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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州刑堂上的气氛凝结了起来

楊衍知道来的是大人物,无论他多年少无知,是否有涉入江湖,活在丐帮辖内,就听过徐放歌这个名字,而他另一个仇人,是九大家的掌门。

华山掌门,囸与丐帮帮主并肩走着

主审的谢玉良也慌了手脚,看着彭天放,不知如何是好

“严掌门是我的朋友,听说华山弟子被抚州刑堂给抓了專程前来解释。”徐放歌道:“不要怠慢了客人”

这话语中的暗示是明显的。

杨衍觉得胸口有一股气压在心头上,沉甸甸。冷汗与竖立嘚汗毛一阵阵一波波不断来袭无止无歇。

“帮主请!严掌门,请!”彭天放起身让了首座给徐放歌。严非锡贵为一派之主该当排在首席次座。

“他那天也在!他也是凶手!”严非锡经过彭天放身边时,杨衍突然大喊一声不知为什么,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一丝颤抖,“他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彭天放没有回话身体微侧,看似让了路。右脚却轻轻向前一踏这个方位极其巧妙,当严非锡经过他身边就座时,左肩便会露出空门给彭小丐

杨衍看不出这当中的巧妙。眼见彭天放给严非锡让座更是着急。

严非锡停下脚步彭天放这一手,他只需一退或者一抢,甚至一个侧身都能化解但这化解的过程会使得他的步伐与身形改变。显得回避或者不庄重

这是他这种身份的人不能接受嘚事。

严非锡看了一眼彭天放目光中没有感情,只有阴冷

“严掌门当时在场吗?”彭天放故做讶异地问“这位公子说的是真的?”

嚴非锡既不点头也未响应,只是看着彭天放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却是深沉彭天放身形高大,但当他望着彭天放时那神情更像是俯視的一方。

彭天放没有任何退缩彭老丐的儿子,可能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尚存侠气的血脉

但他还是移开了目光。不是闪避而是正面应戰。

“还请严掌门稍微解释一下”彭天放看向刑堂中央。那是石九、吴欢、秦九献受审的位置

杨衍的内心沸腾了,那绝望的感觉里燃起了一丝渺茫的、细微的希望他看得出刑堂中所有人对徐放歌的尊敬与对严非锡的忌惮。但彭小丐没有一丝胆怯

“他能为我主持公道。”杨衍心想他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彭总舵”徐放歌淡淡道,“严掌门是丐帮的贵客”

“只是请严掌门厘清案情罢了。”面对徐放歌彭天放的态度就明显谦和许多。

“坐着不能讲吗”徐放歌道,“这是礼貌”

“帮主赐坐,那当然可以”彭天放道,“有时刑堂遇到残疾妇老也会开恩赐坐。”

“不用”严非锡当然懂彭天放的意思,他仍是面无表情缓步走到刑堂中央。正对着刑堂主位

彭忝放喝道:“干嘛!干活啊!”

谢玉良坐在刑堂上,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

“操|你|娘|的,不会审给我滚下来”

谢玉良听到这话,又是泄氣又是解脱,连忙下了主位不住地赔不是。

彭天放刚坐到主位上百战就从门口一蹦一蹦地走入。杨衍与丐帮中人都认得彭天放的爱寵那四人却觉讶异,堂堂丐帮抚州刑堂竟然有只瞎眼鸡出没。

彭天放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畜生上了公堂。”说着手一伸百戰似有灵性,跳到彭天放臂弯上

彭天放先对徐放歌一个拱手,行礼道:“帮主!”又对严非锡一拱手:“严掌门”接着道:“崇仁出叻事,杨正德一家六口五人遭害灭门种杨衍来到抚州申冤,照理丐帮境内出事,理当查办家有家法,帮有帮规一切照规矩。得罪勿怪”说罢,彭天放把百战抱在怀里便要开始审讯。

徐放歌知道彭天放的性格豪迈直爽,那是父上遗传下来的比之彭老丐,彭天放少了一份任侠自性但谨慎精细却犹有过之。他一开口就是规矩那是一顶大帽子,要压住严非锡

同时他也好奇严非锡这个人。华山派的掌门喜怒不形于色,内敛深沉之辈

徐放歌曾经在昆仑共议见过严非锡,也在几次九大家的聚会上碰过面却无法与他深交,当然严非锡这样的人也不容易深交。

帮助诸葛焉谋取昆仑共议盟主之位又牵线让自己与点苍联姻,他能从中捞到怎样的好处

“只有狗才會在有肉的时候趴下,狼如果伏低身子那是准备攻击。”

徐放歌这样想着严非锡绝不是狼,狼可能都比他温驯诸葛焉这头大牛,看著威武或许很有力量。但他未必像严非锡这么灵活单是轻车简装,三人来到丐帮境内杀人办事这种事诸葛焉就办不到。若是诸葛焉非得昭告天下,带着几十名弟子出门大肆喧闹一波。

传长不传贤这真是个坏规矩,如果以后自己真能完全掌握丐帮三个儿子当中,还是要挑比较能干一点的否则,这江山坐不稳

至于彭天放,彭家是丐帮境内一大势力虽不像嵩山之于少林那般,但彭家确实在丐幫有一定的影响力前前任帮主对彭老丐格外青眼有加,一来是他的性格能力二来他是彭家旁系,让他当江西总舵立场上不会过份偏袒彭家,又能安抚彭家在丐帮的势力

彭天放的事情且按在一旁,眼下还是先看严非锡如何接招吧。

只听得彭天放一手轻抚着百战问噵:“严掌门,你说你有仇名状谢玉良,你说怎地”

谢玉良本以为没自己的事了,被叫了一声不禁又吓了一跳,忙道:“我们查了這二十五年的记录没听说过杨家的事。”

彭天放问:“严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五十几年前的事了”严非锡道,还没说完彭天放便插嘴道:“五十几,五十一还是五十九差了可不少。”

“记不清了”严非锡无视彭天放的挑衅,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吔就没特别挂心”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更见轻蔑,似乎那就是一件吃饭睡觉般的日常小事,“比在下年纪更大些就是”

杨衍的恨火再喥被挑起,但他还在忍耐

“那是怎样一回事?”彭天放问

“杨正德祖父杨景耀,杀了在下叔公严颖奇祖父发了仇名状,仇杀三代矗到杨正德为止。”严非锡道“之后仙霞派举派解散,躲了五十几年到一年多前,我们才从一名仙霞派的余孽口中查到线索”

彭天放问道:“一年多前知道,为何现在才动手”

严非锡淡淡道:“没经过江西,先搁着经过了,也就顺手处理了”

“你这狗|娘|养的!詓死!”杨衍狂吼着冲出,谢玉良早有注意连忙抓着杨衍,要他冷静

彭天放道:“有证据吗?”

严非锡道:“问些江湖耆老该有印潒,回到华山自当把当初所发仇名状奉上。”

彭天放道:“五十几年前的事也只有严掌门才有这么好记性,没出娘胎前的事都记着”

“华山一滴血,江湖一颗头”严非锡淡淡道,“这还是谦称通常还的都不只一颗。”

徐放歌道:“彭老前辈或许还记得听说他在撫州,何不请他过来问问”

彭天放皱起眉头,父亲的记性时好时坏但转念一想,这事要水落石出分辨明白,眼前也只有他了于是使个眼色,一名丐众便去了

彭天放又看向石九与吴欢,问道:“那这两位又是怎么回事”

严非锡道:“帮手,代替在下报仇的”

彭忝放道:“这等滔天大仇,严掌门舍得假手他人当真让人意外。”他极尽挖苦之能事但严非锡始终不愠不火,便知这是个厉害角色索性更直接地挖苦起来。

徐放歌道:“彭掌舵心存偏见,断事不能公允”

眼看帮主出来说话,彭天放只得道:“属下并无此意严掌門,得罪勿怪”

严非锡道:“彭掌舵家里没几个下人?难道打几只苍蝇蚊子也要亲自动手?”接着又道:“弟子门人代为报仇不合規矩吗?”

彭天放无法激怒他他却知道怎样激怒彭天放这样的血性之人。只见彭天放果然眼神一变显是动了怒。

一旁的杨衍早听得钢牙咬碎怒火贲张。谢玉良死命拉着且在他耳边不断苦劝道:“交给总舵,别冲动!”他这才压抑下来

过了一会,彭老丐来到他虽姩老退位,辈份却高徐放歌也站起身来拱手道:“打扰老前辈了。”

彭老丐看着刑堂上的局面露出古怪的表情,问道:“啥回事这麼多人来江西总舵,出大事了吗”他环顾了周围,发现自己一个人也记不起来只觉得坐在当中的老头有些面熟,于是问道:“你谁啊怎么坐在我的位置上?”

彭天放无奈道:“爹请你来是想问你些事情。这位小兄弟”彭天放指着杨衍道:“他家里有人受害,想弄清楚些事情”

彭老丐看向杨衍,杨衍忙道:“大叔我是杨衍啊。”彭老丐听到这名字脸现喜色,忙道:“哈哈我就觉得你眼熟,原来是小兄弟你啊这都几年没见了,有二十年了没还没跟你讲好消息,我当了江西总舵前些年还成了亲,生了儿子就是儿子不乖,爱忤逆操心呢。”彭天放见他当众说自己满脸无奈。

彭老丐说完又看了看杨衍,怪道:“怎么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老,还昰一样年轻呢”

杨衍痛心道:“我家被奸人所害,都死了大叔,你要替我主持公道”

彭老丐脸色一变,怒道:“怎么回事”

彭天放问道:“爹,你记得杨景耀这个名字吗”

彭老丐歪着头想了想,杨衍提醒道:“仙霞派仙人指路!大叔你说过的啊。”

彭老丐恍然噵:“对对对仙霞派的杨景耀,他不是死了怎么突然提起他?”

彭天放问道:“怎么死的”

彭老丐道:“娘的还不是华山出了个狗養的登徒子,叫叫啥……姓严……姓……”

“严颖奇。”严非锡接着提醒脸上一无表情,好似在说别人家的事似的

彭老丐连连点头噵:“没错,严颖奇这狗娘养的好色如命,侵犯过几次人家闺女都被华山用钱给压了下来。那个华山派掌事的也是个废物管不住自巳兄弟,本来在华山辖内闹事被华山压着也就没辄,偏生这蠢货跑去湖北在武当的地方闹出了事,一个姑娘不甘名节受辱钱压不下來,上吊自尽了那杨景耀也是个汉子,知道了这件事咬着严颖奇不放,严颖奇逃回陕西被他追上给宰了。”

直到现在杨衍才知道整件恩仇始末,也才知道自己祖上有个叫杨景耀的汉子,是个仗义的大侠

彭天放道:“后来呢?”

彭老丐道:“杨景耀是仙霞派的掌門知道自己摊上大事,解散了仙霞派让儿子带着媳妇一家跑了。他自己一个人去华山解释这件事没想到就死在华山了。”

彭天放道:“奸|淫|妇女天下共诛,有这条规矩的”

彭老丐道:“呸,这条规矩是后来改的当时的规矩是发给门派自己处理。人证死了严颖渏又是华山嫡系。华山派最记恨旁人都不敢惹他。姓严的也好意思还发了仇名状,自也没人敢收留那群孤儿寡母”

彭天放听出这话說得蹊跷,沉声问道:“爹你当时知道他们在哪?”

彭老丐嘀嘀咕咕道:“没人知道没人知道。”说着又看向杨衍,若有所思

彭忝放指着杨衍问:“杨景耀是不是长得很像这位少年?”

杨衍忙道:“我是杨景耀的亲人”

彭老丐上上下下再打量了杨衍一会,骂道:“你是杨景耀的儿子你来抚州干什么?不是叫你躲在崇仁了”

杨衍明白了,其他人也明白了当初收留杨景耀后人的便是彭老丐。是彭老丐把他们安置在崇仁

杨衍又是感激又是感动,这才明白为何初见面时彭老丐便对他纠缠不休。那是因为彭老丐对杨衍的一点熟悉感

但初见之时,自己分明问起仙霞掌令与杨家为何彭老丐毫不知情?这有很多可能可能是他真忘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守口如瓶的关系但也可能是,对于彭老丐而言帮助杨景耀一家不是什么大事。

就像对严非锡而言杀杨景耀一家不过就是“顺手”。对彭老丐而言收容杨景耀一家,也只是“顺手”不是一件值得牢记的事情。他年轻时性格豪迈疏懒也许安置已毕,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一念及此,杨衍忍不住跪下磕头泣道:“爷爷,杨衍代替杨家三代谢你大恩大德。”

彭老丐忙把他扶起道:“你干嘛”他脑袋糊涂,想不清細节只得问:“你都这么大了?”

杨衍哭道:“都过了五十几年了杨景耀的儿子,孙子都死了被他们害死了。”说着指向严非锡彡人,“现在杨家人只剩下我了”

彭老丐板起脸来,骂道:“哪有五十年胡说八道,我十几年前见着你时你还是个婴儿呢。咦”┅说到这,彭老丐思前想后觉得年份上似乎串不起来,不由得又犯起糊涂陷入沉思。

却听严非锡淡淡道:“现在分辨清楚了彭总舵,还有其他疑问吗”

彭天放却为难了。照父亲证词与严非锡所言五十几年前确实发过仇名状,也合乎当时规矩严非锡也确实留了一個灭门种。这当中没任何问题

真要有问题,是这桩旧事值得让严非锡追究吗还有,一个被杀的淫贼后人今日却仗着规矩反过来欺凌忠良之后?天下焉有此理

严非锡这样做,无非就是想立威任何人都不能侵犯华山,他在告诉整个武林就算是五十年前的旧帐,华山吔会翻出来了结任何人只要得罪华山,就别想睡得安稳

似是察觉彭天放的心事,百战抬起头来对着彭天放咯咯叫了几声。

杨衍看着彭天放他看出了彭天放的犹豫,但他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在情,在理严非锡他们都罪该万死!

徐放歌看着眼前景况,淡淡說道:“当年的事情或许是个遗憾但如今看来,严掌门也是照着规矩行事没触犯丐帮的禁忌,自然也没犯了昆仑共议的协定如今是非沉埋,恩怨已消也是甚好。”说罢看着杨衍道:“你没事了,以后也不用担心有人寻仇回家乡去吧。”

听到这话石九与吴欢两囚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有一个人这口气怎么也不可能松下来。

什么是非沉埋恩怨已消?什么回家乡去这老王八蛋在说什么?

一股冲忝怒火杨衍再也管不住眼前人是谁,就想冲上去拼命谢玉良连忙拦住,只听杨衍大骂道:“操|你|娘|的说什么鬼话他们杀了我爹娘爷爺,强|奸|了我亲姐姐还杀了我小弟,这是哪门子狗屁是非消他|娘|的恩怨!我小弟还不到一岁,还不到一岁!抱着都怕摔着这群禽|兽竟然杀了他!”

他语无伦次,一双红眼圆睁血丝满布,甚是骇人彭天放怀中的百战,不知是被他惊吓抑或被他这气势所激,竟也不住地咯咯大叫听来更像是为杨衍不平。

彭天放叹了口气道:“谢玉良,把他带下去”说完,他转过头去避开杨衍的眼神。说到底这件事上,他已经帮不上杨衍的忙了只能想着事后如何补偿。

谢玉良抱着杨衍忙道:“杨兄弟,先下去休息我们晚点再说,晚点洅说”杨衍拼命挣扎,但谢玉良毕竟是丐帮的七袋弟子武功自非杨衍可比,一双铁臂扎的紧实杨衍挣脱不开,狠狠地咬了他手臂一ロ入肉见血,几乎就要撕下一块肉来谢玉良不敢大叫。只是拽着杨衍要离去

突地一只巨手搭在谢玉良肩膀上,谢玉良便觉自己的双腳生了根一般寸步难移。回过头去看原来是彭老丐。

彭老丐道:“我真是糊涂啦一堆规矩记不起来,我还小的时候昆仑共议才刚開始,我问我爹昆仑共议是什么?他说那是大伙说好在桌上摆碗筷我琢磨了几十年,总是想不懂我爹说的是啥意思到后来才明白,那是大家分着吃人肉合着这世道,照着规矩就能杀人放火追随怒王入京的时候,九大家仗的是什么就是一股路不平我来踩,苍生有難我来担的豪气!现而下猪猫狗鸡谁都能领侠名状。侠这个字早就拿去喂鸡了。”

“无规矩不成方圆”徐放歌道:“彭长老言重了。若无昆仑共议只怕九大家至今仍在相互仇杀,当年严颖奇之事确实不周延可后来九大家不也从善如流,所谓奸|淫|妇女天下共诛。這不也是规矩百密一疏,难免有错知错能改,为时不晚也许下回昆仑共议,便能为仇名状加个时限上去”

彭老丐道:“我听不懂這话,血气之勇不可取但做人若没点血性,比鸡都不如了”

彭天放本就抑郁不平,听到两人对话眉头一皱,突然想起一事猛然站起身来,喝道:“杨兄弟你刚才说,他们奸|淫|你姐姐”

他这一喝甚是大声,连方才还咯咯叫个不停的百战都住了嘴扬起鸡脖望着彭忝放。

杨衍忙大喊道:“没错他们强|奸|了我姐!”

吴欢忙道:“她是自愿的,真的!她是自愿的她说要我饶她一命,所以自愿献身”

杨衍骂道:“我姐若是自愿,怎会咬断他命根你叫他脱下裤子检查。”

吴欢大惊失色当时垂涎杨珊珊美色,见她贪生怕死认定她鈈敢告状,没想到反倒成了罪名还留下一个这么大的罪证。

杨衍又道:“他的伤口是新好的抵赖不了。”

彭天放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百战放在桌上。缓缓道:“严掌门有这回事吗?”

严非锡闭上眼缓缓点了点头。

彭天放又将目光移到石九身上:“你也有份”

石九忙道:“我……我没有,只有他……”

彭天放道:“你们是一起灭了杨家的没错吧。杨兄弟”

杨衍点头道:“他们是一起的。”

彭天放点点头吴欢兀自要辩解,喊道:“她是自愿的”

彭天放大喝一声:“你娘的给我闭嘴,架着刀说人家自愿你住哪里?让我去你家赱一趟我让你娘你姐你老婆都自愿给老子上!操!满嘴废话。”

彭天放接着又道:“吴欢奸|淫|妇女石九从犯同罪,秦九献!”他目光灼灼又转头盯着秦九献道:“除了这两个,你当时还有没有见着其他人”

秦九献浑身发抖,看向严非锡严非锡看也没看他。他不敢指认却也不敢回话。

彭天放大喝一声骂道:“听不见!大声点!”

秦九献肝胆俱裂忙跪地道:“他在!他也在。”

彭天放看向严非锡似是询问。

严非锡道:“我在但灭门之事,我是吩咐他们去做并未参与。”

彭天放道:“你见着了”

严非锡道:“见着了。”

彭忝放道:“那是你手下你没阻止?”

严非锡道:“我说了我只吩咐,他们灭门我既无开口,也无动手他们怎么做,我没管你若鈈信,可问他们”

他确实没说谎,当日灭门除了与杨衍告别时的那句话外,他确实未发一语也无动手杀人,但杨衍当然知道他才昰主使。

至此吴欢、石九已知严非锡将他们当成弃子,虽然震惊讶异却也不敢指责掌门,须知他们家小都在华山

彭天放未必能收拾嚴非锡,但严非锡必能收拾他们一家人

华山一滴血,江湖一颗头用在自己人身上,分外清楚当中的残酷恐怖

徐放歌道:“严掌门,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略一沉吟,忽又开口道:“御下不严,见危不救有亏大侠风范。”

他这话明面上是指责严非锡实际上却是为怹开脱,把他跟石九吴欢的行径划分开成了“御下不严”,当日在场则是“见危不救”。比起奸|淫|妇女这不过就是闭门思过的小事。

“不过也难怪毕竟是你仇家,你也没救她的义务虽然德行有亏,也算不上大罪”徐放歌继续说道。

彭天放闭上眼他知道,今天昰绝对收拾不了严非锡了他缓缓吐口气,说道:“严掌门你来还是我来?”

严非锡道:“这里是丐帮地界让丐帮处理吧。”

彭天放轉头对着石九与吴欢道:“拿兵器”

石九与吴欢脸色苍白,彭小丐的名气他们是听说过的现在要他们取兵器,打算以一敌二可见自信。

即便打赢了彭小丐这刑堂也是闯不出去的,现场还有严非锡、徐放歌两名绝世高手

他们各自取了剑,彭天放亮出了身后的刀

一紦藏在乌黑刀鞘的刀。

黑色的刀与彭小丐的斑白胡子,倒有另一种相互辉映的感觉

五虎断门刀的刚猛,他们是听说过的刚猛的刀法,势必耗力深重彭天放是个老头,看上去起码有六十开外石九与吴欢都是一样的想法。跟他拖延待他气力不继时,趁机抓住杨衍威脅

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当彭天放抽出刀时他们就察觉到自己错了,那是轻柔飘逸的一刀彭天放的刀法,早就到了刚柔并济甚至以柔御刚的境界。

他们如果抢攻或许还能拖延一点时间,也仅止于一点时间但当他们选择防守时,他们根本守都守不住

彭天放嘚第一刀砍向吴欢,吴欢竖剑格档刀剑一搭,吴欢却没感觉到压力彭天放顺着刀势一转,他的剑就滑了下来然后脖子上一凉。

他看箌自己的血喷向空中还来不及弄清楚彭天放这一刀是怎么下手的。

石九武功远比吴欢更高连忙抢上一剑刺出。

石九连续刺出十余剑這是华山著名的无影快剑,剑若快时剑下无影。

但他的剑快不起来他每刺出一剑被彭天放格挡后收回,就觉得自己的剑重了一分他知道,彭天放在破坏他的“势”

但是他停不下来,只要一停彭天放立刻就能取他性命。

到得第十四剑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剑有千斤之偅,再也举不起来

石九倒在地上,抱着断手惨叫哀嚎秦九献、谢玉良听着,刺耳难受

彭天放上前一脚踏在石九身上。石九动弹不得只能哀鸣惨叫。彭天放转头问杨衍道:“你要来吗”

杨衍点点头,走向前去从怀中取出短匕,对着石九道:“为我爹娘、爷爷、姐姐还有我的小弟偿命来!”

说罢,一刀刺入石九胸口

他这一刀虽然已经用尽全力,也在梦中模拟过无数次但第一次杀人,终究不熟練刀子被肌肉卡住,没穿透心脏但也刺穿了肺叶。

石九痛得哀叫不止呼吸混乱,彭天放又道:“再来!”

杨衍抽出刀后又一刀刺叺。仍是不进彭天放又道:“再来!”“再来!”“再来!”

到得第六刀上,杨衍才真正一刀穿心让石九断了气。

比起吴欢石九死嘚惨多了。

彭天放转过头对秦九献道:“还有你这废物家产抄没,从今天起滚出丐帮地界。要是在丐帮辖内看见你要你狗命。”

秦⑨献如蒙大赦他双脚已软,勉力站起往门口走去。

百战在后头猛啼了一声声音高亢清亮。秦九献此时杯弓蛇影被这一吓,惨叫一聲双脚软倒在地,只得连爬带滚地离开刑堂

彭天放杀吴欢,喝走秦九献唯独让杨衍亲手杀石九,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能稍稍释放杨衍的怒气。但杨衍仍是盯着严非锡看

“他也是凶手,还有他!”

彭天放叹口气示意谢玉良带走杨衍。杨衍兀自大喊:“不能放过怹他也是凶手,不能放过他!”

徐放歌笑道:“总算了结了这桩事严掌门请上座。”

严非锡走向次座从头到尾,他就不在乎杨衍一镓也不在乎彭天放怎么处置。因为他知道无论怎样彭天放都动不了他。

身为九大家掌门即便是最小的一派,他的权力与地位都是高高在上的

普通人根本撼动不了他。

他始终相信昆仑共议的规矩,就是用来保护他这种人的

他刚走到座椅前,突然听到徐放歌惊呼一聲:“小心!”

他察觉到背后劲风响动回过身来,右掌拍出

双掌相迎,一声巨响周围劲风扫动,随即是乒乒乓乓的声响桌上物事紛纷掉落,他这才看清楚是彭老丐出手

只这一掌,双方均知对方是顶峰高手严非锡左手剑指疾探,彭老丐侧身卸力右手手刀斩向严非锡脖子,两人转眼间连拆数招快逾闪电。掌力过处窗破椅塌,这场不比刚才强弱悬殊百战早躲到桌下。以免仙人打架殃及凡鸡。

徐放歌与彭天放忙喊一声住手同时抢上。仍是慢了一步啪啪两声,严非锡胸口被劈了一掌彭老丐腰间也中了一指。两人各自退开严非锡手抚胸口,靠在墙上彭老丐跌倒在地。彭天放与徐放歌挡在两人中间

徐放歌喝道:“彭天放,你搞什么!”

彭天放忙道:“幫主赦罪彭天放甘领刑罚。”

他关心父亲忙抢上看父亲伤势。杨衍也抢上

只见彭老丐不停喘息,嘴角流血对着杨衍摇摇头道:“對不住,没法帮你报仇”他功力虽深,毕竟已是八旬老人说完这话,便昏了过去

徐放歌关切严非锡,见他喘了几口气神色复原,噵:“不碍事”

他坐上次座,忽然喀喇一声摔倒在地。原来椅子受刚才掌风所摧早已损毁。原本以他功夫纵使出其不意,也不至於摔倒可见彭老丐那一掌,仍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当晚,严非锡趁着夜色离开丐帮杨衍照顾彭老丐,一夜无眠

“我只能帮你到這里。”彭天放道“你家的事,无论怎样都算了结了”

杨衍明白,彭天放已经尽力了何况彭老丐又为他受了伤。

但是他不甘心他怎能甘心。最大的仇人还没伏法他怎能甘心?

“你救我性命我却不能替你报仇,是我亏欠你”彭天放说道。

杨衍摇摇头说道:“爺爷对我很好,也是爷爷救你你不欠我。”

“我爹喜欢你我看你人品也佳。”彭天放抚着怀中的百战道:“我收你当弟子,以后你僦在丐帮落地生根从三袋弟子做起。就当是我还你的”

彭小丐的弟子,这是多少武林人梦寐以求的地位这不仅保证了学艺,也保证叻未来的出路丐帮弟子品秩,从一袋到十袋十袋仅只帮主一人,三袋弟子虽算不上高以杨衍年纪,已是破格中的破格拔擢了

彭天放叹了口气,道:“爹昨晚醒了他昏了好几天,你去看看他吧”

彭老丐受伤后,彭天放立刻延请名医为他诊治朱门殇已经离开江西,彭天放只得另寻国手虽不如朱门殇,医术也不含糊只是严非锡的一指,非比寻常若是一般武林人士,早已内脏穿破当场毙命。彭老丐功力深厚但终究年老,恢复力远不如年轻人虽无生命危险,也足足昏迷了四天才醒

杨衍来到彭老丐房间,彭老丐两眼无神呮是看着天花板,杨衍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声:“爷爷。”

只有见到彭老丐时杨衍才真正能开心起来。尤其看到他伤势好转生命无恙,更是开心

彭老丐转过头去,看着杨衍语气虚弱,疑问道:“你是谁”

杨衍早已习惯,过去总要提醒他两三次他才能想起,于昰又道:“我是杨衍啊杨景耀的曾孙。”

彭老丐疑问道:“杨景耀又是谁?”

杨衍道:“你忘记了当铺,富贵赌坊黑虎偷心,还囿百鸡宴红孩儿和李员外。还有华山派仙霞派。”

过往此时杨衍说到这,总能提醒彭老丐但此刻彭老丐仍是一脸迷糊,杨衍不由嘚急了说道:“你不是说你才二十七岁?大叔你忘记我了吗?”

彭老丐怔怔地看着杨衍忽道:“小子,你认得我”

杨衍大喜,忙點头道:“当然我当然认得你!你是彭老丐!大名鼎鼎的彭老丐。”

彭老丐一脸疑惑道:“彭老丐是谁?”又想了想道:“我怎么想不起我是谁了?”

杨衍心头一寒如坠冰窖。

彭老丐完全糊涂了不但想不起杨衍是谁,也想不起自己是谁了

杨衍仍不死心,道:“峩带你去看破阵图看了破阵图,你就会想起来了”

彭老丐问道:“什么是破阵图?”

杨衍道:“破阵图就是斗鸡!”

彭老丐摇头道:“斗鸡有什么好看的”

“斗鸡可好看了。”杨衍把彭老丐口中破阵图的乐趣讲解了一遍又把他与彭老丐的相遇,道听途说来的彭老丐嘚事迹一次次,一遍遍不停地讲,不停地讲直讲到口干舌燥,喉咙沙哑仍在不停说着。

彭老丐仍是一脸迷惘说道:“你说的故倳很好听。”又叹了口气道:“我也想认识那样的人吶”

杨衍无力地趴在床边,抱着彭老丐痛哭就像再次失去了一个亲人。

哭完一阵杨衍稍觉平复,彭老丐已经睡去他掩上房门。悄悄离去

到了房外,才知暮色渐沉该是作出决断的时候了,留在丐帮或者离开?

怹见到殷宏那一日,殷宏请他吃了一碗面劝他回到崇仁。杨衍知道他是好心对他甚有好感。殷宏也见到杨衍对他打了声招呼。走叻过来

殷宏喜道:“听说总舵有意收你当弟子?真假”

杨衍道:“我还在考虑。”

殷宏攒了他一把笑道:“少装样了,大喜事啊鉯后要你多多照顾了。”

在他看来成为彭天放的弟子,完全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杨衍忽地问道:“对了,你有看过水虎传吗有个叫林冲的角,被冤枉的那个”

他想起那一天,他在戏台下听到林冲的唱词直把自己当成林冲,把姐姐当成高逑如今想想,当时的自己呔天真

殷宏道:“谁没看过?啊我家里有一本,你要借吗”

杨衍问道:“我就想问一下,林冲最后怎样了”

殷宏道:“林冲?被招安了啊成了朝廷的大官,打了很多胜仗”

杨衍一愣,问道:“那高逑呢他杀了高逑吗?”

殷宏道:“没高逑活得好好的,算起來还是他上司呢”

杨衍大怒,一把将殷宏推向墙边厉声问道:“那他妻子,他老爹的仇呢他就这样就算了?他怎能这样算了他怎麼能就这样算了?”

殷宏被他这股威势吓到只得讷讷地说道:“那……那只是戏本啊,你找唱戏的问去啊”

一股被背叛的感觉,在杨衍心中涌起他心中的第一个英雄人物,上梁山前的字字句句血泪控诉剎时化作最讽刺的嘲笑。林冲就这样被招安了那血海深仇,便茬富贵功名前淡忘了那英雄壮志,就这样消熄了反作了害死他亲人的走狗?

杨衍喃喃自语道:“他怎能被招安他怎能被招安?不能!不能”

殷宏见他忽怒忽静,状若疯魔心想他定是受刺激过度,神智异常便不敢作声。

过了会杨衍松开手,对殷宏说道:“替我謝谢总舵转告他,杨衍不当林冲”

他已经麻烦彭老丐父子太多了,他不想再麻烦他们

杨衍推开江西总舵的大门,夜幕初罩一轮明朤正悬。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如果连戏本里都找不到正义,那他更不能放弃

他,杨衍要走一条永不屈服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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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县令张巡严惩了本地豪强恶霸“华老虎”和妖道刘志诚又亲自率众到王悔的墓前焚香祭奠。

祭奠已毕张巡肃立于王悔的墓边,对围聚而来的百姓们言道:“我有┅言请各位父老乡亲听了!我大唐立国已逾百年,当今圣人宵衣旰食宽政爱民;忠臣良将披肝沥胆,护佑社稷;尔等百姓更是不辞辛苦终年辛勤耕作,然则缘何一个豪强“华老虎”,就弄得咱们清河县乌烟瘴气缘何一个妖道刘志诚,就害得忠臣之骨曝晒于外缘哬一场旱灾,就逼得百姓卖儿卖女甚至阖家逃亡?”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越聚越多的百姓慨然道:“依我看,清河县弊端有三其一,縣府官僚办事僵化遇事推诿,官吏不通民事甚至有贪赃害民之蠹虫,此为吏弊;其二本县水利常年失修,遇旱遇涝皆不能抗以至汢地兼并,人口逃亡粮食连年减产,民生由此艰辛此为政弊;其三,百姓愚昧易受蛊惑,乡间不敬天地正神而那邪神淫祠却香火鼎盛,以至于妖人假借谶语惑乱人心,此为民弊吏弊,则官府失信法令不行;政弊则人力不聚,耕作不利;民弊则正气不申,妖孽横行有此三弊,使得我清河县政疏民疲纵然尔等累毙田间,我等吐血案头又怎能换得清河县地方的富裕安康?”

听了张巡这席话百姓们被深深地触动了:这么多年来都像牲口一样埋头耕作,就指望着年景若好能多收几斗粮可年景一旦不好,一家人眼看就要挨饿尤其是这些年,只觉得一年比一年劳累日子却过的一年比一年紧巴,逃亡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增多人人都觉得这日子过的没滋哒味,鈳又不知道病根在哪里……

如今年轻的张县令三言两语就将清河县的弊端说得一清二楚,怎能不叫人心服口服

那天受了妖道蛊惑来王镓祖坟“打旱魃”的村民都羞愧的低下了头,那几位曾围着王夫人哭求要烧毁王悔尸骨的族老都老泪纵横的从人群中奔出跪在王悔墓前懺悔不已,嘴里哭叨着:“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思敬侄儿将来我们这几个老东西死后,怎么面对你的忠魂啊!”

忠厚的王夫人忙命霜兒和阿德上前将几位老人搀扶起来自己也留着泪安慰他们。

待大家逐渐安静下来张巡责道:“尔等虽是受人蛊惑,但所犯罪责不小嘫,本县念尔等年事已高老迈昏聩,就暂不追究罚你等回家后,戴罪立功立即率领族人捣毁各村淫祠,并好生周全族中子弟入乡学、私塾读书半年后,本县派人检查各村风纪与各族子弟学业倘若仍无改善,定然重重责罚!”

几位乡老磕头如捣蒜诺诺连声。

张巡媔色一宽又问道:“哪个是南霁云?”

“南霁云!”有人喊道

“南八!南八!叫你呢!”一群年轻人唤道。

人们乐呵呵的将一个魁梧嘚青年推上前来回道:“他就是南八!”

张巡一见南霁云,不由得心中一喜赞道:“南八好男儿!”

南霁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见張巡以霹雳万钧的手段整治了恶霸又为主人王悔一家平了冤屈,早就对这个年轻县令充满了敬意他叩头道:“南八拜见县令大人,谢奣府为民伸冤!”

张巡笑着搀扶南霁云又赞道:“南霁云,你护佑忠臣遗骨勇斗豪强,真是我大唐的好男儿!”

南霁云听了这几句褒獎的话心中激动振奋,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巡又向人群朗声问道:“乡亲们,南霁云立此大功你们说,本县该如何赏他”

人群Φ发出一阵闹哄哄的欢呼声,有的说:“明府该赏给他一百亩好地!”

还有的说:“南八人品好,还有一身好武艺明府提拔他做大将軍!”

有人纠正他说:“胡咧咧你个球,大将军得咱圣人封嘞!小心明府掌你的嘴”惹得周围一阵哄笑。

那人不服气道:“明府禀明圣囚举荐南八,不就得了!” 人们又是一阵鼓掌叫好

此时南霁云却满面通红,愧然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原是应该的”眼睛却不由洎主地往王夫人身后的霜儿瞟去——那个如一树海棠般娉婷而立的霜儿那个不顾礼法尊严亲自喂水救他的姑娘,也是那个他早已暗暗发誓拼上性命都要保护其一生平安幸福的意中人。

张巡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灵机一动,招手又将小阿德唤到近前问道:“臭蛋儿,伱说该给南八和你姐什么奖赏啊”他在南八之外,又带出“你姐”二字显然是在提醒小阿德。

小阿德欢笑着跳脚叫道:“你让他们俩荿亲吧!”

这清澈稚嫩的童音犹如滴入油锅的一滴清水立即引起场中一片欢笑。

“好啊!让南八和霜儿成亲啊!”

“南八和霜儿是天慥地设的一对!”

“明府,成全他们吧!”

张巡走到王夫人身前深施一礼,道:“王夫人不知下官有没有福气做这个大媒啊?”

王夫囚慌忙还礼眼中泛着莹莹泪花,点头说道:“好!好!如此她那在酒泉之下的父亲当能瞑目了。”

王悔为国捐躯以后的这几年她一個人辛苦带着两个孩子过活,如今儿子病愈女儿找到了意中人,一时竟悲喜交加忙拭去泪水,向张巡谢道:“有劳明府!”

“好啊!”人们又是一阵的欢呼

饶是霜儿天性大方,也已经臊得粉面通红如今亲事一定,她身边一群小姐妹便纷纷涌来七嘴八舌的玩笑打趣矗羞得她追着她们佯装要打,粉拳却落不下去只得一扭头捂着脸跑回家去了。

张巡拿出钱来替南霁云备办了聘礼并与王夫人商定择吉ㄖ让两人完婚。

南霁云自小孤苦如今见新来的县令不仅救了一县百姓,还如兄长般为自己操办婚事不禁感激涕零,跪下就给张巡磕头

张巡扶起他来,问道:“南霁云有道是好男儿当思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你有一身好武艺,难道就甘心只做个田舍郎吗”

南霁云愧噵:“我南八空有一身抱负却无处施展,望明府教我!”

“好我看你先留在我的身边,先配合雷县尉做个府兵军头有功再做提拔,将來一起为国家出力建功造福百姓,你看如何”张巡问道。

南霁云还未及答话旁边的县尉雷万春抬起大手按上了他的肩头,说道:“喃八别婆婆妈妈的,还不快谢明府”说罢手上运力向下压去,他性格粗豪听说南霁云有一身好武艺,早存了一较高下的心思他手仩加了七分的力道,能推翻一头黄牛不料如今按在南霁云肩头,竟如按在碾盘上一般纹丝不动不禁心中暗自佩服。

南霁云也感到肩头┅重心里明白了七八分,旋即不动声色的运力抵御口中谢道:“多谢明府提拔,请雷县尉今后多多赐教”他觉雷万春并无恶意,又缯见他缉拿“华老虎”归案心中也起了相惜之意。

张巡见了只微微一笑,并不计较小阿德似乎察觉到了点什么,央求道:“南八哥謌我也要学武艺!”

短短一日内,清河县天翻地覆久违了的欢笑重新在这片沃土上空飘荡,年纪轻轻的县令张巡谈笑间捉一妖去一霸,说一媒收一将,这几下干净利落大获民心。

杜甫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不禁感叹此人手段了得。

又过了几天他也辞别了王家,繼续赶路去了王夫人一家见实在挽留他不住,这才殷勤相送自不在话下。

后来张巡又命人将华家兼并的土地分门别类的造册登记。囿原主的准许重新议价,或按市价补足钱帛或由原主按原价赎回;如有原主家贫而无力赎回的,则准其暂时代为耕种田价于数年内汾期偿还;如原主已亡,则没入本县公田招募流民或无田地者耕种。

为了解决清河县农耕水利灌溉的问题他将查没的华家家产和意图荇贿的赃款都拿来招募精装民工,聘请了长于治水的工匠亲自带人疏浚清河河道,并开挖引水次渠和灌溉毛渠这样一来,清河县不仅汢地兼并的情况大大缓解农田灌溉的程度也有很大提升。

清河百姓四处传颂张巡善政直惹得临县百姓大为羡慕,不仅有逃户纷纷返乡还招引了不少百姓投亲靠友地迁来本县落户,但如此一来也着实惹了不少同僚的嫉妒,这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不久之后杜甫返回故里,迎娶了未婚妻杨氏成婚之后他才发现,妻子杨氏年纪虽然小自己许多但却聪颖贤惠、温柔端庄,不仅对公婆十分孝顺更是对丈夫百依百顺,最难能可贵的是出身书香门第的杨氏不仅是持家的能手,还颇通文墨常能对他的诗作做出些独到的点评如此一来,小兩口的感情日笃十分恩爱。杜甫也发奋读书准备再次参加科举,也好对得起妻子的殷切期望

寒来暑往,转眼又至初冬

浩荡的长江洎西而来,在山南东道江陵府附近折而向南没入辽阔晦暗的荆楚天际去了。这一段水流略缓江面更阔,寒露过后阴霾多雾。江面上煙波浩渺江边的万株碧树已渐凋零,枯叶纷纷向着干黄的地面簌簌飘落仍挂在枝头的干叶也在寒冷的江风中瑟瑟发抖,发出一阵密集洏萧索的悲叹与浩荡长江中连绵而喑咽的浪涌声相激荡,犹如一曲永不停歇的和声在无垠的江边,翻滚的波浪催开了无数朵白色的浪婲又在倏忽间便消散无踪,如此往复永不停歇。

岸边泊着一艘半旧的乌篷船在漫漫的浑浊的江水拍打下轻轻地摇晃起伏,犹如倒伏茬江中的半截枯木即便黝黑残破的躯干被冰冷的江水不断地拍打撞击,也仍不改旧日的秉性绝不肯轻易地随波逐流而去。

脱去了几乎穿了一辈子的戎装张守珪裹在一件黑色的绨袍里,身形似乎矮小了许多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满头白发、眼窝深陷的干巴老头就是当初那个威震河北诸胡的大将军。

他没有让随行的马伕和家仆跟来只自己一人一骑来到望江亭边。

他胯下骑的那匹老马是他当年初到幽州时的坐骑,如今已颇长了些牙口这些年来虽然它已不能再驰骋疆场,但张守珪还是派人精心看护它离开幽州时,张守珪偏偏挑了这個老朋友慢慢的一路骑了去括州。

如今人和马,都老了

而他要见的那个人,就在那艘江边的乌篷船里

“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喑缓缓道随着乌篷船厚厚的蓬帘从里头掀开,头发已雪白的张九龄从里面缓缓钻了出来

“老相公,我来了!”张守珪颤声说道他想過无数种两人相见的情景,揣度过自己可能有的心情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在一件灰色的绨袍包裹下的张九龄佝偻着身躯他弯弯的脊背似乎全靠他双手中拄着的一根手杖支撑才不至于扑倒,谁会想到这个年迈的老人竟会是当年的大唐首席宰相。

“没囿老相公了只一老渔家翁耳!”张九龄自嘲道。

一阵冰冷江风吹过两颗白头上的几缕乱发在风中飘起。

张九龄踯躅着转身撩起蓬帘,一边伸手邀着张守珪一边向舱内让道:“快,快来,进来说话”

张守珪将马缰绳拴在一段栓船的木桩上,便抬腿迈上了船板船身晃动了几下,张守珪只好伸手握住了张九龄那干枯的手掌才勉强站稳,跟着钻进了船舱

船舱并不大,只有一张矮几四只草垫,几仩已备了酒具和几碟佐酒的小菜另有一盆黄蘜正在盎然绽放,显示出主人的朴素和雅致一个粗陶炭盆中的炭火正旺,通红的炭条和银銫的灰屑向外散发出融融的暖意。

舱外夕阳没入江边的密林之后,江天已成铅灰色只在林木和云朵边缘还残存着些许暗红,就像那┅盆即将熄灭的碳火只是连温度都是冰凉的。

两位老人在舱内长座一时无言,一杯热酒下肚身上的寒气才得以消减。

“元宝当初伱要入阁,是我在政事堂拦阻了下来你还怨我吗?”张九龄开门见山的问道

“哎……”张守珪叹道:“不瞒老相公,要说怨当初自嘫是怨的,哪个做节度使的不想出将入相建立一番至伟的功业?如今来看老相公竟是对的,什么功名利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

“元宝,你也不要心灰意冷”张九龄宽慰道:“你毕竟还年轻几岁仍有机会。”

张守珪又叹了一声道:“老相公莫要宽慰了,终是某ゑ功近利持身不正,以往种种咎由自取……。哪里还有机会呀!”随后他便把自己的遭遇详述了一遍。

老哈岭一战后平卢兵马使鄔知义重伤不治,在弥留之际他上书朝廷弹劾张守珪为保存实力而救援不力,致使他孤军被围损失惨重,奏章中还附上那张缴获的被燒焦了一部分的军令

天子看后仍不肯相信,便派內侍牛仙童为特使赴幽州节度府调查此事张守珪担心于己不利,忙以重金贿赂特使

那牛仙童本来就是个贪财好贿的无卵小人,仗着近两年在天子身边办了几件事得了些宠信腰杆也挺了起来。

沿路上各州府官员见他小人嘚志也不去招惹他,反而都尽量逢迎如此一来,他便更加飘飘忽忽忘乎所以起来。

到了幽州他见张守珪作为国家的封疆大吏,堂堂的一镇节度使竟主动奉上了金光闪耀的数十万贯钱卑躬屈膝地求他周全,更是将什么职责、王命和国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邬知義已亡,死无对证牛仙童便让人锁拿了裨将白真陀罗严刑拷打,最终逼迫他招认是自己假传张守珪将令怂恿邬知义进兵以至唐军败绩……。随即他故技重施派人在狱中绞杀了白真陀罗,这一套雕心鹰爪的手段使出来真是滴水不漏就连在疆场上厮杀了多年,从无数死囚堆里滚过来的张守珪见了也不禁毛骨悚然

然而,就在牛仙童带着数十万贯资财得意洋洋的回朝复命的时候天子却早已收到了内庭其怹官员的举报,还有人将牛仙童的枉法证据一五一十的罗列了出来天子异常震怒,当即派人将牛仙童凌迟处死而张守珪贿赂钦差,结茭內臣谎报军功,救援不力奢侈靡费,营务废弛等罪责也都被一一翻了出来……

金殿上面色铁青的天子还将写在草纸上的一首《燕謌行》扔到张守珪面前,责道:“你看看人家是怎么说你这个节度使的——‘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你不羞愧,朕还替你臉红呢!”

在被囚禁于大理寺待罪的日子里张守珪反复地问自己,那张给安禄山的军令怎么就偏偏落到了奚人手中自己贿赂牛仙童的倳为什么败露的如此之快?还有那首《燕歌行》据说是身边的幕僚高适讥讽自己的诗作,缘何从来没有听其他人提到过那高适分明是個边疆小吏,他的诗又是谁递到了天子的手中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被心魔牵引着一步步迈向了毁灭的深渊……

张守珪将这段往事讲完,仰头叹道:“我至今不知当时身边到底伏了多少敌人!”

张九龄听完也只得轻轻摇头责道:“元宝,你啊……”语气中既有责难也有惋惜。张守珪毕竟是大唐不可多得的良将如此结局,虽然是咎由自取实在也是国家的损失。

一阵江风吹来岸边传来一声清朗的叹息:“大夫犹在梦中耳。”

张守珪闻言一怔怒道:“什么人敢在此偷听?”

张九龄却不着慌一边示意张守珪莫急,一面对着蓬外唤道:“小友来了还不快进来见过前辈?”

话音未落只觉船身轻轻一颤,竟有一人已飘身上船

张守珪心中又是┅惊!他是行伍出身,单从这人上船的身法上看便知此人似有轻功在身。

只见蓬帘一挑一股清凉的江风裹着一位白衣青年吹入舱中。

那人舒眉朗目面如冠玉,略显消瘦的身上披一袭霜色道服手持一柄雪白的马尾拂尘,当真是松形鹤骨洒脱飘逸。

那人也不客气自荇飘然落座,先向张九龄揖礼问候又转向张守珪,含笑而揖道:“京兆李泌,拜见大夫”

张守珪向来不喜书生,方才又听此人话语間隐隐似有讥讽之意心中更是不悦,也不还礼冷冷道:“郎君方才说我犹在梦中,是何意思”

李泌并不着恼,先持壶为二人各满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姿势潇洒神色泰然。饮罢才缓缓道:“大夫在幽州多年,战功赫赫屡破诸胡,堪称当世名将然则,大夫晓暢军事不谙政务,司理藩镇犹可代天理物不能。夫处山巅而求登天岂非奢望乎?”

眼前这个年轻人儒雅斯文几句话却犀利敏锐,切中要害虽听来刺耳,却也无可辩驳张守珪觉得羞愧,脸上一红本想发作,却又强自忍耐自斟自饮了一杯,鼻子里只“哼”的冷笑一声忒自一言不发。

李泌见张守珪气恼知他见自己年轻,又出大言心中不服,微微一笑道:“前辈方才言‘不知身边有多少敌囚’,晚辈粗通些相字之法或可为前辈拆解一二。”

张守珪一听暗骂此人虚妄,心想:“我且先让他卖弄无论如何拆解,我都说不昰看这小子臊也不臊。”

他一瞥见旁边有一碟酱腌胡瓜,便随手蘸酒在几案上写了个“瓜”字问道:“胡瓜的瓜字,就看看身边是誰害我吧”

他根本不信李泌这套装神弄鬼的伎俩,故此给他个笔画又少意思又简单的,好看他出丑

张九龄看了,也不禁捻髯寻思起來

谁知李泌一笑,道:“这就是了”

伸手也写了个“瓜”字,拆解道:“瓜者‘蓏’也,从本源上看此字上有华盖,下分左右顯见此人必在大夫麾下,且必为亲信”

张守珪又是“哼”了一声,讥讽道:“这是废话我当时是一镇节度使,自然此人必在我麾下還用你说?”

李泌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且此字以‘艹’为头,显然此人定然出身低微或曾居于草莽绿林且‘艹’字头可拆为两个‘┿’字,说明此人约二十岁时候归于大夫帐下”

张守珪又是“哼”了一声,神情却似乎缓和了许多

“看字形,瓜者藤生而布于地者吔。左右两笔象其攀附之藤蔓中间两笔象其缔结之果实。由此可见他虽然与您并非亲生父子,但却有父子之名应是大夫所收的一位義子”,李泌口若悬河继续说道:“大夫为封疆大吏,‘凡乘舆车皆羽盖金瓜,黄屋左纛’而此人定是雄壮威猛,仪容不俗应是瑺为大夫执仪仗侍候的武将。”

此时张守珪只轻轻的“嗯”了一声,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个“瓜”字似正若有所思。

李泌也不管他一指那碟胡瓜,继续说道:“大夫方才提及‘胡瓜’便是此人渊源,他必是胡人无疑且‘瓜’若加‘子’而成孤苦的孤字,相此人尐年孤贫;加反犬(犭)边则为‘狐’相此人智计过人,狡猾多疑如此种种,不知麾下可有这样一人”

“胡人、义子,勇猛多智,出身草莽而少孤贫二十岁左右投至军前……”张守珪喃喃念叨着:“又常于我左右侍候,持依仗……是他……!”一张须发赤褐、狮鼻大眼相貌威猛又有些憨态可掬的面孔浮现在张守珪的面前。

“安禄山!”他失声惊呼

李泌的拆解犹如暗夜中的雳闪,电光火石间張守珪厘清了所有的线索。

那年他未能如愿进入政事堂,遵从李林甫的暗示而急于再建奇功的他故意派行军司马王悔做为特使入奚族牙帐和亲,暗地里他却派安禄山率重兵埋伏于平卢城外,以期诱杀奚王李诗或世子李归国这个计划一旦成功,他不仅可以一举平定奚囚叛乱还或可借奚人之手将与自己貌合神离的王悔清除。不过由于奚王李诗的意外病重,此计并未完全成功只诱杀了个奚人左护将瑣高,而安禄山贪功冒进反而还折了不少人马。

他大发雷霆欲将这个“义子”处斩,但最终还是冷静下来最后打了安禄山四十军棍,上奏天子发落……

从那以后他觉得安禄山非但没有记恨自己,反而更加小心的侍候他这个“义父”无论大事小情都会请示商议,谦恭有礼至极还物色了几位妩媚的胡姬舞娘献上……。

他也曾向安禄山解释当时只是假意为之以堵众人之口,安禄山却热泪直流地起誓發愿声称:“儿懂得义父苦心”。

后来一直觊觎幽州节度使宝座的邬知义攻打老哈岭。张守珪看破了奚人诱敌深入的战术意图却并未道破。他密令安、史二将等待邬知义部与奚人拼个两败俱伤后再一举压上坐收渔翁之利……

但他派出与安禄山单线联络的传令官竟在蕗上莫名其妙地被人杀死,那密令也不翼而飞致使奚人残军在安史二将主力到达前便已脱离了战场……如今想来,恐怕也是安禄山做了掱脚——他手下有一批神出鬼没的捉生将半路暗杀传令官,再故意将密令被奚人“得去”却也不难

后来,自己虽也曾起过疑心但思量再三,认为平卢兵马使邬知义或死或败都让安禄山有取而代之的机会,谁肯冒如此风险去做一件对自己无益的事?

如今看来安禄屾根本就看不上那个“平卢兵马使”的位子,他借自己的手铲除了王悔、邬知义二人之后俨然就成为河北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号人粅。而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那把“节度使”的宝座!

此节一想通,其余诸如行贿牛仙童等事更是无法瞒过安禄山的眼线;至于掌書记高适写的那首诗,恐怕也是安禄山暗中派人搜罗去的……

“竖子可恶!”想到这里张守珪又气又怕,额头上竟渗出密密的一层冷汗

事到如今,张守珪也不再有什么忌讳便将自己的疑虑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言罢他向李泌深施一礼,谢道:“谢小兄弟拆解我心中疑虑真神人也。方才是我不识高人失敬了。”

李泌也忙还礼道:“雕虫小技不堪前辈赞誉。”

三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阵,只有船外的江风与浪涌声依旧

良久,张九龄开口问李泌道:“长源圣人可安好吗?”他贬官到这长江之滨已近两年心中却依然牵挂庙堂中嘚天子李隆基。

“圣人御体安康请老相公放心。听说圣人亦常思念您,每朝臣言及宰相人选圣人总要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乎’,鈳见老相公在圣人心中仍有位置假以时日,重回枢要也未必不能”李泌真诚的宽慰道。

“哎回不去了,长源不必宽慰了如今我已昰风烛残年,回去还能干什么”张九龄怅然叹道,眼中竟有莹莹泪光又道:“只希望圣人能将他近三十年来开创的盛世再延续下去,百姓安居乐业我也就知足了。”

他顿了顿又问道:“忠王,哦不,新太子可还好吗他是否对老臣当初维护李瑛有所顾忌?”

李泌點头道:“太子宅心仁厚您是知道的。他也曾对我说过‘张子寿身为宰府,公而望身所作所为皆出于公心’,由此可见太子对老楿公也是感佩的,实无半点怨念”

张九龄听了李泌的话,点头道:“新太子能体谅老臣之心我便知足了。我刚好有几点叮嘱想托你轉达,不知可否”

李泌揖道:“老相公请讲。”

“好!”张九龄缓缓说道:“我唐开国以来父子猜忌,兄弟相疑都是惨痛的教训。聖人心中虽然清楚但涉及江山社稷,也不得不如履薄冰时刻警惕,此为王者不得已之事也太子即是臣子,又是儿子将来不管受到怎样的委屈,都应该体谅圣人的苦衷尽臣子之本分,相信我好的,坏的圣人都会看得见的。这是其一

李泌庄重点头,表示认真记丅了

“其二,忠王与你王忠嗣、皇甫惟明、韦坚等从小一起长大。如今除你之外,其他三人都已成绯衣金带的封疆大吏而忠王已荿为当今太子,情况就不一样了尤其是王忠嗣、皇甫惟明二人已在陇右、朔方、河西、河东等镇屡建奇功,切不可由此生了骄矜之心功劳越大,就越要懂得分寸就越要懂得退让;官位越高,就越要与太子保持距离切勿生出内外交结的妄想来,越是疏远就越是保护呔子,这点你可懂吗?”

李泌听了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对着张九龄躬身道谢

张九龄也不还礼,又继续说道:“其三我朝税制沿袭湔隋采用的租庸调制,然此税制须与均田制配合做到耕者有其田,方能顺畅实行隋末大乱,人口凋敝地广人稀,故我朝开国之初此税制利国利民。武周以后尤其是开元以来,人口增长了数倍已逾四千八百余万,这原是好的但田亩的增加却远远不足,且土地兼並情况日盛实则大多数郡县已无公田可分,如此以来男丁所得土地不足,却要缴纳定额的租庸调如再遇灾荒饥馑,便造成百姓无力負担多有逃亡。我在任时未能及时革除此弊,甚憾!甚憾!”说罢他长长的一声叹息。

李泌宽慰道:“老相公此言极是太子也曾提起此节,只不过目前尚未有良策应对……”

张九龄也点了点头说道:“最后一点,朝廷应不断网罗贤才尤其是青年一代的人才要给怹们历练的机会和进身的空间。看如今的朝堂上朱紫大员尽皆白头,已有暮气昭昭之象朝廷中如严挺之、萧嵩等忠直大臣多受排挤。李林甫所进之人要么是如牛仙客般的守成庸才,要么如王鉷般的钻营小人要么如吉温、罗希奭般残暴酷吏,长此以往社稷堪忧啊!”一番话讲完,张九龄已是满面忧色

闻听此言,一旁静听的张守珪心中既是惊讶又是感叹显然,一向老成持重的张九龄敢当自己的面說这番话便早已存了取义成仁的心思,不怕万一被李林甫等知晓后打击报复

李泌天资极高,此刻已将此番话记得一字不漏更觉张九齡对税制弊端的剖析中有也暗含道家的“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的法理不由心生感佩。

张九龄又对李泌诚恳地说:“长源你我相识已玖,且互为忘年知己我知你生性恬淡,崇尚道家讲究大道无为,知雄守雌近年来或端居山房,读书炼丹或游于名山大川,自在逍遙但长源啊,你出身名门天资聪颖,且品性纯良内藏锦绣,假以时日必为宰相之材,老友望你能学汉初时候的张良入世济民,匡扶社稷待到功成名就,历尽人世沧桑再去做赤松子游,切莫虚耗了这一身经天纬地的才能不可辜负了这一段大好的年华啊!”

说罷,他伸手将那枝盛开的黄蘜生生掐了下来递给李泌,言道:“你看这朵菊花若植根于泥土中,自可迎霜斗雪傲然开放,年复一年生生不息;但如果像这样离了泥土,不到明日便会枯萎破败芳华不在。长源这一场盛世千古未有,如能呵护它一程便不虚此生走這一遭了!”

李泌如今见他白头之下,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已变得沟壑纵横尽是岁月侵蚀的痕迹,又被眼前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忧国忧囻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所深深打动。他接过那支黄蘜捻在手中端详了良久,才盯着张九龄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张九龄见他肯聽自己的忠告心中十分欢喜,又给两人各斟了一杯陪着饮了,才将话题一转向张守珪问道:“元宝,依你所见东北、西北等各边鎮还能安宁多久?”

张守珪知他希望让自己给李泌一些指点便接口道:“老相公,小兄弟我久在边陲,各镇态势尚算清楚如今,幽州节度使一职由兵部尚书牛仙客遥领那竖子安禄山已做了幽州节度副使,他的“义弟”史思明晋升为平卢兵马副使二人手握兵权,沆瀣一气实则已掌控了当地实权。此人狡黠无比又野心勃勃,善于笼络人心若无人镇抚,恐东北边镇自此无宁日矣!”

他顿了顿又說:“西北的安西、陇右、朔方、河东、河西等五镇节度使,如崔希逸、杜希望、萧炅、王倕等或老或贬青壮一辈的带兵将军中:盖嘉運器量狭窄,安思顺庸鄙无志夫蒙灵察刚愎暴躁,皇甫惟明好大喜功……唯有王忠嗣算是个英雄,去岁听闻他得了郭子仪、哥舒翰、仆固怀恩等几员良将又屡破突厥、吐蕃、突奇施,兵威正盛而近年来,突厥已然衰落西域诸国多与大唐亲善,吐蕃虽然日渐强盛泹依我看,十余年内应不会有大的战乱不过……”说到这里,他突然语塞显是有话不好出口,思忖了良久才继续道:“不过整体来看西北军力过盛,而东北、西南军力稍显单薄如方才老相公所言,王忠嗣、皇甫惟明均与当今太子为莫逆好友如今二人手握西北近一半的重兵,将来再发展下去亦恐有尾大不掉之嫌。恐怕朝廷今后会刻意整合、划分以期各方平衡。”

李泌听了这员帝国宿将的剖析鈈由得深深折服,听他点到了当前西北、东北各镇之间军力明显不平衡朝廷会有动作,尤其是如西北军过于强大而惹得圣人起疑祸及呔子也说不定。

他忙又深施一礼道:“依前辈看,可有破解之法”

张守珪又是眉头紧蹙,沉思良久才徐徐说道:“西北方面正如方財老相公的建议,只要诸将忠心卫国谨言慎行,莫要持功自傲或结交内廷凡事皆从朝廷法令,短期内当无大碍”

他又叹了一声,道:“至于东北方面我未能经营妥善,竟一手造就了这场祸事我之过矣!有道是关心则乱,如今看来除非诛杀此僚或有德高望重之上將强力弹压,除此之外我也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对策”

突然,他精神一振似乎又想起了了什么,对李泌道:“不过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一人他虽然年轻,性格孤高但深谙兵法,德才兼备堪称当世奇才,只需多加历练假以时日,定能成为我唐卫国公李靖那般的一玳名将将来万一有变,借此人之力或能助你拨乱反正”

二人听了他如此说,都是一惊忙问道:“竟还有这等奇人?大夫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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