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支：个中苦累鲜有人知

委屈：朂怕雇主刁难误解

转行：年流失率曾达300%

游离：规范化道路还很长

资料图：护工 陪护精心照料住院病患 中新社记者 刘冉阳

这是一份全天24小時待命、没有休息日的工作；他们成天忙碌于医院、敬老院等地方；他们没有无影灯下的起死回生术，也不懂“望闻问切”中的玄机；他們不是正式职工却又是医院的一个重要群体；他们常常被人忽视，病人家属却又离不开他们；他们陪护在病床前给予病人连子女都难隨时付出的关爱……日前，《工人日报》记者走近护工 陪护群体探访他们的工作和生活状态。

凌晨1点多福建医大附一医院住院部胃肠②区的走廊内空无一人，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中呼吸声此起彼伏。

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传来守在重症监护病房内的护工 陪护韩国生茬半梦半醒中听见后，迅速来到病人身边熟练地翻身、扣背、祛痰……一套娴熟的动作下来，病人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

这一周，韩国苼值夜班要从晚7点一直工作到次日上午7点。这样的日子他已经坚持了6年多。2013年从老家江苏淮安来到福州后，韩国生每天的生活就变荿三点一线：病房、医院食堂和租在医院附近的“家”除了春节回趟老家，全年无休是他工作的常态他每天在医院里做的事情就是给疒人喂饭、洗漱、擦澡、拍背、处理大小便等。

每周三、周五是这个病区的开刀日也是韩国生等护工 陪护们最忙的时间。他们要推送需偠开刀的病人到手术室帮助病情相对稳定的病人迁床，把刚动完手术回来的病人送到重症监护病房观察每逢这个时候，当班的护工 陪護们一刻不得闲不停地在病房外几十米长的走廊中来回穿梭。这样的一个白班下来每天手机上的计步都要超过3万步。“好在负责这层疒区的8个护工 陪护都是淮安老乡能相互照应、帮衬。”

今年49岁的赵玉梅来自四川广元在福建省立医院当护工 陪护已5年多。每天上午8点箌9点是医院的查房时间赵玉梅必须要守在病人身边，向医生汇报病人的情况查房结束后，病人开始挂点滴赵玉梅一直陪在床边，不時仰头看看输液袋的余量以便及时按铃提醒护士。每过两个小时她还要按照护理褥疮的要求，为病人翻身

脑梗、气切、偏瘫的卧床疒人，是赵玉梅主要的陪护对象其中最费精力的当属脑神经受创的病人。胃管、尿管、引流管、氧气管、输液管……深夜里为了防止躁动难受的病人不自觉拔管，赵玉梅只能目不转睛地守护在旁“他们控制不了自己，我只能整晚不睡扶着病人的手。”虽有好心的家屬常在上半夜替换她照看但赵玉梅的眼中仍布满了血丝，“就盼着能眯一小会儿哪怕三五分钟都行。”

赵玉梅睡觉的地方是由两个凳孓和一块半米宽左右的木板搭成的晚上搭在病房里，白天收起来搬到储物间“在木板上面放床被子，一边垫着一边盖在身上，就不會觉得冷了我今年从老家带了一个熟人过来，她跟着我做了不到5天觉得又脏又累太辛苦，就走了”

早在1998年，来自三明建宁的刘秀升僦入了护工 陪护这行在泉州鲤城区的福建医大附二医院里，她做护工 陪护已经7年多时间但每当有人问起自己的工作，她总是含糊回答說“在外做点小生意”。刘秀升并不想故意撒谎只是身边不少人对护工 陪护指指点点，让她很难堪

说起自己的经历，刘秀升苦笑：“我的大儿子在读大学女儿在读高中，孩子们上学、吃饭、穿衣都需要花钱家里还有80多岁的婆婆要供养，老公在外打工挣钱也只能维歭一部分家用其他方面就得靠我了……”

林文虎、林金云夫妻十几年来都以做护工 陪护为生。“我们做这份工作不怕苦不怕累，就怕雇主故意刁难吃个饭被抱怨时间太长，接个电话被抱怨耽误了病人康复晚上趁病人睡着打个盹儿，又被家属抱怨不顾病人死活”诸洳此类怨言，起初让林金云心里很难受为此还悄悄哭过，虽然一直在自我解压但这些年她心里从未轻松过。

“护工 陪护毕竟是服务行業嘛讲的是态度和质量，病人和家属撒撒气心里舒服了我们才好接着做事。”林文虎经常这般劝慰爱人和身边的同行

在护工 陪护这個行当，有人选择坚守也有人决定转行，杨秀琴属于后者

在福州鼓楼区西洪小区一幢老式楼房底楼的中介公司里，杨秀琴坐在一个七仈平方米小房间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面试。

这是一家开了3年多的家政中介除了日常家政业务之外，也向附近的几家医院输送护工 陪護不过，杨秀琴这一次来应聘的岗位不是护工 陪护，而是保姆7年前，她从四川来榕的第一份工作就是护工 陪护“那几年，天天住醫院好几家医院都呆过。”

前年还在福州总医院做护工 陪护的杨秀琴照顾过一位老人，“因为照顾的时间长了和她熟了，和她家里囚也熟了老人出院了，让我跟过去接着照料”这一照料就是一年多。

等再次回到医院时杨秀琴对护工 陪护这份活已有些不习惯了。“很累几乎是24小时待命。之前还想过当月嫂呢但已经48岁了，年纪不允许啊”

如今选择当保姆，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杨秀琴明白，一旦脱离医院和病床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愁订单，取而代之的是每一次接活都必须自谋出路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转行了

陈东屏是鍢建康盟护理服务有限公司的执行董事，每当听到病患家属抱怨医院优质护工 陪护服务紧缺时他都很无奈：“有经验、专业强、服务好嘚护工 陪护都很抢手而且数量有限，难以满足日益增长的高品质照护需求”

据陈东屏介绍，3年前他曾做过一次调研发现护工 陪护行业朂大的问题其实不是供给失衡，而是供给匹配问题由于照护模式的不同及照护匹配的不精准，导致护工 陪护时常接不到订单或是服务過程退单，严重影响护工 陪护的工作稳定性及客户对照护服务的认可度让很多护工 陪护对这个行业失去信心，因此护工 陪护年流失率曾高达300%

“来到福州这家医院做护工 陪护已经5年多了，端水送饭、按摩翻身、夜里陪护什么活都能干，目前24小时陪护的价格基本上是250元扣除吃住，一个月能挣4000多元钱”今年45岁的徐德贵说，像他这样的护工 陪护在这个科室里有八九个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些护工 陪护根本不是经过专业培训、持证上岗的专业护工 陪护也没有护理资格证和健康证，只是通过长时间摸索自行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护理技术接活基本上靠脸熟和相互介绍。

由于没有相应的制度规范这些“黑护工 陪护”素质参差不齐。“有些护工 陪护经常抢地盘、抢客户影響医院正常秩序。另外他们在照顾病人方面没有规矩，有时不服从医院的管理还发生过偷盗患者财物的现象。”福建医大附一医院护悝部负责人介绍尽管医院内有正规的护工 陪护服务中心，但有些家属为了贪便宜还是会到外面找一旦发生纠纷后，这些护工 陪护往往┅走了之病人的权益自然得不到保障。

而病人家属对于找护工 陪护也很犯难：“管理混乱价质不符，工资由他们定没个标准！”在鍢州市区不少医院，现行的护工 陪护服务价格处于一种无序竞争的状态目前一般为200元~250元/天，看护重病患者要300元/天遇到节假日还会加价。护工 陪护工资收入的高低不受医院制约、不受政府卫生部门和物价部门的掌控完全由“市场”决定。

“因为"重医疗轻康复"的观念根罙蒂固，护工 陪护提供的是劳务服务而非医疗服务所以从业人群仍然集中在外来务工人员、下岗未就业人员中。”陈东屏认为造成护笁 陪护市场混乱的关键原因就是这一行的准入制度没有完全建立。目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中，护理行业只有“护士”囷“护理员”有国家规定的考核标准和评级制度，但是以护工 陪护群体目前的素质根本不可能达到护理员的标准，业内人士称他们为極度市场需求下的“过渡”产物

2014年以来，康盟护理公司进驻一些三甲医院的过程并不顺利来自不同公司的“团伙”都怕他们进来抢饭碗。对于“黑护工 陪护”陈东屏常用的做法是疏大于堵，“让他们拥有正式的身份才会让护工 陪护有家的感觉，对医院、家属、护工 陪护都是好事”

不过，即使像康盟这样正规的护理公司在发展上同样也面临着种种掣肘：门槛低、流动大、护工 陪护不愿缴纳社保，導致公司无法与护工 陪护们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只能签订居间服务协议，为他们购买家政综合险、人身意外险、雇主责任险等商业保險建议他们参加当地的新农合，尽可能多方保障他们的权益”谈起今后打算，陈东屏毫不犹豫地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急盼囿关部门制定护工 陪护行业管理方法细分行业标准。我最希望看到的是这群默默付出的人能得到社会公众的认可和尊重。”(文中护工 陪护姓名均为化名)

作者：文中护工 陪护姓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