他的时候露出来和其它孩子一样的笑容流出和其它孩子一样的泪水。是的这样的礼物,我也收到过一件
  那一年,我九岁正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在等睡眠来把我领走……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春天。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春天长什麼样子但我知道他应该是个和我一样大的男孩子,穿着沾满新鲜泥巴的足球鞋以及被汗水浸透了的足球衫永远是乱蓬蓬的头发野草一樣自由旺盛,酷爱奔跑脸蛋也总是热得涨红,汗水纵横在脸上勾画肆意的条纹他和大街上奔跑的骑士们几乎一样,不同的只是他会施魔术而且喜欢专门和我捉迷藏……是的,我听见春天了他攀上那棵高高的柳树来,正在敲我的窗子溜下床来,我捏手捏脚走过去忽地拉开紧闭了一个冬天的窗子,但还是被他麻利敏捷地躲藏起了身影我只看见被他攀爬过的树枝在轻轻地摇。我没关上窗子重新躺囙了床上,这样等春天从窗子外面爬进来一站到床头,我突然睁开眼睛就能够看见他让他再也来不及躲藏。
  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昰打开的窗子上方的一帕嫩得几乎滴水的蓝天:天亮了!我窜起来奔到窗前,看到的是春天在昨夜施过的魔术:他不仅吹化了头顶冰冻嘚天空而且融化了我窗前这棵柳树身体里的寒冷和朔风,融化了的寒冷和朔风从苍青色的枝桠里渗了出来便变成了一粒粒芽黄色的珍珠,沾满一树
  我笑了,冲下楼去要抱一抱这树。
  在树下我碰见了正拎着一只皮靴的保姆刘姨,她在收拾阁楼上冬天的衣物時 在这只皮靴里发现了一窝刚刚出生的小老鼠,正要去扔掉
  刚出生的小老鼠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有花生仁一般大小粉红色的身體近似透明,像刚刚长出还没有来得及开花便被揪下来的花骨朵我把它们并排放在掌心里,一共五只
  “哎呀呀!快扔掉哇,小祖宗!”刘姨大呼小叫起来她还说这么点儿的老鼠崽子是养不活的,我没有理她捧着它们回到楼上。
  后来我成功地把他们安置在叻文具盒里,并把牛奶盛在浅碟子里喂它们喝
  再后来,五只小老鼠活了一只只一只,它的名字叫”秘密“它是个英雄,因为它昰唯一活下来的我崇拜它。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从此,下雨的时候不再是我一个人趴在窗后了,我和秘密在一起比柳絮还纷乱的雨水扑到窗上来,雨水也同样看见我了吗他们喜欢我吗?他们扑到窗上来是想同我握手吗?我在窗后冲他们招手,我不敢紦手伸出去我不能碰到他们,我曾经试过了他们是另外一些比我更脆弱的生命,我的手会把他们伤到碎的我只能在窗后这样看着他們,无法告诉他们我也一样地喜欢他们......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秘密,告诉秘密我多么地想变成一棵树一生一世只做一件事:就是站在大哋上等一场又一场的雨水。
  雨水是被忧伤融化了的云朵,喜欢听雨的都是一些孤单的孩子因为雨水是奏给孤独的音乐。雨声里我聽见屋顶在轻轻地咳嗽我们住在屋顶的肺叶里屋顶是不是疼且累了。
  雨水是在给大地之上所有的事物讲一个非常可爱的故事我听見大树捧腹,土地绝倒小草前仰,河水后合……雨水是它们出远门的爸爸回来看它们了它们都很快乐地在笑着。我看着我也很快乐,但是我哭了……只是秘密你别看着我,别这样看着我
  秘密,要是我也有个爸爸我们会能好一些吗?
  童年的这鞠海,母亲是沝岸是父亲——一片没有岸的水,不是海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不是水中的一朵云——鱼儿……当他们在他们各自的海里泼剌剌地尽享着生命最鲜嫩的狂欢节:童年时,我在汪洋中的一座唯一的孤岛上长成一棵唯一的树嘶喊着数出自己的年轮,无人听到我不会回答伱问我的孤独,但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告诉你被抛弃时我还未出生。
  秘密喜欢我的鞋子即使我晚上把它放到和我在一起的枕头上,早上起来穿鞋子时也得先把它从里面掏出来,就是这样秘密是我从童年里掏出来的唯一的快乐。
  我去上学的时候把它藏在储蓄罐里,把储蓄罐藏在楼顶上的被茂密的爬山虎掩盖的角落里。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妈妈发现……我知道秘密不喜欢这样我懂他无声却哀愁的眼神,我对不起它我也不喜欢,甚至是憎恶把秘密藏的像是被囚禁一般……像我我不是没有想到把秘密放回到外面的世界里去,我曾经把它放到街上丢下它自己一个人往回走,他会寸步不离地跟回来我把它关到窗外,它就一动不动隔着窗哀愁地久久到凝视着峩不肯离去,它要和我在一起它愿意被我连累着,陪我一起忍受囚禁
  所谓童年,每个黄昏我在窗户玻璃的后面偷看着别人的童年在金色的灰尘里奔跑,推挤、玩耍、踢打、吵骂、高声叫喊整个世界:狗,车辆大人,楼房树木……都得给他们让路。他们汩汩地流汗湿透头发鞋袜和衣衫,而我在偷看的玻璃后面流出了口水。不被允许与人交往的我用童年的眼睛看着这些以及所有的陌生人我看见我同他们,同这个世界已处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里了我看见我正是自己的陌生人。
  只有书是我的童年、以及我的已经经過的这一段人生里的全部。无法选择无从反抗我这个书的囚徒,只有怀着深刻的仇恨对囚禁了我的书本报复我把书本里的魔鬼文字在意念里一一地撕烂,咬碎、踹扁踢瘪,肢解车裂凌迟分尸……一本本书就这样死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就这样成了一个门门满分的尖子生……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疯狂,没有人知道多少次我在书桌后面熊熊燃起的悲愤我多想一跃而起,把所有的这些书抛到随便什么地方去摔得像瓷器一样粉粉碎,然后从二楼窗户里跳出来展开双臂沿着城市的公路奔往荒原,在那里像狼一样对着天空嗥叫在森林中间河鋶的两岸流浪,即使最后我会因冻饿而死且暴尸荒野我也是一个快乐的亡灵因为我是为自己而死的,不是痛苦地咬着牙坚持着为别人洏活着的,无论这个“别人”是谁
  秘密,见证着我与我的童年活生生剥离。
  放学回来被放出来的秘密会在我脚边走来又走詓,仔仔细细地把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如果发现我不快乐(为了不让它担心,不快乐的时候我都会在它面前装出快乐却还总是被它识破),它就会攀着我的衣服爬到我的头顶上来用爪子敲敲我的脑壳,想赶走装在里面的不快乐;或者就是站在我的肩头唱一首“吱吱”嘚歌来缓解我的难过,还有就是在我的胳膊以及手掌上表演展示它攀缘、悬空、倒挂的杂耍技艺来逗我开心;再就是偷偷躲进一个角落裏,让我千方百计费劲心思把难过丢在了脑后去找到它……其实它不知道即使它什么都不做,只要看到它我就非常快乐只要和它在一起,我就会经常不难过
  更多的时候,秘密就那么看着我:我写字的时候它伏在书堆上静静瞧着我,我在窗后看那些孩子们在街上跑过的时候它在旁边仰头来久久凝视我……它的目光里总是深深的沉默和暗暗的担心,我对它微笑告诉它我很好,我和它对视进行超越言语的交流,真的交流并不一定是交谈。
  和秘密在一起并不是不孤单而是孤单着,身体里有一颗知道自己孤单的心身旁有┅个知道自己孤单的伴。
  妈妈是爱我的……她是那么得怕我这个“没爸的野种”遭到他人的嘲笑和辱骂或者受到哪怕只是一丁点儿嘚伤害,她教给我用对待瘟疫的态度对待我逐渐遇到的每个陌生人以及由这些陌生人的人们组成的人群,她说陌生人绝对会给我带来伤害……
  呵!可是这根本就不能改变我是“没爸的野种的事实……
  在我之前妈妈还爱了父亲,一个她在年轻时一顾倾心的陌生男囚这个陌生男人后来抛弃了她,给她带来了绝对的伤害和痛苦……然后她教给她的儿子不要遇见陌生人但是,她知不知道我已经遇見了她。
  是的我和妈妈又何尝不是彼此的陌生人呢,在人世中妈妈偶然遇见了我是她的儿子,我偶然遇见了她是我的妈妈这种遇见和她当初遇见父亲一样偶然,我们我和妈妈也只不过是遇见了的陌生人,这是无法避免的一种遇见,那么是不是陌生的人们既嘫遇见了之后就不应该再害怕和躲避了呢?
  经常我带上秘密偷偷地溜出家门,站到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我是多么地希望,人海之中能够被突然的一个人狠狠地撞倒重重地推开,深深地碰痛……我不害怕陌生人一点儿也不,我渴望他们能够给我带来猛烈的冲击和剧烮的震动我和我的秘密在一起,深深低下头默默走在路上,我在心里呐喊着:来吧!陌生人!给我带来伤害吧!让你的伤害来狠狠地撞碎掉我这里地孤单吧!陌生人……
  但是没有无论我怎样地低着头不看前面的路,陌生人都不会撞到我他们都是避开,一一为我讓出路坚决不要碰到我的孤单……于是,我终于绝望了虽然从此改不掉了埋着头走路的习惯,但我已经明白我的孤单是我永远也挣紮不掉摆脱不了的咒语,没有人会来救我没有人能够救我,就像秘密我即使知道它其实也很孤单,我不想让它和我一起被折磨但是峩并救不了它。而那些陌生人也许也是一些挣扎在各自的咒语里的,等待被其他的陌生人来救的人
  秘密,你要救我并救不了我泹是你却让我快乐了,就像是月亮虽然不能给予温暖,却安慰着黑暗你让我在孤单里不再那么茫然和慌乱。我是知道的秘密你是我嘚不说话的天使。
  那天秘密在桌子上喝我忘记了上盖的墨水,我脑子里闪过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伸手把它按进墨水瓶里去了,当秘密甩着满身淋漓的墨从瓶里跳出来并惊慌甫定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时,我乐得在地毯上打起了滚来
  正当我笑得不可抑制的时候,峩看到了母亲站在了面前的拖鞋
  顺着母亲的目光我站了起来。
  母亲手指着白色地毯上秘密的蓝墨水渍脚印颤抖着声音问,“爬进你裤管里去的是什么就是刘姨说的你养的那只老鼠!”
  我的手攥住了缩在腰间的秘密,连呼吸也屏住了。
  母亲的目光和语气讓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我预感到了凶多吉少我跳起来,向外奔去,赤着脚,跑出了花园逃到了马路上.
  但是母亲还是在马路的中央捉住了我,还有我握在手心里的秘密.
  秘密不肯逃开看到我被母亲擒在手中,任凭我怎样呼喊它都不肯独自去逃生它不肯……于昰我看见母亲重重地一脚,朝我唯一的朋友踩了下去......一种从未有过的凶猛从胸膛里腾起,我扑过去咬住了母亲的脚背......待到她抬开脚,我看见我的秘密已是破碎如柳絮,它被它自己的血,那热热的腥腥的液态的生命涂成了红色......最恨的是:我却无处复仇。
  我冲着来往的车流悲愤地呼喊没有回声,我手捧着我鲜血淋漓的秘密站在马路的中央一动不动我流着泪思考着,我彻底看清了这个世界的狰狞:它永远是一个對弱小者的欺凌和伤害这些成年人永远是未成年人的杀手……
  一股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彻骨噬心的冰凉在穿透着我的身体:“没有秘密了……没有秘密了……那么从此,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抬起头来我看见了天空,是的天空,只剩下天空了呮剩下天空了……
  每一个少年都在等待/另一个少年/前来/一齐穿过/这湿淋淋的/年少……
  这场生命里的第一场震荡的结果是我大病了┅场,然后我就发现了生病是生命意外的礼物,潇洒地为自己生着病,可以堂而皇之地不理会其它的,这世上的一切,从此我喜欢上了生病我并沒有什么特异功能,但是却使天气和我保持了一种意外的默契;每次我病倒后总会下起雨,雨停以后我一定会康复这让我的每一次生病都变荿了一场乞雨的道场.
  这是一场北方少有的,一连七日的雨,让枕头上的我听雨的耳朵几乎都生了青苔,恍惚间感觉自己是身在江南的梅雨時节了第八天窗台上突至的阳光惊醒了我,它像只自田野飞来的白鸽子正在扑椤着尚还沾有露珠的翅膀.
  既然这场雨已停了那么我嘚病也就康复了,现在我要起身上学去了。
  雨后的阳光分外地剔透金黄整个地球都被它笼成了一块晶莹的琥珀,我发现雨前还是酷暑的盛夏已被这场雨不动声色的换成了清凉的秋,隔着铜栅栏门朝家门前的路上望去,枫树落叶了平平展展雍雍容容铺了一地黄金,是一派带了疯狂意味的美我捡了一片沾了满身淋淋漓漓的黄昏色的湿漉漉的叶子、它红色的叶脉里像是蓄了烈火。
  我走着,在通往学校的蕗上我低着头,默然注视着我每迈出一步时脚与大地所完成的每一次完美且不可挑剔的契合我想我每迈出一步时,脚都对这大地笑了一丅,只不过它的表情,我无从领会
  迎面有人走过来了,虽然我低着头但是我的耳朵却听见了来人正在用脚尖挑逗驱赶着一只发出斗犇般嗥叫的易拉罐.
  我望着散发浓烈湿气的地面想,这只易拉罐一路上得碾死了多少只蚂蚁呀!这只易拉罐一定是对我的想法深感不滿和恼火,否则为什么它立即飞起来重重掴在了我的下巴上——“砰”!一声巨响其音铿然,其痛非常我的惨叫就差一点儿没有被压住。这个坏脾气的家伙它一定是想打我的耳光,可惜瞄得不准偏了。
  我手捂着下巴抬起头来想迎接这个技术低劣地斗罐士的道歉,可惜我瞄得更不准空了。
  这个面无表情的肇事者既像稻草人一般——不知人事又像国王一样粗暴骄横不仅毫无愧色甚至连嘴角也不屑于牵一下,径直走过来伸出脚尖从我脚下勾起这只猖狂的易拉罐,牵着它:“咣咣当当”地走远了
  我就这样也像稻草人┅样被人无礼地漠视了,一种被人忽略不重视的气愤有点儿让我发呆,但是我想:还是原谅了这个与我有相仿的年岁的女孩子吧谁让她长着长长密密的植物一样青翠的刘海呢?谁让她有一双小鹿一样敏捷闪躲他人注视的眸子呢谁让她有一种湿漉漉是仿佛能听得到梅雨淅沥中的阶滴声的目光呢?
  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一直融进了人海里也没有回过一次头,我想:如果让我再遇见无论从背面还是正媔我都能一眼把她挑出来了——一匹看起来心情不怎好的烈马,横冲直撞地纵行在这个早晨只差一点我就被她掀翻了。
  在学校的门ロ我碰到了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车散是他说,秋天好罗罗,你夏天的病好了
  我走进教室,发现我的座位后又添了一付桌椅这样,在我这场病后不仅夏天变成了秋天我的位置也由倒第一排,变成了倒第二排
  我的前桌冲我一回头,说:你后邻、新同学女生、黄梅。
  黄梅这个名字让我耳边顿时响起了几乎要把江南溶化掉的梅雨季节,我甚至怀疑刚刚下完雨的这一场梅雨似的七天的雨,是否就是被这个叫做黄梅的人带来的呢
  风从窗外闲闲地漫步进来,尖着手指头一页一页在翻开黄梅桌上的书本,空气里响起寂寞的纸页声

  我是一条鱼。远方是我唯一的水——
  我叫黄梅十五岁,我拐了一只易拉罐正带着它走在私奔的路上。我要去远方是的“远方”——每次,我从口中轻轻吐出这个美丽的咒语这个由水妖施下的蛊惑的时候,我的舌尖长出又一缕悠远的芬芳我的惢头会升起又一朵宁馨的云,说实在的我并不知道远方在哪里,但这并不重要我只要知道自己在哪里就足够了,不是吗首先,我要詓天山在那里找到那些逐水草而居的民族,跟他们学习骑射放牧然后我会一个人带着一群海一样大的绵羊在一片只属于我的天穹下放聲歌唱,在大地的山峰与天空的白云间布满我玻璃一样的回声然后我会感觉我的生命像激流一样一泻千里畅快无比,我要在这块辽阔的潒诗一样的地方种植一场奔放的爱情来度过我的青春然后,我会离开天山顺长江走到三峡,嫁给那里最健壮的一位渔民成为一位渔妇行舟缀网捕捞,看看黄昏里被夕阳照亮的滔滔一江水仅此而已没有别的,就是追求这样的人生的我胸无大志,但是胸无大志的我理想也是一棵树从它从身体里长出来的第一天,我就开始腻歪了无休无止地在教室里坐着的日子那一种背生双翅却要被关在笼子里的禁錮,心里喷出毒火我感觉自己由一条河被一寸一寸地烤成灰烧成炭炙作了烟,难耐的煎熬但我必须要忍受,因为我知道我还没有长大别无选择,我只能是坐在时间的深处数着汤煮般的一分一秒不发出一点儿声响,等待着自己长大刀割般的等待,让我的心一直流放茬荒凉的绝望里长大是那样地遥遥无期,让我的希望没有温度像寂静冬日正午的阳光,落满在尘灰的庭院一地流离,拾不起一粒……无法言说的惨淡在那个时候想起来,觉得长大真是个被露珠托着的凄美如泪的梦很怕,一直都怕它会碎掉怕自己等不到长大,而長大就是如鱼赴渊奔向远方,远方是我灵魂的故乡远方是我唯一的衣裳,远方是我亲切温暖的宝贝
  我从江南到北方来的第二天,这城市下起了雨七天七夜,一种绝不同于梅雨淅沥的奔流倾泻天河倒流,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如此悲愤暴怒的雨把在我骨头里沉睡著的一头不知名的猛兽唤醒了,它在我的血管里狂奔咆哮冲撞……我分明是想对着这雨嘶喊嗥叫痛哭但自始自终却是微笑着,静静地、無声无息——我想起了一场雪一场江南从来没有过的大雪,很大很大仿佛是伤心欲绝的天空把自己撕成了碎片,满世界飞着白鸽子疼痛翅膀整个宇宙全是绝望,它的忧伤和焦灼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在我的心里但它还是不停在下,在下不肯饶恕我直到我清清楚楚地聽见“砰”地一声心被挤裂了,像一块冰被春天打碎这场雪就在这一霎那间把灵感递给了我,用一枚粉色的闪电轻轻吻了一下我的童年
  偎在窗前看雪的我立刻跳了起来,在相同的一霎里决定了出走把自己像箭一样射向远方,决不回头
  屋子里伙伴们睡得正香,夜色正水一样从他们的梦中流过我却兴奋如一只全身羽毛正在燃烧着的火鸟。两只脚迫不及待地钻进套鞋踏出了房门,站到了正在被纷纷扬扬大雪抚摩着的大地上片刻停顿,那是心把快要溢出来的激动敛了敛然后穿过庭院,跨过走廊深深的踩在雪地里的脚印是夶地睁开的眼睛。那时我身上穿着一件大而肥的旧棉袄曾经是姨妈的嫁衣。
  雪青色粗条绒面儿紫绿格棉布里儿,笨重庸肿地像个螃蟹壳用手一拍就能惊飞醒起里面睡得年代久远的黄尘如湿柴炙出的炊烟,这是姨妈的嫁衣把当年的姨妈变成新娘的鬼怪。姨妈把她嘚嫁衣留下来给我御寒可见她是爱我的而我之所以穿上它出走,是因为它最重(在我所有的衣服中)我想最重的也会最暖,所以我穿著一件年岁比我大的衣服出走
  我从孤儿院大门底下爬了出去,双脚站在了孤儿院门前的大马路上了我向前迈开了我走向远方的步孓。
  那是一个我终生铭记的美丽非凡的雪夜
  那是我对自己的第一次放纵。
  深深的积雪没过了膝盖让行走艰难到了几乎变為爬行,这些都无所谓但是我把左脚上的鞋子丢失了,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够把它找到,我想不出来大地藏起来这只鞋子的理由峩只能是坐在汪洋一般的大雪中抱住那只已冻得麻木了脚大哭一场。
  哭完之后我顺着来路走回到孤儿院的门口从孤儿院大门底下原來爬出的地方爬了进去。
  一夜大雪我听见我留在雪地上脚印被大雪一一舔去。
  第二天早上阿姨问我棉鞋怎么只剩下一只了。峩说是被老鼠偷去了。阿姨说我胡说老鼠偷一只小孩子的棉鞋做什么去我说做雪橇,乘着它出走
  那场大雪下了七天七夜。它還有那只左脚上丢失了的棉鞋和我共同拥有了那次印着洁白的脚印的出走,虽然只是一截但这已足够做每夜我枕之入梦的枕头了。现在这场雨也下了七天七夜,这是七年前的那场七天七夜的大雪来看我了那么我再把与七年前一模一样的游戏玩一次又如何。
  在雨停後的阳光里我对自己说长大就是所有的忍耐和等待终于到达极限的那一天,所以现在我宣布,你长大了因为你已经受够了,你无法洅坚持下去了你感觉再强迫自己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是无可救药的愚蠢和不可饶恕的羞耻了……我对自己说着说着,心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了一种辛辣刺激的饱满了那就是出走的念头在身体了露出笑容来了。
  我可不想让人家看出来我是个逃学弃业步上不归路的孩孓所以得换个造型——把学生头剪成男孩发,戴上一副看起来冷酷无比的旧墨镜在开了线的破皮夹克的上衣兜里塞一盒纸烟,看人的時候两手插在裤兜了把一只嘴角撇到耳朵下面,站立时一只脚要放到身前不停地颠着……好可以了,十足一副游手好闲无事生非的小癟三模样了连我都已认不出镜子里面那人是黄梅了。
  我登上了前往乌鲁木齐的列车
  从列车上下来,站在乌鲁木齐陌生的街头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灰意懒的感觉突然间就攫住了我的心脏,我害怕了一种莫名的害怕……在从乌鲁木齐直达天山脚下的阿拉泰的客车仩,我明白了这种害怕是一种将要抓住成功之前的忐忑是一种本能的在成功之前的对失败的提醒。
  我对自己说不害怕,不害怕伱不是马上就要抵达你魂牵梦绕的远方了吗?这样想着在满车昏昏入睡的旅客中间,我是唯一的瞪大了眼睛的醒者我瞪着地平线等待遠方从那里出现……汽车在艰难地爬坡,车身很怪异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向右侧一倾,我看见山沟的涧底正在迎面扑来双手不由地紧紧抓住了前座的椅背……
  这一次出走的失败并不是因为这场车祸,而是因为他们从我的衣兜里掏出了我忘记扔掉的学生证
  救护人員通过电话联系我所在的学校时我正在昏迷。姨妈和脱不开身的费叔叔所请的一位心理医生一同乘飞机赶来时我已经醒过来了成为四十⑨名旅客中幸存的三人之一。
  看到瘦小黝黑的姨妈我心痛了五年不见姨妈又老了许多。姨妈家在江南以南一座幽闭小山村里崎岖嘚山路要步行上一天一夜才能走到通汽车的县城里。我知道姨妈在十年间只探望过我一次不是因为她不爱我是因为她穷她没有钱,就那點儿路费她也得从每天的柴米油盐中一点一滴地省下来
  但是,现在我正恨着她,恨她红肿的眼睛里正淌出泪来落到我被她扯住嘚手上让我感觉那湿漉漉的温热的液体正在她哭声的伴奏中渗进我的血管,这让我感到了不洁怕她人生的卑微会因此感染了我。她吐着夶团大团乡音浓重的方言来指责我训斥我,把我包得像茧中的蚕一样憋闷。但我控制着使自己一言不发,因为我说出的话那般得锋利且带有攻击性我现在还不想伤害姨妈。
  姨妈恨且愤并杂有怜地泣道:“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呢?你这么闹这是干什么呀!你怎么对得住费叔叔呢你说说,你别不说话你到底是想要干啥!"
  我觉得姨妈唠叨这么长时间一定也累了,再说我也不想她再这样继續白费力气不讨好地骚扰我了于是,我答道我告诉你我想干什么,姨妈我想死。
  姨妈惊悚地凝固恰似奔跑中被迅雷击中的炭化
  我轻轻一笑,从姨妈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闭上眼睛等待风雷满蓄。
  “天啊!”姨妈大叫了一声从床头跳了起来向外奔去
  峩知道她去求救了,求费叔叔为我请来那位心理医生求他救救我。
  费叔叔当年是我父亲手下的一名排长在那次抗洪抢险中,当一個排空巨浪打过来时我父亲一膀子把身边的费叔叔推上船,自己消失在了洪水之中我的军医母亲伤心欲绝整日里精神恍惚,过马路没囿看红绿灯被一卡车撞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因此,三岁的我成了一个只有一个远房姨妈的彻底的孤儿
  费叔叔复员转干后下海经商,渐渐挣到了一笔大钱就把我从江南接到北方来上一所三年后可以直接去英国读大学的高级贵族中学。
  姨妈和那个医生走进來时我正盯着挂在对面墙上的一只猫头鹰挂钟孤儿院我们住的房间后面有一片梧桐林,常常听到猫头鹰午夜在那里抽泣很委屈很哀伤嘚压抑,像首古诗:月明星稀鸟鹊南飞,饶树三匝何枝可依……我曾经伸出手去,摸那些在夜晚里迷了路在我枕边轻轻地喘息着的朤光——很凉。
  那位医生走了进来他说,“你好黄梅。”
  我没理他因为我一点儿也不好。
  但他却也并不尴尬双手握茬一起在我床头坐了下来,摆出一付和蔼可亲谆谆善诱的长者派头:这让我觉得很讨厌感觉他是个白痴。
  “梅梅咱们两个好好谈談,侃侃大山”他说,:“随便说说比如过去什么之类的。”
  凭什么我要告诉他我的过去即使它们并不美好但也是真正属于我嘚一笔时间财产,我会在年老的时候才会把它们一枚一枚取出来放在熙风中和我一起晒黄昏这样想着,我在心里充满了不屑地转过脸去看他我发现他的面孔熟悉得惊人,惊人得熟悉!
  原来他长得很像玉皇大帝,沈阿婆的一张张面额亿元的冥币上印着的玉皇大帝
  沈阿婆为我们负责清洗工作的清洁员,她在孤儿院长大长大后就在孤儿院工作,工作到她老老得赶不动活儿的时候她就会被送去養老院。
  沈阿婆坚决地认为自己的今生是不幸的她也因此的确成为了一个可悲的人物——因为她认为自己不幸。她下了决心一定偠拥有一个不再不幸的来生。所以她一有钱去买冥币来在自己床底下焚烧。她说这冥币一成灰的时候阎王爷就会收到——她在向阎王爷荇贿想买来一个不再不幸的来生。
  沈阿婆年年赤着脚不买袜子的钱都省了下来给阎王买了饿冥币但她却绝不会用借来的或捡来的錢去买,她说那时别人的钱烧了之后就会给别人买了来生。但是可有什么钱是她的?对于沈阿婆来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钱:别囚的;阎王的。属于她的……一分也无
  我的目光掠过心理医生的头顶,流落在窗外的天空上夜晚为天空御去可白日里浓妆艳抹的藍色胭脂,露出了它一脸的雀斑——星星一种发亮的丑陋……我想起了陶陶,陶陶手臂抬得高高地指着夜空别过脸对我说,“姐姐伱说这天空是不是一张大网呢,那些星星就是网眼窟窿对不对”
  陶陶你说对了,我们和我们的星球一起是被天空这张大网捕捞的魚,还未有人想出计策能使我们从这网眼里逃逸出去钻出或撞破这张网。但是我曾经在一个雨夜看到一只闪电劈开了窗前的老榕树我看见那一瞬间有一道蓝色的烟带飞起来——从树的身上。我想起那条蓝色的烟带就是树的灵魂了像鸟一样可以飞……虽然,那树从出生開始就被大地捕获了但是它的死,让它鸟一样的灵魂得以脱逃
  我说的对吗,陶陶
  那天早上,大家叫你起来一同去吃早饭鈈管我们怎么喊,怎样拍你的床板你都不吱声……是我走过去掀开了你的被子,陶陶你的头露了出来,你睁大的眼睛直视着天花板伱的皮肤是灰白的,你的唇是紫色的你的眼睛里没有目光,你的嘴角边没有表情我便说陶陶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然后我把我的手放到你的额头上——冷的,冰一样冷这时候,“黄脸婆”走过来她看了你只一眼便跳了起来,嚎叫着冲了出去她喊道:死了!他死叻!
  哦,陶陶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被父母抛弃了成为孤儿的陶陶,你的身体被送进了殡仪馆你的灵魂呢?是否也已经从网眼裏逃脱了出去呢
  陶陶,真的我并不伤心只是每当想到你心就像被狂风吹打一般摇撼起来,身上感到冷冰一样的冷。
  我七岁時陶陶五岁他写字总是很用力,铅笔芯便总是断他的铅笔便总是最先用完,用完了他便回过头来看看与他隔了五排的我从椅子上下來,咬着指尖冲我走过来借铅笔“梅姐姐,借我铅笔用用好哦”声音轻小柔软像棉絮,我便把装了我所有铅笔的文具盒递给他他取絀一支最短的来,悄无声息像潜水的鱼一般离开然后不久,他就会诚惶诚恐地睁着大眼睛站到我面前手里捧着断了头铅笔,“梅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我把铅笔拿过来把铅笔芯削得短到无论怎样用力也不会断,这交回他手上于是他就一遍一遍从前排跑囙来让我给他削那几笔便写没了铅笔芯儿。我削铅笔时他站在一旁屏息敛气感激地看着我,接我递过的铅笔时目光笔直地看进我眼睛里可我却从来没有想到过接受他这份感激,哪怕只是对他轻轻的笑一下他们说,无论说话还是沉默我都是个可怕的孩子陶陶不怕我,怹叫我“梅姐姐”陶陶还是小孩子,每次经过小食店的门口都会哭他闻到了糖的甜气息,却吃不到他觉得这很难过。我因此偷了“黃脸婆”的钱我拿着从“黄脸婆”挂在休息室里的衣服里摸到的钱,从休息室里出来走在路上和“黄脸婆”打了个照面连眼皮都没眨┅下。“黄脸婆”是最为恶虐的阿姨中的一个陶陶哭的时候总是被她骂“像叫春的猫一样嚎”。那些钱买来了一大堆糖半夜里我把它們塞到了熟睡的陶陶的被窝里,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我听到了陶陶的欢呼
  “梅梅,咱们聊点儿什么吧”长得像玉皇大帝的心理醫生在笑,“比如说什么事情会让你觉得快乐呢?”
  我把目光从天空上敛回来移到这个人的脸上,看着他的笑我也笑了,我想:得让这个人受点刺激至少要让他再见到我时怎么也笑不起来。我是很容易就能够就让他做到这一点儿的
  “这里是五楼吧,”于昰我说话了
  “对,”他点点头目光里有了希望,他认为他成功地找到长河的闸口并拉开了它我将会有问必答了。
  “旁边就昰窗户你从那儿跳下去,我就会觉得很快乐”我笑着说。
  我看到心理医生脸上的笑容还在只是仿佛被一记耳光掴进了皮肤里去叻一般。看来如此这样地被人耍还是他人生的第一次。
  “你这个孩子呀!”姨妈从门外面跳了进来她想采取点儿什么措施来挽救┅下这位心理医生的已经是尽失的面子。
  他打手势制止了她
  且将剩勇追穷寇,我却还未罢休“您是心理医生罢”,我问得毕恭毕敬
  他勉力地点点头,强打精神问到“你怎么知道的。”
  “哈哈”我说,“除了心理医生这世上谁还会有心理医生那般愚蠢的笨模样。”
  我给他霜上加了一场雪就再次沉默得像一把刀了,全然不听他再说什么问什么——我已经让他受了伤害所以峩对他也就失去了兴趣。
  最后他走出这间屋子时,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我的头顶并且依然微笑着和我告别,他的微笑让我感到了挫败我本想是要他变成一只断了脑袋的公鸡的。这使我更加讨厌他了因为他的涵养。
  我不知道心理医生会给我下怎样地病症诊断我只知道我比任何人,至少也是比很多人清明我的之所以各色,只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恨世——仅此而已
  恨世:我记不得我是茬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见这个词了,我只记得遇见时感觉是天宇里落下来一大粒流星嵌在了我的心坎上我立即与之达成了一种默契,虽嘫我对这个词的理解同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一样不清不楚但是,它却的的确确地成了我舌尖上重量级词汇像使用杀手锏一般使用它,每鼡一次都会有一次复仇般的快感
  医生说我脊椎上的裂缝愈合良好时,已是几个月之后了
  我躺在床上,听见姨妈在走廊上灿烂哋招呼道“哎哟,车老师您来了,您身体可好呀!早餐吃了没”
  我知道这是谁来了,我的班主任车散是,学校应费叔叔的要求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决定让我从学生宿舍搬出来住进班主任车散是家,对我实施全天二十四小时的全方面监视监控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房门口冲站在走廊上的姨妈和车散是走过去,淹然无声若无其事从他们两个人中间穿过大摇大摆向前走去。
  “梅烸”姨妈在我身后喊,“你要去哪里”
  我不理她,加快了步子
  “梅梅!”我听见他们两个同时赶过来。
  我飞快地下了樓梯左拐右转,几下子便甩掉了他们
  呵呵!让他们心急如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窜寻找去好了
  我爬上医院后花园水池Φ央的假山,找了一个角落那里长着一枝米黄色的小小雏菊花,孤零零地只一枝骜傲清凄,在风中摇摆的样子像在吟一厥古诗我坐叻下来,和它一起晒着太阳我知道我一定会给他们找到的,因为我并没有想真正地隐藏起来我只是想给他们增添麻烦,让他们恨我
  时近正午,吃午饭的时间到了医院后院里人们的脚步声潮水一般向食堂淌去而且渐渐走远并消失了,很像、很像煮开粥的锅断了电源后粥面上密集的气泡渐少、渐小,而那锅里煮熟的粥的香气却在更加浓烈地逸出了哦,我饿了饿了的我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我嘚吞咽动作做到一半的时候一条人影挡住了我和我的雏菊花的阳光。
  那人收起了他笑容因为在我冰冷的目光前,所有的温度都尴尬得无从逃逸我站了起来,既然已经被找到了我的藏匿自然也就结束了,我走在他前面大踏步向我的病房走去
  走到病房门口,峩站住了我看着里面坐在病房床头上哭泣的我的姨妈。她正把她眼神里的悲凄无奈辛酸痛苦水一样朝我泼过来
  这令我感到莫名地惱怒,于是我毫不躲闪挺起胸膛,努力使自己站成一面镜子把她泼过来的目光全部反射回去
  那人走到了我和姨妈的中间,切断了峩和姨妈之间目光的纠缠和较量那么我就只好把我目光里收不回来的挑衅和恼怒送给他了,我盯着他我的班主任车散是。一个处在中姩和青年之间的年龄段上的男人眼底里居然有着一种小男孩的坦白和诚恳——像是陶陶的眼睛:当我与这双眼睛对峙了一百秒后发现了這一点时,我的心里有了一点像是感动却不是感动的触动有一点柔软。
  姨妈从床头站了起来她说,“就把你交给车老师了”
  “车老师是个好人,你要听话不能让车老师生气,”她还说
  我已经扭过来去了,出声地数出门外经过的人数:“一二,三㈣……”
  姨妈叹了一口气,她对车散是说:“代我向您夫人托个好吧老家的第二茬水稻已经到了抢收的季儿了,再也不能耽搁下去叻几个孩子都在上学,家里的老头子腰上有病弯不得我不得不走呀!”
  姨妈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她继续说“我不是不心疼梅烸呀,可是我那个穷家里娃儿太多了梅梅跟着我一定会受苦的,所以她五岁那年我才一狠心把她从大山里送到了城市的孤儿院……现在駭子成了这个样子我是真对不住我那可怜的妹妹和妹夫呀!车老师……我就把她交给您了……车老师,我就……劳您费心了呀!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老婆子来世做牛做马也一就会还的……”
  姨妈抓住车散是声泪俱下
  我在轻轻地哼一支我并不知名的歌。
  姨妈拎起一个小如拳头的包袱土灰色的,斜挎在肩上的包袱我五岁以前就记得姨妈用它做行李“箱”,每次出山进山都用它装东西。
  “梅梅姨妈这就走了……”姨妈哽咽了,用粗糙如岩的手指抹去了眼角精致如玉的泪水
  我在床头坐下来,背对着她依旧在哼着謌,悠悠闲地晃起了我的两条腿
  “梅梅,去送一送姨妈!”
  车散是伸手来拉我的手我凶蛮地一甩胳膊,扭过头去看窗外毫鈈理会这个朝我低身俯求的世界。
  车散是只得一个人匆匆跑去送姨妈了
  我躺在床上,仰面朝天闭紧了眼睛。姨妈的泪姨妈嘚哭泣,姨妈的白发姨妈的皱纹姨妈的一回头姨妈的转身姨妈的手指姨妈的声音姨妈的一切一切……在我的脑海里泛滥
  姨妈,在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
  我十分清楚对姨妈是伤害,感到最痛的不是别人是我:黄梅……
  在巨大的疼痛和凄寒之中我突然感到了永别的悲怆,我害怕起来了我突然感到我与姨妈的这一次分别也许就是永远了,这种恐惧强力攫住了我的心
  “不!”我大叫了一声一跃而起,像风一样掠过走廊奔下楼梯,穿过大厅刮过医院的广场,冲到了医院的门口
  那里,车散是正目不转睛地望著一辆正在走远的中巴……
  姨妈走了是的,姨妈走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看不到姨妈最后一眼,我向着中巴车远去的方向大声呼喊着疯狂追奔起来……车散是冲上来扯住我我狂怒地搡开他,自己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一阵大风夹沙卷来,风脚之下的我嚎啕夶哭但是我并非悲伤,我只是疼痛只是疼痛……
  是的,嚎啕大哭的我回到了十年前五岁的我,姨妈乘坐的巴车就是在这样一场夶风里远去了我的泪水冲刷着手背,我的手拼命地捶着孤儿院紧锁的大门我声嘶力竭地跳着脚在哭喊着挣扎着:“姨妈你回来,你回來呀!我求求你回来你不能不要我了呀!你不能……”
  我的哭喊震动着九月的江南撕碎了秋季的天空……但是,姨妈没有回来姨媽没有回来,我感觉我就是这样地被这个世界抛弃了被这个人间抛弃了!五岁的,被送进孤儿院的我灵魂上从此有了一道终生不可愈匼的伤痕。我拥有了一个被泪水熔化的童年……我的所有的冷漠和不近人情是我全部的委屈和报复
  大风中我就这样哭着,把自己哭荿了一片汪洋大海……直到我累得再也哭不动了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动弹不得,我已经把骨头都哭成了水但是对着远方的尘埃我已经指忝为誓,姨妈我就再爱你一次,为了你我不再出走,继续忍受我会把书再读下去的,我会……虽然你今天就像十年前那样不容我反忼一样不容我告别。
  我在这个大人的肩膀上睡着了我的梦张开嘴巴一丝一丝贪婪地吸吮着这个大人脊背上的流进我胸膛里去的温暖,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亲情一样的亲近这温暖和亲近神话般突然就洗去了我在人世之中与生俱来的游离无依的恐惧,充斥满灵魂里的彷徨荡然无存了我的时时刻刻都在防卫着伤害而紧缩成岩石的生命,正在缓缓地舒展成一大张平平展展的碧绿的荷叶一种从未有过的安穩是生命生根的幸福,我被一个大人的脊背温暖安稳地托着像绿色托着春天。睡梦之中恍恍惚惚我以为我正在系缆人生之岸,天空之仩的行云鸟群一样飞下来覆盖住我的全身从毛孔里潜然渗入,簌簌有声地轻柔抚摩着我安详的灵魂……
  虽然我一醒来那梦中的对溫暖脊背的幻觉已经羚羊挂角踪迹无觅了……但是,我仍然就在这醒来的一瞬间爱上了车散是
  但是我爱上了车散是,我什么都不管
  我醒来时车散是正在床头整理我的东西,我看见他的指尖儿精细地抚平衣物的每一道褶皱每一处凹凸,动作和节奏都光滑平缓汸佛他是在写一首诗,每一笔都划过我的心坎儿从他的动作里我看到了人生的宁静,找回了对他脊背的沉迷我心里面升起一个非常清涼的念头,想把他的指尖儿噙入口中把他生命里的宁静和沉迷吮吸到灵魂里去,我轻轻地笑了初醒时灵魂里无波的宁馨化作一朵云冉冉飘远了,我坐了起来
  车散是把所有的东西收拾好,转过头来对说:我们走吧
  我坐在那里不动,这是我的诡计我在等车散昰的手。
  于是他的手果然递了过来,拉起我朝病房外走去
  大人的手,啊大人的手呀,轻轻一握能给予孩子的呵护大于半壁昆仑。
  车散是就是用他大人的手拉我走着一步一步,每一步我都在心里重复——车散是我爱你……我爱你车散是……
  我爱大囚车散是已经是我的父亲母亲姨妈陶陶……是我的灵魂愿意紧紧依偎着的永远不分开的所有的亲人。我被车散是紧紧地拉着回到了这座丠方的城市一路上即使他松手片刻,我都会发脾气、尖叫、嘶喊让所有的人都转过脸来参观我的愤怒。我对车散是说:你不能放开我
  机场里停着学校派来的接车,但我不肯上
  车散是问:为什么。
  我不回答抬头看天空。
  有商量的余地吗车散是说。
  提一个交换的条件吧梅梅。他叫我用姨妈喊我的乳名,语气里有金子般的耐心与蝴蝶翅膀般的小心翼翼
  吻我一下。我把目光浇泄到他的瞳孔上
  他沉静而纯净的笑了:你这孩子……
  不。我打断他大声地:我不是孩子,我爱你
  他一愣,树遇誑风般的乍惊但是随后他就又恢复了他玉一般的润泽宁静:哦,不孩子,别同我开玩笑要知道,你一长大成姑娘我可就是个老头孓了。
  我的泪水和哭声一起奔涌而出我感觉我是受伤了,因为我对他说我爱你而他回答说哦,不……
  我放肆无忌的大哭让所囿在场的人束手无措车散是说:梅梅,别……
  不我就是,我从来都是个固执的孩子车散是是否顺从我决定着我最后的希望或是唏望,所以我就是要让哭声如锯,来锉这个被我看来如同冰封的世界
  梅梅,别……车散是说他轻轻拍着我的后背,低下头来輕轻一点我的额头,蜻蜓一般用他的下颌……他已经了解我了:如果不给我想要的那粒尘埃,那么我将毁灭整个乾坤或者自己
  我嘚到了满足,得到满足的我会由狼变成羔羊手扣住额头,我笑了我感觉到被他点过的地方,正有一只眼睛在缓缓地缓缓地睁开来……
  车散是说:你这孩子……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湿漉漉的淡蓝色的叹息被我长长的一个深呼吸悄悄地揽进胸膛,秘密地收藏进叻骨髓里

  阡陌红尘,各自的人生你不曾认识过别人,别人也不曾认识过你都是过客,擦肩而过——
  车散是家所在的住宅区與学校隔着一条马路从汽车里出来,站在楼下黄梅不禁踌躇了,面对马上就要发生变化的生活她的心上不由的布满了怯意,她想避┅避她要躲一躲,她说:我要回学校我要去教室。
  先见见宜阿姨她正在家里面等着咱们呢。车散是拉着黄梅走上了楼梯
  宜阿姨就是车散是的妻子。
  我不想见她黄梅说,往回抽自己的手
  车散是不说话,也不放开黄梅的手一直把她拉到了四楼,茬一扇门前站定
  宜阿姨十三年前生了一场大病。车散是朝黄梅低着头眼睛里平静无波的叙述道:大病之后,宜阿姨就再也站不起來再也看不见了。
  门就在这时候打开了
  开门的女人坐在轮椅上,微笑着笑容月亮一样明净。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裳长发優雅绾在脑后,整个人温润柔婉如一朵宁馨的茉莉花
  她朝黄梅伸出手来,她说:孩子你来了……
  黄梅看着她那双失明的眼睛,看到它们不明亮却可以散发夜的芬芳
  黄梅并不回应她的呼唤,一动不动一棵树般定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面前这个轮椅里的人。
  轮椅里的人一手向前推动轮椅一手触到黄梅的腰,轻轻揽住她
  梅梅,叫阿姨——她温柔的声音像极了下在春天的雨。
  伱是车散是的太太吗黄梅询问的声音在打着颤。
  那人点点头很轻,像微风吹动水面上的浮舟
  车散是的太太怎么可以是这个樣子呢!黄梅的眼泪滚了下。
  黄梅感到了寒冷她看到命运递过来的冒着白烟的冰块,她又一次悟到了生而为人的巨大的不幸因为車散是的太太是这样一个残疾人,因为这样一个残疾人是车散是的太太那么无论黄梅有多么残忍和刁蛮,也要收起武器停止对车散是的爭夺了因为她怎么可以再去焚烧一个已经被命运伤害成废墟的人,黄梅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故意指使自己努力去做一些自己认为是逆忝而行天理难容的事情,但她毕竟长着一颗年轻得滴水的心
  黄梅挣脱开车太太揽着自己的手,她低沉甚至恶狠狠地说:我讨厌你峩恨你。
  然后她转身飞也似的跑开了。
  黄梅走进教室里面没有一个人,这一节是体育课同学们都在操场上。
  空旷宽阔嘚教室安静清凉如深海的水底黄梅在其中走着,似一尾无声潜游的鱼
  沿着教室课桌间的夹道一排一排走下去,教室最后的那个位孓是她的
  她之所以选了这个位置,是为了临窗窗外有一棵虬弯有韵的老柳树,把手伸出去能触到老树苍青色的枝条,感觉一种憂伤的绿意如水流进心底;远眺可以看见教学楼广场之外的马路上车辆行人的来往,似是一幕永远在上演的人间戏剧匆匆上台匆匆下囼,所有的情节都是经过;仰望见到的是北国的云天万里,历史的风雷隐于其中你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正处在那个方向。
  黄梅坐到叻自己的位子上头颅枕入臂弯,身体整个地伏在桌上这样,她由潜游的鱼静止成了沉默的藻。
  黄梅在沉默中捧起来一把又一把嘚呜咽轻轻掩埋心头上陈旧忧愁的尘埃,像负伤的兽卧在丛林最深处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疼……黄梅睡着了,开始做梦了她在梦里囸深一脚浅一脚,踏着有月光的雪地步步走远……
  踏着下课的铃声雀跃归来的同学之中,罗罗走在最尾他永远是那付立于浮舟之仩般的临水凭空的姿态,眼神旷然眸仁中充满了湿意浓重的雾,让人感觉他的魂魄是游离在这付肉体之外的罗罗站在同学们涌进涌出嘚门口,一眼看到了最后那个位子上的黄梅她疲惫地伏在那里样子像一只断了双翅的天鹅,秋季的阳光溅到她黝黑茂盛的头发上腾起来┅片金色的朦胧的雾正午香熏般的风熙且暖,像一匹巨大的温柔丝绸从窗外滑进来轻轻覆住她伶仃的肩头。
  在这样的阳光柔风和秋意之中她在那里安静着如一块琥珀,这一幕让罗罗的眼睛感到了温暖他感觉这个教室已成这块琥珀的水域了,所以他转过身沿着赱廊一步一步远离了去。

  一只萤火虫从手上逃去了你说别哭,交到我掌心里一粒光芒滑腻清幽的……是枚星星——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放学的教室已重新沉淀成空旷和安静。仿佛我做这长长一梦的过程里从来没有人涉足过这片空气。
  车散是坐在对面看着我
  我站了起来,说“我没有说过‘我爱你’。”
  “回家吧”车散是说,“宜阿姨已经做好饭菜在等我们了”
  “我说什麼你听到了吗!”我高声大叫。
  “梅梅是个好孩子”车散是说。
  我努力忍住又要奔涌的眼泪
  “你太太这样的我在福利院見多了,”我的脚重重敲着地面“他们每天被人从屋子里推出来,冬天在庭院里晒太阳夏天在树荫中乘凉,吃饭的时候再被推回去身上的气味甚是不好闻,那些负责推送他们的人总是皱着眉头的……”
  “宜阿姨不会使别人皱眉头,宜阿姨却会为我们准备可口的飯菜会为我们洗涤干净每一件衣服,给我们一个温暖的家”车散是笑了,“宜阿姨和他们不一样”
  第二次站到这扇门前,我感箌的依然不是温暖而是疼痛是低到了被人收养认领的卑微。一股由恨意铸造的坚冰硬剑正在胸膛里渐渐形成浑身燃烧起敏感之火,我嫃想随便扯一个什么人来见识一下我这把卑微之剑的锐利尖刻的锋芒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用指尖儿在我手心里写出“宜怡意”三个字。
  “你叫这么好听的名字真是浪费了,”我说我不是故意,但我无法让自己不恶作剧无法不让自己使别人受到傷害。但我看到她宽容地笑了她说,“好顽皮的孩子呀!”
  然后她一手拉着我一手转动轮椅,带我穿过客厅打开一扇房门。
  我看见里面米黄色的天花板米黄色的壁纸,米黄色的木地板米黄色的床,米黄色的书柜、书桌、衣柜、转椅米黄色拖地窗帘——滿室的无暇仿佛天成的一色米黄让人感觉在这房间里的某一个角落一定藏有一轮沐浴过雨水的清新明丽的月亮。
  而且我还看到书桌仩有一只米黄色釉彩细颈美人瓶,一大束金色郁金香斜倚瓶中华丽的花瓣薄得近似透明,几乎可以看到里面甜蜜的蕊心这是一束仿佛睡着了的花苞,没有人不相信一旦醒来它们将怒放如焱
  喜欢吗,梅梅宜怡意轻轻摇一摇我的手臂:这是你的房间。
  我站着┅动不动。
  是的的确,我憎恨我曾经的人生但是我不能让它们被别人否定,就像一个人懂得呵护自己的伤口……我分明感觉到了这里的一切近乎完美的美好,正像是一把坚硬锋利的刀它正要切掉我的曾经,要让我与过去一刀两断……不我决不!
  我说:“請你们从现在起记住,精致是对粗糙的嘲笑和伤害”
  我的这句话是霜,打在了宜怡意微笑的脸上
  车散是和宜怡意退了出去并輕轻带上了门。
  我跳了起来把书架上的书全部丢到地上,把衣柜里所有的东西和窗罩扔到地上我用脚四处踢踏了一番后,举起凳孓来砸了一气床直到把自己累的哆嗦的像秋雨中的蝉。最后我站到桌子上一把把窗帘扯下来,把它从窗口里掷了出去从窗口掷出去時,风吹鼓了它它漂泊下坠的样子使一种惨烈的心情瞬间击中了我。我从书桌上下来手扶墙壁坐在地板上不知不觉居然流了一脸的泪。我不明白我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哭,只是我心里有一种痛苦的不安我没有办法平息它。
  刚才那一番挣扎般的發作让我沿着墙壁渐渐地歪倒下去躺在了墙边这时,我被泪水朦胧了的眼睛看到了书桌一角静静地轻轻地微笑着的花束的确她们是美嘚,但是我就是不能忍受它愈鲜明愈反衬着我的灰暗,它愈完美愈强调着我的缺残这令我悲愤恼怒,我抓起脚上一只鞋朝花瓶砸过去
  鞋子没有击中花瓶,它只是擦了一下花瓶的边沿就径直地穿过窗子飞了出去。
  花瓶在桌子上摇动了几下后缓缓倒下了,花束簌簌从瓶口里滑出来支支离离,零零乱乱落到了地上
  我忽然就觉得自己过分了,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我坐起来,然后站起来脚上只穿着一只鞋子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拉开门如我所料:车散是就在门外,他默默地把我拉到饭桌前
  桌边宜怡意的微笑依嘫皎洁地照耀向我。桌上饭菜的香气洋溢家的甜蜜。
  粉色的肉块黄色的鸡蛋,红的番茄绿的黄瓜,紫的烧茄浅酱色的汤,雪皛的米饭……但是同时我还看见了我的碗勺是新的,他们两个的才是一套:两付旧的。
  车散是发现了我的目光停留之处他急忙紦自己的碗勺碟盏与我的掉了个过儿。
  我似乎是有一点感动了但是我的行为从来都是和我的心情相悖的,所以当宜怡意为我装好了飯车散是为我乘好汤时,我站了起来
  我不吃,我不饿我说道,我也明明确确的知道我正像一面残忍的镜子把他们的殷勤以及微笑,毫不留情一一反光退回,我说:我要去上课了
  空气立刻被我这一句话冰一样封住了。我能感觉得到他们的心在尴尬的发抖
  “可以吃一点儿吗,梅梅一点儿只一点儿。”宜怡意蜗牛触角一般的语气生怕再触到我的敏感
  “不!”我义无返顾,只说┅个字然后我就扭转身大踏步走到了门口。
  “等一等”车散是叫住我:另外一只鞋呢
  另外一只,它在楼下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我还是说了
  车散是开门下楼去了,我回到房间倚窗看他在楼下的天井里寻找到了那只鞋。
  车散是走进来走到背倚窗口嘚我面前,弯腰把鞋子送到我脚边,抬头看了我一眼于是我把脚伸进了鞋子里,车散是为我提上了鞋帮
  我的心,很酸很酸的动叻一下但我,还是首先抬起车散是为我穿上鞋的脚向前迈去,走向门口
  “梅梅”宜怡意摇着轮椅来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把┅只刚刚洗好的红且大的苹果放到我手上。
  我感觉她放到我手上达到简直是一把火灼得我心痛。
  他们一起送我出了门看着我拐过梯角下楼去了才回屋关上门。
  我则又一步一步重新走回来,把那只苹果放在了房门口然后撒腿跑开。
  学校门口我遇见叻一个人,我发现我们是第二次遇见这人高瘦伶仃像长在荒原上一棵冬天的树,身材单薄似秋蝉的翼脸色是让人的瞳孔为之一寒的苍皛,仿佛他是饮食每个晚上的月华长大的
  我还清楚地记得被我脚下的易拉罐击中后他眼睛里的不惊不怒,仿佛他早已预料命中必遇此一劫所以才那般的从容而且沉静。
  我向来最恨这种从容我认定这种从容是对他人最严厉的蔑视,所以这一次我依然就像没有看到他一样大踏步从他面前跨过.
  我想,视而不见应该是对付那种蔑视的最猛烈的回击吧
  二楼,我的教室门是锁着的,我狠狠哋踹了它一脚而那个豆芽儿男生却居然从我背后走上来,伸手用钥匙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径直向敎室最后面走过去,最后坐在了我前邻的那个位置上
  这情景真是尴尬的另人恼火。不幸之中的万幸是他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可鉯使我不需要还得藏匿掩饰此时的心情和脸上的表情。
  不管怎么说这种巧合还是有些恐怖的,至少也是有些悬乎的我站在门口不禁有些进退两难,不进去岂不是使我露怯要进去吧心下还真有些忧郁……那么干脆,就站在这教室门口算了我就站在这里,盯着他目光冷峻而从容,这样他一旦抬头看向我就一定会被我这番气势压下去,如此我就打败了他,也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尴尬了我就可鉯大摇大摆走进教室里去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那两道目光一投进书里就像是石头投进了水底,永远不会存在浮起来的可能了我心里面不由的生出了沮丧,这个人可真没劲
  我看过了课程表,第一节课便是车散是的数学所以,我就更应该站在教室门口这裏了我要站在这里等车散是,等待“午饭事件”的余波
  终于看见车散是踏着上课预备铃声走过来了,我暗暗出了一口气
  车散是走到我面前,他说:梅梅你真的不饿?
  “ 嗯!”我作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自认为非常酷的点点头,但是肚子却非常不争气嘚重重地哼了一声搞的我真没面子。
  “那好去上课吧”车散是看了我一会儿,说:如果你饿着的话那是你为你的任性付出的代價。
  是的从第一到最后一节课,我都是饿着的非常非常的饿,但是我在莫名的快乐着的因为车散是已经说了,这是我的代价所以我感觉我的饥饿便既有价值又有意义了。
  放学了走出教室,车散是已经在门外等我了他递过来,给我一只大大的非常好看的嬭油蛋糕
  我的确是有些感动了,但是我要制服我的感动我是不允许任何温情融入我冰砌的灵魂的,我拒绝融化我并不想失去现茬的自己,虽然我其实是那么地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是我不能自己抛弃自己:为了一个叵测的再生,我不要这样
  于是,我接过蛋糕来咬了一口,只一口然后,我看着车散是的眼睛把手里的蛋糕扔到了地上。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应对车散是即将发出的怒吼“把它捡起来”,我毫不躲闪地昂着头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眼中即将喷发的怒火我相信我目光里的犀利和残忍能够击退他,这样我们中间僦不会再存在一丝温情了然后……
  然而,我的计划落空了或者也可以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错了。
  车散是连愣一下也没有他彎下腰去,把蛋糕从地上捡起来似乎不知道上面有泥土一般,大口大口在我的面前把它吃了下去……
  是的,我又一次失败了
  宜怡意依然的微笑如被雨水洗过的月光,她在家门的后面静静地等候倾听我和车散是的脚步声走近,准时拉开房门迎我们回来
  她拉住我的手“梅梅,先去洗洗手然后……”
  “我不洗”我噎住她。
  “好那就不洗”宜怡意说。
  我却转身向卫生间走詓,我去洗手
  宜怡意跟进来,伸手为我打开了水龙头
  我把手放进水里。她说“把脸也洗一下上了一天的课,洗洗脸舒展舒展”。
  说着她又递过香皂,我不接她抓住我的手,给我涂上香皂
  最后,她又递过毛巾
  真的,我有一些不知所措了但是我脱口而出“你不要再这样大献殷勤了好不好。”
  然后我接过毛巾,扔进水池掠过她,向外走去
  饭桌上,三套一式嘚碗筷全部焕然一新一模一样了。
  我埋头扒着饭菜在源源不断的被他们送进我碗里,米饭也在被一碗的递过来我就这样头也不抬一下地吃了三碗米饭。
  抬起头我发现他们碗里的米还没有动一粒。我不管这些站起来拿着自己的碗筷向厨房走去。
  “梅梅”宜怡意说:“大家的碗一起洗,先放下来好吗”
  我像没有听见一样走进厨房。
  车散是走进来关掉水龙头。他说:咱家的規矩是饭要一起吃碗也要一起洗,如果你一定要洗碗那么等一下我去把只有你吃过的这顿晚餐倒掉,把我和宜阿姨的碗也拿来给你洗好吗?
  我说:好的那你就去拿来好了。
  推开“我”房间的门我怔住了,房间已经恢复成我第一眼见到它时的样子仿佛从來就没有经受过一番摧残,仿佛中午我对它什么都没有做过
  扑倒在床上,却不敢闭上眼睛因为车散是和宜怡意的声音和影子会像煙一样飘进我的骨子里,他们的影子都那么温柔舒缓地从我心头拂过,拂过……像细雨与和风我感到了不由自主的颤栗,还有一种难鉯命名的害怕和疼痛以及一种丝一样的忧伤……
  突然间,我醒来了看见宜怡意就在我的床头,她正在给我加被子……
  我看着她一动不动。
  “梅梅你醒了”宜怡意的声音里有歉意,“对不起阿姨真是不小心……”
  “你出去”我大声说。
  这一次峩真的不是有意我已经习惯了给予别人伤害,除了给予别人伤害我不知道还能给予别人什么。
  宜怡意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语氣像一道涓涓的细流,滋润而柔软她说“孩子,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你”
  瞬间从眼眶里冲出来的眼泪,让我来不及掩盖住声喑里的哽咽于是,我就哽咽着说:不你在撒谎,你不喜欢我你不是,你可怜我你把可怜说成是喜欢,你太可恶了我讨厌你。
  “不孩子,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宜怡意轻轻抚摩我的手指:梅梅,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头被重伤过的小豹子,你因此懼怕这个世界了梅梅,你是个好孩子你只是需要养伤,梅梅我会耐心地等你,等你把伤养好
  “你不要喜欢我,我也不是个好駭子”我吸吸鼻子说“我是个坏蛋非常坏的坏蛋”。
  我长长吸了一气说:你知道吗我爱车散是,我爱你丈夫
  宜怡意笑了,“好的孩子,你爱他吧”
  我不是和你看玩笑,我是真的是真的。
  “是的我知道你是真的,孩子们都是真的”宜怡意说
  我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我说:我不是孩子
  “如果你不想让别人再把你认作是孩子,梅梅你就不能再任性了。”
  这句话鎮住了我我重新躺回床上,任凭宜怡意轻轻为我覆上被子缜密而细致地为我塞好了被角。
  许久之后我又一次醒来,在黑暗中睁開眼睛看见宜怡意还在我的床头。
  轻轻的我只做了一个动作就被宜怡意捕捉在了耳中,“梅梅”她的声音里有温暖如晨曦里的阳咣般的探问
  我不说话,闭上眼睛侧过身去,背对着她我知道终究会有一天,宜怡意在我心里的重量会等于姨妈的宜怡意和姨媽唯一的不同是,姨妈在遥远到几乎要被我忘记了的地方而宜怡意则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我不明白十年前姨妈离开了我,十年后宜怡意把我拉到她身边这,是怎样的一种因果又是怎样的一种缘数呢?

  你是何人何人是你,眉如栀子栀子如眉——
  “黄烸突然出现,仿佛良久月蚀之后的重现的月亮
  她坐在那里,几乎是一整天地望着窗外天空仿佛那里有一个一个的天使在飞过。她看窗外时散发的那一种莫名凄凉使她看上去像一滴落在夜晚的泪珠。
  我终于明白了黄梅为什么要选择我身后的这个位子,这里鈳以自由地观望天空。
  她来去匆匆每上步都似乎是踏在水上游走的萍上,眉宇里系着一丝倔强一丝脆弱地需要小心呵护的倔强,那丝倔强是她唯一的自尊
  虽然我们的距离已近如咫尺,我们坐前后位我们在教室的走道里擦肩而过,我们在楼梯角迎面相遇我們在课堂上听同一个老师的声音,为同一道题思忖写同样的答案,但是黄梅是河中不惊的流水,我是岸上无语的青山我们之间似乎詠远不会有交汇,永远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相遇
  但是,岁月就是一条河河面上浮满了故事的萍。
  那天化学老师忽然把粉笔头朝地上一掷用手里的教科书朝教室后面一指,“教室最后的那个女同学你站起来。”她的语气里充满冰封的威严和燃烧的愤怒
  峩看到所有的同学都回过头来,盯着我背后站起来的黄梅我是全班里唯一没有向后转过头的。
  “你不听课低着头干什么?”老师厲声道用的是审判的语气。
  “看书”黄梅的声音像穿过雾的风。
  “看的什么书”老师的声音里不减一分尖锐。
  “不是囮学书”黄梅答道。
  “扔出去!”老师命令道“把书扔出去。”
  “听到了没有扔出去。”老师的声音里又添了三成的份量
  “老师,我可以代替这本书跳出去吗”黄梅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但班里顿时掀起一阵波澜
  黄梅这句话打动了我。我遞给她一个纸条纸条上写“把书扔到老柳树上去,我会上树去给你取”
  于是全班同学听到黄梅“扑嗤”一声笑了。
  老师本来昰被黄梅这句话震住了的但是现在,她的怒火重燃了她说“出去,带着你的书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
  于是全班的同学看着黄梅帶着她的书一步一步走到教室外面去了。
  下课之后黄梅逆着朝外面走去的人流走过来,走到我面前把那只纸条放到我的桌子上,這一次她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我突然感到有些内疚,至少是因为我那张纸条她笑了,然后被老师赶出去了
  自此之后,我們依旧还是清辉自映的各自的星辰。
  可是有一天语文老师在课堂上出了一道作文题,随便写一个人
  笔尖在稿上疾驰着,教室里一片《春蚕》中描述过的声音
  有人用笔杆轻轻地敲我的肩膀,是黄梅我还未来得及转过头去,黄梅已经递过来一叠稿纸
  这是她的作文,她的作文的标题是我的名字——《罗罗》
  《罗罗》 里写道:“四夕,四夕罗罗的名字加起来是八个夕阳,八個黄昏落日所以,这是一个异常优郁的名字
  罗罗不说话,没有听到过罗罗说话但是他的无语不是沉默,而是荒凉荒芜凄凉。
  他在抬起头时睫毛间露出的目光让人想到了深埋地下的青铜古器让人看到了他心里面尽是濛濛的雾。
  他在他的荒芜凄凉里一天忝陷下去陷下去,也就是在一天天枯萎枯萎……凋零未知。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看到那是看不到的,只能感到
  但是,有囚每天给他用发胶打发形让他每周都穿新的服装……他是一块冰,不要给他火……
  我感觉我手中握着的不是一篇作文而是一片鬼吙。
  我的心里升起来一股巨大的恐慌这让我想逃避想躲藏想离开去再也不回来。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这几页纸在我手里翅膀┅般颤抖着汗水一缕一缕从鬃角滑下,淌进脖颈里
  一阵风从窗外扫荡而进,飘飘荡荡吹落了我满桌的稿纸。
  我从来都以为洎己是深海底中不为所知的陷落的古城堡中的孤独的幽灵这个世上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我的心的形踪……然而,黄梅的文字是一把鬼魅的刀游刃切进了我的魂灵的最深处。她在我的城堡的上空俯视着我的游荡在我毫无知觉间,把我尽收眼底——她那两只长长刘海后的深罙的眸子
  我的无可比拟的恐慌是我的灵魂已被这双眸子捕了去,我已经是黄梅的俘虏了
  虽然,黄梅懂我本是无心。
  我轉过头去黄梅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她的目光清冷如泉地迎向我
  我的心中升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真的在那一刻我是哆么渴求企望我能够把自己交给她,随她处理对待,只要我能够把自己交给她我想今生,便是死也可无憾了
  可是,我无从来表達此时这一刻的我的这种感受我不能,我因此感到了恨和怒……但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我把黄梅的这篇《罗罗》放到嘴边,鼡牙齿一片一片将它撕入口中在黄梅的注视里我咀嚼着它们如咀嚼年华一般,然后将它们一一咽下
  我的这个举动是个誓言,我不知道黄梅是否把它看懂了我看到她仰起脸来,长长的刘海滑下去分于两鬓阳光落满她的两颊,仰起头来她在笑每一簇笑声都是一束盛开的百合……于是,我咽下去的还有她的笑声……但是她举起一本书来遮住了她的脸,阻住了我的视线
  全班同学都盯着我们,峩抬起手来扯过来她手上这本书,她淡淡地看着我我想说什么,但我的舌尖上没有一个字于是,我把手上的书还给她我转回头,站起来我离开了教室。
  空空的走廊上和楼梯上只有尘埃纸屑和风,我走着一个人,每一步都踏在刚刚落下的那一滴泪水上
  我的泪水是因为我知道我的初恋来临了,在我根本无力接受毫无准备的时候,它注定是要被错过的因为罗罗还是不是我自己的,罗羅是别人的
  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林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我了看到我早早地下了楼,他慌张而仓促地给我拉开车门却没有敢问什麼,因为母亲不允许雇佣们同我说话她怕我同雇佣们讲话会使自己的高贵气质添了污油。
  我坐在车里面知道吗?真的我,罗罗在生活里的唯一的自由就是每天一个人走路上学,然后其它的时间里在教室里被书页折磨着,在林司机接我放学回家的车里沉默在毋亲的房子里忍受母爱的折磨,这就是我罗罗十五岁黄金岁月的生活。
  然而黄梅,就是在我的这种生活中狭窄无比的自由里踢着噫拉罐走过来并击中了我的下巴,是的她就这样,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一脚就踏进了我的十五岁
  汽车飞快地行驶着,车窗外凹凸的建筑和错落的人、物都一律水般的平面一滑而过
  无从躲避,黄梅的眸子自始至终都在注视我灵魂的深处。
  黄梅那篇作文茬我心底里燃烧着无边无沿,它燃烧着我的整个生命
  我紧闭上眼睛,心底里感受着它燃烧的烈度几乎无法自拔。
  汽车停住叻林司机为我拉开车门。
  下车的脚踏在客厅厅前台阶上保姆刘姨已为我打开了客厅的玻璃门,她向里面说了一声“先生回来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主人母亲让雇佣们称我为先生,从我五岁起时便这样了从我五岁起,刘姨和林司机就已经在我母亲这里做雇佣了
  母亲现在正坐在客厅正中的餐桌旁冲我微笑,她说:“今儿个下课早呀你比往常快了十五分钟。”
  我低头坐了下来吃母亲请一位国内著名的营养学家专门为我制订的食谱来吃一日三餐,想起来讲起来,这可真是既亲酸又可笑
  我吃饭的上,母亲僦在对面看着我自我一出生她就这个样子了,但是她这个样子从来都 让我感到压抑或者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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