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不正风水好不好脊背不正会因响财运吗?

一旦在家里这样装过门石,预示着财运双收,家财万贯!
一旦在家里这样装过门石,预示着财运双收,家财万贯!
奕生活小咖
中国古人说“井灶有栏”才能聚财,否则会财来财去一场空,同样,人类时代居房守宅,房宅的门槛还会影响财运,风水中有房屋无门槛钱财往外流一说,门槛,已经不仅仅只是一种功能性建筑,在住宅风水中对家宅和家人还有重要意义。这到底是哪些方面的原因呢?1、人有脊背房有槛踩踏佛门寺院的门槛,意味着不尊重所供神位。普通民宅中的房宅门槛,主要是为了区分住宅房屋与外界的分界,但是同佛门寺院中的门槛意义相同的是,门槛意味着主人的脊背,迈进门槛就意味着踩进了此家地盘上。所以门槛也是一种领域的象征,因为现在大多数人都选择住楼房,所以在家庭装修的时候要记得装过门石。2、聚气聚财风水中门槛是为了能够使房屋不漏地气,在地面上有一个阻挡人气外流的标志和功能,使房屋可以藏风纳气、生气聚财,也会阻挡住外面的风尘吹进房门,使家宅可以守住气场,所以,有了门槛就可以聚集人气、聚集财气,使家中人财两旺。3、挡煞辟邪从中国古代房宅看门槛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后来延伸至普通家宅后,门槛也有做高做低之分,认为这样可以阻挡外界的不明气息来扰乱家宅气场,也会避免孤魂野鬼来扰乱家中安宁,所以门槛是一种阻挡煞气、辟邪气保护家园的功能建筑。而且在古代,不同高度的门槛象征着自己家庭在整个地区的地位和身份,所以家里装修的时候装上过门石也会将一些不好的东西都屏蔽出去。除了以上几点,现代很多封闭式的楼宇住宅中,很多卧室、书房等房间,也会使用过门石来作为房屋分界,这也来自于传统建筑中的门槛,门槛不仅可以保家护院,还可以安抚家人,阻挡钱财外流、财源外泄。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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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新文章散文体小说:《河村轶事》(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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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之一 古朴河村&&&& 文/行吟者  
流水     外婆家在庙的东院,庙的西边是一段高台,坡下去是村道,再西便是柳河。清清的河水从外婆家的宅边流过,从两岸浓郁的柳阴中流过。   有时我跑累了还不想睡,妈妈便带我到河边,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我倚在她怀里,妈妈不语,微微晃着身子。我看天上的白云,又看水里的白云;水里的白云比天上的白云更美。她飘飘摇摇的摆动衣衫,好像笑吟吟地说:跳到水里来吧,托着你。我才不动呢,累了,听流水哗哗响……   这水是从哪里来的?眼前是一片荒坡,上游是高粱地,再往上是豆地,豆地那边还是高粱地、坟地、草甸和荒滩,无穷无尽。怪事,这清清亮亮的水是从哪里流来的呢?   ……妈妈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在想爸爸?不,想爸爸想得够多了。那么,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也望着小河……   她在这条河边度过了她苦难的童年……   那时,她还小,她的爸爸走了。在一个黄昏,挎一领蓝布小包,涉过这条河,像流水一样,一去不返。又过了几年,她的妈妈也走了,嫁了别人。含着泪,舀了河里的水,梳妆打扮。虽然生过三个孩子,虽然整日价拾柴碾米,在灶坑边烟熏火燎,在凄风苦雨里泪眼迷离,但要嫁人,站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也该洗得白白净净的……   妈妈望着这条小河,想她曾经在荒坡上挖过野菜。她蹲在河边把篮子里的菜洗净,把挖菜的镰子洗净,把鞋上的泥洗净……   在清清的河水里她望着自己的影子,那是一个清瘦秀美的女孩。她把一朵小花别在头上,欣赏自己的女儿身,又恼恨自己是女儿身……   偶尔她也能看到鱼在水中游。她想,要是能用篮子捞到一条多好啊!可她不能像男孩那样脱了衣服下水。衣服可不能湿了。换洗的只有简单的两件。而那穿得出去的衣衫,像一个体面的闺女的衣衫在哪里呢?毕竟已经到了待字的年龄……   哥哥去学徒了,谋了自己的生路。弟弟七岁,帮人去放牲口,混口饭吃。家里剩下自己和爷爷守着瓜田……   她的思路被打断了。对岸有人招呼我们,是生财爹。他种荞麦翻地回来了。他赶着牛拖着木耙,奔那石桥去了。木耙上担着犁,像一只弓腰的老猫。那是他爷爷传下来的。   妈妈想,她要是男的也可以租地种,养爷爷了。她父亲的犁早已被雨水淋朽了,当柴烧了,那也是先辈传下来的。   河水流过了多少岁月啊!爷爷的爷爷没在岸边的土里,儿子的儿子又在河里嬉戏。河水为生者欢歌。为死者哭泣。   年复一年,远古至今,总是同一番景象:河边劳累着洗衣的妇女;岸上走着辛苦的男人。而黄昏时分,茅屋上的炊烟升起了,宿鸟便在树梢上盘旋,哑哑地叫。   在暮色里,在尘埃中,顶着归鸦,顶着落照,弓着腰的农夫,牵了弓着腰的牛,拖了弓着腰的犁耙,缓缓地走着……   一切都倒影在动荡的河水里。河水流过先辈的墓茔;流过我梦幻的童年……   柳河,你不息的流水到底是从哪里流来的哟?       瓜田     上个世纪初,那时候年余泡还是个自然村,稀稀落落的住着百十户庄稼人。一条小河——细河把村子分开。河东叫东年余泡。河西叫西年余泡,连河滩在内相距有三里多地。西年余泡的西边还有一条小河——柳河,两弯流水环绕着这个偏僻的小村。我母亲就出生在这里。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一年有三、四个月,母亲总带我住在外婆家,为全家做棉衣,从暮春直到初秋。这两条小河是我和伙伴们最爱玩的地方。   细河,浅浅的涓涓的水;白白的细细的沙,沙铺展得很远,一直连到河东的沙土地。早年河水猛的时候漫过它,后来水下去了留下了荒地。荒地不属于谁,外祖父家便在这里搭一个窝棚,开几亩瓜田过日子。   还在我母亲刚能挎着篮子挖野菜的时候,外祖父就出走了.说起来也是个传奇的故事.那起因与一场拖延四、五年,传遍百余里的官司有关。离年余泡十几里的地方长滩,有一个财主,家里有高高的墙,还有护院的。后来我学了些历史,算了一下,那正是东北闹"胡子"(土匪)的时候。一个夏天,这一户家里的小儿子被绑了票,有人说这伙土匪黄昏时候在我外曾祖父的瓜地里吃过瓜,于是老人被传到了公堂。但他耳朵沉,据说,传他的时候,差人刚一比划,他就拿起蓑衣裹一床破被跟去了。可能张大帅的饭也不那么好吃,所以,没几天又被打发回来。但那富豪咬住了我外祖父,理由是土匪为什么偏在他家吃瓜,知情不报,定是个内线。外祖父叫刘凤翔是个倔强的汉子,内向,不善辩论。一气之下,投奔了张作霖,当了官军,后来又下了江北。江北就是松花江之北。关内的人混不下去了,到关外去,叫闯关东;关东的人混不下去了就下江北。   后来那财主赎了票,查知这事原来是他家的护院的勾结人干的,事情全都揭了出来。他家是祸起萧墙,小老婆和护院的生了个儿子,就串通土匪把大老婆的小子绑去了。他们还想毁了“票”,土匪不愿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分了钱就跑了。孩子一回来,那护院的也溜了。小老婆又怕又急,一病不起,命丧黄泉。也有人说是大老婆害死的。这事与刘家无关,但外祖父已远走他乡,他这一去就是十来年,音信全无。   他的妻子改嫁了,他的父亲去世了,他的女儿也结婚生了孩,他又回来了,和他走时一样突兀。他回来了,那财主却紧张起来。但他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说,在父亲的坟前叩了三个头,在河边开了二亩瓜地。   年余泡有些人对老刘家的冤屈愤愤不平,有人挑着说,这爷俩一个聋子一个哑巴;也有人说,他跟少帅跑了,怕人查他反满分子。还有人说,他准是在江北又惹了事,话传到外祖父的耳里,他不言语。一天,母亲带我去看他,他对妈妈说,我既与那事无关,又何必再找麻烦。他在窝棚外面抱起了我,流着眼泪说:   “我还有谁了?再不能给孩子招灾惹祸了!”   的确,外公特别喜欢我。给我吃煮鱼,盐拌狗肉。夏天午后我跑累了,躺在树下的草席上,外公用蒲扇为我赶苍蝇,我躺着,爱闻他的烟草和火绳味。火绳——那是外公用艾蒿捻成的,晒干了,点上火,昼夜不熄,既熏蚊虫又省火柴。   我睡醒了,外公就为我脱去衣服,抱我到河里去洗澡。细河的水那么清那么净,凉丝丝的。外公抓一把沙,用他的大手在我的背上搓来搓去,我禁不住咯咯地笑。一次我用小手摸他臂上和胸上“疚疚儿”,问这是啥?他慈祥的笑着说,这是枪打的,这是狼抓的。   外公继承了外曾祖的农艺,是有名的瓜把式。在八音台和长滩卖瓜的人都愿意在他这批发。八音台是国道边上的村子,过往的人多,长滩是个集,都有瓜贩子。外公种的瓜为什么又大又甜,他不说,不是因为保守,是他没有兴趣:他不愿孩子们干这个,这种心里和爷爷一样,只是为了生活就得辛苦罢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那么荒远……那时候骡拉的车用铁皮包着高高的轮子,在土路上碾出深深的辙。路旁长满了野草,野草连着荒坡。大自然和人的心里是那样纯朴而空旷……   太阳西斜了,在林子后面泛出柔和的光。老鸦在西年余泡的树上盘旋着,哑哑地叫,疏疏落落的房屋上飘起晚炊的烟。快回去吧,你妈该找你了,外公拍着我的屁股说。   于是我一溜小跑,光着脚,歪着身子,绕着弯,跑过河边的沙地,跑上草桥,沿着有牛粪的路,跑回外婆家去。我知道桌上的茄子正冒着香气,而外婆又在骂外公死鬼了。
好朴实的故事,好自然的文字!谢谢楼主!
这才叫实力!随着你的文字走进了你的故事,很自然很美好,原来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写出来也这样美
哈哈 我妈以前总叫我爸猪脑壳
喜欢这样的文字,风轻云淡的,却在读后心里满满的说不出的味道。欢迎行吟者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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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二)——外婆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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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外婆      我不知道外婆的名字。听妈妈说是哑巴台潘家的闺女,家不富裕,但也过得去。   “该做就做,怎么也得活着。”这是外婆常说的一句话。她是个烈性子的人。生在清末,那时的女孩都要裹脚,她不肯。爹妈逼急了。她脱下裹脚布,拿一把菜刀砍在菜扳上:“要多小,你们下手吧!”从此,再没人敢提此事。和外公结婚,也是她自己看中的。那年月,这可要有胆量。不幸的是外公也是刚烈的人,胆汁质。这一下硬碰硬了。   后来,外公出走了,我想也不单是为了闯江湖,贫苦生活的压迫,加上两人性格不能互补,家庭中少有温暖,也是一个原因吧?当然,当然,作为晚辈,我们不能妄加猜疑,外公和外婆都是倔强而内向的人,所谓打掉牙往肚里咽。他们谁也没有给儿女留下对生活的怨尤。一切都是可以想象的。外公走时,大舅将能去学徒;小舅还在襁褓中;母亲是可以拾柴挖菜了;还有外公的父亲,一个耳朵有些沉的老人,靠种瓜补贴家计。一家的担子都压在外婆的身上。开初,外公还捎些钱来,后来就断了言讯。就这样挺了三、四年,到底揭不开锅了。她便毅然找上了金外公。   金外公信佛,是一个善人,性情极其温和。家产在佛事中散尽之后,当了石匠。修桥补路。年近五十还在鳏居。   不能说金外公对这个身材挺拔,动作利落的中年女子缺乏爱慕,她长得清清亮亮。但,当他把一碗热茶捧到她面前时,还是有些嗫嚅了:   “要是云儿她爹(指我外公)回来可怎么办?”   外婆笑了笑,把一碗水泼到地上。也有人说,当时外婆不单是泼了水,而是把碗摔在地上。我想不会是那样激烈。外婆不过引用“覆水难收”一句古喻罢了。   对于外婆,村里有些人敬她服她,也有些人恼她怕她。她与人办事总是先讲条件,不套交情:这也是独撑家业的女人常有的性格。的确,我外公和外婆两人都是说得出作得到的人,绝无反悔。他们都很爱孩子,尤其爱我。但是,就在我七岁那年,金外公去世之后,他们都是寡居,又同住一村,年龄也不过五十岁上下,却没有一人提起复婚之事。唉!各人都要维护尊严,完成自己的性格,晚辈又能如何呢!      外婆的父母为什么要让她裹脚?这使我想起普列汉诺夫在《艺术论》中提到审美是人的天性,但什么是美却决定于环境的导向。富裕的尼格罗女人,穿着伸不进全脚的小靴子,认为那样艰难滑稽的步态是有媚惑力的!难道伤残也是美?想到这里,我不胜惶惑,我们给后人留下什么呢?我们认为是美好的,其中就没有歪曲?而我们要砍掉的就没有健康之趾吗?      外婆是一个值得敬重的人,爷爷很佩服她。她的性格是环境造成的,假如她不是一条硬汉,不能直面人生,怕早就倒下了。   外公刚回来的那个春天,没几天,他开完了荒地,搭好了窝棚,外婆来看他。关于这两位分别十年饱经忧患的夫妻的会面,村子里众说纷纭,但谁也没有见到。连母亲问起他们,都缄口不语,但那掷地有声的约法三章却传为佳话……   “老人我送入了土,女儿我送出了嫁——女人们拔直了腰杆晃着头学说外婆,虽然她们都没有亲见——我对得起你,也对得起你们刘家,我是在揭不开锅的时候离开刘家的,我带走的只有一个要抚养的孩子。现在我把他交给你,还有你留下那两间房,这是一;……你让他种地打鱼都随便,只是有一条:不能做马贼!你,我管不了,可孩子是我的,这是二;……最后我还想说的,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石匠是老实人,你们俩在村里都有些威望,互相借帮点,就算是为了孩子……”   那么外公是怎么应的呢?说到这儿,老头们笑着从嘴里取下烟袋,学着外公:“全都是废话!”末了,他们评论说,“你拿碾子压他十圈,那倔头会认错?”还有人说,外婆给外公装了一袋烟就哭了,足足哭了一个时辰,外公只闷头吸烟,临了,把从江北带回来的一件坎肩给她了,火狐狸皮的……还有一些绘形绘声的传言,说外公带回了金银财宝装在瓦罐里,埋在窝棚下面,青石板盖着,上面铺了狗皮褥子。瞎话编得有鼻子有眼……不过我确实见到妈妈穿了件狐狸皮背心,究竟是外婆转给她的还是外公给女儿的,还是外公带回两件?我那时小没兴趣问及……   外公和外婆之间的悲剧是必然的,因为旧社会的重压是必然的,重压下不愿扭曲的性格也是必然的,那么还能有什么结局呢!        &&&&&&&&&&&&&&&&&&&& 石匠      外祖母家住在西年余泡的最高处,那是庙上的房子。早些年那一带常有水患,七、八月连雨天发大水,地里的高粱只露出个穗,在混浊的水面上飘摆。几十里地一片汪洋,这也就是年余泡“泡”字的由来。为了治水,农民们只好求助于神仙。于是便捐了钱,举着香火,建了这个庙。   村子人少,又穷,人们便在虔诚和节俭之间搞了个折中方案。庙的正殿由五间改为三间。佛像中只选那如来和两个主事的菩萨抓了像。其余罗汉之类全写个木牌牌分列两厢。不消说,农民中负责与神佛联系的和尚通事(翻译之类)也是比较初级的,他们记不起五百位大仙的全部姓名,只拣那降龙伏虎、行风行雨、除灾避邪的写上几位,多叩几个头,也就是了。龙王本不属罗汉之列,但因为主题所在,也摆在其中了。虽然把龙王放在“降龙”罗汉之中未免有些滑稽,可是,神仙之间的事庄稼人说不清了。何况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本来就有这样的哲学:能压服的将他压服,不能压服的将他抬高。在降龙罗汉和龙王牌前各烧一柱香,心里就安稳了。   庙的东西偏殿,也各是三间。然而都综合利用,一边作了私塾,一边归会上办公之用。关于“会”有时也叫维持会,但单叫“会”似乎更有函盖意义,那是动乱时期一种介于官民之间的行政机构。从张大帅统治到伪满洲国的初期就是那个样子。与庙毗邻,在它的东侧是五间瓦房那是庙和会的家属宿舍。我外祖母家就在这里。   原来我外祖母另嫁的丈夫姓金,金玉堂,是一个跑会的。金外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善人。与贫困愚昧的乡民们比起来,他算是薄有家产且初通文墨了。他信佛,常周济一些孤寡的穷人。他是建庙的积极筹划者,为乡绅们跑腿做宣传,向百姓们募捐。当然少不了自己也带头。   有一件事,妇女们在我母亲面前讲起来总是掩口而笑。那就是“买鸟放生”。   当金外公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也算是一个不愁柴米少管油盐的“公子哥”。劳苦辛勤的事做不得,外出经商又亏本。无奈便在家看佛书,作善事。买了别人笼中的鸟儿,放到林子里去,求得心灵的安逸。不料,这事传开去,十里八村游手好闲之徒,或者虽不“游手”但休农闲的人,纷纷捕起鸟来,找他“卖”。当他渐渐从这因果关系中领悟了“生态轮回”时,本来不多的家产已散去大半。父亲也气病在床。金外公为自己的不孝而感到歉疚。这个心地善良迂腐而又无能的人,进退维谷。据外祖母后来讲他认为父亲的病和当时大面积的捕生,都是他行为不当的罪过。   金外公干这种傻事好多年,他为什么散尽家财这样做,对一般人来说总是个谜。从母亲断断续续的故事里分析,也许那真是人的一种天性。我自己也有过这种体验。那是我十来岁的时候,一个小朋友送我一只黄雀。就是经过卖艺人调教的那种。她可顾盼撩人,在小试歌喉之后还能“抽帖”,预卜人的命运。我在母亲的建议下把她放了,那柔软的毛茸茸的小东西带着体温在我的掌心里挣扎,由于长期的笼中生活而忘却了翅子的振动,只是索索地抖着。我把她放在树枝上,良久,她才翩翩而去。   我不知金外公那时什么心情,他年青时因为家境好些,不像周围的农夫那样辛苦辗转。有些闲可以读点书,而读书就免不了“想”。这对于一个敏感的生活在穷乡僻壤里的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他见过一些世面,却没有什么技艺可以寄托才志。于是……这个可怜的人“中了邪”,这是外婆的话。现在,我把这段故事照实写来,虽然在笔下有点“揶揄”,但是,我们怎么可以对于人性,对于佛的皈依有所微词呢!   就这样在金外公四十多岁的时候已经家业衰落,孑然一身了。之后,他便去学了石匠,兼在会上跑腿,一面修桥补路做善事,一面也糊口。柳河上的石桥和细河上草桥都是他领着修的。   金外公做石匠虽说是半路出家,但他毕竟是信佛做事认真的人。他读过书,会计算,天性又聪颖,干的工程很实在,质量好,又节俭。修庙时,他便是领工者之一。当然他的"石雕"技术并不纯熟,但也不乏创意。拿庙前那两个狮子来说,都没有传统的凶猛与狰狞,反而憨态可掬,像是佛前童子。我三岁的时候,他给我雕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猪,十分可爱,直到念小学我还把它放在桌前,写大字做镇纸。   从我听到的一些材料分析,他的父亲是死于一种绝症——癌。他为此也花了不少钱,一半进了香火,一半送了庸医。   金外公的善和孝虽然荡尽了家财,却赢得女人们的心。   妇女,我们苦难百姓中最苦难的人,妇女在社会的最底层。她们受着政权、族权和夫权的压迫,多么希望一个善良而温和能体贴入微的男性。那喜爱弱小的生命,把鸟捧在手里放飞的人,自然成了他们的偶像,成了她们情感的寄托。尤其是我外婆,在和我那暴燥、刚烈的外公分居之后,自然便在求助中和他接近起来。他们结了婚,那时他比外婆大十来岁。后来生了小姨。   说起来还有一段佳话。就在我小姨刚刚出生的那个春天,一个穿长衫的公子哥儿翩然而至,十三、四岁的样子,像女孩一样清秀。他手里托一个鸟笼,找金外公来卖,开口要三斗高粱。金外公笑了,那年月三斗高粱可不是个小数。虽说那鸟是只鹦哥,但金外公买鸟可不是为了观赏,他略加思量还是慨然答应了,(事后他对埋怨他的外婆说:一半是为了惜鸟,一半是为了给小姨讨个吉祥)他问粮食如何带走,公子说送到本村吴老汉家,因西村只一家姓吴,金外公便晓得了。他当场放了那鸟,问公子是否带回笼子,公子摇头。金外公送他到院外,见他背着手走上河岸,口里诵着:“北冥有鱼,其名曰鲲……”。老人捋着胡子暗自沉吟,赞叹这个飘逸的少年。俄倾,待他回到树下却惊讶的发现,那鸟又回到笼里。金外公也不去关那笼门,任它去留,返身从屋里舀来一点水倒在笼中的小斗里。这时他突然发现,斗下放着两块银元。金外公慌忙追出去,那少年早已不见踪影……   此人就是长滩周家二少爷子秀,他要周济的是在他家当使女的玉莲(玉儿)的双亲,玉儿就是吴姨,她是我外婆的娘家亲戚,管外婆叫姨。子秀河村之行开始了他与金外公的在动乱岁月中十五载的忘年之交。他们给河村最大的贡献是办了一个私塾,河村的悲辛的故事也正是围绕它而展开的。虽然,在开头从庙庭里传出的朗朗书声伴着柳河的流水是那样古朴、平和而宁静……
故事重温,依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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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三)——周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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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书生      1934年南满的暮春。这一日,天气晴和,阳光明媚。站在高处,放眼望去,一片片的庄稼地和起起伏伏的黑土窝都长出了秧苗,低洼湿处野稗子欣欣向荣,荒岗上今春的青草儿盖过了去年的枯叶,水泡子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远方树林和灌木丛腾起青烟,就连被清明的野火燎过的焦土也绽出了一丛丛的新绿。   远方,一个书生牵一头毛驴,沿着垂柳披拂的河岸溯流而上,缓缓走来。近了,看得清,驴背上的行装很简单,只一叠裹着粗布的铺盖和一个木板书箱。那青年反剪着手,现出悠然的样子环顾四周。突然,他发现流水里漂来了一片片的桃花,便驻下足来,欣赏起美景。看这些粉白的嫣红的落英,一片片,一团团,成三聚五,在缓缓的流水中旋转漂移。她们一忽儿流到阳光下,在清亮亮的溪流中显得格外娇艳;一忽儿游到柳阴下,在浓绿的镜波中现出缤纷的倒影。看着看着,这青年有些痴了。他沉着地在一棵柳树上拴好了驴。随后又褪下鞋袜挽起裤腿儿,坐到了河边的一块大石上。他试探着把双脚放入了凉丝丝的水里,须臾,口里吟起陶渊明的诗句来:      看啊,多美的桃花汛啊!春潮在泛滥,   荡去身上的污垢吧,快快来洗漱一番。   要用清纯的身心,来欣赏这自然美景,   才能心满意足,举杯消愁,随遇而安。      这时候顺着河岸从上游走来了一群人,一位老翁带一群孩子。那老人急匆匆走下岸去叫道:   “少爷,你来的好早!”   “金翁,我如约而至了。”   那青年也兴冲冲穿上鞋,站起来,向老人问好。这一老一少挽着手走上堤岸。孩子们更一拥而上,有的牵驴,有的把驴背上的东西分担在自己的肩上。这时,那一头和主人一样年轻的毛驴也同主人一样兴奋,忽然引吭高歌,似要在这荒辟的河村觅一知己。可是从不远的村中传来的却是一阵困闷的牛声。   一行人快快乐乐地奔河村走去,偏远的河村迎来了他们的私塾先生。      这青年是谁?他从哪里来的?   原来,距年余泡二十余里,有一个镇叫长滩,镇上有一个大财主周老爷。他娶了两房妻子,生了四个男孩,依次命名:灵、秀、人、杰,这其中小有情节,传说如下。   周家广有田亩,无奈老爷婚后五载未见分晓。那年老爷二十八岁,妻二十五岁,一夜,两人同时梦见大仙——就是狐狸——入怀,后生一子。于是便捧着啼哭的婴儿焚香拜祖,赐名“子灵”。按理,其后,就应有龟蛇之类朕兆,伴随二胎、三胎,可是毫无动静:究竟是因为没有梦兆才没怀孕;还是反过来,因为没有怀孕而不闻灵物入梦,不得而知。三、四年过去了,村中人的信仰也动摇起来,纷纷说:什么大仙,不过是编出来,为了镇压族中兄弟。   老爷一急,便娶了二房。这位憨厚而健壮的农家妇女,倒没有说道,接二连三生了三男,中间的排字为“人”的夭折了;老爷也“江郎才尽”。   这期间,大老婆感到势单力薄,便到处求签拜佛,希望能扩充队伍。可是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她的羽下却未添一兵一卒。   说来也怪,孩子们渐渐大了,她的惶惑之心反倒安定下来。原因之一是两个庶出的男孩的天性都随乃母,善良而仁爱,对老人很孝顺,兄弟间也很和睦。其二,这是主要的,子秀和子杰对家产十分淡漠。于是老太太对他们分外疼爱起来,甚至胜过对自己亲生的儿子,特别是子灵娶了那个翻译官的骄横的闺女之后。   子灵的岳父徐某是一个翻译。子灵借了丈人的光,与妻子徐曼丽在辽阳作起了买办。为日本人买卖棉麻,那时是军用物资。利润很丰厚。曼丽 小 姐交际广,善于在权势层中周旋。在家里更是专横拔扈,把丈夫捏在手心里。唯一的缺撼就是没给周家长子生一个长孙,来继承家业。子灵因妻常在日本军官中卖弄风情,行为不检而倍感苦闷。加之买办生意有汉奸之嫌,为千夫所指,更是忧郁。子灵的处境和他郁郁寡欢的心态得到家里使女吴家玉儿(玉莲)的同情,久之两人有了感情。二弟曾劝他放弃辽阳那摊事,回家务农,把家产管起来。但他还是舍不得这份营生,幻想借日本人的力量做一个纺织大亨。   老二子秀是个怪人,少年在私塾读书,他对当地主毫无兴趣;十六、七岁迷上了“庄子”。自己也改了名,不叫子秀,叫“子休”;因为庄子名周字子休。   顺便说几句,中国文人很多都喜欢庄周,因为他思想开阔活跃,文风潇洒飘逸;正所谓:思如泉涌,意如飘风,文情跌宕,意境深远。但是,却很少有人中毒至深如子秀。那些人,多半是在仕途受挫的时候想起庄周。的确,对于那些穷途学子、潦倒文人来说,庄子那天马行空、恣肆汪洋的文章,恰是最好的精神食粮;他们还可以拿庄子的虚静恬淡、寂寞无为以 自 慰;或者更以“隐”求名,盼望哪个当权者招他为幕僚——骨子里还是“儒”。而子秀却一头栽到庄周的虚无和清贫中。   庄子的思想、“道德”观是深邃玄妙的;他的文章也仪态万方。不同的处境和不同的年龄段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这也是自然的。子休的信仰是彻底的。就在他十八岁那年暮春,一次家庭晚餐上,大哥子灵恰好从辽阳回来,他突然起立,给三位老人和兄长磕了头,宣布放弃继承权。第二天便卷起铺盖,带一箱书,牵着毛驴来到了年余泡;伙同金外公办起私塾来。   子休到河村,金外公当然很高兴,他希望孩子们能有个先生。本来金外公想请我家坨镇的水石先生来庙上设馆,但因先生在坨乡还有弟子和书画生意不能兼顾河村。正好请了子休;但他也感到不安。为此,他两次去长滩拜访周老爷,征求意见,还说了些子秀为河村效力,为孩子造福,不能在二老膝前尽孝,对此,作为河村的乡民深感歉疚,他代表百姓致谢之类的话。   周老爷是一个开明的人,他客气地说:人各有志,由他去吧,教书也是正道;再说他也不是管理田产的料;只是饮食起居还望金公呵护;好在离家不远,有什么困难只管送信来;他虽然自绝于我们,家里也不会抛开他——说到这里,老人有些凄然,陪坐的老太太(大老婆)也弹起泪来。   子休在河村的庙庭里过着庄周一样的清苦的生活:上午教孩子们诵书:《三字经》、《百家姓》、《庄农杂字》之类;下午山门一闭,便和乡民聊天,读书,与金外公下棋——在此之前他们初次相识是子秀卖鸟给金翁接济玉儿爹妈吴老汉家,后来,这一老一少也常以棋会友中结下忘年之交的——有时候,周先生还在河岸上和孩子们玩耍,讲大鱼变大鸟,蝴蝶变人,人变蝴蝶的故事。河村庄稼人都喜欢他;逢年过节,红白喜事他都是座上客,少不了写对联题福字;就连妇女们给外出的男人写家书,给婴儿起名字都找他。   子休到河村的第二年,大妈把家里的使女玉莲给他送来了,一方面为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另方面也是为了避嫌。因为她和子休的大哥子灵相好,怀了孕。老太太并未刁难她,相反,盼她能给周家生个孙子。可是苦命的吴姨却没能延续周家的香火,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她生了个女儿——苓。   子灵很喜欢他的女儿,但眼下却不能把玉莲母女接去和她们在一起甚至不能以父女相称。他怕惹恼他的妻,特别是此时,他正为日本人作棉麻生意,享有专买专卖的特权,利润很高。而这差事是借了他岳父的光才谋来的。      文中所引陶渊明的诗是笔者译的。原诗如下:   洋洋平津,乃漱乃濯。邈邈遐景,载欣载瞩。   称心而言,人亦易足。挥兹一觞,陶然自乐。         &&&&&&&&&&&&&&&&&& && 学生      吴姨生了个女孩在周家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最感伤心的自然是大太太,她盼望能有个嫡孙来继承家业,尽管是庶出,到底是子灵的孩子。这甚至比他媳妇生的还好,老太太就是这样想的。一想到那个翻译官的女儿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心里就不安。要是她有了个男孩,家里还容得下奶奶的权威吗!如今玉莲生了个女孩,这希望暂时是落空了。   子秀和子杰都不是她亲生的,虽然说现在都没成家,可以后呢?孰知以后的格局会有什么变化?再说二太太,按常理推来她应当高兴,因为老二老三都是她的亲儿子,如果老大无子,将来当家的就有望是她的后代。可是不然,她那时的感受却很难过。因为这位善良的农妇特别同情玉莲,她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几乎有相同的命运。她所以能有今天就因为她生了两个儿子。而且平时在周家最尊重她的,诚心诚意侍候她的只有玉莲。如果这个姓吴的丫头能在周家立住脚,她也会像所有的富贵人家的老太太一样,过上安富尊荣的生活。不过说实在的,她没有想这么多,这些不过是她的直接的感受罢了。一个母亲,一个穷苦妇人对一个穷人家的纯朴的姑娘的信赖。的确,这是无需思考的。更何况玉莲对她的子秀是那么好,那么神奇地改造了她的儿子。至于周老爷,毕竟是一位长者和绅士。他虽然也很失望,但还是吩咐家人陪同二太太送些小米和鸡蛋去。   听说哥哥有了孩子,在周家最为兴奋的要数老三子杰了。子杰正在辽阳中学里读书。就是这个学校出了个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李兆麟。当时这位抗日将领正汇合几股队伍在南满一带活动。他的事迹和传说激励着辽阳的热血青年,那股爱国热情像春潮一样在他们的胸中澎湃。   子杰在家里没有同情者,更不用说是支持者了。他决心把这个天真的一尘不染的小侄女培养成为一个爱国者。第二年的夏天,暑假,子杰带了从辽阳买的代乳品――在那年月那不过是粗粮研成的粉末,因为一般百姓不准吃细粮――来看不满周岁的苓儿。待他看到她的莹莹美目和憨憨的笑脸时,他才意识到,教育的任务只好留到以后去完成了。于是他在她的小胖脸上亲了亲,向嫂子报了家里的情况,随后他便和哥哥的学生玩耍起来。   他对其中一个俏丽而苗条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杏儿,表现得特别专注。毛虫叮了手她一摔腕竟把镯子掉进河里。他下去摸到捞上来,俩人咯咯地笑。他和她顺着河边疯跑直到喘不上气来,两人才靠一棵大树坐下来,她不由自主倚在他湿漉漉的肩上。他断断续续说,你要多认字,认字才能看书,看书才会知道我们不叫满洲,我们叫中国,中华民国。我们中国历史悠久,有三皇五帝,有秦汉唐宋,还有元、明、清。这些朝代连在一起有五千年。小姑娘睁一双杏眼望着他,对这个热情的青年充满敬仰。这时又来几个孩子,其中有她弟,五岁的栓柱和十岁的堂弟明及六岁的小妹琴。孩了越聚越多,子杰霍然跳起,摇手唱道: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孩子们不解其意地跟着唱。于是在日本人占领的土地上,在河村上空,第一次响起了岳飞的《满江红》:   歌声惊动了村民,牵牛的老者,端篓的婆婆和在河边洗衣的妇女,都停下手里的活,望着他们,咧嘴笑。一群鸭子也受了鼓舞,疾速地扭动身体哑哑地叫着跳下水去。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知这曲调,更不解词意,他们只是欣赏孩子们唱这激昂的歌,爱看孩子们快乐的表情。这是真的,古老的沉寂的河村多么需要歌声啊!   歌声在河岸的树林间回荡,子杰异常兴奋,他觉得他正在唤起民众……   浑蒙而稚气的童声绕过茅舍,绕过荒甸和河滩,随风播散,渐远渐弱。微弱的童声传到细水河畔,一个手握烟斗的瓜棚隐者陷入沉思,歌声在他的胸中荡漾,昂扬而悲壮,沉郁而苍凉。   那年我一岁,外公这位抗日游勇,刚刚从江北潜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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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四)——吴姨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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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姨      私塾在庙的院里,在河村,庙是一个载体,它不但承载着农民们的怯灾驱邪的愿望,也实实在在地承载着会和私塾。它分列在庙庭的两厢,各有三间房,东边是会,西边是学馆。学馆的南屋两间是教室,北屋一间周先生住着,会的格局如一般民居,一进门中间的堂屋是厨房,北屋办事,有一桌一椅两条长凳,南屋住着吴姨玉莲和她的五岁女儿——苓,吴姨是周家派来侍候周先生的女佣。   外婆的院子与庙一墙之隔,中间有个角门。我们到年余泡的第二天,妈便牵我过角门到庙上去,说是看吴姨和妹妹。吴姨的家也在河村,母亲也姓潘是外婆的本家,姨,就是这样论过来的。她的二老前几年都过世了。   庙庭里有一棵老槐树,枝丫横生,覆盖了半个院落。我们到时吴姨在晾衣服,苓儿在听课,西厢传来朗朗书声。初夏的朝阳温煦宜人。吴姨一瞥见母亲便惊喜喊道:   “云子,你可想死我了。”   “昨天到时,晚了,一屋子人,不然就过来了。”她们拉手。接着吴姨俯下身,用围裙擦手,静静地瞧我,然后伸出双臂。   我怯怯地望她,瞬间感到一阵震颤……   我不知道该怎样叙述我那时的感受。一个五岁的男孩怎么会被女人的秀色打动呢!但她的确是太美了。她和我所见到的姨姑们完全不同,她既没有梳辫子,也没有盘鬏(那是未婚和已婚的标志),而是剪的短发。她穿的白竹布衫是喇叭袖,这在河村甚至是小镇也是绝无仅有的。就是她那身体微俯,伸出双臂的姿态,也与众不同。我的姨和舅妈们总是嘻笑着,急不可耐地把我掠过去,紧紧抱着亲我咬我,夸我骂我,一面摇来摇去。弄得我好不自在。吴姨则不然,她的动作很小,微笑也是浅浅的,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挑,在白晰的面庞上,那双清明的眼十分迷人。很久之后,我才懂得它所蕴含的宁静和忧郁的美。她的手背向下,纤纤的手指自然地挑起,斯文的示意我向前移步。我略有迟疑便快速投入她的怀抱。我的头埋在她的颈下,几乎同时,脸上感到一滴凉丝丝的泪珠……我的整个身心都浸在了母性和女性的温爱中。   “玉姐,你梳这头像城里的洋学生,很精神。母亲赞叹说,“你看我们这样,梳下来像个鸡尾巴,盘上去像个牛屎卷,那么老气!”   “我也是没办法,梳成啥,人家都要说闲话,索性就这样。何况这么累,侍候两个都得打扮的人,又洗又做。有时候哪个念书的孩子衣服破了,看不惯,也得帮他联一联。”   这时,杏姨走来了,看吴姨抱着我便酸酸地说:“玉姐那么喜欢宝子,就认他干儿子呗。”稍后,在母亲的严厉地教训中我才知道,这句话里的挑衅意味。那时在我们的民俗中,未婚的男女都是不能认干儿干女的。而吴姨没有名份上的丈夫。   母亲马上接口:   “要说玉姐疼宝儿,真比干妈还亲。”   吴姨不语,放下我,拾起扇子,轻轻的摇,眼盯着杏。   杏姨也把杏眼圆睁了。   这一幕深深印在我幼小的记忆中,使我至今能以成人的眼光审视儿时的印象。   夏日,晴朗的天空下,庙庭里曛风吹拂,两个河村的美人,就这样对峙着……   那年吴姨25岁,已经历了感情的沧桑,而小她8岁的杏姨,才情窦初开。   挑战者偏着头,弓起一条鹿儿一样的小腿,嗑着瓜子。   吴姨带有些倦怠,侧着身体,显示出一个成熟的劳动归女极好的身材,苗条而有力度……可怜的苦命的人,为应战世俗的冷眼,能够提起的全部矜持,也只有她的美丽和辛劳了。   稍许,杏姨退却下来,她从袋里抓一把瓜子塞到我手上,复又在我脸上捏了一把;讪讪地走了。仿佛是我有负于她。母亲忙说,快谢谢杏姨。我却还在愣着。   “这个丫头可真刁”望着杏姨踏出庙门,吴姨说。   “她是嫉妒,嫉妒你和子休……什么也看不出来,一个傻丫头罢了。”母亲应着,“这一年你的身体怎样?最近他哥来过没有?”   吴姨摇头,喃喃地说:   “杏要真爱子休,怕也要倒霉。周家人的心思谁能解!也许书念多了就这样。”   话叉开去,她们又聊起我家的近况。自然问起父亲。妈说还两年。(那时父亲在牢里)吴姨叹息:   “你两三年,终有个盼头,不像我……”   说到共同的不幸,两个女人的心更贴近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念书的孩子跑出来,苓儿走到她妈跟前。   “哎哟,苓儿长成大姑娘,越发漂亮了!”母亲赞叹说,一面拉她手。   “过来比一比”吴姨把我们拉到一起,看了看:“还是宝子高一点,到底是男孩子。”   苓怯怯地望我,一手埋在母亲手里,一手挖嘴,渐渐认出我,笑了,现出两酒窝。   “下晌不念书,你们去玩。”吴姨说。   苓又去上课了,母亲便问她这么小,能学进去吗,别累坏了。吴姨叹气说:   “跟着混吧,现在是借子休的光,谁知以后会咋样……”   她们相约下午过外婆家来,吴姨说给姨(我外婆)织了个坎肩,顺便送过去,她们便分手了。   “吴姨为啥那么喜欢我?”一过角门回到东院,我便问。   妈妈不语,稍后才说:   “苓儿和你同岁,她盼男孩。她曾说,苓要是男孩儿也该有你高了,这样虎头虎脑的……不过她也不一定是这么想,谁不喜欢咱们宝子,这么听话,不问大人的事。”说着妈拍了我一下,不知是奖还是惩。   “那我能叫她‘干妈’吗?”   “胡说,成家的人才能认亲;你干爹是谁,人家会问的。”   母亲快步走起来,几乎将我扯倒。   吃晚饭时,妈妈问金外公,像苓那么大的孩子学馆也收吗?老人说,没什么规矩,总共也就二十来个孩儿。   看到吴姨的苓儿念书使母亲萌生了送我去私塾的念头,随后发生的事情更加强了她的决心。         苓儿      在回忆儿时的故事,写这些散文的时候,汉字的表意性常给我带来烦恼。经常发生这种情形:在乡下孩子们中间,那些生动俚俗而又富于诗情的语言,一写成文字,味道全变了,自己读起来也觉得尴尬。譬如说“蚂螂”这个词儿,看着它很容易使人想起蚂蝗、蚱蜢之类的虫子;其实它是蜻蜓的方言。家乡人有一点变音,读作“玛苓儿”。   当我在心里念着这个口头语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夏日晴朗的天空下,在摇摆的柳丝间,在妇女们漂洗衣衫溅起的水花里,成群的蜻蜓,闪着亮晶晶的羽翅,盘旋着,飘动着,它们是那样欢快灵敏而又优雅……   也许,“玛苓”一词带给我的这些美好的回忆,都是由于那个天真的小女孩的缘故。小女孩五岁,小名叫‘苓’,是吴姨的女儿。吴姨是给私塾周先生做饭的女佣。   “玛苓”是栓柱给苓儿起的外号。孩子们都这样叫她。因为她喜欢玩蜻蜓。栓柱,生财,二牛拿丝网捉蜻蜓喂鸡,她看了,撇嘴要哭,他们便把蜻蜓放了,留几个系到高粱秆上给她玩。她便破啼为笑,举着杆儿跑起来。小花裙在柳堤上飘着,像只小蝴蝶。孩子们便拍手喊:“玛苓”,“玛苓”便这样叫开了。   蜻蜓是孩子们对她微妙的联想。她长得瘦瘦的高个儿,长腿,大脑壳,大眼睛。她与那些光着脊背的男孩,破衣烂衫的女孩不同,她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月白衫,花裙子,还穿袜子。脸洗得干干净净的,头上用红绳扎两个羊角。她不像穷人家的孩子,但她是穷人,她妈给人当佣工。   有一次我在母亲身边玩。母亲在树下缝我被树枝划破的汗衫。这时苓儿从我们身边跑过,母亲停下针线,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竟然落下泪来。这究竟为啥呢?   苓儿娘——吴姨精心地打扮她,在那镶着边的绣着花的小兜肚、小鞋上,在那绕着彩线的饰物中,极力表现一种看不见的闪光;听不见的呼喊。我的苓儿是美丽的。那是母爱与世俗挑战与命运抗争的声音。      苓儿爱坐在泡子边上看水里的小生物。   泡子是村边的洼地积水而成。在西年余泡有好几处,多半与柳河、细河相通,因为有流水,所以不腐,又因为是泡子,水面很静。许多水生植物和微生物,浮游生物,虫和鱼便在这里滋生繁衍起来:有蒲、有荷、有水蒿和浮萍。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子的小虫,有的身体透明,不停地扭来扭去,有的像一段线头,它们老是重复一个动作:把身体卷起来又弹开。还有一种像蚊一样,身体细长,它有四条桨一样的长腿,踏在水面上却不沉,它用足荡起一圈细细的水纹。孩子们叫它香游,学名应该叫“水黾”。   有时水面上冒出一股股气泡,你以为那是鱼吗,什么也没有。小鱼往往在深处,它们偶尔也窜上来,是为了吞食小虫,接着便急速地钻下去,水面上的圈也慢慢扩展开来。   那一天,生财、我和苓儿在泡子边上蹲着看蚂螂戏水。   孩子们给生财起的外号叫“虫儿”,因为他喜欢养虫,各式各样:草里的、水里的、飞在天上和钻进土里的。他能仔细观察它们,半天不动地看。   他知道有的香游能在水面画圈,有的总也不画圈;他看土就知道地下有蚯蚓。栓柱常找他挖蚯蚓作钓饵,去钓鱼捉泥鳅。   蜻蜓为了吃虫,在水面上产卵,成群结队,不停地上下翻飞,那薄薄的羽翼在太阳的辉映下闪闪发光。有趣的是当它们疾速俯冲下来的时候,惊吓了荷叶边的一堆蝌蚪;这些油光光可爱的东西便急急地摇着尾巴,仓惶逃散。这时平静的水面便动起来款款的波纹,那谈绿色的纤弱的水草也袅袅地摇摆起来。      栓柱来了,他穿一条灰色的短裤,戴顶破草帽,光着瘦脊梁,提把镰刀,一拐一拐地走过来了,样子很可笑。那是因为路上的黑泥巴被太阳晒成尖尖的硬壳,刺他的光脚的缘故。当然,他也想逗苓儿,做一个怪相。果然苓儿乐了。   栓柱九岁,可能干活,大人管他叫“泥鳅”,因为他瘦,性情滑嵇可笑,有时故意在身上涂些泥;更因为他能捉泥鳅,成人都佩服。   他走到跟前,不说话。瞧着塘里的荷叶,荷叶上蹲着一个青蛙。青蛙也定睛看着栓柱,好像要和栓柱比试跳水。栓柱便从牙缝里挤出一股水柱、向它射去,正击在青蛙头上。青蛙哇的一声跳进水里。荷叶上的水珠随叶子的摆动滚来滚去,有几个水珠碰到一起变成了一个大球,它压偏了荷叶,跌入水里。苓儿拍手笑起来。   生财问栓柱拿镰刀干啥?栓柱用镰刀指了指,懒洋洋地说爹叫他打蒲草编蓑衣。   “真讨厌,老是让我干活,小苓,你该多好,没有爸爸抽你……”   话一出口,他知道说错了。苓儿果然抽泣起来,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我和生财呆了。栓柱到底是个机灵鬼;他扔掉镰刀,做出一付“死相”(小姨给他的形容词)接着扑通一声平倒在泡子里。半天,咕噜噜冒出一串气泡。苓儿吓坏了,喊起救命。突然,栓柱冒出来了,手里捉一条小鱼扔给苓儿。生财便用荷叶舀了水,把小鱼放在里面,小鱼便欢快地游起来。苓儿乐得摆头来看,一双红绳札的小羊角便在水中动荡起来。   栓柱割蒲草去了,这时一群毛茸茸的小鸭跳进池塘。这些黄色的小毛球在白色、粉红色的荷花和肥大的绿叶之间快乐地划行,可爱的摇摆着身子,还不停地像它们父辈一样呀呀的叫。我们三人也跟着拍手,蹦跳起来。再看苓儿手里的小鱼,早已跌进水里,游到她妈妈那儿去了。   苓儿,白白的漂亮的小脸蛋儿,毛都都的大眼睛,两条小马驹一样的长腿,花裙子跑起来一阵风。这时候,柳堤上纳鞋底的妇女便停下手里的活儿,低语起来。   有一次,苓儿问她妈,啥叫私生女儿?妈把她抱在怀里,许久,凄声地说:那是因为你生下的时候没请人家吃酒席。可是当我把那词儿问母亲时,屁股上挨了一巴掌。倒是杏姨笑吟吟把我搂在怀里。这时母亲不无炫耀地对杏说,宝子满月时,我们请了十多桌呢。说来我们也是茨坨的老户。可怜的母亲。河村妇女都知道父亲蹲了大牢。妈妈没有吴姨那样美丽,她用来反抗这世俗观念的也只有我家那最低档的小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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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五)——童年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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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柳披拂河面,涟漪幻出童年的梦。     &&&&&&&&&&&&&&&&&&&&柳河      年余泡西边的小河叫柳河,因其岸边长满垂柳而得名。柳河环抱着这个小村。村子的西头地势高,那一段弧形河岸显得有些陡。小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河水不断冲刷它,村人便栽了些柳树护着河边的路。年久了,树根被水冲处裸露出来,树干也向水面倾斜过去。长长的枝条垂到河面,随着流水,不断画出弧形涟漪。村里的人,家家养鸭子和鹅,它们成群结队,在河里荡来荡去,哑哑地叫。夏天,女人们三三俩俩在树阴下、纳鞋底、洗衣服、聊家常。   母亲洗衣服的时候,总爱溯河而上,走得远些,那里有几块大石头,水也浅,我可以下去玩水。我会的唯一的游法是“狗刨”。这个仿生的名词有些不雅,但乡下孩子学游泳,总是从这种姿式起步的。我总效仿那些大一点的孩子,下水前先用麻叶把耳朵、鼻子塞起来。然后向自己的肚脐上浇些尿,再用沙土揉一揉。河水凉,暖一暖肚脐也不无道理。   顺便说几句,所谓“狗刨”,其实与狗的游法大不相同。孩子们恶作剧,常常赶狗下水。狗的泅水,样子很斯文,既使在威逼之下也是如此。它的身子慢慢划行,鼻子微微的嘘气,头还优雅地摆着,向岸上的孩子们致意。而我们的“狗刨”类似于文明人的自由泳,但不像他们那样摇摆着身子,用手划来划去,而是两手两脚一齐动,发出“扑通”、“扑通”的击水声,显得很有气势。   在岸上洗衣服的母亲时常停下来,用手遮着太阳,在亮晶晶的水花和光屁股的喧闹的小子中间分辨哪个是我。当我发觉妈妈注意我的时候,便做出一些剧烈的动作,撒个欢。妈妈笑了,理理头发,又伏下身去。   孩子们戏水,总是大声叫喊——因为他们的耳朵堵着——讲他们自己当天的兴衰业绩:如何帮大人磨豆、碾米、打草、喂猪;如何给牛犊灌错药,挨爸爸的鞭子。当然,免不了夸张。可是在河里洗澡,大叫着吹牛是孩子们炫耀自己的最好时机。因为一旦上岸听力恢复正常,所讲的也都全忘了,没人较真儿。   我和他们不一样,没有人打我,也没有人骂我。可是我多想象他们那样,跟爸爸一起去放牲口,让爸爸甩着鞭子大声呵斥啊!可是我爸爸在哪呢?   有一次,在河边看到栓柱,他比我大四岁,跟着他爸爸后面背个鱼篓子,他爸爸扛着一架搬网。栓柱见了我,故意放慢脚步,现出吃力的样子,大声叫我,说今天不能给我做蝈蝈笼了,太忙。惹得他父亲发了火“快走!懒虫”……我差一点哭出来,真想爸爸,真想……我都五岁了,一个可以拾柴放牛的男孩子,还围着妈妈身边转。   每逢妈妈洗完衣服,夹着盆,一手拖我,从那树下妇女们面前匆匆而过时,好事者总不放过:“小云子(母亲的闺名)宝宝他爹啥时候来接你们啊?”“要到秋天啦,他现在城里开车,忙。”母亲简要地回答,毫无聊下去的意思。走过之后,她们便把头凑到一起嘀咕起来。母亲便更搂紧我,加快脚步。   “爸爸秋天真来接我们吗?开着大汽车。”   “爸爸就会来的。”   但我知道,爸爸再不能开车了,汽车着火了,爸爸下了监狱……      栓柱也姓刘,是邻居,论辈数,我该叫他小舅,他爹是我外公的堂弟行五,我叫他五佬爷。.栓柱有个三姐(也是大排行),四姐生下就死了。好容易养了个男孩取名栓柱,拴住的意思。他爱跟我玩。那一天,他对我说,和爸爸打鱼的时候,他发现柳河有一段靠近芝麻地的地方,离这有三里,沙底里的螃蟹,一摸一个。水还浅,可以洗澡。我俩把上衣放在酱缸盖下,一块跑了。天晴的时候,村人都把栏子里大酱缸盖拿下来,晒酱。盖子是用秫秸皮编的,斗篷形。孩子们下河前,爱把衣服扔在家的栏子里,这样可以随波逐流,顺水游得很远。   栓柱有条大青狗,总跟着他,见我们顺着河往野地跑,更撒起欢来。到了栓柱说的地方,在柳河的下游,一个蔓弯的河滩,水面很宽,流速也慢了。我们脱去短裤,下了水,果然水浅是沙底。我俩猫着腰摸起来。半天螃蟹也没摸到,栓柱一会说在这,一会儿说在那。但我们玩得挺高兴,天气闷热,在河里泡着仰面朝天,真舒服。我们贴着河边顺水漂,水缓缓的,有时还要用脚蹬着沙底。   突然,大青叫起来,叼着我俩的短裤跑过来,我抬身一看,西边一块乌云压过来,黑沉沉的,夏天就是这样。云在头上滚动,一阵暴雨打在水面起了一大片泡泡。我俩慌忙爬上岸,穿上裤头。但见东年余泡上空一道闪电,从天划到地,紧接着响了一个炸雷。我们吓坏了,捂着耳朵跑起来,一边狂喊,狗也跟着窜跳吠叫。听大人讲过,东年余泡有棵老槐树叫雷劈过,因为树的一半都枯了,有个洞,洞里藏着狐狸精……我们拼命地跑,真是瓢泼大雨,闪电和响雷,一个接一个追着我们。庄稼地里哗哗地响,在昏暗中只见河边的树,像黑影一样疯狂地摇摆着,河水出奇的亮。我们嗓子也喊哑了。快到草桥的地方碰到柱他爸,他抱起了我,吼了一声柱子,快走起来。大青围着他,惶急地摇动尾巴。   到家的时候,我见柱子脸煞白。这时妈妈找我还没回来。他们是看天阴下来,盖酱缸时发现我们去下河的。姥姥用干布给我和栓柱擦干身体,把我抱到炕上盖上被子,又给栓柱找衣服。他爹说不用了,便把从栏子里捡过来的布衫夹在腋下,用蓑衣裹起柱子,爷俩走了出去。小姨拉风箱煮水,还没有等到喝红糖姜汤,我已经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妈妈的怀里,炕沿上点着昏暗油灯,一碗糖水还冒着热气,妈妈脸上流着泪,一面摇我,一面喃喃地说:   “爸爸知道了会不安心的,别下河玩了,你跟他们念书吧……”         &&&&&&&&&&&&&&&&&&&&&& 菜园      外婆家住的是庙上的房子。宽宽大大的五间瓦房分住两家。外婆住西屋两间,东屋两间是“和尚”住的。堂屋公用,各有南北两个灶。“和尚”,姓康,也有家眷。从外婆家论过来,我叫他二舅。村里人这样打趣他,叫他伙计和尚,显得随便、亲切。实际的作用,是个看庙的。他有个小儿子叫生财。憨憨的,比我大一岁,爱跟我玩。   外婆家的北窗台很宽大,厚厚的木料。原本柒过的,年久了磨出木纹。夏天,躺在上面风风凉凉的。   暴风雨事件之后,母亲把我看得很紧。她在炕上给爷爷作鞋,时尔逗我说话。我心烦,不吱声,故意翻到园子里去。窗台离地不高,园子里土很松软,一点也不疼。因为常玩这种把戏,母亲也不急。   我悄悄地溜到东窗下叫生财,生财正在吃剩饭,听我叫,放下筷子,跳过来,手里还拿一个蝈蝈笼。两家的后园是连在一起的,栽了好些茄子、土豆、黄瓜和豆角之类。还有小姨种的鸡冠花。矮矮的柳条篱笆爬满了窝瓜花,边上还有几颗杏树。   “妈让我到学馆去,你说咋样?”我问生财。   “好事儿!”   “那不能玩了?”   “照样,一天就头晌上一个时辰,完了回家干活玩随便,上课你实在想玩就说,老师我撒尿,溜了……”   “老师不打手板?”   “不!我们小孩,老师不太管。”   “那好吧。”   我们先掠了两个茄苞子吃,然后,就去捉蟋蟀。蟋蟀多在早晚出来,中午在洞里,反倒好捉。我们用树枝捅墙根那些洞,什么也没有挖到,却发现两群蚂蚁为争夺一只青虫在进行战争。小虫虽然还在蠕动,但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力量。蚂蚁越聚越多,很难辨别它们属于哪个营垒,只能顺着它们爬来的方向去追踪各自的领地。我用一片树叶将小虫和它周围的觅食者托起,一会儿放在甲方,一会儿放在乙方。那种能够主宰一个群体命运的刺激使我兴奋。但是这些小生物对我的惩罚与赏赐浑然不解,依旧忙忙碌碌的往来奔波。生财看着,嘻嘻地笑。   过会儿,我们又把注意转到蚂蚱上。生财捉到一只“扁担勾”。这时,生财妈唤他,他便把蚱蜢放进小笼,递给我,慌忙翻过窗台,爬回家去。   妈妈看我在园子里玩,便坐在窗台上继续纳鞋底,那动作很单调,扎锥子、引线,由鞋底的一面到另一面,反复地拉她的麻绳。每次都把胳膊扬得高高的,再摆下来。还不时地翻转手心,把锥子在头发上抹一抹,样子很好看。她望着我,微笑,目光里有些喜欢,也有些对我的软禁表示歉意。   不知什么时候吴姨走了过来,她含着笑意瞅着我,后来和妈聊起天来。   小村子里赤日炎炎,庄稼人也歇晌,一切都在困倦中。有邻家的母鸡咯嗒咯嗒地叫,告诉主人它下蛋了;过会儿,河边的母牛闷声闷气的长鸣。我好像看到它躺在树下摇头晃脑地反刍。      外面的天地是这样的静。菜园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中午的阳光在豆角架和黄瓜架里投下斑斑的光影。我钻到里面,坐在地上,打开小笼,放出蚱蜢。这儿上面有藤叶的掩映,下面有温湿的草地,中间是一个小生物们喧闹的世界。蚂蚱有草黄色的,有墨绿色的,它们在草丛和菜叶间跳上跳下,一个小蚱蜢伏在草叶上,用前肢梳它的头须。还有一只青色的螳螂蹲在菜叶上一动不动,忽然一只飞蛾落到它前面,它迅速地将小灰蛾钳住,转动起它那三角脑袋啃咬起来。一些青色的、白色的小虫,有的在叶片上蠕动,有的用它的丝缠绕在藤须上,悬挂着,不停地翻卷着身体。有一个灰色的小蜘蛛在豆架间拉起亮晶晶颤悠悠的丝网。蜜蜂儿嗡嗡地叫,蝴蝶儿翩翩地飞。三三两两的甲虫在绿叶间爬行,忽尔发出耀眼的金光,忽尔在幽暗里又现出一颗红珠……我看着看着朦胧地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个飞虫,在那缤纷的幻景里游荡……半睡中还闻到野花、蔬菜和瓜果的清香……直到妈妈把我抱回屋去。      几十年的岁月过去了,我的足迹遍布祖国各地。每当风和日丽闲静独处的时候,童年的幻影便浮现脑际。我时常怀念外婆家。怀念那有点从俗的大庙,儿童的诵书声,庙庭里的老槐树浓阴匝地。怀念环抱村庄的柳河,河堤上杨柳低垂,披拂河面,水声,蝉声。树阴下,妇女们纳鞋底,老黄牛卧在她们的脚边,嚼着反刍的食物。而鸭子像一群绅士,自鸣得意地蹒跚地拐着步,哑哑地叫。不远处小伙伴在河中戏耍,有时也会传来长辈们呼唤孩子的粗鲁的喊声……   外婆家,北纬42度,一个河边的小村,绿树阴浓,夏日芬芳。那时我5岁,母亲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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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六)——康舅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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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夫      我上学了,学馆有十多个学生,小姨、栓柱、生财都在。学生大小不齐,学的也不一样,分坐两边,都扯着嗓子拖着长腔叫着“南北大炕,书桌摆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坐不住,一会儿便去撒尿,在院子里转一圈,这时吴姨便走过来拉我手说话儿,不让我出庙门,我便又跑回教室。老师见我坐下走过来和我聊天。他年轻,长得白白的,穿个长衫,他弓着腰,问这问那,忽然掏出一本《三字经》叫我跟他念,一点也不难,跟集上打板花子唱得差不多,只一阵儿,我便记了一串儿,先生高兴了拍拍我的头:孺子可教也,我刚玩得兴奋,生财爹摇铃我们放学了……   生财爹姓康,住外婆家东屋;妈让我管他叫康二舅。可是我听人叫他“和尚”;便当他面仰起脖叫“和尚舅舅”。他乐,我也乐,算是认可了,妈也没有批评我。      康舅当和尚的事,得从若干年前说起。那时河村的庙刚落成,佛主开光的仪式是由了因主持的。了因法师是我家坨镇大庙的方丈。按着佛家的门派,河村的庙由他管着。典礼之后,金翁说出了难心事:没有和尚。庙院没有和尚,如同衙门里没有官,炉灶上没有婆娘一样难堪。一些游方僧人,不愿在这里落脚,因它太偏僻,少有香火,更不用说布施了。至于穷困的村民,倒乐得混个衣钵,可谁替他们养着家小。这时了因作了一个决定。了因不愧为高僧。他早年在日本京都佛学院学习,见多识广,有很深的佛学造诣。他了解在日本僧人是可以结婚养家的。他便将这一规则引入到日本人统治的满洲。运用到贫困的乡村,荫及了不少拖家带小的农民,使他们逃避了劳工之苦。由于日本人也信佛,而且了因又是在东土留学的高僧,他的来头无人知晓,连日本县长小原对他也敬畏三分。(关于他的故事我们留到《古堡残阳》中再去叙述)   了因的决定是这样:选一个农民当和尚,可以带着家,料理佛事,庙上给予适当的酬劳。但这人一定要有佛缘。所谓佛缘,方丈不做解释。但是由他和金外公选的康舅看来,那要求是这样三条:善良、勤劳、淡泊。尤其这后一条,不能挖钻取巧追逐功利。如今思量起来,这的确是佛们的要旨。      金翁和村民们商定,东西河村捐庙上十几亩地,都由和尚一家侍弄,小半的收获归他,算是以工代租。地虽然不少,都是低洼地,种高粱,耕作粗放,余下的时间作庙上活。所谓庙上其实也包括私塾和会。会是一个行政机构,但没有长官,长官在东村;西村只有一个跑会的,便是金外公。   康舅和周先生处得很好,闲暇坐在庙庭里谈农事。耕作时,康舅赶着牛在前面犁地,金外公撒籽儿,周先生便在后面踩格子。   吴姨未来时,生财妈给周先生做饭。和尚担水、备柴、扫院子,作些杂活。遇上初一十五、除夕元宵、人节鬼节、地涝天旱,或者有人求仙拜佛时,他还要披上袈裟照看香火。所谓“袈裟”不过是一件没领的袍子。但他也因此演了和尚的角色。虽说只是“角色”,但在了因的干预和金外公的周旋下,他却逃脱了“劳工”的灾难。   和尚舅舅人极老实,不善交往,只闷头干活。不论何种维护,他都摸索着作;如抹墙、漆门、修窗之类,从不找木匠和瓦匠。   有一次大殿的后窗被暴风雨掀破,淋进了雨,湿毁了送子观音怀里的泥娃。他也能拿麻和灰修复了,涂上色。那样子竟比原来的更憨实可爱。   女人们因之笑着编了歇后语:   “和尚会造孩子——怪事!”      一天下午,妈妈带我到庙上去玩,看见和尚舅舅正在修理被孩子们损坏的凳子。他让生财一个一个搬出来,和儿子一起看凳子坏在哪里:是腿劈了?还是横梁折了?哪个地方要契子,哪个地方要胶?再从一堆木料中选合适的加工……   这一幕父子图又勾起母亲的良多感触,他牵着我静静地看着……   回来的时候妈妈拉着我俯下身来问道:   “爸爸回家后你也能帮他干活吗?”   “我能,现在我都能帮你帮爷爷干活。”   妈妈把我紧紧搂过去。   生财非常爱他爸爸,总是围前围后帮爸爸忙,爸爸从不呵斥他,干活的时候爱唤儿子到身边,两人有说有笑,要是生财想学手艺,爸爸便把着手教他。康舅去种田,回来得晚,生财也不吃饭,总是跑到院外,等着爸爸归来,那情景十分感人。后来我写了一首小诗题为“归犁”――纪念生财和他的父亲。      每天,每天,   当母亲烧好晚饭之后,   当他和小妹妹把所有小鸡   都捉进鸡架之后,   他便跑出门外,   望着红红的太阳落地,   候着父亲的归犁。      老鸦在头上盘旋着飞走了,   小三又把牛群赶进村口。   小牛跌跌撞撞地跑着,   老牛发出悠长的鸣叫,   缓缓地摇头摆尾地举着步。   透明的灰尘散在   它们走过的路上,   浅浅地蒙着纱灯般的夕阳。      灰尘消散了,   太阳入地了,   母亲扫净了院子   又摆好了饭桌。   小妹妹挑破了热气腾腾的茄皮,   香喷喷的气味已飘进他的鼻子,   但他仍然倚着低矮的土墙,   痴痴地望着那穿过石桥   通向林子后面的路……            虫儿      栓柱和爸爸下地了,我便找生财,生财正帮爹编篓子。康舅见了我微笑向生财拱拱下巴,生财放下柳条朝我跑过来,我们俩拉手去看他养的鱼虫。   生财家在东厢房的南边又搭了个小下屋,平时放些碎草牲口料。他的“博物馆”就是小屋靠北墙的一个旧木架子,那是他爹用一个破碗柜给他钉的。上面放了许多秫秸皮编的小笼,里面有蝈蝈、蟋蟀、蚂蚱之类各式各样的虫,他总换新的。   我常来看,知道蚂蚱的样可多,有草绿色的、黄色的、还有灰色的;有小尖头的,也有大圆头的;蜂的样更多:小黄蜂、蜜蜂、大马蜂、细腰蜂,有的只有很小的一个肚子,有的只比蚂蚁大一点。它们翅膀的颜色也多种多样:浅黄褐色、蓝绿色、紫红色、还有银色的。每次看到新式样的昆虫生财就用粘网粘过来。   说起粘网,那是最简易方便的捕虫工具:用秫秸皮作一个大圆圈插在秸秆上,再把圆圈粘上几层蛛网就行了。   这回生财又把一个小笼拿给我看,一面憨憨地笑。那是两只小红蜘蛛,它们拉了几条横七竖八的丝,很细。在开着的门射进来的阳光下,亮晶晶的。小红蜘蛛有指甲大,在颤悠悠的银丝上爬行,很可爱。我想用手指捅它,生财拦住了;他说爹告诉他:不认识的东西不能随便动手拿,怕有毒。接着他让我看前两天捉的蝌蚪,可笑的是,有的已经长出两只后腿。它们在瓦盆里快乐地兜着圈。生财爹还给他拣了一些玻璃瓶子。他用小绳蘸了灯油绕在瓶子上;点上火立刻浸在水里,瓶子便炸成了水杯。生财便用它盛小虾、小蟹和闪着银光的小鱼。   参观完博物馆,走之前,生财从盆里撩些水淋到小笼里窝瓜花上,他说虫不像鸟那样喝水,吃花上的露珠就够了。   生财爱玩虫,知道得多,因为他细心观察。有一次我俩蹲在泡子边看蚂螂,见它们一群群飞下来,用尾巴在水面勾一下,又飞起来,这样一次又一次。我奇怪,问生财:蚂螂咋用肚子喝水?他憨笑:下蛋儿(排卵)呢。他说有一天他用纱网捞虫,看到有的虫鼓着两只大眼像蚂螂,便问爹,爹说是蚂螂仔儿……   生财不爱和大人说话,也不和小孩打架,大家都喜欢他,叫他“虫”;他就笑。   之后,我们去庙上老槐树下看蚂蚁。生财和我最爱看蚂蚁:大树下的、墙根下的、园子里的、河岸上的;各式各样的:红的、黑的、黄的、大黑的、有翅膀的。看它们搬运食物;看它们战争。我们伏着身子,蹲在那儿,一袋烟的功夫,谁也不说话。我们从不讨论虫儿们的行为和动机,似乎我们全知道……      上帝为儿童打开另一双眼睛,他们能看到成人看不到的另一个微观世界。那儿有昆虫的碎语,草芽的涌动;那儿晶莹的水珠幻发虹彩,细细的洞穴飘出轻烟……它们是一个世界,并不是因为微小,而是因为它们有自己的运动,自己的法则,四时轮回,生生灭灭。   儿童,用他们天真的眼、天真的心去观察,去呼唤,“移情”其中,幻为同类,便能以共同的天赐的语言,领悟这细微世界的道理,受到大自然善和美的启迪。而成人只知道去塘里挖藕,去河里捉鱼……   但有一个人例外,我们在树下看蚂蚁的时候,不觉得周先生握一卷书坐到们身边的石磙上,饶有兴味地俯身望着我们。我问生财,周先生也爱看虫?生财贴着我的耳根说,周先生在梦里能变蝴蝶。   我相信儿童有另一双眼睛,小时候我曾指着脑门问妈妈,这叫什么?妈妈笑着说“天灵盖”。可是长大了我翻遍字典都叫额头;那么天灵盖呢?天灵盖是只有儿童才有的。   不错,个人在成长,人类在进步,但是,这种进步是以失去为代价的;当我们走向文明的时候便远离了蒙昧,而这蒙昧中却蕴含着“天然”。   那么,怎样才是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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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七)村姑杏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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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姨    放学了,栓柱帮爸爸补网,小舅和泥抹庙上的墙,伏雨要来了,蝉在树上唧唧地叫。我手里拿一个树枝在庙前的旷场上游荡,一会儿捅捅树下反刍的黄牛,一会儿又把鸭子赶进水里,正在百无聊赖之际,一个人从后面搂住了我,又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茉莉花香味。  “杏姨,”我大叫,正是她,笑盈盈的,从口袋里抓一把酥豆给我,又拿出一个唱本悄声说:  “去看看周先生在干啥,若只有他一个人,你来叫我,快去!”  我飞快跑进庙里,见周先生正和外公在老槐树阴里下棋,手里摇着大蒲扇,悠悠的样子;金外公疲倦地捋着胡子,眼睛盯着木板盘上的棋子。吴姨在给周先生的小褂缀扣子;女儿苓睡在她身边的草垫上。院内一片安静,学生放学了,私塾只在早晨上两个钟头的课,其余时间回家干活。我望了一眼,便转身给杏姨报信,杏听了悻悻地走了。    妈妈也将我唤了回去。妈说天闷,怕我去洗澡时下暴雨……  这样好的天气,一个五岁的男孩被关在屋里,真是件烦人的事。看那窗外,湛蓝的天空,柳丝飘荡,成群的蜻蜓飞来飞去。忽尔,它们又停在了窗口,只是振着翅膀,却不动;还定定地瞧着这个被囚禁的孩子,似乎在戏弄说:咳,你那小伙伴们光着屁股,在河里玩得可欢了!看我的翅膀上还沾着他们溅起的水花呢……  可不是吗……肯定的,那条大黄狗又被他们追得走投无路,跳下水去。狗剩会倒骑着牛,在河里演他的杂耍;小三又要扯着牛尾巴,让他那光头在水面浮着,脑门上那小片桃形头发随水飘忽;二牛那一帮,又该用柳条抽水,一面尖叫了……  我被幻想折磨着,在炕上滚来滚去;妈妈逗我背“人之初”,我背了一串便没兴趣了,开始恶作剧撕毁蝈蝈笼。  “儿子,给你讲个古啊,”母亲一面做棉衣,一面讨好我说。我不搭理,她便自言自语的讲起来。  “……从前,有一个老爷爷,带着一个孙女和一个孙子过日子。爷爷在河边的沙地种瓜;孙女在家里做活;孙女的弟弟那年才七岁,就能割草打柴,还能下河摸螃蟹了……”  我知道妈妈是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这太过分了!居然要测验我的智力……这一下可激起我的创作欲。  “有一天呵”我接着说“孙女正在窝棚里给爷爷缝棉袄(看到棉袄,就说棉袄吧),爷爷在地里摘瓜。一抬头,看见北边河上一片霞光……”  ——这“一片霞光”的词儿是从集上学来的,母亲很欣赏,停下针线,笑吟吟望着我。我更兴奋了,站起来,使出说书人的架式,母亲掩口而笑。  “就看见顺小河漂来一个宝葫芦,上面骑着个红孩……”  “是穿红兜肚的小孩吧?”——妈妈提示说。  我摆摆手,不让她插话。  “红孩说:老头你看,你孙女饿得黄皮蜡瘦的,快让她坐到葫芦上来,我带她到茨坨宋肉铺家吃点油水……”  妈妈一把拉过我去,拾起线板在我屁股上打了一下:  “你这死小子,我叫你跟你奶奶学,我们刘家是要饭的吗?谁是黄皮蜡瘦的?就你老宋家的人好看,杀猪抹狗……看你就是个小屠夫的像……”    “二姐——”栓柱的三姐,杏进来了,手里拿一个花撑子,“人家宝子就是好看,虎头虎脑的,像姐夫,俊,……”  妈把我搂过去,忙让杏坐,复又低头小声问“那红孩就是你了?”  杏带一个蝈蝈笼给我,对妈说,她是来引鞋样的。  妈妈放下我,忙到柜子里取出一付纸样说:  “这是你二姐夫的,听你说的尺寸和这差不多;我给你改一下。”  妈接过她手里的小铅笔,一面画,一面顺嘴问:  “这尺寸也不像你爹的?”  杏脸红了,笑而不答。杏,河村美人,瓜子脸,杏眼,杨柳细腰。  “三姨,你梳这长辫子,怎么不出嫁?”我知道嫁人就要盘起头。  杏姨把我抱起来,亲了一下我的脸蛋:  “三姨嫁给你吧,看咱们宝子多好看。”  “让杏姨找个漂亮姨父,给你生个小妹妹,咱们要了。”妈妈笑着说。  杏姨脸红了,嗔怪说:  “人家叫你姐姐,你倒来打趣人。”  “说真的,我看周先生那人老实,心眼又好。他教你识字,挺用心的。”——母亲探询说。杏不答。这时我忙去玩杏姨给我的蝈蝈笼;断断续续又听妈说:  “……去年五叔(杏爹)请来那个高丽人,叫安东,实验栽稻子的事,那小伙聪明能干,五叔喜欢他;他对你也挺好……”  “跑了,长滩警察说他是反满分子,要抓他,还是宝子姥爷(金外公)悄悄告诉爹的……”  “高丽人有坏的,也有好的,像那小伙。”母亲感叹说;停了一会,又问:“好像五叔对周先生不太如意?”  “爹说他是吃粮食的神仙。”杏姨苦笑了一下。  “周先生对你咋样?”  “能咋样!一个美人守着他。”  “你可别瞎想,那是他哥的人。”  “他哥不是有家吗,老太太打发她来是啥意思,还不明白……”  “不是有了孩子才送来的吗,有钱的大人家怕说闲话……”  “怕说就别干!”  停了一会,她又悻悻地说:  “看那呆子对她那依恋的劲儿,那不要脸的还给他洗头……”  “他是公子哥儿,从小她就侍候他,十来年了,他当她是姐姐……”  “哼,……”  “杏,我看他待你也不差,有求必应的。”  “他是木头,——杏忽然抿嘴笑起来——有一次在河边他教我认字儿,一阵风来了,把那什么书吹到河里,急得他直喊‘逍遥篇’,我慌了,下去给他捞上来,虽说水不深,可全湿了,一上岸,臊得我无处藏身,夏天衣服单薄又是浅色的,一缕缕贴在身上……,我扭过去往家跑,他却不在意,还要接着讲……”  “人家是念书的,哪会像集上那些汉子张着嘴瞪眼儿看你……”  “他是个木头——杏姨撇了撇嘴——有一次栓柱问他为啥不娶媳妇,你猜他说什么?”——杏把花撑掩着口笑起来。  “咋说的?”母亲也停下针线有兴趣地问。  “他讲起了《庄子休鼓盆成大道》……”杏停下了,静静地,移开花撑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眼泪却掉下来,喃喃地说“当时我就在他身旁,想,难道他怕我用锤儿敲碎他的脑壳吗?!”  妈歪着头看她,慢慢地说:  “你别那么想,他是受了剌激,看破红尘也是一时……你知道他为啥到河村来吗,玉姐跟我讲过……”于是,妈讲起了那微妙而辛酸的往事:    有一次大哥子灵接二妈——子休的生母,去辽阳小住,子休下学回来,玉上前侍候,这时碰到一个巫婆匆匆离去,他便问管家,老人摇着头含混地说,是大太太找来的,为了驱邪,那邪还不是指二太太……聪敏过人的子休感到憨厚老实的母亲在这个家里受到的潜在的威胁,便毅然决定放弃继承权,来到了河村……  妈讲完这个故事,姐俩沉默了,过一会儿妈又说:  “好在他弟子杰也是个学生,对家产理财没有兴趣……”  “他可没他弟那股虎劲儿,那年,也是夏天子杰到哥哥这儿玩。我折柳条,毛虫蜇了手,一甩腕子,石镯子掉进河里,你知道桥南那地方水挺深,他一个猛子扎下去,摸了一阵,给我捞上来,拉我手戴上,我们顺着河岸疯跑,那年我虚岁才十四……多好的小伙子,可惜,冬天就跑了……”    ……就这样姐妹二人,两个青年女子,一面做着女红,一面用五岁男孩所不解的言词,喁喁细语……  窗外是北方的夏日,蓝天白云,柳丝飘荡。屋里南北窗开着,很风凉,园子里飘进来蒸发在暑气中的菜蔬的清香。那被唤作“杏”的少女确很秀美,她侧身坐在炕沿边上,偏着头,扭着细腰,长辫子在蓝格的麻衫上弯一条蛇线,一直拖到炕上,与白晰的颈项浑圆的肩膀成鲜明的映衬。  哦,不管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她们;眼前的图画却是美丽的:因青春的女子而美丽;因淳厚的乡情而美丽;因清清的小河与芬芳的园圃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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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八)—— 泥鳅栓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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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鳅    吃过晚饭,太阳还没落地,我便跟着栓柱去下泥鳅篓子。  栓柱爹是我外公的堂弟,妻早死了,带一儿一女过日子。他大排行为老五,因此我该叫他五姥爷;又因为别人叫他渔夫,我便叫他渔夫姥爷,他笑着,举起我:姥爷教你捉鱼;你在地上和爷爷杀猪,到河里跟姥爷抓鱼。大家都笑,这任务落到栓柱身上了。  栓柱比我大四岁,那年九岁,在我们一伙孩子中他是头儿;高个子,精瘦,夏天总是光着脊背,晒得黑黑的;有时候还故意在脸上抹一条泥,像是丛林中的民族,在额上刻一刀伤痕,以示勇武。大人都叫他泥鳅——这绰号十分恰当,因为他真能捉泥鳅。  栓柱爱和我玩,尤其是爱骂我笨蛋,看他骂完之后那种得意而亲切的样子,真是开心。按现在的心理学分析,“好为人师”不但是一种美德,而且有益于心理健康。  栓柱在家很勤奋,却经常挨爸爸的斥骂,“笨蛋”成了他的称呼;这一回有一个孜孜以学的人,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对于维护他的尊严,展示他的才能,特别是宣泄他的反抗情绪,是多么需要啊!于是我们成了好朋友。不怪他三姐说:柱一跟宝子玩,就能吃多了!那时候说孩子能吃,可不是表扬,带一点揶揄。  栓柱是个兴趣广泛聪明好学的孩子。他常去我外公(他伯父)的瓜田里和我小舅一起帮着外公干活。学施肥、剪蔓、选籽。他也爱去庙上给做木匠活的和尚舅打下手。    南大洼子在河村的南边,是一片湿地,一眼望不到边;有许多泡子,七八月下大雨,便连成一片。那儿水草丰美,有很多野鸭子。栓柱家有十来亩地在泡子边上。  一连几天我和栓柱就是到他家地边的泡子里去下泥鳅篓子。  泥鳅篓子是捉泥鳅的工具,用秫秸皮编的,有碗口粗细,一个圆柱体,和我当时的身高差不多,上面一个开口用绳系着,可松可紧。编制得最巧妙的是下面那个入口——当然是诱骗泥鳅的入口。它编成了一个倒漏斗的形状,像一个倒写的凹字。秫秸皮的光面与整个篓面一致向外,而且那凹向上端的小口是没有锁边的——渔民的匠心恰在此处——由于秫秸皮是在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周处被弯曲的,而且一端又未被锁定,所以它那要伸展复原的弹力自然便把漏斗的尖口封住了;但是,那尖口未被锁定!泥鳅可自由滑入——在水中,泥鳅的皮肤与秫秸皮光面的摩擦几乎为零。然而,泥鳅要出来可就不容易了——口是封住的,泥鳅没有破坏密集的秫秸皮的力量。  这次栓柱带了三个篓子,一个铁盒子里装了二十来条蚯蚓——家乡人叫它地蚕——那是生财帮他挖的。  我们带大青到了泡子边上,太阳还未没入柳河西岸的树林里。我们开始工作:我撑着篓子,栓柱打开铁盒,抓一把蚯蚓,塞到篓里去。这样接连做了三次,一一把开口勒紧。然后,他用一根绳系在腰上,一端摔给我——这是我们新到的地方,不知泡子边上有多深;水深不要紧,要是淤泥深可麻烦了。这时,大青已急不可耐地跳下水,又寻野鸭子去了。  栓柱脱了裤子,下了水,慢趟着走,一面告诉我要选有泥的地方;我说,我知道,上次你说了。  “笨蛋,泥也不能太深……”  “为啥?”  “人陷进去咋办?篓子淤下去你也没办法,会抠坏的。”  他一面试探着往前走一面自言自语:“最好没到脚腕,旁边再有点草……递一个篓子来!伙计。”  我把一个篓子贴水面推过去,又抓紧了绳子。  “松一点,笨蛋,我弯不下腰了……”  就这样,我们陆续在不太深的淤泥里平放下了三个篓子,栓柱把它们慢慢揉到泥里。每放下一个,栓柱便叫我做一个记号——堆两个石头或者插一段树枝。  栓柱爬上岸,解下绳子;我帮他擦干身体;他蹬上裤子,打一声长长的口哨,大青慢慢游回来,嘴里衔一个鸭蛋。栓柱把它抱过来:  “看来得造一条小船!”    我们捡一块乾地坐下。他从袋里掏出一块饼子,掰一些递给我,又掰一块给大青。我们一面嚼着干粮一面欣赏眼前的风景。  晚霞在林子上燃烧,云像鱼鳞一样铺展在天空,它被染成了桔色,又倒影在湖水里,美极了。湖里大片大片的蒲草显得幽暗而神秘,特别是因为还有那星星点点的白色的荷花……蛙声四起,不知是什么又惊动了野鸭,它们使劲儿的叫着拍打翅膀,几只叼鱼郎子也飞起来了……  湖面上吹来了小凉风,在消散的暑气中有蒲和荷的香味。  “蛇又在吃野鸭蛋了。”栓柱像个老练的渔夫,感叹道:  “有个小船就好了,可以去摸鸭蛋。”  “那天,五姥爷和和尚舅舅说了,要造个船……”我忽然想起来,对栓柱说。  “是啊,泡子里比河里鱼多,爹正备木料,还得请木匠,光和尚不行……”他停了一会儿又说:  “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栓柱拍拍屁股站起来。大青唁唁地叫着,跑在前面。  “明天是茨坨的集,得早点起篓子,不叫你了。”回去的路上栓柱搂着我说。  栓柱给我送到外婆家的时候,妈已经点上油灯了。      钓鳝    栓柱随他爹,爱动脑筋。有一次他爹在岸上与和尚舅舅聊天,让他看着网。他把两条蚯蚓吊在杆子头上,当鱼饵浸进水里。不一会儿,绳子有些晃动,他连忙起网,果然捞着几条大鱼。他爹笑着斥道:  “老实干!别耍花招。”  不知是嫌麻烦还是自尊心作怪,渔夫并不采纳儿子的建议。  “‘泥鳅’就是机灵,你怎么不照他那样做?”和尚笑着问渔夫。  “你宠他,更逞能,管不住了。”  说是这么说,儿子在杆上拴蚯蚓,他也不理;心里也为儿子的聪明暗自骄傲,并且巧妙地委以重任。  那天他三姐——杏姨来串门,低声跟妈说,看到吴姨让子休念信,凑得那么近;妈解释说,可能他哥来信,她心里急着呐……之后,杏又讲了一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是这样:  一天晚饭时候,渔夫对家人说,两个集上鳝鱼都吃香(畅销),比泥鳅好卖;可是它总是夜间出来,白天网不到。栓柱装没听见,闷头吃,放下筷说是找虫去玩;第二天早上,黑笼笼爬起来,说去起篓子,小半晌没回来,家里人正纳闷:这么久?听到院里喝喝咧咧,唱着回来了——提了半桶鳝鱼。你说他鬼不鬼!  “这回爹也不骂他,嘿嘿笑。我便说,弟弟大了有心眼,你别总呵斥他。爹说‘你懂啥,激将法,黄忠还得激呢,小子不激能行?’”  “三姨三姨你别说了,”我已经不能忍耐了,小时候我是——用奶奶的话说——打鼓上墙头,栓柱和生财两家,我每天跑八遍,居然有人在我面前发新闻!  “那天晚上,栓柱找我要粗铁丝,我跑到外公的窝棚取了一截,我们找和尚舅舅做了个倒枪剌的钩,栓柱拿走了,还从生财那拿了一盒蚯蚓。说好了第二天一早叫我,妈说我在做梦,他就偷偷去钓黄鳝……本来前几天我们下篓子就看见了,它从岸边窜到泡子里,以为是蛇……后来栓柱拿棍探,发现泡子边上泥里有些洞,便想了这个主意,拿蚯蚓钓。”  我一口气说完了,很怕三姨插嘴。她俩都乐了。妈妈说:  “看来这‘激将法’还真管用,你三姨也学会了。”  栓柱背着我去钓鳝鱼令我生气。我跑到他家下屋,在堆放渔具的地方,找到了那钓钩,一脚踩弯了它;又拿出来扔到粪堆上去……    晌午,妈要我吃点饼子,我不吃,心烦,在屋里打转。宝子在屋里打转可不是好兆头,想爷爷可怎么办!妈妈有点紧张了,便放下活儿——他正做棉衣,要带我去瓜园找外公;我不理。这时栓柱带着他的大青狗进来了,召呼我,我也不理。他便和妈妈聊起来,栓柱吹牛有特殊的方式,他先说自己懒,烦,没办法,不干不行啊!他吹牛时那种懒洋洋的调子又来了:  “比方说吧,集上的人要吃泥鳅;爸爸会用搬网,搬网能打泥鳅吗?再说,泡子,他也不熟啊!光看水面上,有蒲草,有荷花,还有大片的浮萍,可是你知道下边吗?哪有泥哪有草?哪儿软哪儿硬?不一样啊,二姐,比方说吧,你刚下水,觉得有点凉,你知道哪地方暖和吗?水下可有冷有热。有的地方有蚂蝗,有的地方有蛇;你一个猛子扎下去,水草会缠上你……现在集上人口味高了,爱吃鳝鱼,为啥?鳝鱼少啊!为啥少?难捉呀!它总是晚上出来,你知道鳝鱼白天都在哪?——说到这儿,他拿眼瞟了瞟我——爹不找我行吗……”  “你那么能干,五叔为啥还打你?”妈妈一面续棉花一面逗着问。  “他急呀,他要帮手啊,姐姐行吗?催她打她也没用。让她栽花去好了,比方说吧,宝子站在旁边,你能指望他吗,他小啊……”  “我帮五姥爷拿桶,还能捞虫,你那钓钩也是我要的。”我忍无可忍。  “是啊,我现在也要帮手,钓鳝鱼,我也急呀,生财行吗?他就能挖蚯蚓,他要看着把鳝鱼钩出血来,他又闭眼了;他可比不上宝子,杀猪都不怕……再说,大青也想宝子啊。”他把青狗搂过去。“宝子眼尖,那一次,他看水草在动,一指,大青凫过去,野鸭飞起来,果然有蛋……”  “那就让宝子帮你吧。”妈妈懂得栓柱的来意,两人一唱一和,“不过,你可别让他下水。”  “那当然,岸上得有个人,递个桶,挂个鱼饵,指点指点。”  就这样,我便和栓柱去钓鳝了;栓柱态度极好,始终没说我笨蛋;过水沟还背着我:  “不行啊,宝子,小舅得背着你,这死水沟里有蚂蝗。”  大青围前围后,不停地跟我撒欢,看来它真想我了。  那天,我也钓了一条鳝鱼,很小。小姨看了说,这不是泥鳅吗?小姨比我大五岁,不过她只爱啃书本。我说:  “这你就不懂了,泥鳅身体是扁的,背、胸和尾巴上都有鳍;这鳝身体是圆的,尾巴是尖的。”  “我们宝子可真行,”外婆乐了,“你爷爷听了会说,没白在姥家串门,河里的鱼都认得了。”    当然,要是专门写生物的书,也有记载:泥鳅是鲤形目,而鳝是合鳃鳝目(它的左右鳃孔在腹面合二为一了),差得远了。我把小鳝给生财养着,每天去看,竟然喜欢上它灵巧的样子了……  当人不再以饥饿的眼观看生物,生物不也是婀娜多姿的友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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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村轶事》(九)——渔夫姥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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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渔夫    五姥爷为啥在这儿打桩子?――这儿水流急。――水流急有啥好处?――水流急鱼就多呗。――那鱼不顺水冲跑了?――笨蛋,鱼是顶水来的。――鱼也像我们爱顶风跑?――笨蛋,顶水有吃的呀!  这是我和栓柱的对话。栓柱提两个桶走在前边;我扛着抄网跟在后面。所谓抄网也叫鱼抄子,它是在一根长竿的前端安一个用粗铁丝作的圆圈,直径约一尺多;圈和竿在一个平面上;圈上系一个网兜,是专门从鱼网里舀鱼用的。  渔夫五姥爷正在往桩子上系绳子;接着他把一根长拉杆的一端系到桩子上。渔民们最简单的搬网是用两根长竿在中间十字交叉,然后利用它下弯的弹性撑起方网的四角,再用一根拉杆的头系在交叉处——就成了。五姥爷的搬网较为复杂,它用四根竿围成了一个正方形,撑着网,每边都有一丈左右在两根细竿交角的地方,加上了一个木卡子,有成人的巴掌大小,它往两个竿上一卡,它们便固定成了直角。它是和尚舅舅作的,两个卡子分别装在方框的对角线上。当然,从理论上来说有一个也就够了,可是实际上,两个更稳些。卡子的好处是使搬网可以拆装,这样渔夫便可以肩几根竿沿河游荡,想在哪儿下网,就可以临时安装。  在方形网的四角各系了一根等长的细竿(事先已安好了一个铁勾,只需往木竿的孔里一套),它们的另一端全汇集一起,系于拉杆的顶端,样子像一个四棱锥。支竿的一部分和拉杆露在河上,没受到水的浮力,它们的重量可以把网压下去。一般,渔夫都在拉杆的这一端安一个半月形的横撑,缠上布,担在腿上作支点;起网时用手一提。因为网并不兜水,框架又受到水的浮力,所以出水前并不重;出水后,如有鱼,那可越重越好了。这就是家乡渔民常用的“搬网”。  五姥爷所以要打个木桩子把拉杆拴上,一方面用它作支点省力,一方面也不用死站在水里。我说过渔夫姥爷是一个精明人;他下了网,就上岸,坐下抽袋烟,脑子里又想生财之道了。等他想得差不多了就找他三哥——见多识广的外公;然后去找金外公;最后再找和尚舅舅商量。  有时鱼多了,冲过来,从河面的水纹和气泡可见一点端睨。这时渔夫便悄悄下水,他一手拿着抄网,一手拉起网竿,网渐渐浮出水面了……这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鱼儿由于感到威胁,蹦跳、击水、互相碰撞,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渔夫姥爷便用抄子把它们抄起来,转过身翻倒在栓柱递过来的铁桶里。只用两三下,网里的鱼舀净了。鱼网便又缓缓沉下去。  经过这番搅扰,鱼已经吓跑;要恢复平静,还得一段时间,五姥爷便走上岸来。他先看桶里的鱼,有几条鲤子,还有几条小鲶鱼。忽然他叫栓柱拿另一个桶来,把一条肚子很大的鲫鱼,放了进去,让栓柱在两个桶里都添些水。吩咐之后,便坐下来,点上烟,对我们说:  “这鲫鱼快产卵了;要把它放到地边的泡子里去。明年小鱼就长成了,到泡子里去打。今儿个想多打些鲤子,所以在这儿下网。鲤鱼爱顶水找食,听说鲤鱼跳龙门吗?就是这么回事。怪了,水流这么急,网到了鲫子。它本来爱在河汊和泡子里,浅水,水草和小鱼虫多的地方。它是春夏两季产仔儿,四天就成鱼苗,一年可长到半斤……”  说到这儿,他停下了下去搬网,这次网上来的是几条鲤子,都不太大。我问五姥爷,听爷爷说,姥家的鲶鱼好吃……五姥爷说:  “可不是!为啥叫‘鲶鱼泡’,这儿的鲶鱼有名,肉细、味美、汤鲜,那是前些年,在泡子里,深水的地方鲶鱼很多……”  “现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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