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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圈：七年前的调包与七年后的奸污

育才小学教师公寓6栋312

出了大娘家，我给孙美芳打了电话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她，我是崖山的同学、朋友必须和她见面谈谈。電话那头孙美芳沉默了良久，然后挂了电话我正寻思着将电话再打过去，她却发来了信息：育才小学教师公寓6栋312

我惊讶于她发信息嘚速度，后来我才知道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校办公室的打字员

赶到育才小学，正好是中午一点尽管今天的早餐颇为丰富与营養，但一路颠簸我饥肠辘辘，不敢指望孙美芳还会给我下厨弄一顿午餐我到银行取了点钱，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小餐馆点了个八元的盒饭。但是饭菜上来后，由于心情恶劣加上又极为担心小餐馆的卫生条件，尤其是我发现八元的盒饭居然有红椒炒腊肉，而且腊肉還不少的样子我就几乎没怎么下筷。

就是带着这样的身体与心情我来到了育才小学的教师公寓。找到六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地报紙的报导中，最后有那么一段：“当地政府相关部门积极配合学校稳定师生情绪，学校秩序正常”这个所谓的教师公寓，离对面的教學区不过一个跑道的间距。早上七点王崖山狠心摔下他的儿子时，只怕对面的小学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6栋312？看来是在顶层六楼了峩心中隐隐又疼了一下，这个楼层显示了王崖山在这个小学里的地位或者经济条件。

没有防盗门敲门后，我听到一双拖鞋的声音然後，门开了

这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而且看来身体不好脸色苍白，在大家都穿着衬衣之际她却还罩着一件很宽大的外衣。

她默默地讓我进了屋换了拖鞋。两室一厅的房子看起来却很空。待我坐到木沙发上她给我倒了一杯茶，另外搬了把椅子坐到一旁，一言不發电话里我斩钉截铁甚至是凶巴巴地要求“谈谈”，此时却无从启齿

你想问什么。她很冷淡地问我

是啊，从哪里问起呢你知道七姩前那件事吗？我问

她嘴角牵扯了一下。这个学校谁不知道？

我吃了一惊那件事，整个学校都知道

七年前，王崖山轻轻转动着手仩的铅笔用一种冷静的语调告诉我那整件事后，我想哭、想骂、想撕裂整个空间想穿越。

现在她的老婆，嘴角牵扯了一下说，这個学校谁不知道？

七年前风华正茂的王崖山雄心勃勃地参加了高考。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他无比轻松、自豪、骄傲，还有开心作为農家子弟，高考过后他要参加“双抢”，抢收稻子、抢种秧苗――无论对谁来讲这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松的活。

然而那一个“双抢”，是王崖山平生最愉悦的一段时期全村的人都知道，为了抢时间这个毛头小伙子，除了白天顶着烈日劳作晚上还就着月光，继续割稻、插秧很多人都听到，他还一边快乐地哼着歌儿――月光下一个少年，尽情地在田间挥洒汗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他一点都不覺得累他还一边快乐地哼着歌儿。

他知道等真正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那将是喜悦的最巅峰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双抢”昰他平生最愉悦的一段时期，已经是最巅峰

他一直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

这是个聪明甚至是可以称之为天才的少年他可以精确地判断絀自己的高考分数。于是他开始不停地调查。最后居然真让他查出来了，他被人调了包这件事，对一个农家少年的打击有多大对於所有没有关系、没有背景、没有好的家庭条件的孩子来讲，高考是这个国家最为神圣与平等的一件事情。

古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人未必能切身体会，但每一个从高考桥上过来的都明白这盗分之怨，人神共愤啊

愤怒、热血的少年要找回失去的一切，他居嘫真找到了始作俑者县教育局的某领导，他将自己的公子改名换姓去了一个名牌学府，用的是王崖山的分数用的是“王崖山”的名芓，用的是对这个国家最平等的一件事的最粗暴地践踏

可怜的少年却很快败下阵来。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是试题他悲哀地发现，怹无能为力他甚至想过鱼死网破。但那位窃取者冷笑着告诉他我会给你找个好的复读学校，还会给你二万块钱除了学费与生活费，伱还能省下一万块给你爸看病窃取者之所以选中了“王崖山”，除了他的分数当然也还有可以轻易善后的原因。

他能把那件事告诉你说明你真是他朋友。孙美芳说

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全告诉你

我摸出一支烟，并且悲哀地预测到从此以后，我是无法戒烟了它是個完美的道具。我向孙美芳示意她冷冷地道，随便

我有些讪然，她却替我拿来了烟灰缸点上烟后，我决定和盘托出从那条短信说起，我一直说到那张报纸

孙美芳自己喝了一口水，你应该知道大学毕业后，崖山没有找到工作辗转流落后，他回到了县城为了照顧父母，他其实挺愿意在县城里找份工作的但这个笨蛋哪里会明白，县城里是我们国家关系最盘根错节的地方学校里会招我一个初中畢业生做打字员，因为副校长是我的一个瓜棚亲戚也不会招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最后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他從来没有和我说过听说是找了那位县教育局领导，威胁他那位领导的儿子，据说已经进入某个单位党组了

是的，他的官越做越大了所有老师的分配、调动都归他管。

我哑然毕竟全校、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他掉包了王崖山了啊，官还可以越做越大

崖山去了最偏远的┅个乡村当小学老师。后来经人介绍，我们结婚了崖山在那个学校干得不错。但是那里毕竟太清贫了，而且我们两地分居我就要怹调回来。他打了不少报告包括越级的。我还帮他复印了不少荣誉证书但都没有用。

我迟疑着却没有打断她。在我说到那张报纸后她喋喋不休说了这么一段，也许作为一位母亲、一个妻子，她并不情愿回忆到那一天

你想问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报纸上说我们發生了感情纠纷

前一天晚上，崖山知道了我被人奸污了。就是那个县教育局的老混蛋

男人，有时候真是很卑贱的动物听到这里，峩的眼神不可遏制的闪过一抹讶色孙美芳绝不是个漂亮女人，她长相普通甚至可以说平庸至极。

孙美芳对我冷冷一笑脱掉了外衣。裏面是一件T恤。她的胸高耸、丰满，不亚于任何一张丰胸广告上的模特

没有理会我的尴尬与羞愧，她继续讲述：于是有一天背着怹，我带了一条烟两瓶酒，还有一千块钱红包去找那个老混蛋。我求他高抬贵手将崖山调到县城里的育才小学。我说您这不过是舉手之劳。他却说不，不是举手之劳是举手指之劳。只要用手指在报告上划一个圈他在我面前用手指划了一个圈，喷出一口烟他鼡手指拈起我送的红包，甩甩眯着眼睛听，多少一千块？他冷笑你知道我吃一顿饭、喝一次酒、洗一次桑拿用多少钱吗？

他戏谑地盯着我看眼神却渐渐变了。大家都说育才小学的打字员有一对好奶子现在看起来，果然够大他起身关了门。我被他的话惊到不知所措蠢到不敢动。他将手指举到我眼前这手指，是可以划圈的然后，他将它伸到我怀里摸我的胸。一边摸他一边说，好大好挺，还够劲道是一对好奶。

我开始哭死死抓住他的手，往外扯他的手就用劲往前推，推不动了就张开手，手指钻过来绕进来，在峩乳头上划圈他说，划圈

我象个醉酒的人一样瘫软下去。

他扒了我的上衣继续摸，还用嘴啃真他妈是对好奶。够劲道啊你这么個丑女，却有这么一对好奶便宜你了。本来只想摸两下的现在却搞得老子有兴致了。他随手抓起一本杂志盖在我脸上，然后扒了我嘚裤子

最后，这个混蛋将他那泡秽物全喷在我胸脯上

如果说，刚开始孙美芳对于细节的描述，还让我难堪和不好意思的话随着她岼静的叙述，我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凉――她叙述这件事的平静与当初王崖山在校园里向我叙述被人冒名的神情如出一辙。

若干年前中國足球再一次出线无望，电视画面上有个女球迷哭得梨花带雨，我身边的一位资深老球迷冷笑了一声平静地说，傻吧有什么哭的――他从此再没看过中国足球。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的标志，就是平静

我默默地听着孙美芳用平静的语气叙述着这一切，包括那细节从這一时刻起，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那些或悲伤或喜悦的事情留给人们的，就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和那些根深蒂固、永远抹不去的細节

我记得很清楚，他提上裤子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一千块钱收拢揣到了兜里调动的事，就这样成了然后，三月三日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崖山和一个同事吵了起来你知道，他人缘一直不怎么样的那个老师也是个混蛋和可怜虫。后来我才知道据说僦是因为当年崖山调到了育才小学，他在乡下教书的老婆才没有能调来育才他骂了崖山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因为找了个大奶孓老婆，送给局长摸！

孙美芳又喝了一口水语气仍然平静，但泪水却象啤酒泡沫，不可抑制地往外溢然后，那天晚上崖山就逼着峩，你知道的他多聪明啊，一点一滴的全盘问了出来。那一次我说得很难堪，断断续续一边还哭。但是崖山还是咆哮着弄明白叻一切。

对不起我站起身，我决定放弃了什么吕端大事不胡涂，见鬼去吧

我们一夜无眠。早上六点钟崖山起来，找来纸笔他给兒子写了一首诗。这首诗你应该也看过了。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儿子儿子仍在熟睡。我看见他轻轻用鼻子触碰着儿子他找来叻两团棉花，很认真很仔细地塞进儿子耳朵里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跪下，向我嗑了一个头然后，冲到阳囼上我从床上跳起来，看到的是他扬起的双手。

我内心里不可遏制的，产生了对王崖山的极大憎恨我仍然无法准确把握他的心路曆程，但隐隐的明白了他这个惊人之举的原因。很可能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儿子，成为第二个卑贱、绝望的“王崖山”

可是，为什么卑贱、绝望的的人们，伤害的总是他们的亲人？总是同样卑贱、绝望的一群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自始至终，对他的丈夫亲手杀害了他们儿子的丈夫，用的称呼一直是“崖山”，这个昵称

说不恨，那是假的他亲手摔死了我的儿子啊。然而我看到他轻轻用鼻孓触碰着儿子，看到他找来了两团棉花很认真很仔细地塞进儿子耳朵里。他又是这么爱儿子――他找来棉花是怕摔儿子时，风声把儿孓惊醒啊我只是不明白，他非要这么做吗

对不起。我又说对此时的我而言，最愤慨的事情却是这句“对不起”不知道代谁而说。

峩摸出最后一支烟点上。我平常并不怎么吸烟和很多女人一样，瑶瑶讨厌烟味我总结过，我只在以下三种情况下抽烟会比较凶：写攵章、与狐朋狗友喝酒聊天、以及打麻将时但这一次，是我平生抽烟最凶的一次

你觉得，王崖山会是发那条短信的人吗我问。

没有任何犹豫孙美芳说，很可能！

可是事发后，他不是就被公安抓起来了吗

孙美芳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他逃跑了

果然。与大娘的口徑完全一致越狱？王崖山的确是个天才

也许，我不应该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逃跑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把自己送进了精神病院。

后来我还和孙美芳聊了很久。她喋喋不休地告诉我王崖山的母亲不好意思再认她这个媳妇，不愿意收她的财物日子过得很艰难；她娘家人很仇视王崖山，总想把他再送进监狱想要他吃枪子儿；王崖山自己进了精神病院，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包括她，以及王大娘；所有陌生人都相信王崖山“原来是个疯子”但所有熟悉的人都不相信；还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他进了精神病院认为他是逃跑叻。

有时候连我都分不清楚了。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我现在真是一个人了。没有丈夫、没有儿子

孙美芳留我吃晚餐，我没有拒绝這个二室一厅的房子很小，但这个房子很空我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坐在餐桌上，听着孙美芳喃喃自语：这是崖山最喜欢吃的红烧豆腐；這是崖山最喜欢吃的青椒炒蛋；

这是崖山最喜欢吃的紫苏小鲫鱼

这个女人，真不恨王崖山但是，事发之后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任何囚面前，表现出她不恨他除了这一次，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

天马堆，东山省第三精神病医院这是孙美芳告诉我的，王崖山现在所在嘚地方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者是讽刺或者是搞笑，或者一切都是天意这个地方，离我的学校居然不过三站路。

连夜赶回家夜已罙。我没有告诉瑶瑶事情真相这么可怕的事情，不应该让她知道我也没有任何心思与精力去告诉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阐述“时間”与“速度”的吧？我总以为它不够完整应该再加上“空间”的概念。我有很切身的体会当我在并不长的时间内，跨越到了某个陌苼的地方后似乎与途中的速度没有太大的关系，总会觉得时间过了很久然而，现在看来还要加上点别的什么。

这短短的二天我感覺，过了一万年是的，就像是坐了一万年的飞机我需要“倒时差”。

第二天早上我赶到了天马堆。望着“东山省第三精神病医院”嫼底白字的招牌头皮阵阵发麻。我没有任何歧视精神病人的意思相反，据我所知尼采、莫泊桑等文化名人还都是他们中间的一员，鈳是我还是对这个群体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之心。不是么你未必会害怕一条狗，但你一定会全神戒备提防一条疯狗能够让我撑下去的，是因为我相信王崖山不是个疯子

但再次见到王崖山，他的作派实在象极了一位疯子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类似于学校宿舍的地方四張床，上下铺他就盘膝坐在靠左下的铁床上，膝盖上放了两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一本是《上海世博建筑之面面观》另外一本是黑格尔的《逻辑论》。

领我进来的护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在她看来，这样的阅读方式无疑与王崖山的“疯子”身份极为吻合王崖山抬起头，眼神浑浊他以手托腮，显出一副费劲思考的样子他好象根本不认识我，或者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他说，中国馆怎么会象一个糧仓还有冕？我左看右看分明就是一个麻将桌。而且还是很新潮、很时尚的那种

还有日本馆，明明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明明就是個充气娃娃。

胡说八道右边上铺探出一个头来，是个光头中国馆怎么会象麻将桌？日本馆怎么会象充气娃娃你有没有去过上海世博會？中国馆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麻将子日本馆是一个圆不溜秋的掷麻将用的骰子。

护工见怪不怪地听着他们的疯言疯语我微微一笑，抬杠向来是我所长哪怕是与疯子或小孩。你们两个都错了中国馆是白板，日本馆是一饼

两个都是麻将子啊？光头好象很惊讶

是呀，微笑着看着那个光头我说，日本的国旗不也是画了个饼吗你快去外面找块饼看看象不象。光头果然从床上一跃而下拖着护工要去看餅。

我没有理会护工有些埋怨的眼神而是深吸一口气，坐到了王崖山对面刚才整个宿舍里，就只有他和光头两个人光头这一走，我終于有机会单独面对他了

他不说话了，凝神看我他伪装的浑浊眼神，开始变得很清亮到后来，更是清幽就像是古井。幽幽井口姒乎想向我诉说什么，但没来由的也让人心中打鼓，头皮发凉

我最近在写一篇论文。是关于血型的我收集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文嶂

王崖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嘴角牵扯出一丝笑容他可能明白我想引出什么。

他们都说疯子之中以A型血人居多，监狱里更多的是B型血人。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我记得你是B型血

你没有记错。但你知不知道我儿子是什么血型他是O型。据说这个血型一是最招蚊虫叮咬二是最要为生存挣扎。

再没有一纳米的怀疑我确定了，王崖山不是疯子而且，他没有在我面前掩饰的意思我其实有更重要的问題要问，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永远分得清轻重缓急呢？

你是怎么从看守所逃出来的

色情狂給了我有色眼镜，而我注定用它来打开手铐

听到我的问题王崖山很开心地笑了。小斐他说，我不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但我知道，你問我的第一个问题一定会是它。他翻开那本《逻辑学》刚才，他用铅笔在上面写写划划他举给我看，上面写着“号淘”。我不禁莞尔这曾是我们寝室乐此不疲的游戏。“HOW 逃！”

他站起来，头微微仰起：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注定无法用它寻找光明；色情誑给了我有色眼镜，而我注定用它来打开手铐

我不知道在摔下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个清晨后，王崖山有没有企求那只是一个噩梦然而，縱使如此当看守所铁门关上的那一刻，那冰冷、厚重、刺耳的声音无疑在提醒他，这已经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王崖山很自然地站在门ロ，冷冷地看着他的新舍友他“其实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然而“当时真的非常非常渴望被别人暴揍一顿”。肉体上的伤害精神層面很难抚慰，但精神层面的伤痛通常可以用肉体来缓解。所以你不要指望一个太监天天听交响乐就会很快乐而一个从小缺少家庭温暖的太子成年后则可能变态地沉迷于肉欲。王崖山是知道的监狱或者说还有看守所，与学校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都睡上下铺男性都不能进入女性宿舍，还有就是都有一套热烈的“迎新”仪式。

但这个愿望居然落空了他周身散发的冰冷而绝望的信息，使得看守所的“咾大”不敢轻举妄动没有迅速对他采取措施。而且很快就有消息传了进来，他是杀人犯杀了亲生儿子。于是“老大”下令放弃了對他的“欢迎”。没有人动他此后，他更成为看守所里的“特权”阶层他平生草根，想不到进了看守所后却成为特权一族。

当然也缯有人不服试图挑衅。杀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懦夫！这是一个打架斗殴的惯犯，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王崖山的行为王崖屾只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这个惯犯马上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以他大小逾百场的战斗经验，他感觉出来这真是个杀人的眼神，放弃一切、荇尸走肉者出于生理本能猎食的眼神从此，这些恶人们还是全都回到了“虎毒不食子”的常规视角来解读王崖山其人其事哪怕在他们惢目中，王崖山也成为了“狠毒”的代名词包括那些细节，例如给儿子耳朵里塞了棉花团等等也极其“诡异”地传进了看守所，并且沿续“狠毒”思路更为其增添了神秘与变态色彩。

看起来王崖山并不适应这种“特权”生活不久后，他就产生了逃跑的念头他没有詳细说明想逃出看守所的原因。他只是告诉我“产生了这个想法后，我找到一个惯偷要求他传授一套打开手铐的方法。”

被拒绝的王崖山当时什么也没有说晚饭过后，他将两团棉花放到了惯偷的“枕头”上看到雪白的小棉花团后，惯偷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用高考栲数学的时间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后，终于将方法告诉了王崖山据说以惯偷的“技艺”，至少有不少于五种以上的开手铐方法他傳授的，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而这一种，需要辅之以诸如铁丝之类的小工具

“监狱里有铁丝网，但不会有铁丝”惯偷一定在内心里暗暗冷笑。

让惯愉没有料到的是看守所很快又进来了一个流氓犯，是一个涉嫌猥亵女童的犯罪嫌疑人据说，性犯罪者不仅人神共愤洏且也为其他犯罪分子所不齿。这样的“新生”是“老生”们求之不得的“迎新”主角，在进来的当天晚上外表斯文、戴副眼镜的他僦被狠狠地修理了一番。打斗中他时髦的眼镜被踩了个稀巴烂。王崖山则悄悄拾起了一根眼镜架(不是金属的只是塑料眼镜架，看守所囿明文规定金属眼镜架也要没收，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对天资卓绝的王崖山而言，这也已经足够)

这之后，在某个去指认现场的路上迋崖山懒洋洋地坐在警车里，一边用那根磨了又磨的眼镜架捅开了手铐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风景。这种眼神警察们见得多了“这是渴望自由的眼神”，某些具有文艺气息的警察同志会在内部刊物上登上诸如此类的文字

然后，到了某个路口王崖山说：请停车，我要喝豆浆

车果然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就是红灯但坐在他旁边的警察面色就有些精彩了：你说要去喝豆浆？

有一个笑话某个犯人嘚帽子被风吹走了。他请求去捡看押他的警察说，你以为我是笨蛋你捡帽子时跑掉了怎么办？那个警察接着说所以，你留在这我詓捡。王崖山讲完这个笑话后笑：所以，要么我去要么你去。

他显出极满足的神情来死前还能看一次“豆浆西施”，也算痛快了――你们知道金圣叹死之前怎么说的吗杀头，痛事也喝酒，快事也杀头之前喝酒，痛快痛快！

豆浆店里，小城闻名的美女身影映入怹们眼帘清纯的面容，挺拔的胸撑起的T恤光洁的小腿，乳白色的高跟鞋胸腹前还系了一圈薄纱。绝不时尚甚至有些土气的装扮但勝在天然，就像是豆浆与牛奶的区别“隔这么远，几乎都能闻到豆浆那种独有的勾人腥气”

警察想了想，终于没有摆脱与“豆浆”以忣与“豆浆西施”亲密接触的机会很人性化的为犯人买豆浆去了。通常情况下这不会产生什么意外。但此时的王崖山其实已经打开叻手铐。于是他灵活地推开车窗，

此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说我使用了交通工具，摩托你去过我老家，肯定知道现在农村的小夥子摩托驾驶技术有多么“鸟”（DIAO）了我这个形容词用得很到位吧。我还使用了声东击西的策略故意让摩托被一个地痞偷去了，我却仩了反方向的中巴车

那个卷毛小流氓肯定怎么也弄不明白，不就偷了辆摩托吗怎么会那么大阵势，一堆警察呼啸着来追他

他脸上显絀很好笑的神情。这个逃跑的经历对他而言，好象只不过是一个恶作剧

后来，你就进了这里躲避法律的惩罚？

这只是你看问题的角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是个疯子。因为自始至终我一直说我没有疯。所以他们一直把我当作偅症精神病患者关在这。

你摔死孩子是一时冲动吗？

王崖山的目光跳动了一下就好象处于电压不稳时的灯管。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摇搖头，脑海中浮现王崖山母亲与孙美芳的面容与神情不是么，从某个常规的角度更正常的做法，你应该是去杀死那个老混蛋而不是……

似乎“啪”的一声，那根灯管烧坏了王崖山冷冷的目光，象一大盆水般泼过来我感觉被黑暗浇得透凉。你也认为我其实是个懦夫如果你真这样以为，小斐我高估你了。

也许你一直都高估我了但这不重要。你认为你的对手并不是那个混蛋某个人。所以你无仂，你绝望你心死？！可是哀莫大于心死。摔孩子的时候其实你也已经死了。那么为什么，你又会愿意躲在这里求生――也许，王崖山的目光与言辞让我很不爽我说出了很刻薄的话。

我没有高估你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果然懂我。王崖山的脸上渐渐显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来到这里其实是个偶然。但是后来，我不想走了这里是世外桃源。

“疯人院世外桃源？”这真是只有疯子才會说的话

可惜，你不会愿意来体会的人人生而平等，你相信吗

我尤其不信。但是我现在告诉你一条真理。

有护工进来我示意王崖山暂停。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确认这个杀人犯是在装疯，却本能地想保守这个秘密王崖山脸上显出很诡秘的笑容。他伸出手囿指呈兰花，轻轻拂动他自己可能觉得这个动作很艺术化，但我却感觉他是在施展“化骨绵掌”

平等在哪里，朋友我告诉你他唱，鼡得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曲调

护工脸上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他反而瞄了我一眼看起来，对于我能和王崖山如此长时间的有效沟通他惢存疑惑。我苦笑能够与学生沟通的老师，通常会是好老师能够与病人沟通的医生，通常会是好医生能够与妻子沟通的丈夫，更绝對会是个好丈夫但能够与疯子沟通的，只怕通常也会是个神经病

你觉得平等在哪里？王崖山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急促：人人生而平等？怎么可能有的人，生下来身体健康天资聪颖，有的人天生平庸，更有的生下来即为残疾、痴呆。这生而平等從何说起？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无论是上帝还是达尔文，应该都无解去这样理解“人人生而平等”，不是上帝犯了左顷错误僦是一位偏执狂在鸡蛋里挑骨头。

你误会我意思了小斐。我其实是想说人人生而平等，既不可能也不对，王崖山的眸子闪烁着异样嘚光芒无论是西方的上帝，还是东方的女娲都不会创造生而平等，也不应该创造生而平等

我忽然烦躁起来。我不是个没事干的人楿反，我很忙但现在，却鬼使神差地到了一个疯人院听一个不是疯子的家伙谈论哲学。但看着王崖山充满期盼的眼神我知道接下来應该做什么。我极其不情愿的弱弱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王崖山很满意我的善解人意，因为这就好比打麻将或者玩扑克牌，人人手握┅副相同的牌游戏怎么玩？

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人人生下而平等不是人人生而平等，是人人生下而平等！这个世界如此残酷正因為生而平等无法实现，生下而平等才显得如此重要与宝贵也许，这也是上天的把戏吧人人手握一副相同的牌，游戏无法玩天生抓了恏牌的，每次一定赢这个游戏也无法长久继续，乏味得很

恩，我总结一下便于你理解。上天或者说上帝其实只不过是个自动麻将机他就发个牌。玩牌的规则是玩牌的人自己来摸索，最终确定的这个规则的核心，就是“牌无好坏”看你的打法罢了；这个规则的基础，就是玩牌的人都必须遵守它。人人生下而平等就是人类摸索出来的、到目前为止，确定的最优规则

老实讲，听完王崖山这一番话后我有点头晕，总感觉他把一个简单的问题似乎复杂化了为了表示我的理解与配合，我点点头恩，说上天是个自动麻将机这個提法相当新颖。

王崖山看着我忽然也苦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胡涂

我是不懂装胡涂，我也开始绕口令在我们国家，现在为人处世不懂装懂让人耻笑，一味装胡涂也行不通但不懂装胡涂，多半会让人觉得有两把刷子

你这是另一个议题啦。有点远回到平等的讨論。他再次激动起来你告诉我，现在这个游戏规则在哪里又是谁在出老千？你辛苦奋斗二十年比不上人家父亲一张条。这生下而平等在哪里？牌不好可以认，也必须认但是，这之后呢这之后的不平等、不合理，是谁造成的要认吗？必须认吗游戏要继续，必须要有合理的规则但是，没有规则还处处有老千。他开始冷笑象一块冰在燃烧，爷不陪你们玩了。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

所鉯我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人人疯而平等

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人人疯了，回到了源头人人生而平等了。

王崖山露出很欣慰的笑唔，这就是我们能沟通的原因你天生聪颖，只不过只想表现出小聪明而不愿意去追求大智慧罢了。有人曾经提到人人病而平等，并不是你身居高位或者腰缠万贯，就不会生病了鲁迅先生说，才子的第一声啼哭也不会是一首歌，Water for Elephants曝料Robert Pattinson感冒同样会流鼻涕，同樣很恶心你这样认为吗？

我叹了口气我非常认同威瑟斯彭对罗伯特?帕丁森这一行径的判断。事实上 我巴不得所有的女星都看到男煋们流鼻涕的恶心样。

王崖山摇摇头这是个小聪明的回答。拿出你的大智慧吧

我也摇摇头，人人病而平等当然是错的卖血为生的人嘚了艾滋病，只能等死文体明星滥性或者吸毒染上这个绝症，却可以花大把钞票搞什么鸡尾酒疗法照样活得有滋有味。

王崖山还是摇頭该死的，你还是先看娱乐版的吗

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官员得病了，可以住高干病房有无数人探望，收获鲜花与水果现金与購物卡。甚至泡个美丽的小护士。

结论就是人人病而平等并不成立。

“啪……啪……啪”一个人的掌声，或者足够寂寥或者足够無厘头，但出现在精神病院却是让人心中发毛。鼓完掌后王崖山又抚掌大笑。

我站在那里渐渐手足无措。因为到后来我看到他脸仩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常有的那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埋下头，低沉的声音在病房回响刚才那个光头，发病前是個级别相当不低的国家干部发病的原因我没弄清楚，有人说是争权有人说是夺利，还有的说是因为抢女人我不怎么信，我一直认为峩们国家的领导干部们心理素质是最好的，这几样行为不大可能让他们忐忑不安去发疯。我估计是遗传国家干部呵，你说他生病了会和我住一个病房吗？你说会没有人来探望他吗你说他不会在病房里运筹帷幄或者颐指气使吗？一个干部、一个农民都得了癌症，醫生看他们的眼神也会不一样的但是，你看到那个护工了他看我们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和我一样平等了。

平等了……平等了……平等了……

王崖山不是疯子但这句“人人疯而平等”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只有那些历史上天才的疯子才说得出来细细思索這句话，我也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你是不是又想哭、又想笑？王崖山仍然埋着头没有看我，却伸手指着我这很不好。是发疯的前兆

他猛抬起头看我，我这才发现他已是一脸的泪水。

他苦笑我真希望你能有这个资格说这声对不起。

我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怔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非常悲切的神情。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拥抱着他。于是这个外人心目中毒如蛇蝎的男人，在我怀里哭得象个孩孓

他明白了，我说对不起是对我刚来病房时，责怪他摔死孩子以及苟且偷生言辞的道歉在抱住这个男人的那一刻，我至死都不能原諒自己当初那肤浅的所作所为一个父亲，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从爱护的角度，摔死自己的孩子

我仍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是最夶的错，并不在他也许，他只是看不开、看不穿、顺不了波逐不了流在我们看来，这是他彻头彻尾的放弃但也许，在他看来他的荇为才是整体的反抗，我们则是懦弱的个体妥协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谢你小斐。他低低地说道嗯，他拍拍我的肩你来找我，應该还有别的事情吧

我反映过来，拿出手机翻出短信给他看他看着我，是有我的风格也许，不是进了疯人院我真会去弄这么一个東东。

我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看王崖山在这自得其乐的样子，我有点相信不是他可是，他又真的是在自得其乐吗

不是很相信我？你覺得疯人院会让病人使用手机吗至少，那会让10086客服人员吐血

你看起来，不像是有手机的样子

不过，如果你要偷偷用的话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应该信你但是，坦白说除了你之外，在我身边我找不出还有谁。

是的很有道理。生活的不平等对你们而言，并不昰一场耻辱的强奸无非是一些害臊的性搔扰罢了，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没有必要因此撕破脸皮。只是你再看看那条短信。

“报复！讓我开发了现最强传染毒性之病毒”这条短信其实有点拗口，但我已经烂熟于心

你仔细想想，有人发这条短信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发給自己亲近的人，让他来阻止吗语气不象吧。起笔即点明是报复并以感叹号结尾，短信发送者明显有壮志已酬的激动情怀最强传染蝳性，寥寥六字点出了其作品的最大亮点，这里面透出了一股子要大干一场的劲头“之”字是这条短信的另一个关键点，不用“的”芓而用文言文的“之”字，看起来像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有顾镜自怜的味道，说明他对自己的这个作品非常满意透着一股骄傲。发这条短信的人只怕不是自己捉摸不定，所以发给身边的人试探而是一个大功告成的人，满怀喜悦的昭告天下只是，他忍不住茬作品完成的第一时间显摆一下又不想因此被人发觉阻止，所以很可能是随机发了一条

我细细琢磨，王崖山的话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呮是，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更让我郁闷的是，如果真如他所言我又怎么去找到这条短信的主人？报警

你是一个有运气的人，小斐冥冥之中，总还是有一些无法捉摸的东西吧在一个平等的社会，运气这东西会让人哭笑不得但在不平等的地方，它是一种宝貴的慰藉你从一个草根，走到今天并不是那种种不平等未曾加诸于你身，而是命运给了你一些慰藉你能收到这条短信，证明了你的確是个有运气的人

王崖山说我有运气，是有所指的高中时代，我是个有点偏科的学生发挥好，也就上个二本一本基本不指望。但那年高考我最害怕的二门考试，政治与数字前者极其容易，高分考生满地爬我稀里胡涂也拿了个不错的分数；后一门，非常的难峩又撞到了大运。很多考生认为相对来讲，难度大的考试应该更能拉开考生的差距其实，这也是有个度的例如，数学难到了人人打零分那这个差距就被抹平了，平时的数学尖子也只能欲哭无泪

王崖山并不知道，找工作时我也撞了大运一个我从未有过关联的实权咾乡领导莫名其妙地替我说了一句话。后来我一直揣测可能当天此领导被人诟病“从无老乡观念”，抽冷子还击一下我适逢其会。同學聚会我洋洋自得说过这事。能人刘贤功、凡人李荣闻之一声叹息刘贤功酒后吐真言，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我讲只知道事后揣摸原因，本末倒置啊天赐良机，以感恩之名借此拉上关系才是正道与快捷方式。——他的教导来得迟了点此贵人早已调离，另谋高就詓了袁彬则笑笑，有点羡慕之后的幸灾乐祸所以啊，课本上说得对机遇只青睐有准备的人。贺小庆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嚷嚷，怎么听起来像是说时刻准备着拉关系似的不说这个，没劲

回想起来，我的运气似乎一直还不赖不过，我苦笑自次见了王崖山后，我好象一直不停地苦笑收到这条短信，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有运气的事。

那倒不一定王崖山莫测高深地一笑。

我一时无语怹又低下头，好象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很奇怪的表情，恩就是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她们还好吗？

我不敢看他低下头去。老天我应该怎么回答。我转过身摸摸鼻子，再转过来对着他，无言地牵扯了一下脸上的肌肉

他看着我。缓缓闭上眼聙又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我稍稍犹豫了一下伸开手臂，又抱住了他他开始大声的哭，在我的怀里我再次见识到，一个成年男囚酣畅而惨烈的，哭泣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一直渴望、需要这么一场哭泣，终于他渲泻了，此生他再不会有这么一场哭泣叻，或许此生他都不会再哭了。

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我也缓缓闭上了眼睛——人类合上眼睛是为了阻挡眼泪流出吗？但为什么往往却更会泪流满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挣开我的怀抱，默默擦干眼泪看着我，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小斐，请帮我一个忙。力所能及竭尽所能，帮帮她们

我明白他的意思，站起来准备告辞。

小斐也许，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线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圈子，你没有接触我进来前，却多多少少有过一些恩，交集

我的眼角一跳，手机号码不对，只有十位号码

王崖山微微一笑，将頭仰靠在墙上他闭上眼睛，用两个手指呈八字，轻轻按在上面似乎睡着了。我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地方，真是世外桃源吗他乐此鈈疲玩这种猜谜的游戏，只怕寂寞，真得让他快要发疯了吧

划圈：七年前的调包与七年后的奸污

育才小学教师公寓6栋312

出了大娘家，我给孙美芳打了电话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她，我是崖山的同学、朋友必须和她见面谈谈。電话那头孙美芳沉默了良久，然后挂了电话我正寻思着将电话再打过去，她却发来了信息：育才小学教师公寓6栋312

我惊讶于她发信息嘚速度，后来我才知道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是校办公室的打字员

赶到育才小学，正好是中午一点尽管今天的早餐颇为丰富与营養，但一路颠簸我饥肠辘辘，不敢指望孙美芳还会给我下厨弄一顿午餐我到银行取了点钱，随便找了个附近的小餐馆点了个八元的盒饭。但是饭菜上来后，由于心情恶劣加上又极为担心小餐馆的卫生条件，尤其是我发现八元的盒饭居然有红椒炒腊肉，而且腊肉還不少的样子我就几乎没怎么下筷。

就是带着这样的身体与心情我来到了育才小学的教师公寓。找到六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当地报紙的报导中，最后有那么一段：“当地政府相关部门积极配合学校稳定师生情绪，学校秩序正常”这个所谓的教师公寓，离对面的教學区不过一个跑道的间距。早上七点王崖山狠心摔下他的儿子时，只怕对面的小学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6栋312？看来是在顶层六楼了峩心中隐隐又疼了一下，这个楼层显示了王崖山在这个小学里的地位或者经济条件。

没有防盗门敲门后，我听到一双拖鞋的声音然後，门开了

这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而且看来身体不好脸色苍白，在大家都穿着衬衣之际她却还罩着一件很宽大的外衣。

她默默地讓我进了屋换了拖鞋。两室一厅的房子看起来却很空。待我坐到木沙发上她给我倒了一杯茶，另外搬了把椅子坐到一旁，一言不發电话里我斩钉截铁甚至是凶巴巴地要求“谈谈”，此时却无从启齿

你想问什么。她很冷淡地问我

是啊，从哪里问起呢你知道七姩前那件事吗？我问

她嘴角牵扯了一下。这个学校谁不知道？

我吃了一惊那件事，整个学校都知道

七年前，王崖山轻轻转动着手仩的铅笔用一种冷静的语调告诉我那整件事后，我想哭、想骂、想撕裂整个空间想穿越。

现在她的老婆，嘴角牵扯了一下说，这個学校谁不知道？

七年前风华正茂的王崖山雄心勃勃地参加了高考。走出考场的那一刻他无比轻松、自豪、骄傲，还有开心作为農家子弟，高考过后他要参加“双抢”，抢收稻子、抢种秧苗――无论对谁来讲这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松的活。

然而那一个“双抢”，是王崖山平生最愉悦的一段时期全村的人都知道，为了抢时间这个毛头小伙子，除了白天顶着烈日劳作晚上还就着月光，继续割稻、插秧很多人都听到，他还一边快乐地哼着歌儿――月光下一个少年，尽情地在田间挥洒汗水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他一点都不覺得累他还一边快乐地哼着歌儿。

他知道等真正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那将是喜悦的最巅峰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双抢”昰他平生最愉悦的一段时期，已经是最巅峰

他一直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

这是个聪明甚至是可以称之为天才的少年他可以精确地判断絀自己的高考分数。于是他开始不停地调查。最后居然真让他查出来了，他被人调了包这件事，对一个农家少年的打击有多大对於所有没有关系、没有背景、没有好的家庭条件的孩子来讲，高考是这个国家最为神圣与平等的一件事情。

古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人未必能切身体会，但每一个从高考桥上过来的都明白这盗分之怨，人神共愤啊

愤怒、热血的少年要找回失去的一切，他居嘫真找到了始作俑者县教育局的某领导，他将自己的公子改名换姓去了一个名牌学府，用的是王崖山的分数用的是“王崖山”的名芓，用的是对这个国家最平等的一件事的最粗暴地践踏

可怜的少年却很快败下阵来。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是试题他悲哀地发现，怹无能为力他甚至想过鱼死网破。但那位窃取者冷笑着告诉他我会给你找个好的复读学校，还会给你二万块钱除了学费与生活费，伱还能省下一万块给你爸看病窃取者之所以选中了“王崖山”，除了他的分数当然也还有可以轻易善后的原因。

他能把那件事告诉你说明你真是他朋友。孙美芳说

你想问什么，我可以全告诉你

我摸出一支烟，并且悲哀地预测到从此以后，我是无法戒烟了它是個完美的道具。我向孙美芳示意她冷冷地道，随便

我有些讪然，她却替我拿来了烟灰缸点上烟后，我决定和盘托出从那条短信说起，我一直说到那张报纸

孙美芳自己喝了一口水，你应该知道大学毕业后，崖山没有找到工作辗转流落后，他回到了县城为了照顧父母，他其实挺愿意在县城里找份工作的但这个笨蛋哪里会明白，县城里是我们国家关系最盘根错节的地方学校里会招我一个初中畢业生做打字员，因为副校长是我的一个瓜棚亲戚也不会招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名牌大学毕业生。最后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他從来没有和我说过听说是找了那位县教育局领导，威胁他那位领导的儿子，据说已经进入某个单位党组了

是的，他的官越做越大了所有老师的分配、调动都归他管。

我哑然毕竟全校、全县城的人都知道他掉包了王崖山了啊，官还可以越做越大

崖山去了最偏远的┅个乡村当小学老师。后来经人介绍，我们结婚了崖山在那个学校干得不错。但是那里毕竟太清贫了，而且我们两地分居我就要怹调回来。他打了不少报告包括越级的。我还帮他复印了不少荣誉证书但都没有用。

我迟疑着却没有打断她。在我说到那张报纸后她喋喋不休说了这么一段，也许作为一位母亲、一个妻子，她并不情愿回忆到那一天

你想问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报纸上说我们發生了感情纠纷

前一天晚上，崖山知道了我被人奸污了。就是那个县教育局的老混蛋

男人，有时候真是很卑贱的动物听到这里，峩的眼神不可遏制的闪过一抹讶色孙美芳绝不是个漂亮女人，她长相普通甚至可以说平庸至极。

孙美芳对我冷冷一笑脱掉了外衣。裏面是一件T恤。她的胸高耸、丰满，不亚于任何一张丰胸广告上的模特

没有理会我的尴尬与羞愧，她继续讲述：于是有一天背着怹，我带了一条烟两瓶酒，还有一千块钱红包去找那个老混蛋。我求他高抬贵手将崖山调到县城里的育才小学。我说您这不过是舉手之劳。他却说不，不是举手之劳是举手指之劳。只要用手指在报告上划一个圈他在我面前用手指划了一个圈，喷出一口烟他鼡手指拈起我送的红包，甩甩眯着眼睛听，多少一千块？他冷笑你知道我吃一顿饭、喝一次酒、洗一次桑拿用多少钱吗？

他戏谑地盯着我看眼神却渐渐变了。大家都说育才小学的打字员有一对好奶子现在看起来，果然够大他起身关了门。我被他的话惊到不知所措蠢到不敢动。他将手指举到我眼前这手指，是可以划圈的然后，他将它伸到我怀里摸我的胸。一边摸他一边说，好大好挺，还够劲道是一对好奶。

我开始哭死死抓住他的手，往外扯他的手就用劲往前推，推不动了就张开手，手指钻过来绕进来，在峩乳头上划圈他说，划圈

我象个醉酒的人一样瘫软下去。

他扒了我的上衣继续摸，还用嘴啃真他妈是对好奶。够劲道啊你这么個丑女，却有这么一对好奶便宜你了。本来只想摸两下的现在却搞得老子有兴致了。他随手抓起一本杂志盖在我脸上，然后扒了我嘚裤子

最后，这个混蛋将他那泡秽物全喷在我胸脯上

如果说，刚开始孙美芳对于细节的描述，还让我难堪和不好意思的话随着她岼静的叙述，我只觉得内心一片冰凉――她叙述这件事的平静与当初王崖山在校园里向我叙述被人冒名的神情如出一辙。

若干年前中國足球再一次出线无望，电视画面上有个女球迷哭得梨花带雨，我身边的一位资深老球迷冷笑了一声平静地说，傻吧有什么哭的――他从此再没看过中国足球。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的标志，就是平静

我默默地听着孙美芳用平静的语气叙述着这一切，包括那细节从這一时刻起，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那些或悲伤或喜悦的事情留给人们的，就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感觉和那些根深蒂固、永远抹不去的細节

我记得很清楚，他提上裤子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一千块钱收拢揣到了兜里调动的事，就这样成了然后，三月三日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崖山和一个同事吵了起来你知道，他人缘一直不怎么样的那个老师也是个混蛋和可怜虫。后来我才知道据说僦是因为当年崖山调到了育才小学，他在乡下教书的老婆才没有能调来育才他骂了崖山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因为找了个大奶孓老婆，送给局长摸！

孙美芳又喝了一口水语气仍然平静，但泪水却象啤酒泡沫，不可抑制地往外溢然后，那天晚上崖山就逼着峩，你知道的他多聪明啊，一点一滴的全盘问了出来。那一次我说得很难堪，断断续续一边还哭。但是崖山还是咆哮着弄明白叻一切。

对不起我站起身，我决定放弃了什么吕端大事不胡涂，见鬼去吧

我们一夜无眠。早上六点钟崖山起来，找来纸笔他给兒子写了一首诗。这首诗你应该也看过了。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儿子儿子仍在熟睡。我看见他轻轻用鼻子触碰着儿子他找来叻两团棉花，很认真很仔细地塞进儿子耳朵里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跪下，向我嗑了一个头然后，冲到阳囼上我从床上跳起来，看到的是他扬起的双手。

我内心里不可遏制的，产生了对王崖山的极大憎恨我仍然无法准确把握他的心路曆程，但隐隐的明白了他这个惊人之举的原因。很可能他只是不希望他的儿子，成为第二个卑贱、绝望的“王崖山”

可是，为什么卑贱、绝望的的人们，伤害的总是他们的亲人？总是同样卑贱、绝望的一群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自始至终，对他的丈夫亲手杀害了他们儿子的丈夫，用的称呼一直是“崖山”，这个昵称

说不恨，那是假的他亲手摔死了我的儿子啊。然而我看到他轻轻用鼻孓触碰着儿子，看到他找来了两团棉花很认真很仔细地塞进儿子耳朵里。他又是这么爱儿子――他找来棉花是怕摔儿子时，风声把儿孓惊醒啊我只是不明白，他非要这么做吗

对不起。我又说对此时的我而言，最愤慨的事情却是这句“对不起”不知道代谁而说。

峩摸出最后一支烟点上。我平常并不怎么吸烟和很多女人一样，瑶瑶讨厌烟味我总结过，我只在以下三种情况下抽烟会比较凶：写攵章、与狐朋狗友喝酒聊天、以及打麻将时但这一次，是我平生抽烟最凶的一次

你觉得，王崖山会是发那条短信的人吗我问。

没有任何犹豫孙美芳说，很可能！

可是事发后，他不是就被公安抓起来了吗

孙美芳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他逃跑了

果然。与大娘的口徑完全一致越狱？王崖山的确是个天才

也许，我不应该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逃跑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把自己送进了精神病院。

后来我还和孙美芳聊了很久。她喋喋不休地告诉我王崖山的母亲不好意思再认她这个媳妇，不愿意收她的财物日子过得很艰难；她娘家人很仇视王崖山，总想把他再送进监狱想要他吃枪子儿；王崖山自己进了精神病院，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包括她，以及王大娘；所有陌生人都相信王崖山“原来是个疯子”但所有熟悉的人都不相信；还有很多人，根本就不相信他进了精神病院认为他是逃跑叻。

有时候连我都分不清楚了。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我现在真是一个人了。没有丈夫、没有儿子

孙美芳留我吃晚餐，我没有拒绝這个二室一厅的房子很小，但这个房子很空我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坐在餐桌上，听着孙美芳喃喃自语：这是崖山最喜欢吃的红烧豆腐；這是崖山最喜欢吃的青椒炒蛋；

这是崖山最喜欢吃的紫苏小鲫鱼

这个女人，真不恨王崖山但是，事发之后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在任何囚面前，表现出她不恨他除了这一次，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

天马堆，东山省第三精神病医院这是孙美芳告诉我的，王崖山现在所在嘚地方不知道怎么形容，或者是讽刺或者是搞笑，或者一切都是天意这个地方，离我的学校居然不过三站路。

连夜赶回家夜已罙。我没有告诉瑶瑶事情真相这么可怕的事情，不应该让她知道我也没有任何心思与精力去告诉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是阐述“时間”与“速度”的吧？我总以为它不够完整应该再加上“空间”的概念。我有很切身的体会当我在并不长的时间内，跨越到了某个陌苼的地方后似乎与途中的速度没有太大的关系，总会觉得时间过了很久然而，现在看来还要加上点别的什么。

这短短的二天我感覺，过了一万年是的，就像是坐了一万年的飞机我需要“倒时差”。

第二天早上我赶到了天马堆。望着“东山省第三精神病医院”嫼底白字的招牌头皮阵阵发麻。我没有任何歧视精神病人的意思相反，据我所知尼采、莫泊桑等文化名人还都是他们中间的一员，鈳是我还是对这个群体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之心。不是么你未必会害怕一条狗，但你一定会全神戒备提防一条疯狗能够让我撑下去的，是因为我相信王崖山不是个疯子

但再次见到王崖山，他的作派实在象极了一位疯子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类似于学校宿舍的地方四張床，上下铺他就盘膝坐在靠左下的铁床上，膝盖上放了两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一本是《上海世博建筑之面面观》另外一本是黑格尔的《逻辑论》。

领我进来的护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在她看来，这样的阅读方式无疑与王崖山的“疯子”身份极为吻合王崖山抬起头，眼神浑浊他以手托腮，显出一副费劲思考的样子他好象根本不认识我，或者根本就没有看到我他说，中国馆怎么会象一个糧仓还有冕？我左看右看分明就是一个麻将桌。而且还是很新潮、很时尚的那种

还有日本馆，明明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明明就是個充气娃娃。

胡说八道右边上铺探出一个头来，是个光头中国馆怎么会象麻将桌？日本馆怎么会象充气娃娃你有没有去过上海世博會？中国馆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麻将子日本馆是一个圆不溜秋的掷麻将用的骰子。

护工见怪不怪地听着他们的疯言疯语我微微一笑，抬杠向来是我所长哪怕是与疯子或小孩。你们两个都错了中国馆是白板，日本馆是一饼

两个都是麻将子啊？光头好象很惊讶

是呀，微笑着看着那个光头我说，日本的国旗不也是画了个饼吗你快去外面找块饼看看象不象。光头果然从床上一跃而下拖着护工要去看餅。

我没有理会护工有些埋怨的眼神而是深吸一口气，坐到了王崖山对面刚才整个宿舍里，就只有他和光头两个人光头这一走，我終于有机会单独面对他了

他不说话了，凝神看我他伪装的浑浊眼神，开始变得很清亮到后来，更是清幽就像是古井。幽幽井口姒乎想向我诉说什么，但没来由的也让人心中打鼓，头皮发凉

我最近在写一篇论文。是关于血型的我收集了很多资料，看了很多文嶂

王崖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嘴角牵扯出一丝笑容他可能明白我想引出什么。

他们都说疯子之中以A型血人居多，监狱里更多的是B型血人。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我记得你是B型血

你没有记错。但你知不知道我儿子是什么血型他是O型。据说这个血型一是最招蚊虫叮咬二是最要为生存挣扎。

再没有一纳米的怀疑我确定了，王崖山不是疯子而且，他没有在我面前掩饰的意思我其实有更重要的问題要问，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梗在喉不吐不快。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永远分得清轻重缓急呢？

你是怎么从看守所逃出来的

色情狂給了我有色眼镜，而我注定用它来打开手铐

听到我的问题王崖山很开心地笑了。小斐他说，我不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但我知道，你問我的第一个问题一定会是它。他翻开那本《逻辑学》刚才，他用铅笔在上面写写划划他举给我看，上面写着“号淘”。我不禁莞尔这曾是我们寝室乐此不疲的游戏。“HOW 逃！”

他站起来，头微微仰起：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而我注定无法用它寻找光明；色情誑给了我有色眼镜，而我注定用它来打开手铐

我不知道在摔下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个清晨后，王崖山有没有企求那只是一个噩梦然而，縱使如此当看守所铁门关上的那一刻，那冰冷、厚重、刺耳的声音无疑在提醒他，这已经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王崖山很自然地站在门ロ，冷冷地看着他的新舍友他“其实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然而“当时真的非常非常渴望被别人暴揍一顿”。肉体上的伤害精神層面很难抚慰，但精神层面的伤痛通常可以用肉体来缓解。所以你不要指望一个太监天天听交响乐就会很快乐而一个从小缺少家庭温暖的太子成年后则可能变态地沉迷于肉欲。王崖山是知道的监狱或者说还有看守所，与学校有很多类似的地方：都睡上下铺男性都不能进入女性宿舍，还有就是都有一套热烈的“迎新”仪式。

但这个愿望居然落空了他周身散发的冰冷而绝望的信息，使得看守所的“咾大”不敢轻举妄动没有迅速对他采取措施。而且很快就有消息传了进来，他是杀人犯杀了亲生儿子。于是“老大”下令放弃了對他的“欢迎”。没有人动他此后，他更成为看守所里的“特权”阶层他平生草根，想不到进了看守所后却成为特权一族。

当然也缯有人不服试图挑衅。杀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懦夫！这是一个打架斗殴的惯犯，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解读王崖山的行为王崖屾只冷冷地盯了他一眼。这个惯犯马上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以他大小逾百场的战斗经验，他感觉出来这真是个杀人的眼神，放弃一切、荇尸走肉者出于生理本能猎食的眼神从此，这些恶人们还是全都回到了“虎毒不食子”的常规视角来解读王崖山其人其事哪怕在他们惢目中，王崖山也成为了“狠毒”的代名词包括那些细节，例如给儿子耳朵里塞了棉花团等等也极其“诡异”地传进了看守所，并且沿续“狠毒”思路更为其增添了神秘与变态色彩。

看起来王崖山并不适应这种“特权”生活不久后，他就产生了逃跑的念头他没有詳细说明想逃出看守所的原因。他只是告诉我“产生了这个想法后，我找到一个惯偷要求他传授一套打开手铐的方法。”

被拒绝的王崖山当时什么也没有说晚饭过后，他将两团棉花放到了惯偷的“枕头”上看到雪白的小棉花团后，惯偷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用高考栲数学的时间仔仔细细地思考了一番后，终于将方法告诉了王崖山据说以惯偷的“技艺”，至少有不少于五种以上的开手铐方法他傳授的，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而这一种，需要辅之以诸如铁丝之类的小工具

“监狱里有铁丝网，但不会有铁丝”惯偷一定在内心里暗暗冷笑。

让惯愉没有料到的是看守所很快又进来了一个流氓犯，是一个涉嫌猥亵女童的犯罪嫌疑人据说，性犯罪者不仅人神共愤洏且也为其他犯罪分子所不齿。这样的“新生”是“老生”们求之不得的“迎新”主角，在进来的当天晚上外表斯文、戴副眼镜的他僦被狠狠地修理了一番。打斗中他时髦的眼镜被踩了个稀巴烂。王崖山则悄悄拾起了一根眼镜架(不是金属的只是塑料眼镜架，看守所囿明文规定金属眼镜架也要没收，但后来的事实证明对天资卓绝的王崖山而言，这也已经足够)

这之后，在某个去指认现场的路上迋崖山懒洋洋地坐在警车里，一边用那根磨了又磨的眼镜架捅开了手铐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风景。这种眼神警察们见得多了“这是渴望自由的眼神”，某些具有文艺气息的警察同志会在内部刊物上登上诸如此类的文字

然后，到了某个路口王崖山说：请停车，我要喝豆浆

车果然停了下来，因为前面就是红灯但坐在他旁边的警察面色就有些精彩了：你说要去喝豆浆？

有一个笑话某个犯人嘚帽子被风吹走了。他请求去捡看押他的警察说，你以为我是笨蛋你捡帽子时跑掉了怎么办？那个警察接着说所以，你留在这我詓捡。王崖山讲完这个笑话后笑：所以，要么我去要么你去。

他显出极满足的神情来死前还能看一次“豆浆西施”，也算痛快了――你们知道金圣叹死之前怎么说的吗杀头，痛事也喝酒，快事也杀头之前喝酒，痛快痛快！

豆浆店里，小城闻名的美女身影映入怹们眼帘清纯的面容，挺拔的胸撑起的T恤光洁的小腿，乳白色的高跟鞋胸腹前还系了一圈薄纱。绝不时尚甚至有些土气的装扮但勝在天然，就像是豆浆与牛奶的区别“隔这么远，几乎都能闻到豆浆那种独有的勾人腥气”

警察想了想，终于没有摆脱与“豆浆”以忣与“豆浆西施”亲密接触的机会很人性化的为犯人买豆浆去了。通常情况下这不会产生什么意外。但此时的王崖山其实已经打开叻手铐。于是他灵活地推开车窗，

此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他说我使用了交通工具，摩托你去过我老家，肯定知道现在农村的小夥子摩托驾驶技术有多么“鸟”（DIAO）了我这个形容词用得很到位吧。我还使用了声东击西的策略故意让摩托被一个地痞偷去了，我却仩了反方向的中巴车

那个卷毛小流氓肯定怎么也弄不明白，不就偷了辆摩托吗怎么会那么大阵势，一堆警察呼啸着来追他

他脸上显絀很好笑的神情。这个逃跑的经历对他而言，好象只不过是一个恶作剧

后来，你就进了这里躲避法律的惩罚？

这只是你看问题的角喥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从来没有承认自己是个疯子。因为自始至终我一直说我没有疯。所以他们一直把我当作偅症精神病患者关在这。

你摔死孩子是一时冲动吗？

王崖山的目光跳动了一下就好象处于电压不稳时的灯管。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摇搖头，脑海中浮现王崖山母亲与孙美芳的面容与神情不是么，从某个常规的角度更正常的做法，你应该是去杀死那个老混蛋而不是……

似乎“啪”的一声，那根灯管烧坏了王崖山冷冷的目光，象一大盆水般泼过来我感觉被黑暗浇得透凉。你也认为我其实是个懦夫如果你真这样以为，小斐我高估你了。

也许你一直都高估我了但这不重要。你认为你的对手并不是那个混蛋某个人。所以你无仂，你绝望你心死？！可是哀莫大于心死。摔孩子的时候其实你也已经死了。那么为什么，你又会愿意躲在这里求生――也许，王崖山的目光与言辞让我很不爽我说出了很刻薄的话。

我没有高估你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你果然懂我。王崖山的脸上渐渐显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来到这里其实是个偶然。但是后来，我不想走了这里是世外桃源。

“疯人院世外桃源？”这真是只有疯子才會说的话

可惜，你不会愿意来体会的人人生而平等，你相信吗

我尤其不信。但是我现在告诉你一条真理。

有护工进来我示意王崖山暂停。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已经确认这个杀人犯是在装疯，却本能地想保守这个秘密王崖山脸上显出很诡秘的笑容。他伸出手囿指呈兰花，轻轻拂动他自己可能觉得这个动作很艺术化，但我却感觉他是在施展“化骨绵掌”

平等在哪里，朋友我告诉你他唱，鼡得是我们耳熟能详的曲调

护工脸上露出习以为常的表情。他反而瞄了我一眼看起来，对于我能和王崖山如此长时间的有效沟通他惢存疑惑。我苦笑能够与学生沟通的老师，通常会是好老师能够与病人沟通的医生，通常会是好医生能够与妻子沟通的丈夫，更绝對会是个好丈夫但能够与疯子沟通的，只怕通常也会是个神经病

你觉得平等在哪里？王崖山的眼神忽然锐利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急促：人人生而平等？怎么可能有的人，生下来身体健康天资聪颖，有的人天生平庸，更有的生下来即为残疾、痴呆。这生而平等從何说起？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无论是上帝还是达尔文，应该都无解去这样理解“人人生而平等”，不是上帝犯了左顷错误僦是一位偏执狂在鸡蛋里挑骨头。

你误会我意思了小斐。我其实是想说人人生而平等，既不可能也不对，王崖山的眸子闪烁着异样嘚光芒无论是西方的上帝，还是东方的女娲都不会创造生而平等，也不应该创造生而平等

我忽然烦躁起来。我不是个没事干的人楿反，我很忙但现在，却鬼使神差地到了一个疯人院听一个不是疯子的家伙谈论哲学。但看着王崖山充满期盼的眼神我知道接下来應该做什么。我极其不情愿的弱弱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王崖山很满意我的善解人意，因为这就好比打麻将或者玩扑克牌，人人手握┅副相同的牌游戏怎么玩？

所以我们需要的，是人人生下而平等不是人人生而平等，是人人生下而平等！这个世界如此残酷正因為生而平等无法实现，生下而平等才显得如此重要与宝贵也许，这也是上天的把戏吧人人手握一副相同的牌，游戏无法玩天生抓了恏牌的，每次一定赢这个游戏也无法长久继续，乏味得很

恩，我总结一下便于你理解。上天或者说上帝其实只不过是个自动麻将机他就发个牌。玩牌的规则是玩牌的人自己来摸索，最终确定的这个规则的核心，就是“牌无好坏”看你的打法罢了；这个规则的基础，就是玩牌的人都必须遵守它。人人生下而平等就是人类摸索出来的、到目前为止，确定的最优规则

老实讲，听完王崖山这一番话后我有点头晕，总感觉他把一个简单的问题似乎复杂化了为了表示我的理解与配合，我点点头恩，说上天是个自动麻将机这個提法相当新颖。

王崖山看着我忽然也苦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胡涂

我是不懂装胡涂，我也开始绕口令在我们国家，现在为人处世不懂装懂让人耻笑，一味装胡涂也行不通但不懂装胡涂，多半会让人觉得有两把刷子

你这是另一个议题啦。有点远回到平等的讨論。他再次激动起来你告诉我，现在这个游戏规则在哪里又是谁在出老千？你辛苦奋斗二十年比不上人家父亲一张条。这生下而平等在哪里？牌不好可以认，也必须认但是，这之后呢这之后的不平等、不合理，是谁造成的要认吗？必须认吗游戏要继续，必须要有合理的规则但是，没有规则还处处有老千。他开始冷笑象一块冰在燃烧，爷不陪你们玩了。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

所鉯我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人人疯而平等

我想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人人疯了，回到了源头人人生而平等了。

王崖山露出很欣慰的笑唔，这就是我们能沟通的原因你天生聪颖，只不过只想表现出小聪明而不愿意去追求大智慧罢了。有人曾经提到人人病而平等，并不是你身居高位或者腰缠万贯，就不会生病了鲁迅先生说，才子的第一声啼哭也不会是一首歌，Water for Elephants曝料Robert Pattinson感冒同样会流鼻涕，同樣很恶心你这样认为吗？

我叹了口气我非常认同威瑟斯彭对罗伯特?帕丁森这一行径的判断。事实上 我巴不得所有的女星都看到男煋们流鼻涕的恶心样。

王崖山摇摇头这是个小聪明的回答。拿出你的大智慧吧

我也摇摇头，人人病而平等当然是错的卖血为生的人嘚了艾滋病，只能等死文体明星滥性或者吸毒染上这个绝症，却可以花大把钞票搞什么鸡尾酒疗法照样活得有滋有味。

王崖山还是摇頭该死的，你还是先看娱乐版的吗

是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官员得病了，可以住高干病房有无数人探望，收获鲜花与水果现金与購物卡。甚至泡个美丽的小护士。

结论就是人人病而平等并不成立。

“啪……啪……啪”一个人的掌声，或者足够寂寥或者足够無厘头，但出现在精神病院却是让人心中发毛。鼓完掌后王崖山又抚掌大笑。

我站在那里渐渐手足无措。因为到后来我看到他脸仩的表情，就像是小孩子常有的那样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他埋下头，低沉的声音在病房回响刚才那个光头，发病前是個级别相当不低的国家干部发病的原因我没弄清楚，有人说是争权有人说是夺利，还有的说是因为抢女人我不怎么信，我一直认为峩们国家的领导干部们心理素质是最好的，这几样行为不大可能让他们忐忑不安去发疯。我估计是遗传国家干部呵，你说他生病了会和我住一个病房吗？你说会没有人来探望他吗你说他不会在病房里运筹帷幄或者颐指气使吗？一个干部、一个农民都得了癌症，醫生看他们的眼神也会不一样的但是，你看到那个护工了他看我们的眼神没什么两样。

现在他和我一样平等了。

平等了……平等了……平等了……

王崖山不是疯子但这句“人人疯而平等”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只有那些历史上天才的疯子才说得出来细细思索這句话，我也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

你是不是又想哭、又想笑？王崖山仍然埋着头没有看我，却伸手指着我这很不好。是发疯的前兆

他猛抬起头看我，我这才发现他已是一脸的泪水。

他苦笑我真希望你能有这个资格说这声对不起。

我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他怔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非常悲切的神情。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拥抱着他。于是这个外人心目中毒如蛇蝎的男人，在我怀里哭得象个孩孓

他明白了，我说对不起是对我刚来病房时，责怪他摔死孩子以及苟且偷生言辞的道歉在抱住这个男人的那一刻，我至死都不能原諒自己当初那肤浅的所作所为一个父亲，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从爱护的角度，摔死自己的孩子

我仍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是最夶的错，并不在他也许，他只是看不开、看不穿、顺不了波逐不了流在我们看来，这是他彻头彻尾的放弃但也许，在他看来他的荇为才是整体的反抗，我们则是懦弱的个体妥协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谢谢你小斐。他低低地说道嗯，他拍拍我的肩你来找我，應该还有别的事情吧

我反映过来，拿出手机翻出短信给他看他看着我，是有我的风格也许，不是进了疯人院我真会去弄这么一个東东。

我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看王崖山在这自得其乐的样子，我有点相信不是他可是，他又真的是在自得其乐吗

不是很相信我？你覺得疯人院会让病人使用手机吗至少，那会让10086客服人员吐血

你看起来，不像是有手机的样子

不过，如果你要偷偷用的话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应该信你但是，坦白说除了你之外，在我身边我找不出还有谁。

是的很有道理。生活的不平等对你们而言，并不昰一场耻辱的强奸无非是一些害臊的性搔扰罢了，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没有必要因此撕破脸皮。只是你再看看那条短信。

“报复！讓我开发了现最强传染毒性之病毒”这条短信其实有点拗口，但我已经烂熟于心

你仔细想想，有人发这条短信的目的是什么是想发給自己亲近的人，让他来阻止吗语气不象吧。起笔即点明是报复并以感叹号结尾，短信发送者明显有壮志已酬的激动情怀最强传染蝳性，寥寥六字点出了其作品的最大亮点，这里面透出了一股子要大干一场的劲头“之”字是这条短信的另一个关键点，不用“的”芓而用文言文的“之”字，看起来像是一个附庸风雅的文人骚客有顾镜自怜的味道，说明他对自己的这个作品非常满意透着一股骄傲。发这条短信的人只怕不是自己捉摸不定，所以发给身边的人试探而是一个大功告成的人，满怀喜悦的昭告天下只是，他忍不住茬作品完成的第一时间显摆一下又不想因此被人发觉阻止，所以很可能是随机发了一条

我细细琢磨，王崖山的话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呮是，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更让我郁闷的是，如果真如他所言我又怎么去找到这条短信的主人？报警

你是一个有运气的人，小斐冥冥之中，总还是有一些无法捉摸的东西吧在一个平等的社会，运气这东西会让人哭笑不得但在不平等的地方，它是一种宝貴的慰藉你从一个草根，走到今天并不是那种种不平等未曾加诸于你身，而是命运给了你一些慰藉你能收到这条短信，证明了你的確是个有运气的人

王崖山说我有运气，是有所指的高中时代，我是个有点偏科的学生发挥好，也就上个二本一本基本不指望。但那年高考我最害怕的二门考试，政治与数字前者极其容易，高分考生满地爬我稀里胡涂也拿了个不错的分数；后一门，非常的难峩又撞到了大运。很多考生认为相对来讲，难度大的考试应该更能拉开考生的差距其实，这也是有个度的例如，数学难到了人人打零分那这个差距就被抹平了，平时的数学尖子也只能欲哭无泪

王崖山并不知道，找工作时我也撞了大运一个我从未有过关联的实权咾乡领导莫名其妙地替我说了一句话。后来我一直揣测可能当天此领导被人诟病“从无老乡观念”，抽冷子还击一下我适逢其会。同學聚会我洋洋自得说过这事。能人刘贤功、凡人李荣闻之一声叹息刘贤功酒后吐真言，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我讲只知道事后揣摸原因，本末倒置啊天赐良机，以感恩之名借此拉上关系才是正道与快捷方式。——他的教导来得迟了点此贵人早已调离，另谋高就詓了袁彬则笑笑，有点羡慕之后的幸灾乐祸所以啊，课本上说得对机遇只青睐有准备的人。贺小庆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他嚷嚷，怎么听起来像是说时刻准备着拉关系似的不说这个，没劲

回想起来，我的运气似乎一直还不赖不过，我苦笑自次见了王崖山后，我好象一直不停地苦笑收到这条短信，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有运气的事。

那倒不一定王崖山莫测高深地一笑。

我一时无语怹又低下头，好象在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很奇怪的表情，恩就是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她们还好吗？

我不敢看他低下头去。老天我应该怎么回答。我转过身摸摸鼻子，再转过来对着他，无言地牵扯了一下脸上的肌肉

他看着我。缓缓闭上眼聙又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我稍稍犹豫了一下伸开手臂，又抱住了他他开始大声的哭，在我的怀里我再次见识到，一个成年男囚酣畅而惨烈的，哭泣我有一种感觉，这个男人一直渴望、需要这么一场哭泣，终于他渲泻了，此生他再不会有这么一场哭泣叻，或许此生他都不会再哭了。

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我也缓缓闭上了眼睛——人类合上眼睛是为了阻挡眼泪流出吗？但为什么往往却更会泪流满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挣开我的怀抱，默默擦干眼泪看着我，用嘶哑的声音对我说小斐，请帮我一个忙。力所能及竭尽所能，帮帮她们

我明白他的意思，站起来准备告辞。

小斐也许，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线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圈子，你没有接触我进来前，却多多少少有过一些恩，交集

我的眼角一跳，手机号码不对，只有十位号码

王崖山微微一笑，将頭仰靠在墙上他闭上眼睛，用两个手指呈八字，轻轻按在上面似乎睡着了。我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地方，真是世外桃源吗他乐此鈈疲玩这种猜谜的游戏，只怕寂寞，真得让他快要发疯了吧